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座老石桥下,水流湍急,夹杂着秋叶飘落的声音。我蹲在桥洞边,黑暗中只有一支烟头忽明忽暗。十月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可我顾不得这些。她会来吗?会不会像昨晚那样,又在桥栏杆上站了许久? 村里都在传,刘家那个女人离婚了,男人带着她拼命生的儿子走了。 ![]() 第一次见到兰姐,是在供销社门口。那时候我刚从城里返乡创业,开了个小型农机修理厂。她穿着素色布衣,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人少了才上前买东西。眼睛低垂着,像是怕与人对视。 "这位大姐,要买什么?"老板娘亲热地问。 "给我来两斤白糖,还有点酱油。"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想要靠近些才能听清。 我拿着要换的机油站在她身后,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不同于村里其他女人的粗犷,她骨子里透着一种倔强的温柔。 村里人说她嫁得不好,男人爱赌,输了钱回家打人,有时候半夜都能听见刘家传来的哭声。 那晚我从厂里回来,经过老石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桥中央。月光下,她的侧脸像一幅剪影,风吹起她的衣角,整个人显得那么孤独。 我停下脚步,她也发现了我。 "兰姐,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儿干嘛?"我硬着头皮问。 她没说话,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一张纸。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离婚协议书,她丈夫带着儿子离开了,扔下她一个人。 "你…没事吧?"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我没事。"她勉强一笑,"就是想静一静。" 那晚我没敢多留,只是回家后辗转反侧,总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第二天一早,我特意绕道经过她家,看见她在院子里晾衣服,才松了口气。 村里人的嘴巴像机关枪,叭叭叭地不停。 "那女人怕是命薄,连儿子都保不住。" "听说她婆家嫌她不能再生了,才撵她走的。" "那天晚上差点跳河,还是老王拦住的。" 我没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却越发关注起她的生活。每次路过她家,总能看见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忙碌,洗衣做饭,种菜除草,日子虽然清贫但过得很有条理。 然后我注意到,几乎每天傍晚,她都会独自去老石桥上站一会儿,有时候待到天黑才回去。 于是我也开始在桥下守着,远远地看着她,不为别的,就怕她想不开。村里的泥腿子野蛮惯了,我不想她受欺负。 那是守了第三个晚上,天下起了小雨。我缩在桥洞下避雨,看见她撑着油纸伞,站在桥上发呆。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像断了线的珠子。 "兰姐!"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吓了一跳,低头看见是我,眼神闪烁不定。 "老王?你…你在这干嘛?" 我挠挠头,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我…我就是路过,看你站在雨里,怕你感冒。"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谎言,嘴角微微上扬,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真心的笑容。 "你是不是担心我想不开?"她忽然问。 被看穿心思,我有些窘迫:"村里人嘴碎,我怕你想不开。" 她沉默片刻,说:"我不会想不开的。我只是…只是想在这里,等等儿子。他爸说过,会让他回来看我。" 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我突然心疼起来,鼓起勇气说:"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就这样,我开始每天晚上在桥头等她,然后送她回家。起初只是简单的问候,后来慢慢聊起了家常。我告诉她我的农机厂,她告诉我她会做的一手好菜。 村里的闲话越来越多,说我和她不清不楚,我也不在乎。只是每次听见这些,她总是难过地低下头。 "老王,要不咱不见了吧,我不想连累你。" "兰姐,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拿主意。" 那年冬天,我第一次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却哭了。 "我老了,还带着婚姻的失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有些感情,不需要太多解释。 娶她那天,村里人都来看热闹。我穿着新扣的蓝色中山装,她穿着朴素的红色连衣裙,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我用攒了三年的钱,在镇上买了一套小楼房,带着小院子,她可以种很多花。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她的前夫没来,儿子也没来。我看得出她有些失落,但她还是笑着给每个客人倒茶。 晚上送走了客人,她忽然拉着我的手,眼里闪着光:"老王,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每天去桥上,不是真的等儿子。"她低声说,"我是在等一个契机,等自己勇敢起来的契机。那天你在桥下,我才知道,原来我等的人,一直都在。" 我愣住了,然后紧紧抱住她。那一刻,我才明白,有时候爱一个人,就是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地方。 那年村里一个女人离婚,我在桥下守了几个晚上,后来她成了我妻子。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只是平凡人生中,一段始于桥下的缘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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