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May. 09.2025 ![]() ▽ ▽ “上进”二字,向来被镀了金,挂在众人眼前晃荡,仿佛人生之真谛尽在于此。我每每听闻此语,便觉有一无形之手,掐住脖颈,使人不得喘息。 前些日子听同事们聊天,前言后语,都是围绕孩子学习的。我不喜欢这种围着孩子的活法,于是每次都放空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有些声音飘进耳朵,自动就生成了画面,让人猝不及防。我们仿佛看见了她们的孩子伏在书桌前的样子,小小的身影几乎要被堆积如山的卷子淹没。家长们在一旁念叨:“这次月考必须进前三,不要辜负妈妈周周牺牲自己的时间,带你去补习。”孩子的铅笔突然断了,她们怔怔地看着断裂的铅芯,眼泪无声地滚落。这场景就像小时候在画本上看到的纤夫,弓着背,拖着沉重的船只逆流而上。 窗外的火炬树上,几只喜鹊正在枝头跳跃。它们不需要补习班,也不懂什么叫“赢在起跑线”,却活得那样自在。而我们的孩子,从幼儿园就开始被比较、被评判,稚嫩的肩膀过早地扛起了成人世界的焦虑。 这种焦虑很快就在孩子们之间发酵成残酷的竞争。记得小时候,班上有个男生故意把同桌的复习资料藏起来,心机很深的他总是跟朋友们说自己回家从来不学习,平时还带着伙伴们一起不听课。可是一到考试,他自己名列前茅,朋友们却个个名落孙山。老师还表扬这个男生“有上进心”,可我那时心想,我可不要变成他那样。也许这就是我们时代的病症:当上进变成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普通人的角斗场便是社会运转的燃料机。 ![]() 教育的异化不过是整个社会病态的缩影。走出校园,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职场上演。我认识的一个“精英人士”,年轻时担任过某互联网公司高管,但四十五岁那年,她突然辞职,在郊区租了间农舍种花。所有人都说她疯了,放弃了大好前程。我看她的朋友圈,她正赤脚在菜园里除草,脸上有汗,眼里有光。她说:“从前我以为站在高处才能看见风景,现在发现弯下腰也能闻到花香。”她的“上进”不再是向上攀爬,而是向内探寻。 这样的觉醒来之不易。更多时候,我们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蜜蜂,明明看见外面的光亮,却只会朝着虚假的反光不断撞击。资本将“上进心”包装成励志故事,却从不告诉人们,那些光鲜亮丽的成功背后,往往堆砌着无数人的失落与伤痛。 小时候我总在奶奶家的阳台里看花,奶奶喜欢花草,种了很多牡丹和芍药,花开得极大,颜色艳丽夺目。闲来无事,奶奶总会给花草翻翻土,把枯萎的枝条剪掉。她说:“养花啊,和养孩子似的,不能揠苗助长,也不能放任不管。”那时的“上进”是顺应天时的劳作,是春种秋收的耐心等待,与如今急功近利的浮躁截然不同。 记得姥姥家的大院里,就数姥姥家最气派,不仅房子大,门前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妈妈告诉我说:“这是因为你姥爷有上进心,每次挣了点钱,就想着把房子修缮一下,一锤子一斧头地扩建,才有了现在窗明几净的大房子。”这么多年来,姥姥家的房子成了大院里最整齐阔气的,日子也是过得最红火的。 ![]() 那时候的“上进”是有形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好日子。而今若有人效仿姥爷,有点钱就投进房产,恐怕早已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了。 时代变迁中,“上进”的内涵被偷换了概念。现代社会的“上进“已沦为一场没有尽头的竞赛。刚毕业时,你觉得有套房便是成功;等有了房,又觉得非别墅不可;住进别墅,又开始羡慕别人的游艇。资本像钓者,不断更换更诱人的饵料,而我们这些鱼儿,明明已经饱腹,却仍一次次咬钩。 在这样的追逐中,我们渐渐忘记了生活的本真。就像我认识的一位老教师,退休后回到了农村老家过清闲日子。她说:“教书几十年,最怀念的反而是那些成绩平平却懂得生活的孩子。”这话让我沉思良久。在分数至上的教育体系里,我们是否忽略了那些无法量化的美好? 究竟何为上进?是踩着他人肩膀摘取虚幻的桂冠,还是脚踏实地过好自己的日子?是永无止境地追逐资本设下的海市蜃楼,还是在平凡中寻找生命的真味?这些问题如芒在背,使人不得安宁。 ![]() 夜深人静时,我常想起姥家大院前的那几棵柳树。它们不争阳光,不抢雨露,只是静静地生长,年复一年抽芽生枝。姥爷当年修缮房屋的“上进心”,不过是希望为家人遮风挡雨罢了,哪有如今这般复杂的算计?或许真正的上进,不在于你爬得多高,而在于你活得是否踏实;不在于你拥有多少,而在于你是否珍惜已有。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有人选择在阶梯上奋力攀登,有人宁愿在平地上漫步赏花。这本无高下之分,可恨的是那套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价值体系,以及那些从中渔利的操盘手。 上进本无错,错的是这扭曲的世道,将人性中最美好的奋斗精神,异化为互相倾轧的工具。我们被教会了如何竞争,却忘记了如何生活;掌握了向上爬的技巧,却丢失了平视他人的能力。 阶梯永远在那里,有人上,有人下。而我想问的是:在攀登的狂热中,我们可曾停下脚步,问问自己究竟要往何处去?当所有人都被训练成优秀的攀爬者时,谁还记得站立在大地上的感觉?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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