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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就是在矛盾性中生存 ——读“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伊壁鸠鲁》(三)

 琴弦在雾中 2025-05-16 发布于山西

审慎与幸福

亚里士多德和伊壁鸠鲁都同意,“审慎或实践智慧处于最佳生活的核心。审慎是为了产生最高和最佳状态而在生活中阻止一切的能力。但是,他们对这一状态是什么有着巨大分歧,于是,他们对何为审慎也就不一致”。根源在于到底选择纯粹理性还是工具理性,亚里士多德选择前者,伊壁鸠鲁倾向于后者。

“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审慎是保证所有其他德性都和谐共处的主要德性。所以,如果在某些情况下,仁慈德性需要我们不讲实话,而诚实德性需要我们进实话,那么审慎就会恰当地裁定这一争论。”这时的审慎听从的就是纯粹理性的声音。亚里士多德力图证明,“一个最佳运转的人是一个行动都合乎实践理性的人,而且这样一个理性的人是有德性的”。“德性就是它本身回报”等同于“纯粹理性既是手段也是目的”。

理性在伊壁鸠鲁那里是“达到目的即快乐超过痛苦的手段,而且这个目的或目标是明显与理性本身没有任何关系的”。审慎之所以“作为我们达到快乐最可靠的指针而得以采用,因为快乐就是唯一具有内在价值的事物”。

以此为基础,或许我们可以从伊壁鸠鲁的思想中找到免于三种恐惧的路径。

对诸神的恐惧——既然诸神不关心人类事物,不为万物所动,也不会受到人类失败的侵扰。我们也就没有必要怀着“在身后对神圣惩罚的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死亡,作为所有恶中最严峻的,对我们也没什么,因为当我们还生存时,死亡还未来临,而另一方面,当死亡来临时,我们也就不在了。对还在生存的和死去的人都没什么,因为对前者而言,死亡还没来;而对后者而言,人已经没有了。”

对我们受制于“命运”的恐惧——原子存在“偏离”,自由意志的可能。这里是伊壁鸠鲁最语焉不详的部分,在马基雅维利或者康德、尼采那里,我们都不会受制于这种恐惧,唯独手中的武器各不相同。

要得到伊壁鸠鲁式的幸福,似乎存在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论。

一方面,“如果幸福被设想成生活中更加重要的部分(幸福就是这么被构想的),仅仅是达到自由地摆脱思想侵扰的状态,那么它似乎需要不断地更新,这样才能在实际上填充生活更加重要的部分。事实上,这也是伊壁鸠鲁的训导中付诸长时期实践以及让人铭记的部分。伊壁鸠鲁说,一定要这样做,否则无法过上最好的生活”。“更新”似乎是达至幸福的应有之义,因为对思想或幸福的侵扰总是无处不在。

于思想,要么是“不需要思想”这种虚无主义、怀疑主义的思想玷污着思想的本能,要么,我们就总是想要在例如斯宾诺莎的决定论和康德的自由意志论之间选定一个站住脚跟——但不久就感到哪个似乎都根基不稳。

于幸福,金钱、权势或声名带来的幸福同平淡无奇、忍气吞声的生活同等程度地困扰着我们。前者是因为永远会有一个更高的幸福站在看似不远、实则遥不可及的地方俯视或鄙视着我们(想想马斯克或者沙特王子的幸福我们就不由得绝望)。后者则源于“平淡无奇”的现实生活脱去了“断舍离”“简约即是美”“平平淡淡才是真”这些美学的、励志的外衣——这就像被迫住进一个没有完工、也无从交付的毛坯房是“悲惨形态的”平淡无奇,但在一间别墅内,对毛坯房的设计改造(兽头、地毯、吧台、跑步机、灰色沙发、枝形吊灯、20%填充率的书柜)完全可以表达奢华的简约美学,也就是说,美需要金钱的保养——而如果相信“忍气吞声”是通往幸福(或者换一个我们喜欢的代名词“成为人上人”)的必由之路,我们就必须坚忍地持续忍气吞声,甚至仿佛要将毕生的忍气吞声当作一种现实性接受下来。

思想或幸福的侵扰常常体现为外在的,不过本质上却是内在的,一旦意识到这点,或许伊壁鸠鲁所要求的更新就开始了。不过这种更新立刻产生了违背伊壁鸠鲁快乐主义的另一方面的矛盾,因为他说过,重要的是心灵的平静,是不被扰乱,避免“不幸和惊骇”,而思想的更新无异于上述原则相悖。

“难道这本身不是一个糟糕的想法吗?这个建议似乎遗漏了那些比逃离忧虑更低的东西。一个伊壁鸠鲁派获得平静的努力是处于不断的恐吓中,而这些恐吓又深深地植根于塑造它们的文化里。我们必须尽职尽责地不断建立碉堡、修建要塞来消除那些恐吓。这听上去压根不是什么平静状态!”

上述矛盾仿佛消解了伊壁鸠鲁式的幸福生活的可能。“它们部分来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完全能够避免不幸的生活似乎不像是人类的生活。一个在某种程度上具有这种免疫性的生活会遗漏多少最有价值的东西,可能还需要讨论。对很多人来说,一棵真实的圣诞树或一朵鲜花的偶然和脆弱是它们自身价值的一部分。日本的扎花艺术——lkebana,就是在对这一事实的认识上发展起来的,也是这样得到解释的。”

“伊壁鸠鲁的思想似乎在积极生活和消极生活的观念之间存在一个深度的张力,前者是理性而审慎的生活,而且充满了对人类美好而适宜的那些东西(足够但不要太多的食物、友谊等等),后者就是单纯地逃离痛苦的生活。”

这两种观念是否能够很好地贯穿起来,单纯从伊壁鸠鲁那里难以获取答案。或许这就是思想需要更新的必要性所在,单纯的钢或者铁都存在缺陷,唯有思想的合金才能让我们抑制那些缺陷,无论是加一点康德还是加一点尼采。另一个“或许”是:或许幸福的真谛就是在矛盾性中生存。就像尼采说,生命需要敌人,如果没有敌人,生命也要制造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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