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动身去西藏采风,正值仲秋天气。在贡嘎机场一下飞机,西藏建行的小贾和司机朱师傅迎上来,抢过我们的行李,告诫说,一定要放慢脚步,慢慢走,不要急。下榻到宾馆,上楼梯的时候,朱师傅再一次告诫我们,慢点上,别着急。我们轻抬脚,慢动步,自己感觉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就这,上了楼还有些气喘吁吁。建行的朋友给我们送来氧气瓶以备不时之需,抱来几盒高原特产“红锦天”,让我们按时服用。还告诉我们三天之内不要洗澡,多喝水,多卧床休息,不要做运动。我听话,在西藏一个星期,一直不敢洗澡,只在晚上睡觉前泡一下脚了事。跟我一起进藏的杭州赵小姐终于等不及,第二天中午讲了一下卫生,晚上就难受起来。问为什么洗澡会加重高原反应,大家众说不一。反正“老西藏”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而且据说当地的藏民也不洗澡。这倒让我想起我生活了10年的内蒙古,可那儿的人不洗澡是因为缺水,而西藏的水资源却十分丰富。雅鲁藏布江与拉萨河、蔫楚河纵贯全藏,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雪山,将数不清的溪流送向四面八方,走在路上,到处都有清凌凌的水在脚下奔涌流淌。不过,那水是很凉很凉的,我想,藏族同胞没有洗澡的习惯,一来可能与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二来会不会是因为燃料缺乏呢?西藏的乡村里是不烧煤的,牛粪是他们的主要燃料。牛拉了粪便,湿漉漉地撮起来糊到墙上,晒干了揭下来当柴烧。驱车过乡村,藏家墙壁上糊得满满的牛粪,实在是西藏的一大风景。这里是地球人类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拉萨俗有“太阳城”之称谓。已是10月中旬,当头的太阳依旧灿烂着,灼得人皮肤火辣辣的。西藏的男人大多一年四季戴着礼帽,女士则是五颜六色的草帽了,帽檐上下俨然成了对比分明的两个世界,照出照片来人的面部就特别暗。西藏四川人多,喜吃麻辣。两天麻辣吃下来,我们的嘴上就躁得起了泡,嗓子眼儿直往外冒火。后来再进饭店我们就只点醋溜白菜,点砂锅豆腐,点得饭店师傅直犯难。沿雅鲁藏布江溯流而上去日喀则,路上不时有一些藏家村落从眼前掠过。亮丽阳光下的村子静静的,只有屋顶上的经幡在轻轻飘动,偶见一两只狗颠颠跑过,便给这静寂的村庄增加了些许生动。看起来,藏民的日子大多还不算富裕,可生活得却很有质量。天赋的对音乐的敏感,使得藏民个个能歌善舞。吃饱喝足了,一村子人聚到一起唱啊跳啊,直到尽兴。羊群是藏民财富的标志,是炫耀于人的资本。尽管羊的生长期不过三年,可藏民却不肯宰杀。据说政府每年都要下达宰羊指标,用行政命令来保证羊的新陈代谢。不过,蓝天、丽日、雪山、草地,羊群像云朵般地飘过来飘过去,牧羊人悠闲地挥动鞭子,放开喉咙纵情歌唱:“前藏富饶美丽,新绿迎风摇摆;杜鹃欢跃歌唱,越加诱人喜爱。”那情景,真的是可以让人陶醉不已的呢。 【远眺唐古拉】 西藏高原是世界上最年轻的高原,距今仅有300万年历史。山大多是由鹅卵石堆积而成,看起来挺高,常常一场暴雨过去,或者发生雪崩,山的模样就全变了。修筑在山半腰山脚下的路更是说断就断,车在路上好好地走着,一眨眼可能就没了路。青藏路怕是西藏境内最好的公路了,路面平平的,坦坦荡荡跌宕起伏,直向远处雪山而去,仿佛接通了天宇。沿途的青稞正在收获,藏民赶着牛车开着拖拉机满载而归,空旷的原野里就平添了些生动。走着走着,庄稼没有了,开始进入牧区,展现在眼前的,成了起起伏伏的草地,藏语中称之为“羌塘”——北方草原,这便是著名的藏北草原了。黑色的牦牛、云朵般的羊群,星散在茫茫原野,蓝蓝的天空下矗立起一座座挺拔的雪峰。于是,这天空这草地这牛羊这雪山,便构成了一幅层次分明浓淡相宜对比强烈的风景画。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发现,坦坦荡荡一望无遗的青藏路两旁乃至茫茫草地上,竟然没有了一棵树!我记得拉萨是有树木的,拉萨的海拔是3700米。离拉萨88公里的地方有个羊八井,海拔4200米,那儿也有树木生长。羊八井不仅有树木,而且还有一个能列入世界之最的地热发电站和一个也是世界之最的露天热水游泳池。巨大的热水池不分昼夜轰轰隆隆喷涌不息,水池上面飘荡着浓浓的雾气,那雾气浮动在蓝天丽日之下,远远望去,真有一点王母瑶池的感觉。过了羊八井就没有了树,羊八井似是一道分界线,再往北简直就是生命禁区了。我注意到,我的脉搏在内陆每分钟跳动70多次,在拉萨是90多次,而在这里已经突破了100次,建行的朋友告诉我,再往前走到了那曲,常人的心跳都在每分钟110次以上,即使一动不动,心脏的负荷也如一个人挑了120斤重的担子。“沙漠王”又飞驰了一阵子,师傅把车停下来。他告诉我们,这里就是第十一届亚运会采集火种的地方。他还说,这里只是唐古拉山余脉,离“唐古拉,伸手把天抓”的地方还有好远好远,眼下过山的路已经封了。我们下了车,果然见有一块石碑立在山脚,海拔7117米的念青唐古拉山主峰,挺拔着白皑皑的英姿直入蓝得发脆的天空,晴空丽日下的雪峰仿佛天国里一尊美丽的冰雕,清晰透明得都可以看见那些细微的孔洞。站在这空寂的原野,不知是生理上的原因还是心理上的恐惧,我陡地感觉到了呼吸困难心动过速,头一阵紧似一阵的隐隐作疼。陪同我们采访的建行的一位“老西藏”,脸痛苦地扭歪着,手不住地按摩着太阳穴,却还在慢声细气地开着玩笑,逗得我们裂着嘴,笑出了一脸苦相。 在西藏,感受最深的莫过于那里的浓浓的宗教味。所到之处,目力所及,房顶上、路两旁、田野里,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经幡。那经幡在清风中明月下拂拂扬扬,很像是礼仪场上迎宾的彩旗。据说,那经幡舞动一次便是诵了一遍经文,经幡在风中不舍昼夜地舞之蹈之,也就是佛的信徒在一遍一遍地表达着对佛的顶礼膜拜。“天上有太阳、月亮,地上有达赖、班禅”。对佛的敬仰,化作对佛的化身活佛的虔敬。活佛居住生活做佛事布佛道的布达拉宫,便成了佛的圣殿。能到布达拉宫亲眼瞻仰一下活佛的宫室,这实在是佛教徒一生最大的荣耀。我在拉萨布达拉宫前面阔大的广场上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亲眼看到一些藏民一直在朝着这辉煌的圣殿趴下起来趴下起来。身后的车流周围的人群,在他们的视觉里听觉里几乎不复存在。而且我还听说,这些藏民许多来自遥远的青海和西藏各地。他们背着上好的酥油就是这样一步一叩地长途跋涉至此,那份虔诚与执著,让人想一想都会潸然泪下。布达拉宫是佛教圣地,也是西藏的象征。站在她的面前抬头仰视,我只觉得眼前一片眩目的灿烂。布达拉宫是建在山顶上的,这使得她的雄伟与高大,多了一层无以伦比的意义。亮丽的太阳斜射过来,巍峨的宫殿周身沐浴在一片辉煌之中,闪闪发光通体透亮。这便是佛光了吧,我仰望着那佛光,一动不动站立良久,生怕稍有不慎会冲撞了圣灵。沐浴着这灿烂的圣光,我拾级而上。身穿藏袍的藏民和身穿红衣服的僧人,在我的身边安静地走过。跨进彭措多朗大门,我先自惊了一跳:那闭合大门的门闩,竟然是用一整棵大树做成的!布达拉宫之大,由此可知一斑。不过及至走进去了,我才发觉,其实这大殿内十分狭窄拥挤。游人也好僧人也好信徒也好,几乎是人挨人人挤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浓烈的香火味混合着藏民身上浓烈的腥膻味扑鼻而来呛得人直憋气。这攒动的人头浓浓的气味,或多或少地减弱了佛的神秘感和神圣感。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依然有一些虔诚的藏民对了佛像旁若无人五体投地长叩不已,倒给这浮躁的世界平添了一些静气。布达拉宫是一座佛教的宝库。宫内那些历史悠久的壁画、唐嘎、塑像,以及安葬了几世达赖的金子修筑的灵塔,实在是无价之宝。可是我有些不大明白,西藏乃至内陆,众多的佛教场所都是称作寺庙的,像拉萨的大昭寺、日喀则的扎士伦布寺、青海西宁的塔尔寺,等等。而同是佛教场所的布达拉宫却为什么称作“宫”呢?查阅资料得知,最初的布达拉宫其实与佛教没有什么关系。布达拉宫最早建于公元7世纪,一直是历代吐蕃王的王宫亦即政府所在地。那时宫内没有佛像佛塔,更没有信徒焚香叩拜。17世纪,五世达赖被清政府册封为藏王,从哲蚌寺迁居布达拉宫,布达拉宫才成了活佛所在地,成了人们顶礼膜拜的地方。而政教合一的统治,也从那时登上西藏的历史舞台。可以说,布达拉宫的历史,就是一部藏传佛教的发展史一部西藏民族的发展史。因此我想,藏民时时代代朝拜她敬仰她,那其实是人类对自身的一种省悟一种审视一种认同。如此说来,这布达拉宫就与佛教不是一回事了。梁陆涛,河北平山人,曾先后荣立二等军功一次、三等军功三次,荣获“北京军区先进新闻工作者”“全国金融系统思想政治工作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发表各类文字6000余篇(部)800余万字。出版《雪魂》《生命标点》《中国古代私情命案演义》及三卷本《梁陆涛文学作品集》等文学作品8部,主编、参编图书5部。作品曾获中国新闻奖、文化部“群星奖”、中国记协新闻通讯一等奖、中国金融文学(短篇小说)一等奖、中国金融报告文学最佳创意奖、河北省散文30年“金星创作奖”、全国金融思想政治工作优秀论文一等奖及政府奖、媒体奖100余次。系中国散文学会、中国金融作家协会、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协会常务理事。在本平台发布的作品,在腾讯【企鹅号】【喜马拉雅】【360图书馆】等主流平台网页版同步刊出。敬请前往关注并收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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