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龙举,男,宁夏西吉人,大学本科学历,2012年参加工作,中学一级教师,爱好诗歌散文小说写作。多次获得市级“优秀教师”和县级“优秀班主任”荣誉称号,曾入选教育部2022年乡村优秀青年教师培养奖励计划。 ![]() 复读班的逐梦时光【原创】 “叮铃铃——叮铃铃——” 子夜一点的铃声像清脆的铜铃,刺破了夏夜的苍穹。赵彬翻起身来,看着座机荧绿的屏上,闪动着一串熟悉的数字,他提起话筒,电话那头田礼的声音裹着电磁波里的雪花:“过线了!你过线了!” 无数个夜晚的奋笔疾书,就为了有朝一日的金榜题名,而这一刻的到来突然却又水到渠成,赵彬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接远在千里之外好友的话了。窗外的杏树沙沙作响,月光顺着窗户爬进来,恍惚间他又看见复读班晚自习时人头攒动的情形了。 复读班的教室在学校东侧二层楼上的拐角处。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摆了七十张桌子。教室的右侧,一排摆两张课桌,每排五人;左侧一排三张课桌,每排坐八人,从前往后一共十四排,左右两排的中间有一个进出的小道,只容一人通过。 进复读班时赵彬的分数相对较高,班主任把他安排在右侧第五排的位置,座位紧贴右墙,不太拥挤,算是对他的一种优待,进可攻退可守。唯一遗憾的是,右侧墙面没有窗户,光线暗淡,但自己也算幸运,能在这样的队伍里有容身之地,总归是天无绝人之路。 应届读书时,本以为靠着自己的小聪明,就能轻而易举考上大学,周末翻墙进去打篮球、睡懒觉,很少主动去学习,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和规划,时间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偷偷溜走,让现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和田礼的大学之约,因他自己高考落榜而失约了。落榜后的暑假,赵彬才认识到,所有的成功不可能一蹴而就,如果没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想成功很难。或许你可以凭借侥幸心理能取得一时成功,但要是保持长盛不衰,坚持是一种多么宝贵的精神啊。 田礼要去湖南上大学了,临行前,作为好友,他去车站送行。昔日的好友,此刻显得有些生分,田礼一如既往地开朗,而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落差感,但不管怎样,好友远行,他还是把最真挚的祝福送给了田礼。 田礼也感觉到他的不自在,说道:“赵彬,加油,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明年我在大学等你。” 可能也是自己之前学习的路走得太顺,基本没遇到过阻拦,所以高考的失利,对他的打击还是挺大的,在经历了一段低谷期和自我怀疑后,他决定复读。 在复读班,他基本每天都是五点到教室,以为自己是到班最早的,当他推开门,教室里黑压压的一片,教室里基本坐满了人,着实吓他一跳。他们有的背诵古诗文,有的埋头拼写单词,有的讲解数学题。 刚开始的几个月,同学间谈笑风生,畅谈理想,憧憬未来。课间十分钟,楼道里经常挤满了出来透气的同学,中间不乏有好事者,相互之间刺探着班里某某的恋爱史,窃窃私语议论着任课教师的穿着打扮,以及哪个老师讲课时飞沫溅到谁身上,让其成为受害者。那时,他对这些好事者敬而远之,在背后议论人,他觉得不是光明磊落之举。 每当做题困乏时,他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停留在左侧第一排的窗户位置。十月的阳光透过玻璃,悄悄钻进教室,洒在桌面上,慵懒的秋日,在此刻显得安详、平静。 靠近窗户的女孩,马尾总是在解函数时轻轻摇晃,发梢漏下的碎光在草稿纸上流淌,漫过他眼角的视线,像婴宁髻边的茉莉扫过书生的砚台。 临近高考的两个月,同学们下课后很少出来在楼道里透气,都埋头在做题,就连那些好事者,三三两两的聊会,发觉没人响应,就无趣的散了,也回到教室学习。 五月的阳光在屋顶游走,斜穿过窗户,在水泥地上织出细密的金网。七十套桌椅塞满了一百二十平米的教室,头顶的吊扇,无精打采的搅动着热浪,向四周扩散开来,挤满桌椅和人的教室,像躺在病床上呼吸困难的患者,此时正在大口大口喘着气。 窗户边扎马尾的女孩,轻抚鬓角的秀发,用手轻轻扇了扇,阳光浮动在她的发丝上,继续埋头做题,光影中,她像一颗金黄的稻谷。 中间的通道,却像楚河汉界一般,隔断了两人。右侧的去不了左侧,左边的来不了右边,毕业时,他甚至都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只记得,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光影中的弧线像二次函数的图像一般。 最期待每周三中午的饭食,每周只能改善一顿的米饭,却成了他心心念念的一道美食。白铁皮桶里腾起的热气裹挟着稻米的甜香,氤氲了玻璃挡板后厨娘浮肿的脸。一铁勺土豆丝,翻盖在米饭上,那些金黄的细丝便服帖地蜷缩在餐盘角落,即使这样,他也心满意足。 那年秋天,西吉芹菜迎来了大丰收,价格却低得可怜,于是灶上的每顿饭里都有芹菜。腌制的芹菜,炒的芹菜,煮的芹菜,简直到了无“芹”不入的地步,洋芋面汤永远浮着可疑的油花,芹菜叶子略带苦涩的味道,却总能让秋日晨读时僵硬的手指苏醒过来——学生们像一群虔诚的教徒,捧着搪瓷碗接住这微薄的恩赐。 最难熬的是寒冬,因大量复读生涌入,学校的宿舍人满为患,为了解决住宿问题,学校让复读生自行解决,于是他们成了流浪者。后来没办法,赵彬和好友只能在学校的半山腰上租了房子,一年四季很少有阳光光顾的房子,西北风从蜂窝煤炉子抢走最后一丝暖意,在斑驳的墙面上刻出霜花图腾。赵彬的床紧贴着墙角,每夜都能听见冰层在砖缝中生长的脆响,以至后来冰层和床尾连接到一起,床角的褥子已镶嵌在冰层里,每天夜里蜷缩着身子睡觉,他突然想起《送东阳马生序》里的“四支僵劲不能动”,伏案做题时,同屋的阿城总笑他像只寒号鸟,可他不知道,每当钢笔墨尖划破结霜的草稿纸,沙沙声里总会浮出三百年前那个“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的少年书生。 窗外的杏树仍在沙沙作响,此刻,电话忙音已化作耳鸣。夏夜的月光,洒满整个院子,如积水一般。 复读班的远处传来火车碾过铁轨的轰鸣,载着田礼驶向南方的星辰,复读教室里七十套桌椅的剪影、蜂窝煤炉腾起的烟尘、还有那个总在解函数时晃动马尾的少女,都凝固成记忆里温润的琥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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