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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反战——从乌托邦到异托邦

 义主由自 2007-06-26
艺术家通常不大喜欢社会的既成规则。虽说忙着创作和享受人生,没有工夫带头跟权威作对,可是一旦事情变得热闹严重,激发起了责任感和激情,那么平时随心所欲,蔑视主流价值和生活方式的习惯,就会爆发出来变成社会行动、政治事件。音乐家反战,就是这样的一个传统。

当然音乐家还要看是什么样的音乐家,古典音乐家是主流社会的一部分,从政府那里得了很多好处,再说跳到街上去又会弄脏了燕尾服;流行歌手通常没心没 肺,以娱乐大众为己任,怒火太盛、观点太多,会坏了甜蜜无知的好形象;最后剩下的,就是青少年亚文化里面不安分守己的那部分,摇滚乐、hip-hop、爵 士乐什么的。是的,爵士乐也很猛,美国民权运动那时候,黑人萨克斯手Archie Shepp这样解释自由爵士的突飞猛进:“这是一场全国性的战争。全国都在为消除非正义和卑鄙而战……炸飞了三个孩子和一所教堂,必然要在某种文化艺术的 形式中有所反映……我们当中死的人太多了。”

先是民权运动,然后是反战。从50年代到60年代,美国够热闹的。60年代末,全世界的学生都在街上游行,法国五月风暴,巴基斯坦全国罢工——4个月 推翻了军事独裁政府……通过激烈的政治表达,年轻人和大范围的民众找到了一种自我形象,反战,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外化。这个文化的核心,要从反战的另一面 来看——当观众往大门乐队的舞台上扔的大麻足够淹没脚面,当吉米·亨德里克斯为提莫西·利瑞演奏贝司,让这位哈佛教授一边传播LSD和精神旅行法,一边吟 颂诗歌和竞选加州州长的声明,当公认的反战歌曲《答案在风中飘》被更感官的摇滚乐挤到一边,我们应该明白,“要做爱不要战争”的本质是做爱,而不是反战。

  前几天中国学者分头反战和挺战。反战的把萨达姆政府当作善良的弱者,挺战的,把美国政府当作正义的使者,旁边评说的,则表示只有和平主义者和 无政府主义者才会不理会国家利益,一味强调生命的价值。是啊,这是一种不实际的、不合时宜的乌托邦梦想,它曾经在上一次反战潮流中盛行。但是自从1971 年美国联邦政府宣布大麻非法以来,乌托邦草药、乌托邦音乐和乌托邦信仰都被雨打风吹去,只剩下约翰·列侬变本加厉,跟他的艺术家老婆小野洋子一起脱光了给 记者拍照。小野洋子说,让某某来和我做爱,他就会放弃战争。后来传唱甚广的《给和平一个机会》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思维方式不一样,音乐家,就是不会像知 识分子那样实用主义,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只知道呼吁那些心里早就有谱的政治家放下屠刀。音乐中自有宗教和哲学情怀,看起来乌托邦脆弱得不堪一击,实际上 却改变了人心和文化。

战争是有组织的暴力。组织化和暴力,两者都不在音乐家的思维方式里面,尤其是前者。但世界早就组织起来了,当U2乐队高唱《星期天,血腥的星期天》的 时候,并不打算劝说英军和爱尔兰共和军拥抱起来;10年以后他们跑到波黑战争的战场边上开演唱会,也不是代表联合国向军队施压。以无组织对抗组织,以不实 用对抗实用,最终是思维方式和观念的胜利。和平与爱并不存在于任何政府的章程之中,它在心里。音乐要无数次响起,在无数个具体的时间地点,对无数神经元进 行微不足道的感染,经过漫长的遗忘和积累,最终相加,才得到了世界向善的可能。

作为乌托邦的升级版,法国哲学家吉尔·德勒兹后来提出了异托邦的概念。乌托邦是不可能实现的,倘若非要万众一心去实现,就需要组织起来,其结果就是 《1984》或者红色高棉。但音乐家喜欢做梦,并且亲身实践局部乌托邦,他们喜欢做爱多过喜欢组织起来。即便是最危险的帮派说唱乐,也不会去参加政府组 织。通过音乐,人们实践着童心、任性、友爱,对这个要求我们组织起来然后竞争得你死我活的世界进行瓦解,几十年以后,异托邦就出现了。这是一种描述,而不 是实在的事物,它提供了一种现实社会中可能的存在,也就是以生态学的形状,以不同于金字塔的结构,另行发展一个亚社会、一个无形的地下世界。它外化为年轻 人自发的公益团体、非赢利自由媒体、无政府主义研究会、黑客和网络社团、遍布全球的地下音乐传播体系、艺术家社区、互助公社、各种亚文化圈,但归根结底, 异托邦的存在,还是依赖于人心的联接方式。

在2002年10月的“不许以我们的名义”反战集会中,美国人继承了西雅图暴动和热那亚行动的经验,又一次联合起不同地区、不同领域、不同政治诉求的 人士和团体,促成了全国性的大规模行动。在请愿书上签名的学者有乔姆斯基、萨义德和沃勒斯坦,诗人有W·S·莫温,演员和社会活动家也不在话下,值得一提 的,是从“感恩而死”的贝司手到前“愤怒反叛机器”的主唱和吉他手,从hip-hop联合组织到布莱恩·伊诺这样的老炮——顺便说一下,伊诺在世界杯期间 大骂职业足球,说这是政府消耗人们精力和抑制大脑活动的阴谋,其激进锋芒不比愣头青朋克差吧——音乐家尽管没有当年独当一面、呼风唤雨的风头,但却在一个 临时的集体中,呈现出没有界限的文化渗透景象。

当然,要说玩音乐的都热爱和平,那也不尽然如此。要不怎么会有死亡金属、撒旦金属之类乐队的盛行,又怎么会有欧洲的早期右翼OI朋克(或者今天法国的 种族主义朋克)?死亡金属歌颂战争,是出于美学上的幻想,是一种舞台表演的仪式,况且他们还有巴西的Sepultura这种无政府主义乐队,连单曲封面都 是学生运动。即便我们深入研究几百支歌颂战争和死亡的金属乐队,也找不到一支赞成实际战争和暴力行为的乐队,事实上,这更像是神话美学的再现。而右翼朋克 乐队,因为更直接地通过音乐来表达政治态度,已经成了小小的灾难。美国的朋克领袖“反旗”主唱说过,那些打着美国国旗蹦跳的朋克真让人恶心——当民族主义 混进朋克文化圈的时候,别说平等自由受到了威胁,就是战争也立刻多了新的靠山。

音乐并不是天堂,因为人们需要摆脱恐惧,需要欢乐和归属感,音乐才有如此的魅力。那些搭音乐的便车上路的思想或态度,其实本来就是音乐的一部分——既 然“小红莓”唱过《僵尸》这样的反战歌曲,你就无法想象他们会像小甜甜那样做循规蹈矩的庸俗音乐。有的人生来反叛,唱歌不唱麻醉歌,做人不做哈巴狗,你说 他喜欢做梦,他说他不孤独,还欢迎你加入。不管有没有反战的词,这就是反战的音乐,而反战的细胞,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缝隙。

文\颜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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