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素来爱竹,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人怜直节生来瘦,自许高材老更刚。”竹性本高洁,一身傲骨,宁折不弯;古往今来,已成为了中国文人心中高尚精神的象征,而君子若竹,更是一种为人处世的崇高境界。 竹生四境:破土时谦卑如草,拔节时孤直向天,成林时虚怀若谷,老去时化舟渡人。 其根深埋九尺,是为沉淀;其声随风俯仰,是为柔韧;其丛共担风雨,是为慈悲。
君子如竹,唯有经得起地下的黑暗,才配得上云端的清明。 《道德经》有言:“大直若屈,大巧若拙。”
新竹破土前,需先弯折三年。 每一寸向上的倔强,都源自向下扎根的蛰伏;每一段挺拔的身姿,都始于甘心低头的谦卑。
清代画家郑板桥初学画竹时,总执着于枝叶的飘逸。 直至被贬山东潍县,亲见荒年百姓挖竹根充饥,才懂得竹的慈悲。 他不再画迎风招展的“文人竹”,转而描绘深埋泥土的竹鞭——虬结盘曲,却蓄着冲破冻土的力量。
后来他在《竹石图》上题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真正的生命力,往往藏在看不见的深处。 明 朱鹭【竹石图轴】绫本墨笔 纵147.9厘米 橫49.6厘米 浙江省博物馆藏 王阳明龙场悟道前,也曾经历“竹之困”。 他对着庭院竹子“格物致知”,七日七夜未得真谛,却因此病倒。 直到被贬龙场,在瘴疠之地结庐而居,才恍然醒悟:竹的学问不在形态,而在其“遇风不折,遇雨不浊”的心性。
破土前的匍匐,不是怯懦,而是阅尽世事的预习。 竹子拔节,懂得先孤直再弯曲。
禅宗公案记载:有僧问赵州禅师:“如何是道?”答曰:“墙外的竹子,向南枝,向北枝。”
竹的孤直,从不是笔挺如尺,而是懂得在风势中调整弧度。 就像少年李白的剑要“直挂云帆济沧海”,暮年却写下“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从宁折不弯到曲中求直,恰是生命走向厚重的轨迹。 黄宾虹 【临文同墨竹图】浙江省博物馆藏,款识:拟石室老人笔,仲坰先生属。虹叟。苏轼被贬黄州时,在东坡雪堂种下千竿翠竹。 友人劝他:“竹性本直,此地多北风,恐难成活。” 他却笑答:“竹如君子,直可立于朝堂,曲可隐于江湖。” 后来他发明“东坡帽”,以竹篾为骨,既能遮阳挡雨,又可随手卷收。
成年人的孤直,是知进知退的清醒,是可为玉碎、亦可瓦全的通达。
凌云:独木终成林,孤勇化共生。 《诗经》有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单竹易折,丛竹抗风。当新竹高过旧竹,不是取代,而是共筑一道屏障。
魏晋时期,嵇康在竹林中打铁,阮籍以青白眼观世,山涛默默为友人们铺展前路。 七位“竹贤”看似疏狂,却在司马氏的屠刀下彼此托孤,用孤勇连成一片精神的丛林。
千年后,福建客家人仍传承着“竹筒分水”的古老智慧: 毛竹剖半为渠,从山涧引水至村落,每一户都能通过竹节凹槽获得等量的清水。 看似笨拙的竹筒,却让整座山的雨露都成为滋养众生的慈悲。
老子说:“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竹林的最高境界,不是一枝独秀,而是让每片叶子都接住阳光,让每滴雨露都找到归属。 白居易在《养竹记》中写:“竹似贤,本固性直,心空节贞。”
少年时甘愿低头,是把锋芒藏进地下的晨曦; 中年时能屈能伸,是与命运切磋的韧劲; 暮年时化身为桥,是携众生共赴春山的悲悯。
愿你: 扎根时不怨黑暗,拔节时不畏流言,成林时不弃微尘。 最终活成一片竹林——风过时沙沙作响,说的全是岁月的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