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秋

]《偷秋》

秋虫在墙根的草丛里开始唧唧唧地鸣叫了，湛蓝的天空上有雁阵向南方飞过去，在乡村的树梢上打了几个旋，然后向着更南的方向飞去。     村头树上的叶子不知不觉就变得浅绿淡黄了，仿佛太阳匆忙下山时，遗忘在村西头的一抹阳光。几缕沁凉的秋风袭来，在不知不觉中，昨天还是葱葱绿地庄稼地一下子就黄了。围绕着村庄四周黄豆秧黄了，花生秧黄了，济河坝上的玉米杆也黄了，就连那静静流淌着的济河水也被染黄了，像一匹锦缎平展展地铺在那里，自然地把村庄划分成了河南河北。     村子里开始有人整理在夏雨中被鸡鸭猪狗们啄踩嘴拱凸凹不平的打豆场。有牛拖着石磙不厌其烦地转着圈，期待着早一点儿把打豆场轧平，吱吱哑哑的石磙声似乎穿透了静谧的村庄。仲秋的阳光，在一片轻微的骚动中悄悄地到来了……     农历八月的月亮将圆时，庄稼地开始成熟了，风秋也变得浓稠起来，庄稼地里溢出的黄豆香和着村中桂花树的浓香混合着弥漫着。中秋之夜，玉盘似的月亮还未从村东头的树梢上爬出来，村里人家就已经把晚饭摆在院落中的饭桌上了，三五碟可口的家常菜，早就准备好的一盘盘月饼，花生，香梨，石榴，有的人家还摆着几个熟玉米棒子和熟春红芋，一坛新开封的溢着香甜的米酒或麦仁酒，一家人便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饭,唠着家常，津津有味地咂着米酒。有些喜欢热闹的年轻人，便聚在一起，在明亮的月光下高声划着拳猜着枚，挟菜喝酒。村里的大狗小狗们也都顺着饭味，踏着月色溜过来钻在桌子下面凑个热闹。但多数人家是不多喝的，因为吃过晚饭还要去“偷秋”呢。     在乡下“偷秋”，是件有趣的事情。     村子里的人们会在八月十五到来之前，就开始盯着了小花家的秋梨该不酸了、玉玲家葵花籽该熟了、栓子家的秋黄瓜可以吃了、西头彭庄地里的西瓜已经熟了……到了“偷秋”时节，那些瓜果梨桃，只要是能吃的，别说是长在庄稼地里，就是长在家门口菜园子里人们也要想着法地去偷，因为“偷秋”时的偷不算是偷，即便是被发现了甚至是被逮住了，顶多也就是被主人笑骂几声：你们这群贼羔子，啥时候瞅上俺家的东西啦，看俺不打断你的腿！说是要打断腿，其实也就是吓唬一下，“偷秋”的人一跑也就了之。     月挂中天的时候，孩子们便三三两两地出了村，顶着月光摸到济河坝上的果园里，摘下一个秋梨，在衣服上蹭一蹭便放进嘴里吃了起来。这些早就被坐在“瓜庵子”里生产队派来“看秋”的“二瞎子”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不去喊，任由孩子们偷摘几个尝鲜去。但也有的孩子会拿“二瞎子”找乐，知道他就坐在庵子里眼不好使，却要对着庵子喊“偷秋了”。“二瞎子”便装着没听见，任他们坐在果园里吃。这个夜晚，孩子们是最不知疲倦的，瓜果、花生、葵花籽，甚至一个秋黄瓜，往日里他们渴望吃到的东西，今晚都要想着法儿的“偷”回来，然后堆放在自己的床头，抱着这些“偷”来东西甜甜地睡去……当然，“二瞎子”也会去邻地里薅几秧子已经饱满的花生，去玉米地里偷着掰上几个玉米棒子，之后便坐在庵子里借着月色就着鲜嫩的花生仁儿，啃着玉米棒子，喝上二两老白干，之后一抹嘴到下便睡去了……     后来，听俺妈说“二瞎子”其实并不瞎，只是眼神不好，属于色盲加近视。平时能看到人影晃动，不到眼跟前，就是分不出男女，所以村里和他同辈的人就叫他“二瞎子”，喊久了小孩子们也跟着这么叫了起来。“二瞎子”眼不好使耳朵到是挺聪，看不清人，完全靠耳朵去分辩是村里的谁谁谁，又是个“老光棍”，生产队就派他去济河坝上看了果园。     村子里有许多“偷秋”的趣闻轶事儿，比如村东头的麻老二早看上了董老六家一个黄色的歪脖大吊瓜，偷秋时就偷回来了。第二天早上一看，不是金黄色的那个吊瓜了，变成了一个嫩嫩的绿皮的冬瓜，结果空欢喜了一场；村西头朱大牙的儿子顺利，借着“偷秋”跑到小河庄去和一个叫春美的姑娘约会，恰巧被“偷秋”的春美她爹碰上了，一直把顺利撵到家门口。最有趣的“偷秋”是到济河北面的杨庄偷西瓜，去的时候是几个人从闸上过去，回来的时候便把裤子脱下来扎住裤腿脚，把西瓜塞到裤子里，一边凫水一边在河里扯着装满西瓜的裤子，呵呵，现在想想真有点象童话里的老鼠偷鸡蛋……     搁在平时，村子里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小偷了，但“偷秋”却是例外。听老人们说，秋是要偷的，你不偷一点点，那些好收成很快就被日子带走了。你偷秋，就能偷来好收成的种子。明年后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就会有个好收成好运气。     在乡下，在村庄，在中秋之夜，他们渴望从丰收的季节里偷出一点好记忆，渴望从劳碌的生活中偷出一缕朴素的温馨和情趣……       作者：梁红星     通联：天津市河北区竞园里15-602     邮编：300241     邮箱：[e-mail]     QQ:109032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