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乡 行 ——自贡农村见闻录
(肖昆华)
一、序 言 2024年的四月上旬,我们因故回了一趟自贡,居住在农村达一个月之多,对那里的农村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现将看到的和了解到的,记录于后,以飨读者。 我们到达的时间是4月8日,地点是自贡市大安区的团结镇,一个位于自贡市东北邻近内江威远县的乡村。 我虽然出生在城市,却居住在城乡结合部,就读的小学就在农村,是城乡孩子都能读书的学校,对农村自然有个大致的了解。加上许多亲戚都在农村,又经常去农村走访,特别是一年中的两个寒暑假,喜欢到乡下住住,玩玩,因此,可以说,我对农村是相当了解的。 然而,1964年夏秋之后,离开了家乡,到外地求学,尽管也时不时地也回老家,偶尔也到农村走走,但毕竟不能像儿时那样,那般自由,那般无拘无束,毕竟还受到谋生的压力与工作的管束…… 这一晃就是60年!如今已是“尘满面,鬓如霜”,儿时的伴少了,老一辈大都作古,物是人非,山河变样,“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现在的农村,与记忆中的似曾相识,而又似是而非。过去的人民公社没有了,集体出工,一起收工的现象不见了,家家养猪积肥,提倡的“肥多粮多”,局面不见了;甚至粮食生产也不见了:农村人吃粮吃肉吃菜也和城里人一样,需要去市上购买了!许多农村看不到种粮、尤其是种小麦和水稻,农田都盖了房子,修了公路,总之,“城镇化”了! 二、收获菜籽的季节 眼前的农村,曾经的团结公社红星一队,据说因计划建一所学校而征用的土地,却并未能付诸实施的方案,让土地荒芜,大部分人按照年龄大小和“农转非”领取养老金,一部分农户赔偿了住房,迁入拆迁房了。转眼之间,10年过去,土地荒废,荒草丛生,没有了土地的曾经的农民们,又重新拿起了锄头镰刀,开荒种地,生产自救,自力更生,毕竟领取的那点养老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更看不起病啊! 于是,人们看见,那些七老八十的农民(年轻人外出打工),不顾烈日寒冬,种(栽)玉米、油菜籽、栽红薯及各种自己需要的蔬菜,以求自给自足。有的人家在田里养鱼,栽灯草编制草帽供出口。 4月中下旬,正是今年自贡农村收获油菜籽的季节,菜籽晒干以后,就可以卖钱,或者到榨油坊调换成菜子油食用了。
即将成熟的油菜籽
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识了收菜籽的情况。 由于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后,原先集体拥有的生产资料,例如耕牛和晒场等,已经不复存在,也由于没有大面积收获而需要机械化,农户们均“各自为战”。于是我看到,各家将菜籽秆割掉(有人从桩的中段,有的则从底部割下),晾晒在地头。——当然,把握油菜籽的成熟度十分重要:收割早了,成熟不够,影响收成;过于熟了,菜籽壳会爆开,掉到地里,同样会浪费掉。 在地里打晒的油菜籽
晾晒两天左右,如果天气好,则在菜籽地里铺开一块大的塑料布,用梿枷打,犹如以前打麦子一样,或者以木棍,一小梱一小梱地敲打,直到菜籽从箧里裂出来,用筛子筛除菜籽壳。根据天气情况晾晒一下,再收回家,然后再根据干燥度,晒两三天收藏,送榨油坊卖掉或换油。 油菜籽的产量因品种、施肥情况及土壤的肥瘦以及气候等因素而千差万别:在湖南,某些高产品种亩产量可以达到100 -200公斤。今年自贡地区在油菜生长的早期遭遇干旱,对菜籽有所影响。而在即将收获时又雨水偏多,不能及时收割,致菜籽爆裂,掉了不少到地里。但总体来说,收成还算不错。一天,一位老乡拎着一个塑料袋的菜籽,告诉在场闲聊的人们,这一袋油菜籽是从一棵野生油菜(不是油菜地栽种的)收获的,足足有1斤多重,言谈之间流露出一种喜悦之情。 现在的自贡农村,依然在种植一种我们儿时称之为“印度菜籽”的良种菜籽,产量高,现在的行距近半米宽,纵距约30多厘米比较适宜。据了解,当前,自贡地区的菜籽市价10元钱/斤。上等、饱满的油菜籽一斤可以榨出三两多的菜子油。市场上每一斤菜油可以卖10-13元钱,比起超市来要便宜一些。榨油的副产品油枯是很好的氮肥。 现在的农村,人们炒菜用油已经随便多了,有时候吃鱼,如果鱼多,用上半斤、一斤,应该是家常便饭。 亲戚家种了约半亩左右的油菜籽,从11月份栽下去,地里的生长期近5个月,大概收获了100多斤菜籽,大概值400元钱,除去种子、塑料薄膜、化肥、农药和人工费(几个月的田间管理及后来的收藏),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年轻人但凡有点胆量的,均愿意到城里打工!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令人恐B的“三年时期”,城镇居民每个月的食用油是凭票定量供应3两,而农村更少,甚至根本不供应,只能“辣锅炒菜”(无油)。记得那些年,我的大姑姑和二姐及我们全家,每当发了一年的食油票之后,每家都会省出一人全年的定量,给家在农村的二姑姑。可是,农村的亲戚多,哪里顾得过来?!尽管我们家的炒菜油也不够用(那时候我已离家去外地求学),母亲或妹妹常常到邻居家借。年纪比我小得多的妹妹至今都还记得,家里经常炒菜是辣锅,有时候实在需要用油了,就拿着调羹(羹匙)到邻居牟大娘借一调羹,等有了再还。 那是怎样的年月啊! 三、栽种技术的改革 一个引起我注意的是,农村种植技术和方法上的改变。 以前,无论是种玉米还是菜籽,均是将种子直接撒到刨好坑的地里,到时候再间苗。这样,就会浪费一些种子,错过一些时间,不能小块地提前育种,缩短一些时间。这一次,我真实地见识了栽种秧苗的优越性和好处。
玉米苗栽种的玉米绿油油的
我看到,村民们收割完油菜籽之后,不几天,马上就栽上了玉米,而玉米苗是此前提前育种,长到一定高度,适于移栽得了的。菜籽的情况同样如此。聪明的老乡们! 在团结镇农村,已经见不到两种重要的农作物,即水稻和小麦,因为农民们没有水牛耕田,也因为种小麦遭遇麻雀的侵袭而蒙受巨大损失。后者一个现象早在10多年前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从自贡返回成都的100多公里的铁路沿线,看不到麦田,仅仅在资中县的登银崖车站附近见到过不大的一片麦田。究其原因,据农民们说,是因为麻雀太厉害了,小麦成熟前就将麦子祸害光了,让农民颗粒无收,所以没有人愿意种小麦! 不种水稻的原因,不外乎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农民独家独户养不起耕牛,水源也是个问题,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留下老弱病残,缺乏劳动力,加上种子、农药和劳动成本与稻谷的性价比不高,所以许多人不愿栽种水稻了。 当然,也有例外。我的一位家在自贡大安何市农村的大表哥李大清和表嫂及一些乡邻们,那时也种水稻。而且还有些极端的是,表哥早就不干活了,成天就知道喝酒,孩子们都分了 家,表嫂即将到达古稀之年,却要为生计操劳:承包的几亩地的土地和水田让她起早贪黑,不敢有丝毫懈怠。耕犁田的拖拉机和水牛是没有了,只能在冬水田里育秧,在上年栽种过水稻后留下的水稻谷桩的空歇里插秧!如此操作,其收成可想而知(幸好有化肥)!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四、地膜的滥用成灾 在农村广泛推广、使用地膜,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栽种玉米和蔬菜及育种等,无不使用塑料薄膜。据说,使用薄膜,具有保持土壤水分、减少水分蒸发、保温、促进农作物生长,也限制了杂草的生长,加快作物成熟,这些无疑都是有积极意义的。但是,“白色污染”不可忽视。 据美国CNN报道,微塑料的危害巨大。最新研究结果证明,90%的动植物含有微塑料,植物可以从根部吸收微塑料。茶叶包在水中可以释放出116亿个微塑料和31亿个纳米塑料。100克的大米含有4毫克的塑料。1升瓶装水含有24万个微塑料。最近发现人的肺部,婴儿胚胎,母乳中均含有微塑料。专家们对微塑料的危害还没有达成共识。美国人每年要接触到380万个微塑料。鸡肉,猪肉,豆腐含量少,虾含量高,每份含300个。苹果和胡萝卜含量高,每克含有10万个。 多么可怕的危害! 据说,塑料袋的降解需要500年的时间!我国土壤中塑料的污染可以说是多方面、巨大和难以想象的。我为此感到深深的忧虑。 五、化肥、农药泛滥 农村使用化肥和农药的现象普遍存在,比我想象的严重。由于农户不养猪羊牛,不像公社化时候,农村到城里承包公共厕所,大量使用农家肥和人粪尿,如今取而代之的是化肥,土地板结了,土地质量严重下降。 团结镇距离大安区及其街道,大约有15里路,当年社员们主要靠肩挑粪桶(上百斤),劳动强度非常大(但收入微薄)。有个姓陈的老乡告诉我,他曾经在一天之中,从大安街挑过4趟粪!世界上还有比这些更勤劳朴实、吃苦耐劳的农民吗?可是,他们老了! 现在,当你来到玉米地旁,你会见到,玉米长得绿油油的,那是因为施加了尿素肥;茄子辣椒果实累累,只因有了化肥打底……即便是自家食用,往往也都需要施加一些化肥提苗,然后再浇一些农家肥,并且有时还要喷洒农药杀虫。 六、枇杷随处皆可摘 4月,是四川枇杷成熟的季节。在团结镇的许多地方,尤其是我所在的红星村,到处都是挂满枇杷的黄色,远远望去,犹如巨型金桔挂在树上!因为疏于管理,也缺乏应有的科学技术,枇杷果实虽多,但个头大多不大,也不太甜,任由路人采摘。只有那些院子里面或者重点关注的树,或者个头大的,才需要征得主人的同意方能采摘。自贡城里的枇杷也不贵,2--4元钱一斤,简直是“烂市”了。 这种情况也发生在每年的11月前后,当地的柚子也是多得无人问津,任你摘取,许多被烂在了树上。 琵琶成了“野果”无人问津
之所以发生这种现象,很可能与要占用该地域,突击栽种树子,以获得更多赔偿有关。谁料事情并不如愿,甚或远远不似传闻的那么理想。迁坟就是一例。当初迁坟的补偿费用之低,简直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每个坟的补偿费仅区区100元钱,连人工费都不够! 那口曾经供全队人饮用水和生产灌溉的池塘,后来让人承包养鱼,最后由国家征用土地而改变计划后,池塘成为了污水池和养鱼塘,大伙在池内清洗衣物,少数人圈养起鸭子来了。如今,利用最差的,要数一丛丛茂林修竹,得不到应用,能编制竹制品的人死后后继无人,大片大片的竹子“老死林下”,终生“不得志”! 竹编业的衰落令人沮丧。原来用竹篾编制背筐,改用了塑料,这是倒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在简阳县工作时,见到当地的背筐编的非常精致,美观实用,曾经的三线单位医科分院的许多职工,上街买菜买米,自行车后轮边挂个背筐,或者背上背筐,甚至出差或回北方老家也背上竹背筐,很有些时髦。 同一时期,成都街头的花篮十分惹眼,销往全国各地,成为四川的著名土特产。居民买菜使用“菜篮子”,成为当然,然而,现在的“菜篮子”,名不符实,也许应该改称“菜塑料袋子”才对? 殡葬回潮应警惕 近年来,死人与活人争地的现象再度呈现:在自贡农村,火化埋葬与棺材埋的殡葬方式引人深思。不知何种原因,死人火化的少了,恢复了过去的殡葬方式。我的几个表兄身后均采取了土埋的方式。显然是政策上有了改变吧,否则,按照以前的政策,家属是领取不到抚恤金的。 大安区大山铺镇边就有数家棺材铺,生意兴隆。 与此同时,死人后大搞祭祀活动,追悼亡灵,披麻戴孝,动辄三五天乃至更长时间的祭奠,十分普遍。 村里人去世了,全村人参与追悼,往往是一家送上200元钱的奠仪,全家人吃上几天宴席,再收到一份纪念品,通常是一张毛巾、一盒比较拿得出手的香烟等。丧事办几天,人们就吃喝几天。不过,城里人一般不会参加请客吃饭,更不会从头到尾参加。当然,这也取决于与逝者的关系度。
五、农村城市化的改变 几十年间,城市面积在逐步扩大,修建公路、楼房、休闲和养老设施等,都占用了大量耕地,许多农田沃土消失,我们看到,从原来的董家冲到团结镇,基本上见不到耕地和农作物了,不知道人们应该欢欣鼓舞,还是沮丧失望呢? 宋家洞这个地处偏僻的地方,经过循序渐进的先是有了土马路,现在可以通过一辆载重卡车的水泥路修到了村的腹地,不少人家有了小轿车或电瓶车;土墙垒成的瓦房换成了砖房,或者传统房瓦的上面再加了一层彩钢瓦房顶,既美观大方又实用,受到农村民众的青睐。据说,有相关政策,农村的土墙改换成砖房,可以得到1万元的补贴。有的村民建房确实有困难的,可以申请补贴。一些享受低保的农户能够得到一些照顾,例如打扫公共卫生(如村公路等)。我们欣喜地看到,村社设置了垃圾箱(如图),分类处理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垃圾,并且每天都有环卫部门的车辆前来取走垃圾。
此次我们回自贡,赶上晚熟的嫩胡豆与菜豌豆仍然可以食用的时候。菜豌豆是自贡地区比较受欢迎的一种豌豆。它与一般常见的豌豆不同,其豆箧较小较软,子也要小一些,可以吵着吃,也可以放少许猪油焖饭吃。而说到胡豆,我们打小就知道,胡豆最长的有三颗,这一回让我长了见识:如今的胡豆最长者有7-8颗,而且颗粒硕大,几乎快到大指甲盖大小,颜色有白的,也有青的。其淀粉含量相当高,口感也相当好。我不知道该品种的来历与历史,但无疑是一个优良品种,值得推广。 时至今日,在自贡农村,许多人家里依然窖藏有红薯,而且没有空、烂,口感相当不错,红心的甜,白心的粉。如若在几十年前,农村青黄不接,粮食短缺,日子相当难熬……相比之下,不能不感谢“改革开放”的巨大贡献。 现在的农村,随着经济收入的增加,营养状况的改善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国人的平均寿命不断增长,农村人长寿的比率也增加了,尤其是女寿星多起来了,年龄在80多、90多的人,大有人在。 八、种地的都是老年人 我在团结镇红星村逗留的时间里,所见到在地里干活的,清一色的全是60岁以上的老人,男女都有。有的夫妻同时披挂上阵,挑肥浇地的重活自然主要由男人承担。我发现,其中有一对夫妇,都是70岁上下的年龄了,成天都在地里劳作。据人说,他们拥有的地不下3亩地之多。 然而,除去种子、化肥、农药、塑料薄膜和人工费(尽管很低),所剩无几。显而易见,年轻人是不屑这样的收入的。 九、互联网普遍 我发现,互联网在农村的应用比较普遍,许多人家均接上了互联网,且都拥有自己的群。很多农妇都能使用手机交流联系。村里有了红白喜事,群友很快就知道了,有村民过世,立即传播开来,马上上门帮忙。 许多老农民也热爱音乐,身边常常携带一个小的播放器,一边劳作,一边听歌曲。我在田边地头经常听到老革命歌曲、老电影插曲。 在当今的自贡农村,普遍都能看到电视,家里拥有洗衣机、电风扇、空调机、电冰箱和热水器,水电气也是三通。 更让我吃惊的是,办理红白喜事的便利、快捷和现代化。 以前,农村死了人,在家里请客,厨房小,炊具少,柴火做燃料,烟熏火燎,费时费力,能力有限。如今,请来专业的餐饮服务公司,他们集采购、煎炒蒸煮、上桌上菜直至洗碗收拾等服务,全部承担,无论有多少桌,30桌50桌,哪怕100桌,都不在话下。最近我就亲历了一次这样的场景。一位老人去世了,全村几十户参与丧事办理,为逝者送行,吃饭人不多,但也有20来桌,主要是中晚饭,3天5-6顿饭吧,餐饮公司按照客户选择的标准,从200多元到700元钱的规格制作。餐饮公司提供桌椅和餐桌一次性塑料布,选择适合的场地,搭建帐篷,接通电源和水源,自带煤气和炊具,搭起炉灶,就可以烹制出色香味俱佳的食物来。 令我佩服与惊奇的是,这样的公司烹饪出的菜品居然咸淡合适,色香味俱佳,一点都不输与城里的大饭馆。那类价位较高的(700多元一桌),有江团、青蛙、鳕鱼排和咸甜烧白等,引得众人包括城里人交口称赞。 三天中的菜谱没有重复的,除了回锅肉以外。而回锅肉虽然是家常菜,所有四川人都能做,但要做出来所有人都喜欢吃,都说好,仍然得到大家的赞誉,这就是高明之处。 由于交办人与承办人是亲戚都关系,不仅质量高,而且分量足,可以说多余多剩,这可乐坏了乡亲们,不仅大饱口福,还纷纷将吃不完的食物拿回家。话说回来,倒掉了也是浪费! 十、老同学别来无恙
这位许姓老大姐的境况令人嘘唏,在农村务农一辈子,老来所在地域没有被国家幸运占用,故无法享受退休待遇,而只能收到每个儿女每月200元钱的养老费。尽管也还幸运,被迁入国家安置房居住。现在,老人年老体衰,眼睛几乎失明,耳朵也听不见,又有高血压,老伴早就不在了。据内侄女讲,老人家仍然需要种点农产品拿到市上售卖。曾经见她背了一些芋子来卖,但接连几场均没有人买,委实令人同情。我不由得想起了学生时代学过的白居易的《卖炭翁》一诗…… 然而,眼前的这位老大姐卖的却是几根黄瓜苗,两株1.5元钱,既没有几株,也无人问津。许大姐闻知小学同学在面前,十分高兴,“幺妹幺妹”叫过不停,不由得让人有些眼热鼻酸!几十年不见,这个当年的老班长老大姐和大美女,如今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给老伴递了一个眼色,同侄女走开了。后来,老伴给了大姐两张“M爷爷”钞票,聊表心意。我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铭心刻骨“红土地” 听闻内侄女小时候与小姑上学就在本生产大队的红土地小学,勾起了我的一段心酸回忆…… 上世纪50年代后期至70年代,每到秋天,一年一度的盛产红薯到来的季节,老家自贡市就会按照当地粮食管理部门的规定,以5斤红薯抵扣1斤大米的比例,对城市居民搭配一定数量的红薯,以替代主粮大米或面粉供应。那时,粮食生产出现供需矛盾,国家对不同年龄、职业和工种的人群,进行定量供应,下馆子吃饭也要收取粮票。自贡有关部门规定,在红薯上市的季节,城市居民必须购买一定比例的红薯(大概是每月粮食定量的20%,为期两个月),以解决红薯过剩的矛盾。 通常,供应红薯的季节,市粮食公司规定,居民到粮店购买按比例规定的红薯。这对广大居民既方便又省事。1960年的秋冬时节,10月底的时候,又到了供应红薯的季节。然而,这一个季节,却一反往常,自贡地区不是像过去的做法,到粮店购买规定的红薯,而是由粮店办理扣粮手续、交款后,需要居民自己到指定的公社和生产队,自己挖红薯并将红薯担回家! 自贡市其他辖区的居民是如何供应红薯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我几十年后问及一些初中同班同学:他们是否也有过去农村挖红薯挑回家的经历?一个同是上田坝居委会,但他们是是另外一个组(我们是第四组)的姓董的同学回忆,他们是去更远的朝天寺(也属于团结公社)挖的红薯;而另一个同学牛光禄,家在大安区斑竹林居委会,则比较幸运,去的董家冲的新民公社挖的。我们大安区凉高山街道办事处上田坝居委会的居民(属于凉高山粮店),则是被指定前往该区团结公社所属的生产队挖刨红薯和过磅后再挑回家。生产队的具体名称已经记不得了,大概是红星大队红土地小队,只记得生产队所在地在小地名叫“红土地”的地方,则是抹不掉的记忆。“红土地”在靠近内江地区威远县一侧,属于比较偏僻的农村,很长一段路不通公路——即使有公路也没有公共汽车:自凉水井水泥厂往前,先是进入前新民公社,学校(凉高山中学)曾经到这里支农插秧割麦,至原团结公社的公路之间,到三江店后即改走石板路,大约有好几公里,距离我们家至少有10多公里(往返20多公里)。这样的行程令人望而生畏! 当时,我们家共计有5口人,父亲是盐厂工人,户口和粮食关系不在家;而我和母亲及妹妹、弟弟各1人共4人,在凉高山街上田坝居委会居住,属于城市居民。我那时刚满15岁,正在念初中三年级,妹妹刚满6岁,弟弟还不到3岁。当时政府优待中学生,我的定量较高,最初是32斤,后来因为国家粮食供应的紧张而有所压缩,大概是29斤左右;我母亲是城市居民,定量大概是24斤左右;我的弟弟妹妹们的定量均很低,大概每月也就10斤左右。我们全家两个月应扣的红薯定量大约140斤。 1960年11月上旬的一个星期天,我和母亲一大早就吃罢早饭,告别父亲和弟弟妹妹,离开了家,各人挑上一副箩筐并捎上一把锄头,急匆匆地向红土地奔去。其时,我的父亲因为身体患病,刚刚才满51岁已经不能工作,告假在家休养,由他照看我的年幼的弟弟妹妹。 当年的家乡自贡市,城市交通工具非常落后、缺乏,人们都习惯安步当车和肩挑背扛。尽管我们很早出门,但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晌午时分,急急忙忙与生产队相关人员联系好后,随即赶紧用自己带来的锄头在队方指定的红薯地里挖刨红薯。我们没有干粮、没有水喝,忍饥挨饿。 好不容易挖够了我们所需的数量,找人过秤之后,我和母亲急忙挑起红薯往回赶。我的母亲那时快满40岁了,因为从小生长在农村,平时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她承担,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而我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打小就开始为家里分担重担,挑水买炭买米,还在倒闭的盐井周围的井基地坝上,开垦出来的一小块小块宅基地上,种菜种粮。 那时,身处粮食短缺的年代,谁愿意让宝贵的粮食作废和抛洒掉?所以,我和母亲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将这一次的商品红薯粮不顾一切地担回家。由于平时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加上肩上的几十斤担子,起初还觉得没有什么,谁知不久就觉得担子越来越重,间歇的距离越来越短,而歇息的时间越来越长,到最后简直有些迈不开步子了!这样,我和母亲挑到天黑还没有到家,母亲非常担心留在家的患病的父亲和两个年幼的妹妹和弟弟。 大约天黑以后两个小时(晚上九点),我和母亲终于回到了家,带着满身的疲惫、两肩的红肿和满腹的担惊受怕。父亲见我们回到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的父亲在两三个月后,于1961年2月也因病去世,永远离开了我们),连邻居的大婶牟大娘也为我们松了一口气。此时,弟弟和妹妹已经睡着了。 生活的砥砺和岁月的磨难让人痛苦,催人奋发,也使人得到锻炼,培养人吃苦耐劳的毅力与品格。 回忆起60多年前的那段不寻常的往事,我和我的有着同样经历的老同学和老朋友们,时常发出嘘唏和感叹。 有没有人家没能前往农村挖红薯呢,肯定有!我的大姑母与我们同住在一个院子家里没有劳动力,表哥何某某在大安盐厂工作,夫妻关系紧张,正在闹离婚4个孩子大的10岁,小的才出世不久,大姑母一双小脚,根本无力挑、抬能力,只得放弃了! “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禾童与姑……”那位为民“鼓与呼”的元帅被撤职丢官,10年以后惨死。 那段不能言说示人的历史何时可以重见天日?也许我们这一代是看不到了…… 如今,物质供应也大大丰富了,定量制度取消了,这局面确实是来之不易。借用一位伟人的话“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信哉,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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