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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手指作品 | 长在树上的女孩

 我是朱成玉 2025-05-08 发布于黑龙江

长在树上的女孩

 左元龙

通向教室的甬道上,一个娇小身影点亮我的双眼,心瞬间燃烧起来,整个人也变得明媚而温暖。清秀的面容,忧郁的眼神成为少年心事里燎原的大火

如一颗划过青春夜空的流星,她照亮了晦暗的高中生活。我们不在一个班级,我却渴望每个课间都见到她。急切的心情,甚至比一日三餐还要强烈。此后的三年时光,差不多每晚都会准时看到她;我还能够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忽闪忽闪,仿佛要对我说起什么;还不等天亮,她便神秘消失了。她自己却毫不知情。

好友曲曲弯弯地打探到了她的名字,某某。对于怯懦的我来说,第一次听到意中人名字时的狂乱心跳,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胆量,实在没有勇气再向她靠进哪怕一毫米。背地里,我无数次端详她的名字,心里一边想想着她的样子,一边工工整整写下来,横、竖、撇、捺、竖、折、弯、钩……我的心随着目光一笔一划,走过每一个字的偏旁和部首;再将写满名字的纸平平整整铺展开,入定一般,眼睛一动不动盯看半天,直至酸涩流泪…当时的我想象不到,书写起来短短几十毫米的两个字,却穿越了后来长长的那么多年。

我实在抵挡不住暗恋的煎熬,只得想尽办法将她“留”在我身边——将她的名字,刻在离家不远的枫树上。那棵枫树简直是遗落人间的仙女,尤其是晚秋时节;仅仅一株,便抵得上万千红叶,怎么看都看不够。

攀上树枝,我将她二十七划的名字,刻在树干上。我不知道,一刀一刀下去,树会不会疼。但我感觉到,一刀一刀下去,我的心在疼,像刻在我的心上。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在某个陌生的角落,伴着我经历寒暑、风雨和星月。每一次路过,都仔仔细细欣赏它,有时即使绕路也会走过来,像第一次见到她,心里满溢温暖和激动——她的名字连通了树的血脉,已经长成了树美人了吧。我幻想有一天,带她看一棵叫作她的姓和名的树;一起坐在枫树下,給她讲一讲,认识以来一个接一个的心路故事。

“你是不是到处打听过我的名字?!”文理分班成为前后桌,她满脸严肃追问。隐藏的心事被当面揭穿,窘得我连眼神都无处安放了。“还不敢承认…”,她轻轻杵了我一拳“熊色样吧,大男子汉…还赶不上小女生!”,满声的嗔怪里听不出一丝严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成了她的“小姐姐”,她成了我的“小弟弟”。熟络之后故意错位互称,成为我们这对“姐弟”不一样的亲昵。像那个时候的许多友谊,我以朋友的之名偷偷喜欢着一个人。那感觉,就是暗暗欣赏一只花蕊上的蝴蝶,患得患失又小心翼翼。

“走,咱们回家!”。每逢周末傍晚,我骑自行车几十公里回家,顺带半路上的她。她脆生生催促着,满心欢喜向我跑来,不等我骑稳,便一跃而上后座架;我似乎得到某种暗示,一边骑车,一边回味着“我们回家”这几个字,像抚摸心爱的玩具,一遍又一遍,心里美开了花。第二天凌晨四点摸黑返程,只为脑海里想象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眼前,她在桥头老地方翘首顾盼,远远向我招手。然后一路有说有笑,奔向校园…成为一周学习之后最大的期待。

暗暗的喜欢,似乎燃烧出永远使不完的力气。我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疲倦。载着心爱的女孩往来飞奔,心如百花盛放般璀璨,即便途中暴起的烟尘都感觉是甜的。那一刻,我希望脚下的路和快乐一样,永远也没有尽头,可以让一直甜滋滋的美下去。那段几公里的路程,是我人生最激动的一段时光。

“小姐姐,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她抱着双臂站在面前,说话的语气特别正式,带着初夏之夜的微凉,听起来十分陌生。“别再犯傻了!”说完话,四目相对站了一会儿,她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表白碰壁后才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可惜不是我。那个挂着上弦月的晚上,情绪氤氲着月光的颜色,空气里满是失恋的味道,四下里淡淡弥散,有股丁香花的苦香。

高中毕业,她考去遥远的城市读书,又在更遥远的远方工作安家。像两条流向各异的河,我们奔向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海洋。对她的那份情愫,犹如日升月落,在我的时空年年月月轮回。

多年以后,再说起从前,她的回答像是说给眼前的海上落日“我们没有朝夕相处,却有另外一种形式的天长地久,难道不好吗……”。她看向我,我们对视几秒,微微一笑,继续看向前路。我心里涌起别样的波澜,一时语塞,找不出更好的词汇作答。车子飞驰于滨海路上,正是傍晚时分,火烧云映红了半边海天,场面异常壮观。我们再没有说话,只有行进的轰鸣声,和往后奔跑的风景,一直走到夜色慢慢笼罩下来,天边隐隐现出了星星。“看!多像当年你载我上学…”,我们看向窗外,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熟悉的从前。

短信,电话,我们相聚千里,偶尔相互问候一番,然后潜入各自的日子。似乎离得很远,好像又近在咫尺。某个夜晚,她发来长长的微信“庆幸的是,我们仍然以不是家人似家人的在一起”,我凝视了许久许久,不知该如何回复。

是啊,我世界里的山间清风和月辉星光,曾都是她。她长在一青春的树上,也长在我青春之树上,更长在我人生的旷野之上。像一枚时光的路标,标识一场单相思,以及万箭齐发的深情。一年十年过去,树上的姓名依旧生长,只是那些笔画在岁月中变了形,像一个伤疤的结痂,除了我自己,不会有人分辨得清。那棵树后来消失了,好似她赠送我的钢笔,上面刻有她的名字,曾被我无比珍爱,却不知遗落何处。待要找寻的时候,视野空荡荡的,心里也不再那么飘摇和疼惜。

谁的青春都曾思念滂沱,却淋不湿意中人一滴。这就是人生无法释怀的意难平吧。或许,青春的遗憾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吧。只要相遇便有意义。一棵树,也会春暖花开,灯火通明。

注:左元龙,大连人。金手指成员。此文发表于《辽宁青年》202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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