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虽然泪流不止,但还是乖巧地点头。探春力持镇静,却还怕有些什么变故。今天在府里没有见到王仁,倒让她的行动格外顺利。 白云若衣,青草如裙,三人坐在马车里,随意说着各自别后的话,其实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 “如果母亲在,哪里会让他们这样的作践我!”巧姐半趴在探春的身上,抽泣道。 探春安慰:“平儿姨娘也同你母亲一样,若不是她找了二哥哥的小厮来报讯儿,我们还不知道呢!” 巧姐儿乖巧地搂住平儿的勃子:“我知道,如果没有平儿姨娘,我的日子早过不下去了……” 探春看着她眉目如画,只轻轻叹了口气。难怪王仁会打这样的主意,巧姐儿出落得比王熙凤还要好,假以时日,在那烟花之地,便是个当红的头牌。真不知道邢夫人是怎么想的,事后贾琏难道会饶了她? 平儿叹道:“如今她一发地就想着搂银子,况且这主意大老爷也是首肯了的。” “什么?”探春惊愕,“巧姐可是他嫡亲的孙女儿,还是长孙女啊!” “大老爷只道是把巧姐儿嫁出去,并不知道是卖到那等所在。一来是自家的亲戚,又是姑娘的舅舅。二来那头邢太太对大老爷素来奉承,也没想着会有这样龌龊的心思。” “就是嫁人,巧姐儿才多大?哪怕说了亲事,也没有这会儿就嫁去的。我瞧着大伯父,可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探春怒哼了一声。 “说是嫁过去还能避祸,免得跟着咱们府里万一遭了殃。”平儿叹息,“还不是被那王八蛋王仁给挤兑的?” 不一刻,刘姥姥鬼鬼祟祟地来了,平儿郑重道谢,刘姥姥急忙避让:“平儿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是姐儿的干娘嘛!” 探春拉住巧姐儿:“好了,这就快出府去罢,先藏好了要紧。” 偏是今儿的城门盘查得严,她们只顾替巧姐儿换了粗衣,却忘了平儿自己还穿着绸缎的衣服,被拦住了问个不休。 探春大是懊恼,那三个又不惯说话,越是被盘诘越是慌乱了起来。探春咬了咬牙,正要走过去,眼角却瞥见鲜衣怒马而来的人,忍不住大喜过望:“柳湘莲!” “三姑娘?”柳湘莲走到城门后的阴影里,喜出望外,“你怎么在这儿?” 探春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拖着走了两步,正是一间铺子的背风处:“你先别管,那辆马车里是我家琏二哥的亲闺女,如今要出城去,被拦了盘诘。你素来跟这干人有些交情,帮我一帮如何?” 柳湘莲笑道:“放心,他们其实也就想讹几两银子,偏又不好说,你们府上的几位都不懂得打点,才僵持在那里了。” 探春一呆,她如今贵为王后,倒还真忘了这些下层的士兵们,都是需要打点的。 果然,柳湘莲过去说了两句话,又极有技巧地递了三个大锭的银子过去,守卫们才笑嘻嘻地挥了手放行。 探春抹了一把冷汗,又邀柳湘莲去客栈叙话。柳湘莲笑着说自己出城有事,回头再来拜访。刚翻身上马,又迟疑地道:“郡王知道你这几日要到,很是高兴。” “哦。”探春刚应了一声,才疑惑他口中的郡王,不知道是指水溶还是水淞。不过,看他走得恁急,倒怕是真有正经事儿,也只得低头一叹。 回到客栈,游诽却不在。问了随从,也没说他去了哪里。探春只觉得浑身倦怠,喝了一壶浓茶,才虚脱了般地半倚在榻子上。 游诽回来时,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探春亲手替他宽了玄色披风,担忧地问,“又出了什么事吗?” “东平郡王已被下狱。” “啊?”探春的心“扑咚”跳得很快,“下狱了?” “是,皇帝恐怕要对四大郡王和贾府下手了。” 探春默然,四大郡王里,她从没有见过东平郡王,但既是元春心仪之人,想必也不是只软脚蟹。 “宫闱丑闻,已经传出来了,皇帝就算想偏帮,也堵不住言官和大臣们的口。你姐姐的皇妃,恐怕也要被削去封号。”游诽又加了一句。 “是谁闹出来的?昨儿得来的消息,皇上分明并不想再追究的。”探春凛然。 元春刚以皇妃之礼下葬,想必是暂时不想动东平郡王的。 “忠顺亲王。” 探春大怒:“果然是那个坏坯子!他和四大郡王不和,关我姐姐什么事!” “你大姐姐在宫中多年,行事必然稳妥。况且,东平郡王已有大半年没有进宫,那次被发现的事,恐怕是忠顺亲王设下的陷阱。他既布好了局,皇帝想要不了了之,也撇不开自个儿的脸面。听说太后也大怒,要从重处置。”游诽低声道。 “难道郡王们联手,也斗不过他吗?”探春愤愤不已。 “那倒也不尽然,不过四大郡王半数已被调开,剩下两个,东平郡王又大节有亏,只剩下北静郡王独立支撑,高下立现。” “咱们不该踩这趟浑水的……”探春咬了咬唇,“可是,他们毕竟是……” “我知道,是你的亲人。”游诽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太担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探春想了想,露出了个笑容:“是啊,有你在,我不担心。反正你个子比我高,就是天塌下来,也由你顶着,我自躲在下面逍遥。” 游诽大笑。 两人苦中作乐了一会儿,探春才起身换衣服:“我去南安郡王府见看看太妃,她待我甚好。” “等等,太妃还没从宫里回来。”游诽拉住她的手。 “不会啊……”探春皱眉,“太妃不是一早就进宫了吗?太后有午憩的习惯,过了午时就会打发人出来的。” “今天不大寻常,我怀疑……”游诽沉吟着,“恐怕是要留太妃在宫里做人质,不过既然事情还没有发动,应该还有些早。” 一个随从敲了门进来,在游诽耳边说了两句。游诽点头,那人便轻手轻脚地出去。 探春奇问:“是怎么回事?” “太妃回王府了。” “我现在就去。”探春急忙起身。 “别急,既然把太妃放回来,说明宫里还要再布置几天。我已经让船队加快速度,早一日到京城,我们就能早一日露面。” 探春急忙摇头:“不行,我们若是露了面,形势对我们很危险。” 游诽心情大好:“你担心我?” “我是担心自己!你不好过,我也不会好过……”探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游诽接过她手里的斗蓬,替她系上带子。 “万事小心些,把凝霜带在身边。”游诽低声嘱咐了一句,探春答应着,带了凝霜便坐上马车。一路上,还犹豫不决,皇帝做事不像是冒进的,这中间恐怕又是忠顺亲王捣的鬼。 南安太妃不见客,但探春只是拿了当年她送的那支发簪进去,便立刻传进内室。 她掀开斗蓬,盈盈而笑。南安太妃喜道:“探春,果然是你回来了!” 探春扑过去与她相拥:“母亲,我回来了。” “这会儿京里形势复杂,这个时候可不好。”南安太妃沉默半晌,才幽幽叹息。 “我明白,可是贾府还能激流勇退,做个中康之家。四大郡王却怎么办?你们本是皇室血脉,皇帝就是再仁慈,也不会放手的。他布置多年,不就是为了各个击破吗?哥哥如今在北疆,人生地不熟的,难保生变。” 南安太妃叹息:“那又如何呢?君命不可违。今天太后把我留在慈宁宫一整天,我就知道他们要动手了。可是也因为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又放了我回来。下次再宣召进宫,怕就是……” 探春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赶快给哥哥送个信,让他小心着些。既然在这头动了母亲您的主意,哥哥那里恐也有人下手。” “水溶已经在半月前送过信了,那时候还少见端睨。”南安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别太着急,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呢。船队不是还有五六日才到么?怎么你先行回京了?若是被人知道,又要说你们茜香不怀好意。茜香王在船队里么?他应该不会放心你的。” 探春脸红,却只含糊地点头。游诽的行踪,比她还要重要,即使亲如南安太妃,她也不敢随意泄露。 南安太妃的消息比贾宝玉知道得又多些,但探春却越听越心惊。原来在半年前,皇帝已经开始布了局。忠顺亲王实力大涨,在朝中颇有一呼百应之势。此消彼长之下,四大郡王只得步步退让。 从南安郡王府回到客栈,探春还怅惘了很久。直到游诽从外面回来,带起一股凉气,才回过神。 “怎么了?”游诽脱去披风,伸出手臂想将她搂入怀中,却又讪讪,“我身上冷,一会儿再跟你亲热。” 探春莞尔,双手抱住他的腰:“游诽……我们这次来的,似乎并不是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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