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昭 暮春的一个周日清晨,从窗外飘进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以及内心的阵阵躁动,搅的我心神不宁,无所适从。我发动了久已尘封的摩托车,一路狂奔,朝着暗香指引的深山急驰。转瞬间已经离开喧嚣的城市数十公里。直到实在无路可走,我才弃车步行,朝着一个有潺潺流水、两岸长满林木的幽深山涧攀踏而去。远远地,我嗅到了、我看到了!看到了被至圣先师称为有“王者之香”的芝兰:在一块巨大的谗岩之下、涧水左侧、芳草丛中有一株傲然勃发的芝兰!真可谓“谷深不知兰生处,追逐微风偶得之”。 宋人罗愿在《尔雅翼》中写到:“兰之叶如莎,首春则发。花甚芳香,大抵生于森林之中,微风过之,其香蔼然达于外,故曰芝兰。”孔老夫子亦曾说:“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以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或许是前世情、今生缘,我能够在暮春时节看到本应在初春怒放的高雅兰花,让我欣喜万分。若非有缘,即使“幽兰香风远,蕙草流芳根”,有怎能见到她的芳容?若非鬼使神差、神灵有知,我又怎么会来到这深涧幽谷? 人道兰生幽谷,孤芳自赏,为君子之花。或生于空谷僻野,或长于悬崖峭壁,吮雨露,经风霜,沐日月之精华,采天地之灵气,高雅素淡,幽香宜人。宁为兰摧玉折,不作箫敷艾荣。不争,不语,不媚,不显,谦谦君子,凛凛然不可侵犯。“禀天地之纯精,抱青茎之奇色,挺龙虎之嘉名”。得造化之均育,与卉木而齐致。入坦道而销声,屏山幽而静异。《淮南子·说山训》载:“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行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 知兰,识兰,爱兰,惜兰,令人气清心远。气清更觉山川近,心远方知宇宙宽。 我手脚并用,攀爬着来到距兰花约丈余的地方,拣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静静地享受这美妙的时刻。这株兰花色彩淡雅,花香淡逸;紫茎绿叶,亭亭玉立,叶姿挺拔;芳心可可,婷婷袅袅,素净端立;花开并蒂,堪称伉俪,令人百看不厌,喜爱有加。怪不得康熙大帝也要颂唱道:“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 山涧流水淙淙,似一位世外高人正在弹拨《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和煦的熏风具象,雾霭层岚,似一位舞者正在踏节热舞;不知名的山林小鸟用他们高亢嘹亮的歌喉做着伴唱。清风摇曳碧叶,滴水点拨鸣筝。坐看云起风生,满溪流水漂香。幽谷仙者不争春,酬与知己笑风流。 不知道不觉间,时光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夕阳西下,夕阳用红霞把东边山涂染的绚丽多姿,而把西山的巨大阴影向我挤压过来。我感到窒息,感到呼吸困难。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我几次伸出颤抖的手想把这株柔姿俏丽的兰花采掘,移栽到我的书房;然为情所困,最终放弃了这自私的想法。记得胡适之先生当年曾经从山中采掘一株兰花,移栽在他所供职的校园中,朝朝顾惜,时时眷念,盼望花开,其情其景,令人心碎。吾当记取。兰,本属深山幽谷,我没有权力摧折之,让她离土失时。明代陈汝言有非常直白的诗云:“兰生深山中,馥馥吐幽香。偶为世人赏,移之置高堂。 雨露失天时,根株离本乡。虽承爱护力,长养非其方。 冬寒霜雪零,绿叶恐雕伤。 何如在林壑,时至还自芳。” 我毅然离开了幽谷。蓦然回首,我似乎看到那株高雅的芝兰变成了身着中国古装的淑女,是婵娟?是昭君?是红霞?还是玉环?长袖掩面,与我默默告别;瞬间,又消失的了无踪迹!若非山之灵、水之神、林之精、五行之秀气、四时之精蕴,三才之粹汇,焉能有此?我带着几分满足,几分遗憾,有所失亦有所得,心有所系,默默地踏上归途。 我爱芝兰,愿她永不失天时,无论是在林壑还是在富人的花房,都能够时至自芳。而我,更愿意在心中构筑一座富丽堂皇、四时如春的“花房”,让她在那里扎根生长、吐露芬芳。 2007年6月4日星期一草稿于三门峡上阳书院,年6月8日星期五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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