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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5243哨卡--李柏林

 笛韵悠然 2025-05-08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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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柏林,1969年入伍,曾任总参情报部参谋、驻芬兰使馆副武官、联合国维和部队驻柬埔寨军事观察员、联合国维和总部官员等职。

本文内容

最近,我在抖音和小红书上看到许多驴友分享的新疆至西藏自驾游视频,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些画面让我想起了 54 年前,我也曾踏上过那片神秘而壮阔的土地。彼时,219 国道尚未命名,只是一条从叶城通往西藏阿里的战备公路,地方车辆被严格禁止通行,沿途罕有人烟,唯有少数藏族牧民驱赶着牦牛,在这片广袤的高原上逐草而居。
1969 年,我所在的部队是陆军第六师,这是一支拥有光荣传统的部队,被誉为“高原劲旅”。这支部队肩负着守护中印、中巴千里边防线的重任,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便是海拔近 6000 米的神仙湾哨卡。1970 年秋,我奉命随部队政委前往昆仑山的空防区、天防区和阿防区,对部分一线哨卡进行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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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昆仑山,天气变幻莫测,尤其是在海拔五六千米的高原地带。那天,我与政委、警卫员以及司机一行四人,乘坐着北京吉普,朝着第一站海拔 3700 米的三十里营房指挥所进发。这趟两天的行程,需要翻越两座令人闻风丧胆的达坂:海拔 3150 米的库达坂,素有“鬼门关”之称;以及新藏路上最危险的麻扎达坂,海拔高达 4969 米。这是我第一次踏上这片高原,缺氧、颠簸与高山反应如同恶魔般缠绕着我,让我一路上昏昏沉沉。
三十里营房指挥所海拔相对“较低”,“仅有”3700 米左右。我们在这里休整了四天,以适应这恶劣的高山环境。指挥所还配属了一所 152 野战医院的分院,由于我的高反较为严重,便留在医院里打着吊针。在这里,我有幸结识了这里驻军最高指挥官李团长。他同样因为缺氧和过度劳累而接受治疗。得知我是北京兵后,他热情地邀请和他住一个病房,陪他聊天,解解闷。
李团长是东北人,由于常年在高原的紫外线照射,黑脸嘴唇呈紫色,但身材魁梧,是一位经历过解放战争洗礼的老兵。他笑着说:“从东北打到了西北,没享过一天福,图的就是个痛快。”那晚,我们促膝长谈,我从来就没抽过烟,但那天在李团长的“逼迫”下,楞是陪他抽了七八根他亲手卷制的新疆莫合烟。他是个直率的好人,可惜我当时只是一个新兵蛋子,实在不敢跟他这么大的领导建立联系。希望他好人一生平安!
第五天的清晨,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三十里营房,驱车前往天防区的 5243 哨卡。这个哨卡的名字来源于它的海拔高度——5243 米。虽然路程不足 300 公里,但全程都是崎岖不平的沙石路和蜿蜒的山道,路况极为恶劣,至少需要花费 8 个小时的车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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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天公不作美。当我们翻越海拔近六千米的达坂时,暴风雪突然来袭,气温瞬间骤降至零下 20 度。尽管此时才不过下午 3 点,但天空已然灰蒙蒙一片,偶尔露出一丝光亮,却更添几分肃杀之气。由于高山反应,我只能不停地吸氧,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司机突然大喊一声:“政委,前面有情况!”我和警卫员瞬间精神一振,头也不疼了,赶紧拿起武器。
在狂风暴雪中,我们看到盘山道外侧有一辆解放牌卡车斜歪在道路外侧,两名战士正试图卸下车上货物,试图减轻车身重量,让车脱困。我们急忙下车查看情况。经询问得知,他们是师运输连的战士,趁着大雪封山前,运输最后一车给养品(牛羊猪肉,大米,青菜以及书包信件等整整一车物品)送往 5243 哨卡。由于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盘山道路基本被大雪覆盖,他们担心车子打滑,便靠外侧道路驾驶,不料路基塌陷,车子下滑,车右侧后轮已经悬空,下面便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车子便会翻入山谷。此时,天色愈发昏暗,风雪也愈发猛烈,天空中几只老鹰来回徘徊,贪婪地盯着车上的牛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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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是昆仑山上的老兵,面对眼前的情况,他迅速指挥我们用绳索和石块加固车子,防止其翻下山,并用篷布蒙好车厢,以免老鹰叼食。忙完这些,我们几个战士都因缺氧而体力不支,气喘吁吁。此时由于卡车堵住了道路,我们也无法继续前行。车抛锚的地方海拔五千米,距离 5243 哨卡大约五公里。在高海拔,缺氧,又是暴雪天的恶劣气候下,政委果断决定,让卡车副司机立即冒着暴风雪徒步下山前往哨所报信,通知哨卡人员上山抢救人员和物资,绝不能让物资受损。五公里路程在这种极端天气下估计需要四个小时,同时,命令卡车驾驶员守候在车上,守护财产,为防止发动机冻裂,需要不听地发动汽车。
我们一行四人因卡车阻挡了去路,也不得不掉头返回,需要行驶 8 个小时才能赶到最近的雷达站发报通知哨卡。当那两名战士听到政委的决定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着手准备。
我们把随身的皮大衣和一袋氧气留给了那位在车上守候的战士,提醒他节省吸氧,要始终保持头脑清醒(他是 68 年入伍的河南兵)。他坚定地说:“政委,请放心!人在车在!”政委也一再叮嘱那位下山报信的战士(70 年入伍的新兵):在暴风雪中走五、六公里的夜路,不要抄近路小路,一定要沿着公路的标杆走(在这种战备公路上,为防止大雪迷路,往往都会在危险路段竖立标杆),千万不能停留,要坚持走,哪怕爬也要爬到哨所,停留就意味着死亡。那是个满脸稚气的小战士,看上去就像个还没毕业的中学生。政委帮他穿上羊皮大衣,并示范他,双手在后夹着大衣走路,我们给他也带上了一袋氧气袋,我把自己兜里的水果糖都塞给了他。我心里知道,相信他也明白,这四个小时,是他与死亡搏斗的四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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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时,政委给他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他也为我们每个人回敬了一个军礼。我敬礼的手一直没有放下,直到他消失在暴风雪的夜色里。多少年来,我永远忘不掉他那天的表情,那充满信心和含泪的微笑,那视死如归的刚毅的眼神。
后来得知,那位送信的战士在 5 个小时后终于抵达哨卡,但因严重冻伤失去了一只脚;那位驾驶员则因缺氧昏迷,经过抢救才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大脑受到了损失。
作为一名北京兵,这是我第一次踏上昆仑山,第一次登上海拔 近六千米的雪山。第一次体会到我比山高。我不禁想起毛主席的那句诗词:“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待续:昆仑山-神仙湾哨卡)

- END -

出处 | 蓝波湾庄园

作者 | 李柏林

编辑 |  赵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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