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三十年的秋夜,月白如霜。陆游背着半卷诗稿走在山阴的田埂上,忽见前面茅屋檐角漏出昏黄油灯的光。 叩开柴门的瞬间,他遇见了诗里那个 '强健如翁举世稀' 的村老,也撞见了被岁月封存在农耕时代的温柔乡。 《访村老》 宋 陆游 强健如翁举世稀,夜深容我叩门扉。 大儿叱犊戴星出,稚子捕鱼乘月归。 骨肉团栾无远别,比邻假贷不相违。 人间可羡惟农亩,又见秋灯照捣衣。 老农用布满老茧的手掌推开木门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露打湿。 他年近七旬却腰背挺直,说起长子天不亮就牵牛下田的情形,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微光:'大郎每日寅时便戴星出门,牛蹄踏碎晨霜的声音比公鸡打鸣还准。' 次日破晓,陆游特意蹲在田头守望。 只见朦胧雾色中,一个精壮汉子正挥舞着木犁,黄牛脖颈的铜铃随步伐叮当作响。 犁尖翻开湿润的泥土,新翻的草腥味混着露水在空气中漫溢。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斗笠边缘时,汉子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竹筒,仰头痛饮妻子新煮的麦茶,嘴角还沾着昨夜没擦干净的饭粒。 这让我想起去年在皖南遇见的老茶农,也是这般跟着星辰作息。 他们相信土地有自己的生物钟,就像村老说的:'地脉跟着节气走,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当城市还在沉睡,这些与土地共生的人早已在晨光里写下生活的第一笔,没有钟表的刻度,却精准得如同祖传的老罗盘。 黄昏时分,村老的小儿子背着鱼篓踏月归来,竹篓里的鲫鱼还在扑腾着甩尾。 ![]() 少年裤脚沾满河泥,却小心翼翼捧着个荷叶包:'给阿爹带的莼菜,水田里新冒的嫩芽。' 厨房顿时热闹起来,老妇人端出刚蒸好的荞麦馍,蒸汽模糊了窗纸上的月光。 火塘边的晚餐没有山珍海味,却飘着令人心安的香气。 长子说起田里即将成熟的晚稻,小儿子炫耀着今日捕到的大鱼,老妇人不时往丈夫碗里夹菜。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庞都红扑扑的。 这种骨肉团圆的温馨,在烛光摇曳中酿成了最醇厚的家酿。 就像村老说的:'一家人围桌吃饭,比什么都强。' 当少年把莼菜汤推到父亲面前时,我忽然懂得,最好的亲情从来不是豪言壮语,而是沾满泥土的双手捧来的人间至味。 夜半忽落急雨,村老听见西屋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原来是邻居来借半升稻种,老妇人立刻从陶瓮里舀米,还多抓了两把新晒的豇豆干塞过去。 '上月他家闺女出阁,咱们送去的棉桃被面,如今还挂在新房里呢。' 村老摩挲着旱烟杆,语气里满是自豪。 这种守望相助的情谊,在晨光里化作互相帮衬的身影,在暮色中酿成互通有无的温暖。 春日插秧时,几家汉子合力打水;秋日打谷时,妇女们围坐一起分拣新粮。 想起去年在川西羌寨,村民们也是这样不分彼此。 哪家盖新房,全村人都会来帮忙,男人扛木头,女人蒸馍馍,孩童在旁边递工具。 这种朴素的邻里情,是城市里钢筋水泥间失落的温暖,却在这方水土上生根发芽,长成了最动人的风景。 如今的我们,早已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亲手做一件衣裳。 但在这个夜里,我忽然明白,那些被时光打磨的传统,那些充满人情味的劳作,才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样。 就像村老一家,在春耕秋收间感受四季变换,在家长里短中品味人间烟火,日子虽不富裕,却满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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