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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明清医家们使用噙化法的治案

 熙越 2025-05-16 发布于上海

中医里的“方法”一词,正是诞生于一则运用“噙化法”的治案。

相传古代有位皇帝患了噎膈症,吃啥吐啥,命在旦夕。御医们费尽心思,却百治无效。无奈之下把民间据传医术高超的某个和尚,给请到了宫里来。

和尚在诊视了皇帝后,写下了治方,竟然与御医们之前所用的某方一模一样看,于是大家都认为这次也必然不可能取效。但和尚坚持使用该方,并亲自煎药。

与御医们不同的是,和尚似乎不是为了煮成汤,而是为了煮成膏。一锅药缓缓煎煮,直至仅剩下两汤勺的量,才命人息火。

而且煮成的膏剂,和尚并不打算让皇帝一口吞服下去,而是用舌头频频舔服,慢慢舔完为止。

和尚的煮法和服用法,都与御医们之前所使用的完全不同。皇帝如此连服数剂后,病情渐渐转愈。

在和尚临行前,皇帝问他:为什么同样的药方,御医们用了无效,你却能治好我的病?这其中有什么秘诀么?

和尚回答说,医药的使用是要遵循“方法”的!

除了方子以外,还须配合使用适当的服用法,才能取效。您的疾病本就在咽膈,只有慢慢舔服药物,才能令药效缓缓而长久地作用于病灶处。倘若用一般的大口饮用法,难免药过病所,无济于事。

这则故事告诉我们,中医药发挥积极作用,必须严格配合使用正确的“方+法”。

其实我们若是翻阅古籍便会发现,在从汉至金元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古人对于剂型与服用法的选择,都是非常严格,力求精准的。但自明代之后,人们对于什么才是最适用的剂型与服用法,就开始模糊起来了。

到了如今,更是可以说已经都瞎搞一通了。古人特意选择了丸剂的方子,被搞成了汤剂;古人特意选择了汤剂或散剂的方子,被搞成了丸剂;古人用来含化噙化的方子,被搞成了吞服更别说大医家们诸多更为精细的剂型与服用法,全部后人被无视了。

过去两三年间,本号介绍过不少噙化法医案,我一直想做一期整合。这次总算可以紧跟着《丹溪用噙化法》篇,来出一篇了。

接下来的医案,绝大多数都是本号介绍过的。也有极少几则遗珠在外,趁此机会一并拾遗过来。

我们通过这些适用噙化法的医案,主要是来要观察此法究竟最适用于哪些病证?医家们是具体怎么运用的?以及,噙化法的优胜之处到底体现在哪里?

以下按医家们在历史中出场的顺序进行排列:

一、张子和1156~1228

喉痹

本号旧文链接:《在主以降行时,古人如何保持气机外达的张力?①》、《张子和是如何处理喉痹的?

我曾说过戴人的这则医案令我惊叹。

他治某人喉痹,表示此证为龙雷之火,须“以火逐之”。意思是火郁须发之,不能折之。因此戴人提醒说此证,虽须用凉药,却不能用冷服法。

你瞧,这正是:方+法,两者分别顾及。

他选了一个大晴天,让病人暴露在中午的烈日之下。令其坐在高椅上,脚边是不断燃烧的炉火,炉子上煮着的正是要给病人服用的汤药。

他要求必须始终炉火不息,维持汤药沸腾时的温度。且病人每次仅服用一小口,须时时含咽。于是这么一小锅药,病人大约分了一百多次,才服用完毕。

我在《张力》篇里分析过戴人此案用了好几个“保持外达张力”/“直接助力卫气线动力”的手法,“小口频服,慢慢咽下”只是其中之一。

方子寒凉,服用法却谨守张力。戴人此案用法,比较接近于昨天文章里的丹溪用的【黄连、青黛、黄柏,为末噙。】

二、李东垣(1180-1251

其一:大头瘟案

旧文链接:《散热是一种能力,从普济消毒饮说起

李东垣22岁那年第一次出手的经典案例。

1202年的农历四月,李东垣任税务官的地方流行起了瘟疫。感染的人先是恶寒体重,接着头面肿盛,眼睛睁不开,咽喉不利,喘促,舌干口燥。严重则死亡,且很快大面积传染开来。

当地某官员的侄子也感染了瘟疫,在五六天时间里,被前医以承气汤加味泻下多过次,却始终不见好转,已有性命之虞,病家便把东垣给请过来了。

东垣表示此证的邪热在上焦心肺之间,前医用承气泻胃,属于诛罚无过。中气愈伤,而邪热愈盛;正气衰殆至极,而邪气充盛至极。

遂处以“普济消毒饮子”:黄芩、黄连(君),人参,橘红(臣),玄参、生甘草(臣),连翘、黍黏子、板蓝根、马勃,炒白僵蚕,升麻,柴胡,桔梗,或可再加防风、薄荷、川芎、当归身、酒大黄等。

一半用来作散剂,时时频服;一半用来作蜜丸,缓缓噙化。

李东垣此案调动出了:1散剂法(散者散也)、2频服法、3噙化法,以令药味最大程度发挥作用于头面上焦,而不至于药过病所,伤及胃气。

东垣此案的用方和服用法,相对比较接近于昨天文章里丹溪用于【治牙痛】的诸方。

其二:消渴

旧文链接:《极度严重的消渴十天治愈 | 东垣医案3

我称此案用方为“如神迹般的作用”,但愿我们今后能继承并超越东垣留下的的治消渴法。

病人大渴,饮水无度,却仍不能解渴。舌面赤涩,上下赤皆发麻,舌根强硬肿痛。吃不下东西,腹部不时胀痛。浑身发黄,眼白更黄。四肢痿弱无力,面色如有尘垢,无血色。胸胁下急痛,容易打喷嚏,容易发怒,健忘。臀部腰部背部有发冷感,睾丸尤其冰冷。

面对这些症状,是不是会呆住

但对李东垣来说,此证大概可以一言以蔽之:

元气不足以致阳气不升,阴火妄行充塞于经络与三焦。

当然,后者又会反过来加重、阻碍、耗伤前者。

东垣用的方子是后人乍看起来不明白到底是啥意思的“生津甘露饮子”:石膏、人参、生甘草、炙甘草、山栀子、荜澄茄、白豆蔻、白葵花、黄柏酒拌炒、香白芷、连翘、杏仁去皮、麦门冬、黄连、木香、桔梗、升麻、姜黄、知母、酒制当归身、全蝎、藿香、柴胡、兰香。

以上作细末,汤浸蒸饼和匀,捻作饼子,晒半干,杵碎,筛如黄米大。食后每服二钱,抄于掌中,以舌舐之,随津唾下,或送以白汤少许亦可。

我就此方前后分析过多次,可参阅《从卫气稽留角度,解读李东垣消渴门七方》。

东垣为此方配上了“食后服”与“舌舔、津咽”等法,就是为了延长药效作用于上,而不过早下行。毕竟整个方子的力量,以凉润稍稍占了上风,如果不配合适当的服用法,就很有可能伤及中下二焦,而演变成中满证、下消证等。

东垣此案治消渴的服用法,后来被丹溪照搬了过去。昨天文章唯独遗漏了丹溪治消渴用噙化法,我回头想办法给补上哈:

【消渴泄泻。黄连末 天花粉末 人乳 生藕汁 生地黄汁。上二物汁为膏,入上药搜和,佐以姜汁,和蜜汤为膏,徐徐留于舌上,以白汤少许送下。能食者,加软石膏、瓜蒌根。】——朱丹溪《金匮钩玄》

丹溪此方虽远不能与东垣相提并论,但他其中所涉及到的,用粉末用鲜汁作膏,佐生姜汁与蜜,时时频服等法,仍然是非常值得我们借鉴的。

三、罗天益1220~1290

喉痹

旧文链接:《罗天益特别的诊疗次第(下篇):从局部到整体

此案的急救非常漂亮,其中用的漱口法,接近于噙化法。

病人为征南大元帅,已年届七旬。在某次征伐后,因过饮而出现腹痛肠鸣,日夜下利五十多次。同时,咽嗌肿痛,耳前后赤肿,舌根强硬。涎唾稠黏,欲吐不能出,只能用手拽出来。言语非常艰难,颠倒反复闷乱不已,无法入睡。

当时在场的其他几位元代官员都认为应该急救下利,但罗天益表示此证最凶险的不是下利,而是窒息。

喉间肿痛已严重阻碍呼吸,若放任不管,最多不会超过半天,病人就要彻底塞死。

于是先砭刺病人的肿痛处,出紫黑色血,顷刻间肿势大消。随后以桔梗、甘草、连翘、鼠粘、酒制黄芩、升麻、防风等分,作粗末,水煮。令其趁热频频漱口,不得下咽,以免伤及脾胃,加重下利。

如此反复漱口,直至喉间痰涎已清,肿势基本消散,病人可以发出声音后,再以吞服丸药法治其中下二焦。

本案的急救法,比较接近于昨天文章里丹溪治喉痹,先后用吐法+噙化法。

四、朱丹溪(1281~1358

其一:痰疟

旧文链接:《丹溪的类似孟英案,与孟英处理的区别,正是明清前后的医理认知区别

病人患痎疟月余,每隔一天的傍晚就会出现寒热往来。头痛身热,寒多,口干,喜饮极热辣汤,脉伏,面色惨晦。

丹溪根据病人的饮食习惯偏好厚味,结合症状与脉象,确定为“实热痰”阻滞气机,导致的发疟。

遂以十枣汤为末,以米粥为粘合剂,制成丸药,令病人以津液缓缓咽下。同时注意饮食,务必清淡。病人服用半个月后,某天出大汗,而疟得愈。

我在那篇对比文章里说过,即便是痰热,朱丹溪也非常注意“给气机以出路”/“保持卫气线的外达张力”,而不会因其为浊邪,就不顾及到气机/卫气线。

其二:痰嗽

病人患痰嗽,胁下痛。丹溪以白芥子、姜汁、竹沥、瓜蒌、桔梗、连翘、风化硝、姜,蜜丸,噙化,并以茶清送下。

昨天文章里有诸多治痰治嗽的噙化方,都有此方的影子。不过我始终认为,丹溪的医案,要比他在教学中给出的参考方,更为精彩,此案亦是如此。

五、王中阳1264~1354

其一:痰阻胸闷

旧文链接:《王中阳十三则医案之集按

病人八十多岁,卧病日久,心烦,喜怒无常,胸闷不能进食,辗转不安。王中阳断为痰证,令其先服他所制的礞石滚痰丸。病人得以泻下粘稠败痰,遂顿觉舒服许多。

此案王中阳用来善后的也是他所制的龙脑膏,其组成为:薄荷、赤甘草、桔梗、防风、川芎、缩砂、白豆蔻、焰硝、梅花片脑、生白沙蜜,前九味研成细末,以蜜来调成膏。

王中阳令病人每夜睡前缓缓噙化此龙脑膏,遂彻底痊愈,又活了五年而命终。

其二:痰邪壅盛

旧文链接:王中阳十三则医案之集按

病人本是痰证而误用过用辛温,六脉劲急博指。痰盛上壅,胸胁闷痛,头不能举,口苦舌干,精神烦乱,梦寐恍惚,两颌长有结核,饮食无味。

王中阳令其服用滚痰丸后,仍是以噙化龙脑膏而善后。

龙脑膏,可与昨天文章里诸多含有“硝”的噙化方互参。

六、万密斋(1499~1582

久咳

康熙曾追封万密斋为“医圣”,可如今听说过他名字还有几人?

本号曾介绍过他的一则医案,今天再结合本篇来看的话,万密斋的临证水平确实是比较高的。今后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解锁下此人。

病人久咳不止,但万密斋认为此证既不适合用发汗法,亦不适合用泻下法。于是决定使用噙化法,化解其胸膈之痰邪。

方为:苏叶、薄荷叶、桑白皮、杏仁、霜栝蒌、霜桔梗、甘草等分,为末,虚者阿胶蜜丸,白汤下,或口中噙化,五日而安。

此方集宣肺化痰降气,可与昨天文章里丹溪治痰与咳嗽诸方互参。

七、孙文垣(1522~1619

鼻塞鼻衄

病人为了备考科举,劳心劳力过度。再加上初次考试不利,情志抑郁之下,便生了疾病。鼻塞,鼻衄,口渴,咽喉两侧有痰核,冬天症状加重。脉右寸关洪滑。

文垣断为“肺经痰火”,以前胡、秦艽、葛根、薄荷、石膏、天花粉、玄参、贝母、山栀子、甘草、白药子、桔梗、丹皮等令服,四帖后衄止。

之后予以牛黄三清丸,令其每天睡前噙化。自此,鼻气即恢复通利,能嗅。噙化法用不到十天,病就痊愈了。

牛黄芳香开窍,豁痰清热。用噙化法,能更好的作用于口鼻,鼻塞自然恢复得更快。

此案的用法和意图,都更接近于昨天文章里葛可久的太平丸。

八、缪希雍1546~1627

其一:热邪留滞于胸膈

旧文链接:《缪希雍误用升麻,致胸膈不利,以噙化丸解

病人被人以巴豆下毒而不自知,暴泻一个多月。大肉尽脱,束手待毙。

缪希雍诊其脉,发现洪大而数。虽不知是巴豆所致,但能确定为火热所生病。遂以寒凉渗利治之,病人服用后很快得以止泻。

但缪希望由于不知起因,便过早善后使用了补中升阳法与阴阳峻补法,以致余邪阻滞于胸膈间,上焦气机始终不得畅行。

病人总感觉胸中“似辣非辣,似嘈非嘈,迷闷之状,不可名状”。哪怕饮入一滴酒,或食用任何性偏辛温的饮食,胸膈间就会更苦闷难言。

缪希雍得知这一情况后,与身边的同道好友庄一生进行商议。庄一生认为其病邪在上焦,若用汤药的话,入口就会立即下注,无法停留作用于上焦,药效也就难以充分发挥。因而,庄一生建议缪希雍使用噙化法。

俩人最后敲定了此方:贝母五钱,苦参一两,真龙脑薄荷叶二钱,沉香四钱,人参五钱。为极细末,蜜丸如弹子大。

令病人于午食后,与临卧时,各噙化一丸。

病人仅仅服用了四丸后,便感觉胸口像是被人猛地推敲了下。久留胸膈长达三年时间的阻滞感,忽然之间就消失了,自觉豁然慨然,“三年所苦,一朝若失”。

此方为热毒而过早用补药,将余邪闭塞于里,稍食用温热即引动郁火,因而,比较接近于昨天文章里针对“火郁嗽”的噙化方【诃子、海石、香附子(童便浸)、瓜蒌、青黛、杏仁、半夏曲,姜汁蜜调,噙化。】

其二:久嗽

病人昼夜咳嗽,眠食俱废。眼珠疼痛欲坠,胸胁及背部疼痛如被槌。

缪希雍先令其服用童便三大碗,以行瘀泻火降气。在接下来的七天内,病人通下无数黑血。自此,疼痛即止,但咳嗽发热如故。

缪希雍再以麦冬、门冬、贝母、苏子、橘红、白芍药、鳖甲、青蒿子、桑根白皮、五味子、百部、枇杷叶,煮汤,加竹沥、童便,令其服用。

但此方服用许久都不见疗效,于是病家以为病人必定是元气大虚,便催促缪希雍食用人参黄芪等,缪希雍表示不可用。病家便偷偷用,病人服后感觉闷热烦乱到目不交睫,这才彻底相信缪希雍。

但一直不见好转也不是个办法啊

我们现在来看,其实是因为缪希雍此方所使用的“法”不对。因此,更偏于凉胃而难以有效清肺。

大概缪希雍自己也意识到了,于是在汤剂之余,又加上了噙化丸:

真龙脑薄荷叶、百部(酒浸去心)、麦门冬(去心)、天门冬(去心)、桑白皮(蜜炙)、枇杷叶(蜜炙)、贝母(去心)、桔梗(米泔浸蒸去芦)、甘草(蜜炙)、天花粉、玄参、北五味(蜜炙)、款冬花蕊、紫菀、真柿霜、橘红。

上研极细末,炼蜜丸,如弹子大。令病人缓缓噙化,尤其是睡前。

如此汤+噙化丸配合,一个多月后病人久咳终于痊愈了。

我们现在大多都知道缪希雍以甘润补阴见长为名,但从本号前后介绍的几则缪希雍案来看,他最大的缺点似乎也同样源于此。

我后来渐渐发现,在明以前医家们虽有医理倡导上的侧重,但临证处理时还是该怎样就怎样。但明以后的临证就比较单一化甚至极端化了,缪希雍也只是其中一个缩影而已。

不过公正来说,他这两案后来使用的噙化法,还是非常值得学习的。

此案噙化的方与法,可与昨天文章里丹溪治咳嗽诸方,以及葛可久方互参。

九、喻嘉言(1585~1664

其一:虚喘痰嗽

张路玉在《张氏医通》里记录了不少噙化法,但都是前人用法,并没有留下他自己使用的记载。该书中使用噙化法的唯一临证记录,倒是来自于喻嘉言。

病人肺痿喘嗽,口吐清痰,肢体痿软,不能举动,脉来虚数。喻嘉言以蛤蚧二十枚,酒浸酥炙,人参、黑参各十两,蜜丸。令其时时噙化,不终剂而痊。

喻嘉言此方此法,可与昨天文章里丹溪的几个劫嗽噙化法互参。

其二:二便不通

旧文链接:《“就不通你便”系列之喻嘉言

张路玉收录的医案并不在喻嘉言的《寓意草》里,其实我个人以为,喻嘉言医案里最吻合噙化法的,倒是那则经典的治二便不通案。

病人发疟后,前医过用大黄等泻下药,以致病人二便闭塞。喻嘉言接手后,先是连用了几剂理中汤以运其中气,第二天再给煮了五苓散。

病人接过五苓散,刚送入咽喉,二便就不可遏制地倾泻出来了。

我们可以设想,假如此方不是顿服,而是频频噙之,缓缓咽下,应该也会得来同样的结果,甚至有可能更为适用。因为病人已是水肿胀满至极,一下子灌入太多的汤药,反而存在难以纳入的可能。

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二便出于下焦,不是说噙化法更适合上焦病证么?

借喻嘉言此案可以说明:

噙化法所适用的,更为确切地说,并不是病灶在上焦,而是务必保留足够的卫气线张力的病证。

五苓散一入咽喉便先行阳道,气行气化而二便通下。

喻嘉言此案此法,可以与昨天文章里丹溪治“痔漏”的噙化法互参,【黄连 阿魏 神曲 山楂 桃仁 连翘 槐角 犀角等分。上为末,以少许置掌心,时时舐之,津液咽下,如消三分之二,止后服。】

十、陈武塘+张承溪(明末)

痰结胸膈

旧文链接:《一则千年难得一遇的经典医案

这则医案极为经典,我曾说它是千年难得一遇型的医案。

现在回头来看,医案篇幅虽较长,前后治法虽颇多,但其实并不复杂。

病人属于中气不足,湿邪阻滞型的便秘。但病家前后找了许多当时的名医,始终没能遇到一人能用对方子。病人的父亲即陈武塘不得已,只好自学中医,尝试自己来治。

治疗前期,由于陈武塘医理尚浅,便径用苦寒或凉润来解决病人的便秘。但此法越用越糟,最后因脾阳衰败而演变成了滑泻不禁。

病人上焦胸膈滞塞不舒饮食难入,中焦气虚,下焦又滑泻不禁。

陈武塘原本是想用一个方子来兼顾解决三焦问题,却发现以他的能力根本做不到。不是更加重了上焦症状,就是更加重了下焦症状。于是病人常年终日卧床,只能进食薄粥,勉强维持生命。

转机发生在张承溪路过当地,给开了一个颇有丹溪色彩的方子,行气疏郁化解痰瘀:苏子、山楂、橘红、半夏曲、茯苓、乌药、香附、五谷虫、升麻、柴胡,临服入韭汁二匙。

病人竟然终于第一次服药后相安无事,陈武塘对此感激不尽。

在前方服用二十剂后,陈武塘自行将汤剂改成了噙化丸。方子自拟为:人参、醋制香附、橘红、贝母、桔梗、松罗茶、白硼砂、西牛黄、干蟾炙存性、薄荷叶、乌梅肉,同竹沥、梨膏为丸。行气化痰开窍,其药味组合仍俱丹溪色彩。

病人服用后,胸膈日宽一日。终于在服用几十丸之后的某天,上焦的痰滞悉数顺降下行至大肠腑。陈武塘改用行气下滞的丸药,病人服用后得以通下胶痰数升,自此顿感胸膈畅然。

此案最后是以张承溪给出的白术苍术膏,而彻底善后收尾的。我说过此膏也是丹溪的最爱用物之一,可见此案从头到尾起效的诸方,皆师丹溪法。

俞震对此案的治法叹服不已,表示陈武塘虽不是专业从医人员,医理认知却不输于老医。尤其是能想出使用噙化一法,更是“虽老医见不到此

本案之噙化丸,可以视作前面缪希雍庄一生治案的升级版。

十一、王孟英(1808~1863

因受惊气逆,痰塞经络而不能说话

我以前说过,孟英在其从医生涯的偏后期开始,接触到了大量前人的医验。比如缪希雍案,陈武塘张承溪案,就是好友吕慎庵在赠予他《古今医案按》后,逐一读到的。

本案刚开始发生时,孟英尚不知噙化一法。但他禀赋极高,又极好学,因而当他从医书中获取到噙化一法后,便开始尝试使用了。

病人在某次受惊后,心悸头晕,渐渐无法说法,整日卧床不起。广服温补药无效,反而加重了病情。饮食睡眠减少,频吐痰涎,畏风,怕烦,小便短,大便秘,经期延后,白带多。

孟英断为“痰涎阻于窍隧”,以“清心肝胆胃之法,加舒络涤痰开郁之品”治之。病人诸多症状都逐渐减轻直至消失,唯独不能说话与卧床不起,始终没法改善。

他说自觉惭愧,无计可施。

一两年后,也就是在掌握了噙化法后,孟英又重新尝试治疗该病人。他以“清肺通络涤痰之品,制丸噙化”,病人从冬天服用到春天。随着全身发疹、频吐秽痰,病人终于开始能发出声音了。孟英认为这是“蕴结”得以“外解”,自此终于可以向愈了。

本案曾用来与丹溪诸案用法作过比对,参《丹溪的类似孟英案,与孟英处理的区别,正是明清前后的医理认知区别。》。

正如我昨天文章里所说的,噙化一法是自古以来医家们皆知皆用的。但自明末清初以降,此法渐渐变得无人知晓了。

有时候,再高的天赋,再敏锐的心智,再强大的学习能力若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符合真相的医理,没有机会学习到适用的各种巧法,也还是会明珠蒙尘,令人扼腕叹息!王孟英就是这样一位生不逢时的天才。

但我们同时也可以看到,一旦能接触到掌握到正确的医理、恰当的方法,那么本就优秀的人会因此变得更为优秀更为强大!

同样的,我相信自此习得“噙化法”的朋友们,今后也必然会如虎添翼,扶摇直上,不令古人的妙法被埋没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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