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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郁散文》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

 名言诗句 2025-03-30 发布于辽宁

我虽久闻孙郁先生之名,却从未谋面。近期由朋友、也是他的大学同学吕苏兰介绍,偶得《孙郁散文》,爱不释手,一旦拜读,就完全沉浸其中,再也无法自拔。只用了三天时间,这可是我一生中读书用时最短的一次。读后收获满满,总有一种不说不快的冲动。那么,《孙郁散文》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

孙郁先生是从辽南走出的学者,曾在《北京日报》做过副刊编辑,曾任北京鲁迅博物馆馆长,现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他的名字,在辽宁省瓦房店市(复州)名人馆(名人馆设于瓦房店市复州城横山书院)赫然在目。庆幸的是我与孙郁先生同为辽南人,又恰好在他青少年学习生活的地方工作多年,同乡的亲切感、对家乡名人的骄傲感、对他文学才华的仰慕感,一再涌动着我对《孙郁散文》阅读的渴望。

在他几篇回忆文章中得知,我十分熟悉的辽南著名的复州古城,是他生长的地方。自4岁开始,他就用自己幼小的心灵观察和感受着这个世界,有着与平常孩子一样的快乐,更有诸多不易。

秋天来了,他与邻家的孩子们用小钩子去别人刨剩下的地里刨地瓜,有着收获的快乐。“我欢快地坐在地里玩着,好像那就是我的乐园”。

生活的不易也常常伴随着他的童年,从他母亲工作单位的苗圃农校到家有很长的距离,要过两条小河。“有一次母亲怕我冷,背着我过河,结果在水中晕倒,我们一起跌入河里。我一生都不能忘记那个镜头,后来见水就眩晕的感觉,也许与那次遭遇有关。”

他对儿时缺少父爱的回忆总令人怜惜。身在远方农场劳动的父亲,一月才能回家一次,在澡堂洗澡时父子对面而坐,因雾气阻隔却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脸,这是父子之间又亲近又疏离的隔膜,又是幼小的心灵中对父爱的渴求又不得的无奈。人间谁不渴望合家团圆?可有时会有缺憾。

儿时,他除了生活上的印记,更有读书的快乐。“即便外面是红红火火的'革命’,我的世界依然有着宁静的氛围。”他自到复州城内上学后,便成了文化站的常客,在图书室能见到的《鲁迅选集》、《马克思传》、《李自成》、《科学社会主义》、《巴黎公社》、《欧仁.鲍狄埃诗选》,都让他读个遍。后来在一个中学图书馆,又读到了《艾青诗选》、汪静之《蕙的风》、莱蒙托夫《波罗金诺》等作品。印象最深的是穆旦的译作:《波尔塔瓦》、《青铜骑士》、《普希金诗选》。孙郁先生说:“我所有的阅读兴趣,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横山书院即瓦房店市复州文化馆)

人说:“谁都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成功”。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孙先生的文学之果,原来是来自刻苦读书的功力。

他也曾受到复州古城的文化熏染,因他常去文人聚集的文化站,文化人、读书人谈天让他着迷,他或多或少也从中受益。他在《小镇文人》中谈及复州城南的先生,“仙风道骨的样子,走起路来轻无声响,白胡子随风抖动着,仿佛从古代画面中走出来的人。”“就学识与文章而言,能及其水准的人还不曾有过。”

(复州横山书院)

家乡对先生的成长是最初的,也是永恒的,总会在他的人生中绽放着异彩。

正是如此,他从未曾忘记帮助过他的人,感恩之心几乎贯穿了全书。

他母亲的同事、邻居安阿姨、下乡时遇到的农民“老八百”、第一个启老师大卫、文化站长老逄、教他做画的文化站宫叔叔、文化站借书从不催要的老韩、带他去整理旧书的老师……。对翻译家穆旦的感恩之情更是溢于言表。“穆旦的名字深埋在我的内心久矣,他是我少年时代文学的引领者。'文革’初期,因了偷偷拜读他的译文,我喜欢上了文学。”

还有一个人,是苗圃农校的校长,先生称他杜大大,儿时,已经搬到复州城里居住的他一次去几里外的苗圃拾草,杜大大见到他背草很吃力,就用自行车驮着草帮他送到家,这件事,他铭记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每每想起他帮着我驮草,一路说说笑笑的样子,心里总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农校因为斯人而成为我生命里感激的所在。”看到这里,我非常感动,一件别人看来的小事,他却几十年不忘,这是人性善良的光辉。我认为但凡有感恩之心的人,当是一个品质优良的人。

先生的《孙郁散文》中大多是文学评论。他的文学评论既实事求是、一针见血,又客观分析、理性温润。就文学而言,我是一个无名之辈,远未达到评论的高度,更无资历评论文学大家孙先生的著作,只是一个普通读者粗浅的感觉。通过阅读先生的《孙郁散文》,认识了太多古今中外的作家,他直接把我带入了中国文化的高层,可谓三生有幸。我读过文学评论,但从未读过这么高度、精准、真实、可信的文学评论。

先生著作当中涉猎古今中外的作家众多:鲁迅、周作人、汪曾祺、巴金、老舍、张中行、王小波、艾青、穆旦、端木蕻良、徐敬亚、舒婷等,不计其数。就好像一座文人的群雕,内涵各放异彩,人格独具魅力。

在《泪祭汪曾祺》一文中,“人们在他的作品里重温了沈从文、废名的余热,好像一缕清爽的风,当代文学史的另一道门被打开了。”

“自然,从文学发展的长河看,汪曾祺算不上开风气之先的人物,在审美的层面与艺术哲学的层面,他缺少五四那代人的气魄,他对未来文化的启示,亦难与鲁迅、周作人这类文人相提并论。汪曾祺的意义不在这里。我以为他的杰出性在于恢复了传统的艺术品格,将非我的艺术,还原到真我的性灵世界。当代文学的这种精神上的调整,可以说是从他开始的。”

在《遥念巴金》一文中,既讲巴金获得了很高的荣誉,又讲巴金是一个失败的人。“巴金承认自己是一个失败的人,他的文本记录了一个时代的挫折。我每读他的书都要被他压抑的氛围所袭扰,久久挥之不去。但有时也想,他用了那么多的苦涩墨汁,却酿出了梦一般的蜜汁,也许代价太大了吧。”

在《王小波二十年祭》中,他是这样评价王小波的:“他以明晰之眼和慧能,醒世人于昏梦,引热浪于寒中,中国文学因了他的存在,多了值得夸耀的姿色。”实在地说,我读过王小波的作品,其印象只是表层的,先生这样的评价,刷新了我对王小波的认知。

他在《<流杯亭>旧事》一文中说,“端木蕻良先生的长篇小说曹雪芹,那文字之好,同代人多不及其一二,记得林斤澜先生跟我说,端木先生晚年写曹雪芹,乃无米之炊呀,有点可惜。九十年代他没有汪曾祺、张中行红火,但文字的确也不差的。我有时候想起他,便觉得这位老人寂寞里的写作,或许别有寄托,只是我们知之甚少罢了。”

《流杯亭》,是先生在《北京日报》编辑的副刊,他说:“副刊是个百花园,各类品味的文章都有,作者也五花八门。给我写稿子的老人里,新凤霞的积极性最高,每次约稿都准时寄来。有时候也主动联系我们,希望能够录用她的忆旧之文。新凤霞的文字虽没有经过训练,但看起来很有意思。她的文法也不讲究,如果从规范的角度看,许多文字是不通的。但看似不通的句子,却别有味道。京津地区的口语里的热气散落其间,词与词间,是有街巷里的土气的。她的书写在京城为独一的存在,好比田野开出的花,小而带着生命之气。”

此外,从书中可见,先生阅文人无数,却都能叫上名字,令人佩服,更可贵的还有许多文人鲜活的故事在笔下流淌。

在《红楼边上》一文,说到张中行,他说,“以知堂那样历史的看客姿态,谈阴阳之旅,述春秋之变,敲开了一个个历史的盲点,将人的本色和生命的欲求诗化地点染出来。”

“与鲁迅有过交往的还有楼适夷。他晚年对于鲁迅的阐释,都有意味深长的地方。19895月纪念五四运动七十周年的会议在博物馆举行,那天人文社多位先生也在会场。楼适夷讲起话来慷慨激昂。强调现在最需要的是鲁迅精神。他稀疏而又长的头发随着表情和肢体摆动着,颇有古风。我读过它翻译的芥川龙之介的作品,还有一些散文都很喜欢。后来读他与黄源的通信集,才知道对于鲁迅,别有心结。”

先生对于用了三十年注释《鲁迅全集》十卷本到十六卷本的林辰印象深刻。

“林辰是一个寡言的人,他讲话声音不大,是贵州的方言,句句有力。先生对于鲁迅的理解也是有特别的视角的。林辰差不多是'中鲁’里国学修养最好的人,他在版本的新注、补注、订正方面的心得,如今看来有不小的学术价值。因了工作原因,我与林辰先生有过一些接触,多次去过他在东中街的宿舍。先生是藏书家,对于民国的文献十分熟悉,他的古文功底好,鲁迅辑校古籍的整理,因为他的编辑,保证了质量,我自己关于鲁迅与国故的研究,是从他的研究著作里获得诸多启发的。”

说起老友王培元的故事,他十分感慨。

2013年我的《周作人和他的苦雨斋》经由他之手出版,问世不久后,他就在报纸上写文章批评我的书中的观点,以为对于周作人的态度有些温暾。这个在出版界大概是一个奇事,自己批评自己编辑的图书,看得出为人、为文的不同之处。王培元是愤世嫉俗的人,不会俯就时风,这种精神一方面来自鲁迅,另一方面未尝不染有人文社的固有的色调,让人想起冯雪峰、聂绀弩的某些风度。他退休前,出版了《鲁迅手稿丛编》,似乎完成了一大心愿。一生坚守在鲁迅的世界里,其乐在己,无论外面有什么风向流转,都未能改变其固有的颜色。”

在《我的导师高擎洲》一文中,先生用最简捷、精美的语言描写了他的导师:“目光是开阔的,善于察世,精于读人,每每于书的缝隙,看出世间本相,不被幻影所扰,真真是大境界也。”“从温和的笑里,我们能感到思想的力量。”看了这段文字后,感觉他导师的形象跃然纸上,如在眼前。

在我读过的书中,先生语言之美,可谓首屈一指。意义之深刻,当是精神的启迪。这也是在我捧读之中孜孜不倦的一个原因。这些经典语言,让我忍不住记下了六页笔记。

在《小而之大》一文中,“但小而知大,却在方寸间怀有万物,他微开的窗口,让我望到世界的一角。”这是身在方寸间,心思早已飞向更远的地方的心灵描绘。

在《少年诗神》一文中,在他读了普希金诗集后有这样一段描述:

“圣彼得堡、基辅、高加索、西伯利亚这些对我而言陌生的地方,对其笔下像一幅幅油画,含着冲荡的气旋,卷动着不安的心绪。无累的思想荡来荡去,背后有着不可名状的神异之境。”这给读者展现了一个无比美好的、异国他乡的美景,这样的美景是他从书中读到的,又从他的笔端流出,也引发了读者的神思向往。

他在《中鲁周围》一文中说到,看到新版的《鲁迅全集》,“想起几代人默默的劳作,眼前晃动着无数熟悉和不熟悉的人影。历史风潮卷走了尘土,留下的却是无法撼动的精品。”可以说,他用最美的语言来概述了《鲁迅全集》编辑的不易及《鲁迅全集》自身的价值。

在《邓肯的话》中,一段描述特别精彩,“近年中国女子的文学增多,离经叛道者亦盛。但几乎没有谁能像邓肯那么潇洒。笔下几乎没有脏的痕迹,哪怕写最为隐秘的地方,依然让人觉得明朗、纯美,是火的流线,水的喷涌,山的舞动。生命的每一次律动在他那里都诗化了,以至无法判断艺术与生活的区别。”

《谈黑塞》一文,对友人李世琦所写的《最后的骑士:黑塞传》,他是这样描述的:“全书像一个导游,引路于崎岖的苦径,百转千回里,与闪电般的灵思一次次相逢。俯仰之际,神思种种;往回之间,奇思多多。”

我喜欢他书的一些金句:

一个作家,应该格守的是自己的感觉,忠实于内心一切。“凡是叩响智性之门的人,都在历史的跑道上。”“文学的力量也就是启示的力量。”“学问不过是为人生的,且为改良人生而献力的。”“只有精神飞起来的人,才会抵达思想的圣界。”这些金句,像一缕缕春风,抚慰人的心灵,更是激励人前行的动力。

我也欣赏他对诗歌与诗人的阐释。“诗歌乃心性朦胧感觉的涂抹。”“诗人是拢天地之气的人。”“诗人是不谙世俗的独行者,他们厌恶流俗的恶声,拒绝外在的虚荣,精神的海永远涌动着,并升腾出暖世的灵光。”我喜欢写格律诗,他关于诗歌与诗人的阐述,观点独到新奇,我从中受益不浅。

我喜欢写游记,但总觉得有时候不得法。在书中我看到了他的一段关于游记的评说:“黄裳也写游记,但那所记、所思则非一般作家的观感,乃学者的阅史阅人之乐。在风情与遗迹间能找到的是一种思想与诗情的存在,且在打量中糅进一种现代人的心境。这些文字,有他的历史观和审美寄托。” 读后我很受启发,也成为我写游记的标杆与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文学研究原来是冷静的理性审视,在感性世界寻找精神的轨迹,只是不能不做的工作。多年来,先生也许就是以这样的责任,来承担起文学研究工作的。“语言在美中凸显的是一种精神,更是思想的启迪。”从中可窥见,这是他对最美语言应用的内心遵循。“文学不是闲书,是要改良社会的。”这应该是他写作的全部目的所在。“文字老道精妙,内心静得没有杂音,仿佛是从博物馆里传来的钟声,传递着失去的足音。” 这段评说,是写他人,在我看来,这更是他作品的自画像,或也是对所有写作者的期许吧!

《孙郁散文》一书,字里行间,满是文学情怀。篇章句段尽显文人精神。读之是一种文化享受,掩卷则是多重思想启迪。

             0二三年七月十四日,修改于二0二五年三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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