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国大师中,他是一个“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的人。他是“五四”游行总指挥。在抗战当中,为保存中国教育的精华,力推成立西南联大,造就了中华教育史上的奇迹。 他脾气暴躁,不怕得罪人,孤勇奋战,敢抗衡实权家族。他爱憎分明,雷厉风行,有“老虎大炮”的外号。他两袖清风,去世时,儿子因无路费未回来送葬。 他一生无党、无派,只专心学问,专注改革学制,强调 “大学是学术共同体,非贩卖知识之所”。他牵头组建了名满天下的 “史语所”,带领团队进行了殷墟考古。有《东北史纲》《性命古训辨证》《民族与古代中国史》等著作。他的愿望是“归骨于田横之岛”。他就是曾经的台湾大学校长傅斯年。 ![]() 傅斯年(1896年—1950年),初字梦簪,字孟真,祖籍江西永丰,出生于山东聊城。著名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教育家。“五四”运动学生领袖之一、民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创办者。 傅斯年家族显赫,是鲁西名门望族,属于聊城五大名门之一。其七世祖傅以渐是清代的开国状元,史称 “傅阁老”,是康熙皇帝的老师,后官至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自傅以渐之后,傅氏家族世代为官,曾出过三位进士。曾祖父傅继勋官至安徽布政使,清末重臣李鸿章、丁宝祯均出自其门下。祖父傅淦博古通今,能诗善画,精通医理,爱好武术,可以说文武双全。傅淦曾在北京结识“大刀王五”,当时王五是一名镖师,使双钩,与傅淦多次比武都败在傅手下,遂拜他为师。傅淦劝其改用大刀,被江湖称“大刀王五”。 傅斯年幼年丧父,由祖父与母亲抚养,小时候基本和祖父一起居住。祖父从牙牙学语就亲自教授他文化,五岁时送他到孙达宸的私塾,接受传统国学教育,孙达宸私塾当时在聊城名气很大,培养出很多秀才。但因为私塾距离家有一些远,小孩每天走读不方便,后来转到家附近的朱家私塾馆读书。傅斯年白天在私塾馆学习,回家之后祖父在家督促,没有丝毫懈怠,所以从小养成自觉读书的习惯。 有这样一个博学多才,还有几分侠义肝胆的祖父陪伴,可以想象傅斯年的童年还是快乐的,或许对日后他豪爽的性格有一定影响。后来他曾对弟弟傅斯岩说“祖父生前所教我兄弟的,尽是忠孝节义,从未灌输丝毫不洁不正的思想,我兄弟得有今日,都是祖父所赐。” 傅斯年自幼聪颖,读儒学经典过目不忘,在同窗中他的年纪最小,但很多同学都请他教做作业。特别在写作方面,他文采斐然,同学中有写不出作文的,会私下请他帮忙。当时傅斯年家也比较贫困了,甚至连烧饼都不能经常吃,所以请写作业,同学的酬谢就是一个烧饼。而他经常能为几个同学写出几篇不同的文章来,但这事肯定是瞒不过先生的,一次先生便开玩笑地对他说:“傅老大(傅斯年排行老大),你这次又换了几个烧饼吃啊?”他感觉有些尴尬,但先生也不深究,只一笑了之。 傅斯年的父亲傅旭安,曾任龙山书院山长,仅39岁就英年早逝。在这期间有个故事,傅旭安有个学生叫侯延塽,开始因为家境贫困,辍学去当学徒,但他酷爱读书,只要休息就手不释卷,傅旭安对他十分欣赏,认为这孩子是一块读书的料,遂将其带到龙山书院供他读书,侯延塽读书更加努力,后来中了进士。在傅斯年13岁时,当时已是刑部主事的侯延塽回乡得知老师去世,于是在老师坟前发誓要将老师的遗孤培养成人。于是便将傅斯年送到天津府立中学堂读书,其实这在无形中铺就了他今后的学习之路。多年后傅斯年曾说:“我家非侯公无以有今日。”他非常感恩,经常去看望侯延塽。 也许是有遗传天分,11岁时的傅斯年已经能通读《十三经》,表现出了惊人的记忆力与思辨力。更可贵的是,他读书还十分用功,遇到不懂之字词就记下,向先生请教,有时找不到纸,便写在手上、胳膊乃至大腿、肚皮上。夏天一出汗,弄得浑身都是墨迹,把衣服也抹得很脏,母亲从不责怪他。甚至多年之后,母亲还把傅斯年这些事讲给别人听。少年时期的傅斯年,勤奋和博学在聊城已小有名气,被当地人称为“黄河流域第一才子”、继孔圣人之后又一位“傅圣人”。 祖父常以“读书救国”教导傅家后人。傅斯年求学期间曾因经济拮据接受亲友资助,但当时无以报答,他说自己只有以勤学回报。一次,祖父在乡间施针救人,傅斯年旁观后感叹:“学问当如医者,需济世而非空谈。”这一认识,影响了他日后对学术实用性的追求。 1913年,傅斯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在此期间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后又进入北京大学本科,再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文科,正式开始了他与国文历史的渊源。 1928年,时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蔡元培指派傅斯年、顾颉刚、杨振声等3人负责筹建历史语言研究所,也简称史语所。史语所同年在广州成立,次年迁往北平北海静心斋。抗日战争爆发后,史语所辗转长沙、昆明、宜宾李庄、南京。所长一直由傅斯年担任。 其实最早在蔡元培的规划中是没有史语所的。他最初的构想中,是急于要设置一些与国计民生密切相关的科研机构,如理化实业、社会科学、地质和观象台。但傅斯年找到蔡元培说:“近代欧洲历史学和语言学都是新兴科学。从前中国也有历史学和语言学,而且在传统学问中成就斐然。但是,它们都不具备科学的基础,而当下的中国,无疑正需要用科学的精神和方法,重新发现传统的价值。”蔡元培经过慎重考虑,于是便有了史语所这个机构。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成立,是当时中国学术转型、政治变革与国际交流的产物。其核心目标是通过科学方法重建中国学术的自主性,回应民族危机与文化挑战。史语所的实践不仅推动了历史学、语言学、考古学等学科的发展,更塑造了中国现代学术的基本框架。 史语所从最初的八个组,即史料、汉语、文籍考订、民间文艺、汉字、考古、人类学及民物学、敦煌材料研究,逐渐归并成历史学、语言学和考古学三个组。设研究员、副研究员、助理研究员和助理员等职称。 傅斯年主张历史语言的研究要运用新材料,发现新问题,采取新方法。他认为近代历史学只是史料学,应当用自然科学提供的一切方法、手段来整理现存的所有史料。唯有发现和扩充史料,直接研究史料的工作才具有学术意义。因此该所成立后,工作重点放在三个方面:安阳殷墟发掘和甲骨文的研究整理;西南少数民族语言、习俗的调查;西北考古。 开展的工作,目的在于扩大历史、语言研究材料。一方面继承了乾嘉学派治学精神,另一方面汲取了包括西方近代新史学、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在内的研究方法,在历史、语言等领域都有所贡献。比如整理清宫档案,组织殷墟发掘,取得了重大成果。主要文献有《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专刊》《单刊》《集刊外编》《史料丛刊》《田野考古报告》《人类学集刊》《中国人类学报告》等。 该所集中了一批著名学者,如陈寅恪、赵元任、罗常培、李方桂、李济、董作宾等。这些大师们不辞辛苦,使史语所充满活力,取得了巨大成就。正如傅斯年所言:“我们不是读书的人,我们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的人。” 在近代教育史上,傅斯年更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他用毕生的努力,谱写了近代教育史上的奇迹和最美的篇章。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打响。大学的正常教学也受到了严重影响,最为严峻的是,战火和炮弹随时会毁灭学校。于是怎样才能保存中国的几所一流大学,保住华夏文化命脉成了当务之急,也成为学者和政府必须面对的严峻课题。 经过大胆的构想、严谨的推理,傅斯年提出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合并南迁的建议。此建议得到国民政府采纳,于是在短时间内,三所大学迁至湖南长沙组成临时大学。由于长沙连遭日机轰炸,不是久留之地,1938年2月,又从长沙西迁昆明,正式组成一所综合性大学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当时西南联大在校学生共有1452人,其中清华631人、北大342人、南开147人,新招学生114人、借读生218人,教职员148人。 谁也没有料到,这个被日本炮弹撵得到处跑,用茅草屋当教室,生活物资短缺,教学设施简陋,甚至学生课本和笔墨纸张都经常缺乏的大学,在艰苦的环境下,众多老师们仍然坚持传道授业解惑,营造了浓厚的学术氛围。西南联大虽然只存在了 8 年 11 个月,但却创造了中国乃至世界近代教育史上的奇迹。它培养了一批世界级的科学家,如杨振宁、李政道获诺贝尔奖,邓稼先等“两弹一星”功勋,有 174 人当选为“两院”院士。西南联大还聚集一批著名的教授学者,如陈寅恪、叶公超、钱钟书、吴宓、朱自清、闻一多等。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在重庆的傅斯年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在大街上一手拎酒瓶喝酒,一手把帽子挑在拐杖上翩翩乱舞。同时在云南的西南联大也开始回迁。 此时原北大校长胡适还在美国履职,蒋介石就推荐傅斯年去北大当校长,而傅斯年却坚决不担任校长,他说校长一职只能由胡适来担任,最后经教育部折中,傅斯年暂代北大校长一职。 傅斯年任北大代理校长,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这期间他主要做三件事:一是接收敌伪时期占领的北大校舍和资产,重建资产底数;二是整顿教学秩序,主要就是重新聘任教授、导师;三是恢复学术研究与学生管理。 很快他在报纸上发文:“凡在伪北京大学担任要职的人员,将来不可在北大任教。”并声称在聘任一事上,北大有绝对自主权。也就是文化汉奸全部清除,这种横行无忌的作风,有人送他个外号“傅大炮”“傅老虎”。在这样一个硬核的条件下,包括鲁迅弟弟周作人在内的一大批教授都被逐出了北大。他说话也直截了当,说胡适学问比他高深,但办事能力不如他,他要尽力办好一些事,为北大创造良好条件。 傅斯年雷厉风行的改革、管理,很快使北大走上了正轨。他的代理校长任期虽短,却在特殊历史时期为北大的平稳过渡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强调“大学是学术共同体,非贩卖知识之所”。他的一系列举动,为胡适接任扫清障碍,1946年胡适回国接任校长,傅斯年卸任。 1948年11月,在一再推辞未果的境况下,他接任台湾大学校长职务。当时的台大困难重重,到处都是问题。台大前身就是台北帝国大学,是一个经费短缺、问题成堆的烂摊子。随着国民党军政人员及家属子女大量涌入,要在台大就读的人相当多,人员关系复杂,随便抓一个出来关系都可以通天。 他上任后,立刻制定规则,无论贫富,一律按招生标准录取,并在办公室门口竖了一块牌子:“有为子女入学说情者,请免开尊口”。 1949年的“四六事件”。起因是一名台湾大学学生与师范大学学生由于单车双载,被警察留置警局,导致学生不满,到台北市警察局第四分局示威。4月6日,军警包围台大宿舍与师范大学宿舍进行逮捕行动,引发学生用餐桌、椅挡住楼梯口,并且向军警摔东西的反抗。最后军警冲近宿舍逮捕学生,并用卡车运走学生。傅斯年挺身而出说:“你们若敢让我的学生流血,我就与你们拼命。”最终台大被捕的学生全部获释。 在用人上,他打破人情、地域观念,不讲背景,唯才是举。他有句名言:“总统介绍的人,如果有问题,我照样随时可以开除。”在傅斯年精心筹划,锐意革新下,很快使台大面貌焕然一新。他还提炼 “敦品、励学、爱国、爱人” 的台大校训。 ![]() 殷商时代已在地下沉寂了三千年。1928年8月,在安阳小屯村,当地人把 被称为“甲骨四堂”之一的古史学家董作宾教授带到一片田垄边,指着一片土地告诉他,过去三十年间,有人在这里不断翻出大片的“龙骨”,上刻着看不懂的符号。董作宾知道金石学家王懿荣将它称为 “甲骨文”,又经过刘鹗、孙诒让、罗振玉、王国维等的整理、研究,甲骨文逐渐为学界所知。 然而农民关心的不是甲骨的考古价值,而是能卖多少钱。清末两江总督买一块甲骨片曾出过二两五银子,如果能在庄稼地里捡到好的甲骨片就比种庄稼划算,所以一些农民也会在地里乱挖一通,这对考古发掘是极大的破坏。 越到后来,除了黄土,地里仿佛什么都没有了。连古玩店的老板都劝董作宾放弃幻想,而董作宾坚持走进田垄亲自勘测,他发现这里的情况和之前考古描述有很多不同,期间还在一个坑里捡到一片没有字的甲骨。凭借丰富的考古知识和经验,他认定在田垄深处,应该埋藏着有字的甲骨。 于是董作宾写信给在广州的傅斯年,对殷墟的发掘,信中是这样说的:“迟之一日,即有一日之损失,是则由国家学术机关,以科学方法发掘之,实为刻不容缓之图。” 傅斯年是一个思维和计划极富想象力的人。他主张摆脱 “纸上的考古”,要转到“田野考古”。而眼下的殷墟发掘,正是迈出学术转变的第一步,为此他与中央研究院反复协商,要到一千块经费,这在当时是一大笔钱了。 有了资金的支持,1928年10月进行了第一次发掘,然而开始发掘的效果并不理想。于是傅斯年鼓励大家:“更重要的是探究地下的真实情况和蕴含其中的知识。”终于在发掘十八天里,出土了784片有字甲骨,以及其它文物。史语所获得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因此每年的10月13日被史语所内部定为 “考古节”。8年时间,共进行了15次殷墟发掘,出土3万余件甲骨,考古工作取得巨大的成就。 ![]() 20世纪,中国历史档案界有轰动世界的 “四大发现”:河南安阳甲骨档案、北京故宫内阁大库档案、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经卷档案、居延汉简。而北京故宫内阁大库档案的抢救,也是史语所在傅斯年领导下完成的。 史语所成立后,傅斯年聘陈寅恪为史语所历史组组长,两人就与胡适协商,抢救明清大库档案。 内阁档案原为清代内阁大库所藏,含清初纂修《明史》搜集案卷、沈阳陪都移来的旧档等,是极珍贵的第一手明清史资料。1921年,北洋政府财政困难,历史博物馆为维持运转,竟将8000麻袋、总15万斤的大库档案当作废纸,以4千银元卖给造纸厂。考古学家罗振玉获悉后,以1.2万银元从造纸厂购回。后来罗振玉因财力不支,又将其中的12万斤档案以1.6万银元转卖给收藏家李盛铎,途中差点被日本满铁公司买去。 1928年9月,傅斯年与胡适、陈寅恪商议,认为“此事如任其失落,实文化学术上之大损失,明史、清史恐因而搁笔。且亦国家甚不荣誉之事也。”于是由傅斯年致函院长蔡元培,建议以中研院的名义收购大库档案归公。陈寅恪甚至说了重话:“国史之责托于洋人,以旧式感情言之,国之耻也。” 最后档案由陈寅恪带头具体负责整理、归档。 ![]() 1919 年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胜国在巴黎召开 “和平会议”,巴黎和会不顾中国利益,决定将德国在中国山东的权益转让给日本。消息传回国后,国人群情激愤,学生、工商业者、教育界和爱国团体纷纷斥责日本狼子野心,要求中国政府坚持国家主权。在这种情况下,和会代表也提出要求归还中国在山东的德租界和胶济铁路主权,并废除 “二十一条”。但英、美、法、日、意等国无视中国提出的要求,在4月30日签订《协约国和参战各国对德和约》,即 “凡尔赛和约”,仍将德国在山东的权利转送日本。巴黎和会中国外交的失败,引发了国人的不满。 针对丧权辱国的条款,学生们不断地抗议示威。1919年5月4日,大规模游行爆发,傅斯年在学生中有很大的影响力,而这场运动的总指挥就是他。他扛着大旗冲在队伍的前列,带头高喊“誓死力争,还我青岛!”“收回山东权利!”这一天,学生们火烧了赵家楼,痛打了曹汝霖,运动达到了高峰。 作为这场运动总指挥的傅斯年,可以说风光无限,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选择从学生运动中悄悄退出。他并不是惧怕强权势力,是因为听从了老师胡适的劝告。胡适是一个坚定的自由主义者,一直信奉用温和改良社会,而不是用暴力革命的方式去改造国家。傅斯年也清醒地认识到,当时中国所面临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几场学生运动就能够解决的,他更不希望学生过早卷入政治浪潮中。 退出学生运动后,同年夏天,他参与庚子赔款公费留学考试,并取得第二名好成绩。但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这里边还有一个故事,正因他有“五四”带头人的名声,被当权者拒绝录取。幸亏山东省教育厅一位姓陈的科长仗义执言说:“如果成绩这么优越的学生,而不让他留学,还办什么教育!”最后才把他列入官费留学生名单。而当时正在济南一间小旅馆垂头丧气,准备打道回府的傅斯年得此喜讯,高兴得跳起来,手舞足蹈,兴奋得差点昏过去。前往欧洲留学七年之后,回来受聘为中山大学的教授,成为桃李满天下的历史学家。 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在国难当头之时,傅斯年再次走出书房。他指责政府的不抵抗行为,在学者集会上,他谴责日军侵华罪行,进行激情讲演,提出“书生何以报国”的话题,唤起知识分子觉醒。当时日本为寻找侵华的借口,杜撰 “满蒙”在历史上非中国版图。为驳此谬说,傅斯年主持并邀史学界同仁,挑灯夜战撰写《东北史纲》,一面驳斥日本侵略者的胡言乱语,一面让国人更加了解东北历史,激发爱国的激情。同时他还将《东北史纲》主要部分译成英文,递交给“国联”,使“国联”作出东北三省“为中国之一部,此为中国及各国共认之事实”的结论。 ![]() 傅斯年在国文上的研究造诣,甚至要超过一些北大聘请的教授。在北大上学时,一位古文教授开的《文心雕龙》讲座上,傅斯年发现他的课件有30余处错误,便和学生联名反映到校长那里,解聘了这个教授。 傅斯年一直不想从政,他的全部心思就在学术研究和教育上,之前国民政府想请他到政府任职,都被他拒绝了。1937 年,在蒋介石的多次邀请之下,傅斯年做了参政员,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卑躬屈膝,唯唯诺诺,而是认真履职,严惩贪腐。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向中国政府贷款多笔钱,都是经过行政院长孔祥熙之手,经他一捣鼓,就有上千万对不上账。孔祥熙还通过操控金价、发行公债和印制钞票,在通货膨胀里赚得盆满钵满。美国记者贝克说孔祥熙“是国民政府统治中最腐败的分子,是国难当头的时代里最臭的一个,人们都讨厌他,都看不起他”。傅斯年搜集了许多孔祥熙的罪证及证人、证词,并公之于众。他两次上书,要求弹劾孔祥熙。 孔祥熙是宋美龄的姐夫、蒋介石的连襟,蒋介石想出面力保孔祥熙,于是就有了与傅斯年的这段对话: 最后,他干脆对蒋介石说:“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他下台。”最终孔祥熙被迫下台。 1947年,他又在《世纪评论》上,以一篇《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不可》,炮轰继任行政院院长宋子文,揭露宋子文发国难财,罗列出他的若干个不作为的证据,最后宋子文只能引咎辞职。胡适赞其“一身兼绣花工夫与开山斧之力”。 虽然傅斯年经常不给蒋介石面子,但蒋对傅斯年还是很欣赏,一心想拉他做官,都被拒绝了,傅斯年始终也是感念蒋介石的知遇之恩。 1941年,傅斯年同时担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史语所所长、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工作千头万绪,极端繁忙,加之他有家族遗传性高血压病,几次几乎夺走了性命。 傅斯年高血压恶化的原因,主要是他敏感焦躁的脾气,他也承认面对严重危机时很紧张,经常从事物最复杂的方面思考,有时甚至达到使自己惊恐的程度。他说那些年感觉 “突然从少年进入老年”。 在美国的胡适写信给傅斯年说,既然归根究底,老子和庄子都不能带来心灵的平静:“我想老兄还是读读山东土产《论语》《孟子》”,胡适建议“想想那'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不怨天,不尤人’的通达人情,近乎人情的风度…… 或更可以减低几十度血压。”胡适强调,“这不是笑话。是我近年体验得来的一个感想。孔子的伟大处正在平平无奇,却又实在近情近理。近来读《孟子》,也觉得此公可爱。中国两千多年的士大夫风度,其中比较积极,比较有作为的,都是受《论语》《孟子》的好影响。” 通过一段时间,傅斯年发现,孟子的道德哲学对应付压力有一些效果,《孟子》对培养浩然之气是有用的。1949年,傅斯年到台大当校长,要求台大一年级新生读《孟子》,还设立一个 “孟子心得奖”,奖励关于《孟子》的优秀论文。 ![]() 傅斯年与胡适是师生关系,虽然二人在一起无所不谈,有时甚至争得面红耳赤。但是傅斯年是一个有立场的人,在学术上,他一直秉承了胡适的治学方法 “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在政治问题上,他不仅自己不过分涉足,而且也劝胡适尽量少介入。 可以说傅斯年与胡适算是不打不相识。1917年,胡适初到北大任教时,因打破传统方式授课,比如在讲历史时,直接从周宣王讲起,而不是按部就班从三皇五帝引申而来。于是引发很多学生不满,甚至有学生酝酿要将他赶出北大。顾颉刚喜欢胡适,不希望他真被赶出北大,于是找傅斯年帮忙,让他带领着一帮小弟去听胡适的课,力挺一下胡适。其实当时傅斯年去听课,是抱着踢场子的心态。这堂课胡适讲的是《中国哲学史》,傅斯年认真听完课后,觉得胡适的观点确有新意,于是对同学们说:“这个人书虽然读得不多,但他走的这条路是不错的,你们不能闹。”因为傅斯年在北大学生中很有威信,他的一席话,就平息了这场风波,无形中也稳定了胡适在北大的地位。他还警告那些辱骂胡适的人说:“谁都没有资格去骂胡适之,只有我可以骂,只有我才有资格骂。” 后来傅斯年与胡适成为莫逆之交。抗战期间,胡适任驻美大使,两人经常写信互通信息,傅斯年多次提醒胡适注意国内政治斗争,他曾致信胡适“孔祥熙始终反对先生”,并分析其困境根源,鼓励他坚持立场。 抗战胜利后,傅斯年受命代理北大校长,但他坚持“北大校长非胡适莫属”。他评价胡适“爱国之勇气,中和之性情,正直之观感,并世希遇”,胡适归国前,傅斯年代理校务,处理了一系列棘手的问题,胡适到任后,他仍协助处理数月校务。当蒋介石欲任命胡适为考试院长时,傅斯年坚决反对,称 “应永远在野”,帮助胡适保持独立学者身份。 1948年底,国民党军队败退的时刻,傅斯年对政府很是失望。有一次,他和胡适一起借酒浇愁,吟诵陶渊明的诗:“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其实当时傅斯年随身携带了安眠药,以便能够随时自杀。 傅斯年评价胡适 “忍辱负重”,而胡适则称傅斯年为“朋友之中最杰出的天才”,足见彼此敬重。尽管晚年因政治立场分道扬镳,但他们的交往仍是知识分子的典范。 与陈寅恪的交往,要从 1923年的德国柏林大学相遇说起。当时傅斯年从伦敦大学转学而来,而陈寅恪已在柏林潜心研习东方语言学。两人因共同的学术兴趣结缘,尤其是对比较语言学和历史学都很感兴趣。他们常一起上课,甚至共用同一教授的藏文课堂笔记。傅斯年原本主攻心理学,但在陈寅恪的影响下转向语言学与历史研究。因其他留学生多热衷社交,而他俩则专注于学问,所以被同学戏称为“宁国府大门前的一对石狮子”。陈寅恪曾赠诗傅斯年,称其为“天下英雄独使君”,足见对其学术的认可。 1928年傅斯年创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力邀陈寅恪担任历史组组长。尽管陈寅恪主要在清华任教,傅斯年仍破例允许他 “只担虚名,不管实务”,甚至亲自代其处理组内事务,两人合作完成内阁大库档案的抢救与整理。 抗战期间,史语所南迁昆明,傅斯年与陈寅恪同住靛花巷。由于陈寅恪视力极差,行动不便,每当空袭警报响起,众人纷纷逃往防空洞,傅斯年会不顾自身肥胖的身体,艰难爬上三楼搀扶陈寅恪下楼避难。1941年陈寅恪困居香港时,生活窘迫,甚至 “数月食不饱”,傅斯年得知后马上给他寄钱,陈寅恪后来在信中感慨 “何可言谕,九死一生”。 然而,傅斯年性格强势,对学术管理要求严格,而陈寅恪更倾向自由研究,导致后来二人产生了矛盾。傅斯年曾公开批评陈寅恪的档案整理工作 “无重大发现”。1942年后,陈寅恪未按傅斯年要求赴宜宾李庄史语所,而是留在广西大学任教,傅斯年对此颇为不满,两人关系逐渐疏远。 其实他两人还有一些私人的渊源,两人都和国防部长俞大维有关系,陈寅恪的妹妹是俞大维的妻子,而傅斯年的妻子俞大彩又是俞大维的妹妹。 而与钱穆的争论、纠葛,几乎贯穿了他们的后半生。开始北大开设 “中国通史课”,傅斯年主张由15名教授分别讲授,但钱穆坚持应由他一人从头讲全部课程。傅斯年虽有不满还是同意了。事实上也是,钱穆讲课深受学生欢迎,胡适与钱穆开同样的课,学生都愿去听钱穆的课。 “九・一八” 后,傅斯年组织撰写的《东北史纲》,因时间仓促,在史料上出现了一些纰漏。钱穆开玩笑进行讥讽,令傅斯年极为不快。自此之后两人见面就互相掐架,钱穆说傅斯年是水泊梁山的山大王,傅斯年则说钱穆根底肤浅。钱穆说傅斯年旧学功底差,傅斯年说钱穆不懂西学。反正两人就是互相不对眼。 抗战胜利后,西南联大解散,各校北归。傅斯年主持北大工作,很多原属北大的教授都被召回,但没有给钱穆发聘书。钱穆感到很失落,晚年提及此事,认为这是一个 “特例”。 1949年后,国民党兵败台湾,钱穆突然开始高调指出国民党战败的 “思想责任”,锋芒直指胡适。钱穆很长时间未被选为 “中研院” 院士,虽然也有人说胡适曾多次推举钱穆入选,但每次都被他的“朋友们”否决,直到胡适去世6年后,钱穆才入选院士。 而到了晚年,钱穆很少批评傅斯年。但对于胡适的批评不断,直到89岁,钱穆还撰文说:“适之晚年在台湾出席夏威夷召开之世界哲学会议,会中请中、日、印三国学人各介绍其本国之哲学。日、印两国出席人,皆分别介绍。独适之宣讲杜威哲学,于中国方面一字不提。” 由于性格原因,傅斯年与闻一多也不对付。总之,几位大师斗了半辈子,但不影响他们的学术成就和人格魅力。 ![]() 傅斯年有过两段婚姻。在16岁的时候,由祖父和母亲做主,娶了聊城县绅士丁理臣之女丁蘸萃。丁蘸萃虽然也读过书,只算是初识文字,所以与受过新文化、新思潮影响的傅斯年,无论从知识面上,还是思考的深度都不在一个层面,加上相处时间少,见面也无话可说。 就这样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维持了20年,傅斯年心里一直很痛苦,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所以他决定要离婚。于是他与对方坦诚交谈,并攒了一笔钱给丁蘸萃,随后二人协议离婚。 1934年,在同学俞大维的撮合下,傅斯年与其妹妹俞大彩结婚。这年傅斯年38岁,俞大彩30岁。 俞大彩出生于浙江绍兴俞氏家族,父亲俞明颐为晚清官员,母亲曾广珊是曾国藩的孙女,因此她是曾国藩的曾外孙女。其平辈兄妹亲戚也不乏人中龙凤:兄长俞大维是著名弹道学家,被誉为 “中国兵工之父”,后任台湾国防部长;表兄陈寅恪,是历史学家;妹妹俞大缜、俞大絪为北京大学教授,弟弟俞大纲为戏曲家。家族与蒋经国等名门望族亦有联姻。 俞大彩出身官宦之家,从小接受新式教育,毕业于上海沪江大学外语系,精通外语,热爱文学,写得一手好字。可以说兼具传统文化底蕴与现代思想,被誉为“江宁才女”。他俩结婚后,家庭关系和睦,夫妻恩爱,婚后育有一子傅仁轨。面对那些艰难的日子,他们共同应对,一家人克服了一个个困难。 1938年9月,昆明再遭轰炸,城里的学校开始迁往郊外。史语所搬迁至龙泉镇,傅斯年在棕皮营村租了块地,盖了五间房,一家三口喜迁新居。当然即使在这里也是不安全的,傅斯年亲手为儿子画了一张旅程图,来记录妻子和儿子这段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在图上题记:“小宝的一个生日,是在牯岭外公外婆家过的。爸爸在南京看空袭。生下三年,走了一万多里路了!” 这段日子虽然艰苦,却也充满温馨。 ![]() 1941年,多年来心力交瘁,积劳成疾的傅斯年终于支撑不住了,被送进重庆中央医院。傅斯年在给胡适的信上谈道:“去年初冬,敝所奉命自昆明迁川南,其时甚为忙碌,又以兼任敝院总干事长之故,更感生活之不安定。今年在二、三月中,五十天内,一连开会五次,长者如参政会之十日,短者不过一日,但属于敝院者,须弟事先准备,又以有各种不如意事,时有暴怒。”住了四个月才出院。 那段时间是难熬的,病床上有人躺着,家里经常会断粮。俞大彩回忆录中写道:“孟真重病在身,幼儿食不果腹。晴时,天空常有成群的敌机,投下无数的炸弹;廊外偶尔细雨纷霏,又怕看远树含烟,愁云惨淡,我不敢独自凭栏。” “记得有一次,三五好友,不顾路途遥远,上山探疾,孟真嘱我留客便餐,但厨房中除存半缸米外,只有一把空心菜。我急忙下楼,向水利会韩先生借到一百元,沽肴待客。那是我生平唯一的一次向人借钱。” “事隔一月,我已还清债务,漫不经心地将此事当笑话说与孟真听。不料他长叹一声,苦笑着说:'这真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了。等我病愈,要拼命写文章,多赚些稿费,决不让你再腼颜向人借钱了。我好惭愧。’”俞大彩还说很后悔自己失言。 家里经常会没米下锅,俞大彩仍会偷偷瞒着傅斯年到处借钱,生怕影响他养病。虽然时常捉襟见肘,俞大彩对生活从未有过丝毫怨言。由于虚胖,加上过度操劳,傅斯年一直不间断地生病,但在任何时候,都不忘与俞大彩相互加油打气。生活中只要有高兴的事,他们总是互相分享。而俞大彩不管多大的困难,甚至典当财物维持生计,她都始终把家庭和丈夫照顾好。 为了支持傅斯年的事业和学术研究,俞大彩一直在家当专职主妇。1949 年随傅斯年赴台任台大校长,家庭状况稍有好转,这位久违了的才女才到台大英语系当教授,又回到了她热爱的专业。傅斯年曾评价俞大彩为 “贤妻良母”。 而处理婆媳关系更显出两人的智慧。在儿子出生后,傅斯年就把母亲接来和他们一起生活,傅斯年很胖,他母亲也很胖,这可能有遗传关系。老太太喜欢吃肥肉,可医生嘱咐过,她这种情况是不能吃肥肉的。 开始俞大彩做饭的时候,坚决不买肥肉,甚至连瘦肉都做得非常少,她对老太太说为她的身体着想,但老太太不领情,说媳妇故意虐待她。而处于中间的傅斯年做法很聪明,直接两边道歉说好话。他对母亲说:“俞大彩这样做,就是关心你。”他又对妻子说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健康重要,快乐也很重要。就这样,一场矛盾完美化解。 后来俞大彩曾回忆说:“孟真侍母至孝…… 太夫人体胖,因患高血压症,不宜吃肥肉,记得有几次因我不敢进肥肉触怒阿姑,太夫人发怒时,孟真辄长跪不起。他窃语我云:'以后你给母亲吃少许肥肉好了…… 母亲年纪大了,别无嗜好,只爱吃肉,让她吃少许,不比惹她生气好么?我不是责备你,但念及母亲,茹苦含辛,抚育我兄弟,我只是想让老人家高兴,尽孝道而已’。” 傅斯年的优秀,和母亲李夫人的严厉管教不可分。父亲去世时他9岁,弟弟才7个月。一个寡居妇女,无论家庭如何困难,绝不让兄弟两人辍学,李夫人督促兄弟二人读书,又当妈又当爹,她对兄弟两人管教特别严厉,一旦发现出现过失或者错误情况,马上就会严加责罚。正是因为母亲这种家风家教,也传承了兄弟俩孝顺的传统。 这个火爆脾气的教授,天下没有他放在眼里的人,可当母亲发脾气,他常常会长跪不起,任母亲责骂毫无怨言,直到母亲发完一通脾气,让他起来,他才敢起来。 抗战时期,傅斯年负责中央研究院的搬迁事宜,忙得不可开交,无暇护送母亲避难,他特意委托两个侄子护送母亲到安徽避难。南京沦陷,傅斯年辗转来到重庆,两个侄子前来拜访,傅斯年才知母亲未能逃脱出来,他盛怒不已,当场痛打两个侄子。随后,他动用了很多人脉,折腾了近一个月,才将母亲接了回来。 而对于母亲的逃难,他总是很愧疚,并说:“母亲幸能平安至后方,否则将何以面对祖先。”后来,傅斯年把母亲接到了重庆,安排与弟弟一同生活,生活费用全部由他承担。母亲去世后,傅斯年一手操办后事,他致信胡适说:“家母葬于歌乐山风景绝佳处,作成一水泥之圹,甚坚。” ![]() 1935年9月,儿子傅仁轨出生,这个炮火中出生的孩子,承载着父母对民族自尊与抗敌决心的寄托,傅斯年以唐代名将刘仁轨在朝鲜击退日寇的历史典故,为爱子取名“傅仁轨”,表达了对日本侵略者坚决抵抗的决心。 随着战争的蔓延,傅仁轨随家人避难至南京,1937年母子二人逃至江西庐山。1941年,傅仁轨随父母迁往李庄,俞大彩亲自教导他学习,还创办了一所小学,让傅仁轨也在小学里读书。这段童年时光培养了他坚韧的性格和对知识的热爱。1947年,傅仁轨陪伴父亲赴美求医,他在美国康涅狄格州的一所私立小学读书。 13岁,傅仁轨留学美国,两年后父亲去世,他写信安慰母亲,显出了成熟和坚韧。1957年,他毕业于哈佛大学,成为微软公司工程师。 傅仁轨承袭了父母的学者气质和孝顺,他热爱音乐,热爱户外运动,对时事的关注和深度思考,与他父亲傅斯年如出一辙。在每年抗战胜利日的庆祝活动中,他会撰写文章,纪念那段苦难而光荣的历史。退休后的傅仁轨与母亲共同生活,直至 1990年俞大彩在台湾病逝。 ![]() 有人说傅斯年是人间稀有的天才,可能这是一种美誉,但他确实有很多过人之处。从他的所作所为不难看出,他有较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他能做最细密的研究学问,同时又有大刀阔斧的本领。在性格方面,他的情感是最有张力,往往带有爆炸性的;同时他又温柔、富于理智、有条理,是一个可爱的人。可以说,最难得合并在一个人身上的特性,在他的身上却融合得恰到好处。 1947年,在发表于延安《解放时报》、重庆《新华日报》的《八路军解放聊城入城三项命令》中,“保护中国史学家傅斯年先生在聊城北街的住宅”赫然纸上,与“向民族英雄范筑先墓立正敬礼”以及“保护中国四大藏书楼之一 -- 海源阁图书馆”,是党中央对攻城八路军所下达的三项命令之一,足以得见八路军对傅斯年的敬重。 1950年12月20日下午,台北南海路54号的省议会大厅内,傅斯年从主席台上走下来,没走几步,就开始踉踉跄跄。旁边的人赶忙上前搀扶,他对扶他的人说了句“不好”,然后就倒了下去,被送往医院。蒋介石知道后,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救,但6个小时之后,医院还是宣布傅斯年突发脑溢血死亡,终年54岁。 后来据说,诱因是在这次会议中,政府要求削减大学经费,取消发给学生的奖学金和补助。傅斯年立马反对,他越说越激动,他甚至吼道:“我们办学,就是要帮学生解决困难,你们能不能把学生当人看?”不幸诱发脑溢血。 两天后的上午,傅斯年的遗体被送往火葬场,数千人自发在雨中为他送行。泥泞的道路上,学生们手持小旗跟在灵柩的后面,旗子上面写着“校长回头来看看我们。” 傅斯年的一生也算风光无限,却两袖清风。在去世的前一天晚上,他披着破旧的棉袄写文章,两条腿冻得僵硬。妻子叮嘱他早点休息,他却说“这稿费很重要”,又告诉妻子这次稿费不少,让妻子给他做一条棉裤过冬。但终究他没能穿上新棉裤。 令人更加痛惜的是,远在美国念书的儿子傅仁轨,在得到父亲病逝消息时,竟无路费回来为父亲送葬。 傅斯年一生看淡名利,只专注学问。即使后来去了台湾,蒋介石想让他做官,他却说:“做了官,我还敢批评你吗?”谢绝了高官职务。他去世后,有人这样评价他:“先生活着时,我们都怕他。可是等他一死,遇到事情要争道理时,才发现没有人会像他那样出来为我们争了。” 傅斯年是一个在权势面前始终能挺直腰杆的硬骨头。1950年,美军麦克阿瑟大将访台,蒋介石亲率政要迎接,每个人都毕恭毕敬。唯有傅斯年,大腹便便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叼着烟斗,不卑不亢。报纸拍下这一画面,争相报道:“敢和总统、麦帅平坐者,只有傅斯年。”放眼民国,文人中只有两个人敢在蒋介石面前跷二郎腿,一个是胡适,一个就是傅斯年。 直至现在,每天台大上课下课的钟声都是21响,人们称它为“傅钟”。因为傅斯年曾经对学生们说过:“一天只有 21 小时,剩下的 3 个小时是用来沉思的。” ![]() 最后,借用《孟子》里的一段话来作为本文结束语,以致敬傅斯年教授: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2025.于四川成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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