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间,浙江钱塘县有个叫林翰的进士,在湖北江夏当过县令。他为官清廉,从不贪赃枉法,可到了五十岁辞官回乡时,膝下却无儿无女。林翰心想:“我攒下几千两银子,没个后人继承,不如拿来做善事,说不定老天开眼,能让我有个儿子。” 于是,他开粥棚救济穷人,施药材救病人,还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后来钱不够了,他干脆抵押田地借钱继续行善。百姓们都感激他,称他为“活菩萨”。 果然,没过多久,妻子苏氏怀孕了,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取名“福生”。林翰高兴得老泪纵横,钱塘县的百姓听说之后,纷纷上门表示祝贺。 这一天,林家坐得满满当当,就在大家都举杯祝贺林老爷喜得贵子的时候,突然有家人来报:“老爷,外面有一个要饭死活不走,说非要见小少爷一面。” 林翰一听,有点不高兴:“胡闹,小少爷刚满月,身子娇弱,怎么能见外人呢?“ 家人苦着脸道:“老爷,我也这番和那个乞丐说了,他不走,非说要给少爷乞福。” 林翰无奈,他拿了一封五两的银子,现个糕饼装在篮子里,亲自拎着来到了门外,那里果然坐着一个乞丐,癞头烂皮,身上一股怪味。他怀里抱着一个红葫芦,正在大口大口地喝着里面不知道是酒还是水的东西。 “这位老哥,老夫忙碌半生,这临到老年才得到一个儿子,甚是宝贵。多谢您前来捧场,此许薄礼,不成敬意。”说罢他拿着篮子递给这个乞丐。 谁知道对方看了看篮子,突然呵呵笑了:“听闻林老爷为善乡里,果然如此,本来老乞丐想赠小少爷一场富贵,但今天看来,是无缘一见了,可惜这富贵要打折了,令公子早近要受一些波折,青年得志,会得朝廷封赏!” 说罢他唱着《好了歌》,扬长而去。 碰到这么一个浑人,林翰摇摇头,正准备离开,却发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铜鱼,这多铜鱼造型复古,一看就不是凡物。 他捏着这枚铜鱼刚回到院子里,其中有一个好游历天下,结交了好多奇人逸士的同窗周子钊一看到他手中的铜鱼大吃一惊:“林兄,你这枚铜鱼可让我看看?” 说罢,他不待林翰同意,就抢过铜鱼,上下翻转打量了一番,惊喜地说:“林兄,你刚刚可是碰到奇人了!” “奇人?我只碰到一个乞丐!” “乞丐?哈哈,这位神人平时就喜欢做乞丐打扮,是不是癞头烂脸?”周子钊问道。 “对对对!就是这番打扮,我害怕冲撞了院子里的客人,没让他进来!”林翰一头雾水,答道。 周子钊一头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林兄可是亏了,这位神人姓陈,名子兴。可是江南有名的摸骨神算,据说他的相术天下无双,许多人倾千金,都难求其一卦,你怎么就放走了他呢?” 说着,他赶紧朝门外追去,没多久,一脸失望地赶了回来。 “林兄,这位神算可曾说了什么?” “他说本来要送我儿一场富贵,结果我没让他看上一眼我儿,这富贵就打了折,前半生要受一些苦难,青年会得志。” 他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其中有一个员外姓周,开着一个药铺,前年灾年,林翰施粥的时候,他也进行了义诊,人不赖,就是有点喜贫爱福。他听到林翰这么说,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拱拱手:“林老爷,您喜得贵子,这可是大好事,自好我有一女,年龄与令公子相仿,不若我们结一个儿女亲家,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听他这么说,周边一群人都在打哄:“林老爷赶紧答应,过了这村没这店,这周员外的千金,我可是喜欢得紧,您不要结亲,这门亲事我可抢走了!” 林翰也在思量,如今自己已经年近五旬,半截身子已经埋进黄土,儿子年幼,将来没个倚靠,如何是好?这周员外家财万贯,也不至于辱没了我儿。想到这里,他恭敬地朝赵员外喊了一声亲家,拿铜鱼为聘,双方结为秦晋之好。 有了儿子,林翰为了给儿子积福,更是积极的行善。但好人不长命,儿子林福生三岁时,林翰染病去世,家里欠下一屁股债。苏氏变卖家产还债,最后只剩一百串铜钱,带着福生租了几亩薄田,勉强糊口。 福生五岁时,母亲苏氏也积劳成疾,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儿啊,记住你爹的话,要做忠厚人,莫贪不义财。”说完就咽了气。 林翰夫妻双双去世,福生的抚养问题成了老大难。林氏族人众多,都不乐意养这个累赘,最后经过族长商议,福生被叔叔林三牙收养,林三牙在县上开了一个牙铺,天天不在家。婶子刘氏是一个刻薄的人,天天让他背粪筐捡粪,吃的是剩饭剩菜,穿的是破衣烂衫,日子不要太凄惨。 一次偶然的机会,林翰的好友周子钊看到了林福生的惨状,实在看不过眼:“林兄为善乡里,修桥铺路,积了不少的德,他的儿子不该这样的待遇。”于是他写了一封信,给了林三牙同村的监生王有财,讲了林翰的过往,托他照顾好友的儿子。 于是王有财收留福生去家里放牛,还给他做了件新棉袄。福生勤快老实,眼里有活,将那头老黄牛给养得膘肥体壮,王家上下都喜欢他。 谁料到不过回家探了一次亲,他身上的那件新袄被刘氏看上,刘氏皮笑肉不笑:“福生啊,你天天给人放牛,穿新袄旧袄没什么区别,不如你给弟弟金生穿吧,他天天在学堂里读书,那穿堂风得他的手都生疮了。” 金生平时对他不薄,还教他读书认字,福生当时二话没说,就将袄脱给了刘氏的儿子林金生。自己换了一个又薄又烂,里面的棉絮不知是啥年代产物的旧袄回王家放牛去了。 王有财看到林福生放牛,冻得瑟瑟发抖,连忙将他叫到了跟前,问他怎么回事。林福生就将原由告诉了王有财。王有财叹了一口气:“没事,好孩子,你的这心也忒善了!”中午回家的时候,他拎来了一件老羊皮袄,虽说袄有一定的年数了,但可是用羊腋下的碎羊皮缝出来的,十分保暖,有了它,林福生放羊再也不怕冷了。 转眼福生长到十八岁,成了王家的长工。可惜小时候出疹子,落下一脸麻子,大伙都叫他“林麻子”。 这年腊月,福生在集市上碰见了未来的岳父周员外。周员外自从林翰去世之后,就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如今见福生灰头土脸,身上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破羊皮袄,当场黑了脸,心想:“这周子钊坑我!林福生这穷酸样,哪像当官的料?” 回家后,周员外就闹着要退婚,可女儿秀兰跪在地上哭道:“爹,林家世代积善,福生虽穷,可人品好!女儿既然许配给他,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周员外气得摔了茶壶,故意刁难:“行!要娶我女儿可以,三日内抬花轿来接亲,少一分聘礼都不行!”他料定福生穷得叮当响,肯定知难而退。 他托媒人将这话传给福生之后,福生愁得蹲在天井里直叹气:“我连聘礼都凑不齐,怎么娶亲?” 这件被四处云游,路过此地的周子钊听说了,他笑着看了看王有财,笑道:“贤侄,你放心,那周员外虽嫌贫爱富,但他那闺女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女人。这事伯父给你做主。” 东家王有财也拍拍林福生的肩膀说:“别慌!我正好还有一套闲置的小院,柴米油盐俱备,再叫几个扛夫、吹鼓手,风风光光去接亲,不能让周家小瞧了!”周子钊也凑热闹:“对!就得让周员外瞧瞧,什么叫'莫欺少年穷’!你父林翰虽然不在,但他的余德尚在。” 第三天,这一天正好是一个良辰吉日,周员外正做着林福生娶不起女儿,不敢上门的美梦,突然听到了门外的琐呐声,他出来一看,原来是福生,此时的福生一改往日的穷酸打扮,身着锦袍,胸带大红花,背后一顶八抬大轿,还带着吹鼓手,正一脸恭谨地迎在门外。 周员外没想到福生真能来接亲,气得直跺脚。最后还是两个儿媳妇偷偷凑了点嫁妆,二嫂拿出自己当年成亲时的吉服给小姑子换上,又打扮了一番,秀兰这才坐上花轿,与林福生一起离开了周家。婚后,小两口住在王有财送的宅子里,日子虽清苦,却恩爱和睦。秀兰是一个有见地的,他觉得林福生好歹也是官宦之生,不读书一辈子当一个泥腿子可不行,就亲自教福生读书。福生以前跟着金生念过几天书,也识一些字,自己也上门,读书一日千里。 神出鬼没的周子钊听说之后,也很是欣慰,拿出了自己当时读过的书籍和写过的八股文章,还有一些同窗的程文,都给了福生,支持福生好好读书。 而王有财也给林福生换了一份轻省的工作,负责账房的事务。闲暇之际,林福生就抱着一本书,苦读不倦,他的婶子,也就是林三牙的妻子林氏,看到自己看不起的侄子在那里读书,一脸看不起的样子:“都快二十了,再读书,有个屁用!” 福生与秀兰夫妻恩爱,小日子过得跟蜜里调油一样。那一年周员外过寿,福生和秀兰去祝寿,路上遇到一条涨水的小河,福生二话不说,背起秀兰就蹚了过去。到了周家,女眷们听说这事,都夸秀兰嫁了个好丈夫,周员外臊得脸通红。 他们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座竹桥。此时竹桥上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春寒天,手里还拿着一个折扇充风雅。他走着路,看着前面有一个长相俏丽的少妇,忍不住就多瞅了两眼,结果这个少妇的丈夫不乐意了,一推书生:“你瞅个啥?” 书生不乐意:“我就瞅咋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啥是我不能看的?” 他一顿子乎者也,说的那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推了书生一下,书生防不胜防,直直地向河里跌去。书生是京中口音,像是北方人,也不会水。眼看喝了好几口河水,再加上河里水冷,眼看就可出问题。而岸上的一群人看他刚刚出言不逊,都冷眼相观,也没人救他。 林福生一看要出人命,将手里的包裹交给了秀兰,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拉着那书生就往岸边游。等他们上岸的时候,那书生已经被河水灌得两眼翻白,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正好林福生的家就在附近,两口子将他扶到了家里,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给他请了一个郎中治病。 几天之后,书生的身体慢慢好转。秀兰发现,这位书生的身上的衣裳,手上拿的折扇,看起来不起眼,但样样是精品,就暗暗怀疑这个书生的来历。她悄悄地和林福生说了,林福生笑了:“这书生是何人,有什么要紧,不过些许小事,我们还指望人家报恩不成?” 秀兰杏脸微红:“你以为我就图报恩呢!林大善人?”两口子说话,笑作一团。窗外那书生听了二人的话,点点头,又微微一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天,秀兰给书生煎了几尾小鱼,又煮了一碗雪白的鱼汤,书生吃了之后,连声称赞。他拿出自己的折扇递给秀兰,又笔走龙蛇,写了一封对秀兰说道:“麻烦林家大哥,将这两样物事交到杭州织造府,就说故人催他还银子。” 男女授受不亲,一个外男,竟不通过自己,和娘子说话。林福生有点吃醋了。秀兰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又温香软语哄了一会儿,福生这才高兴地拿着信和扇子上了路, 福生起初有点不高兴,听秀兰解释后,便带着信和扇子上路了。到了杭州织造府,他刚要进去,就被守门的兵士拦住了去路:“这杭州织造府,岂是你一个泥腿子可以闯的?” 他连忙解释,说有一个姓洪的书生让他交两样东西到府上。看门的不相信,两个人争执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刚要出府,一看到林福生手中的折扇,连忙抢了过来,这扇子以檀香木精雕制成,扇面采用泥金纸,一面绘着松梅枇杷,一面写着一首小诗。 这明显是宫里御制的玩意,再一看小面的一方小印,竟然是“乾隆宸翰”,还有一方闲印“敬天勤民”,看到这扇子,当时师爷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拉住林福生问道:“这扇子哪来的?” 原来乾隆皇帝此次南巡,本来是住在江南织造府里,结果有一天,他竟然一个人溜了出去,一路上赏江南风景,品南方美食,这一走一走,就来到了杭州府,又因为多看了人家少妇一眼,发生争执,被人推下了河。 万岁爷失踪,整个南巡团队的人都疯了,但这事又不能到处宣扬,只能分几路四打悄悄打量。杭州织造听说找到了万岁爷,连忙跑了出来,看完信,竟然“扑通”跪下磕头! 原来,那书生竟是微服私访的乾隆皇帝!林福生惊呆了,一队人马悄悄地来到了林家,得知书生竟然是当今天子,秀兰连忙下跪磕头。乾隆夸福生夫妇“知礼守节”,当场封福生为“孝义郎”,秀兰为“贤淑一品夫人”,还赏了他们一些良田。 消息传回钱塘县,周员外又惊又愧,赶紧把自家公田送给福生,还堆满金银绸缎赔罪。王有财因为仗义相助,也得了福生重重酬谢。 后来林福生在秀兰的监督下,认真读书,四十岁那年考上了秀才,就没有再读书,一边经营家业,一边监督两个儿子读书。福生夫妇活到八十多岁,无疾而终,子孙代代显贵,成了浙江有名的望族。老百姓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话一点不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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