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巴蜀文化男女 作者:断弋

 昵称251039 2009-09-17

巴蜀文化男女

作者:断弋 


  1
  巴蜀之地,自古有天府之国的美称。这块丰沃的红土盆地,尤如一美丽的地母,用灵川秀水为汁,以厚土茂林为食,孕育出极其悠久灿烂的历史文明。远在周时就建有巴子国,而后秦灭巴设立三郡,并责李冰父子修筑都江堰,此后,巴蜀文化经济日益繁荣发达。到三国时期,诸葛亮平蜀定川,辅作刘备在此建立大蜀政权,三分天下。自此,巴蜀文化开始渐成气候,独树一帜,名扬天下。
  记得《三国演义》里有一出司马懿与诸葛亮斗智的故事。说是懿派人送给亮一套妇人衣,饥笑他空有妇人之仁。不管司马懿当初真意如何,他倒是一针见血地揭示了传统读书人的文化表征:阴柔有余,而刚气不足。众所周知,诸葛亮是坐着轮椅,摇着羽毛扇来行军打仗的。这个POSE,以传统的美学观点来看,很飘逸,很潇洒。但从行伍出身的司马将军看来,就未免太娇气了。
  在三国志的群英谱里,无论横槊赋诗,壮心不已的奸曹操,还是雄姿英发,心高气傲的帅公瑾;无论赤面美须,夜观春秋的忠关羽,还是豹眼虬髯,粗中有细的猛张飞,个个都算得上人格茁壮,性情勃发,可爱至极。我独不喜欢的便是那整天哭哭涕涕的大耳儿刘玄德和这个智几近乎妖的诸葛亮了。因为他们太压抑了,太完美了,考虑着一切,为一切活着,独独忘了自己。躲避或刻意消蚀自我的人,必然没有平常心,最终的结果便是在自觉不自觉中被抽象、模糊成一大堆事件或象征符号来。至今我们说起刘备来,除了记得他长得怪模怪样外,便不外乎三顾茅庐假摔阿斗的故事。而今人引用,也是看重故事背后礼贤下士、收买人心的政治智慧,至于这个人物的真性情,却被捂得严严实实,不知其可。他活着好象就是为恢复汉室, 立不世之业的。纵观他的一辈子,诚惶诚恐,瞻前顾后,左右权衡,步步为营,活脱脱一个政治动物罢了。我对他唯一佩服的就是政治心理学学得好,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地步。
  那位高智商的军师诸葛亮,自然比他的老板聪明得多,只可惜有个正统报恩的心理死结,为了一个人的最后指示,把大半辈子的精力与才华都用在徒劳无功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频频战事上。这样的忠臣,统治者喜欢得紧,而普通老百姓,也多是惊叹其呼风唤雨的神奇本领,并继而以崇拜。至于这仗值不值得打,自己的小命要不要紧,就算不上个事了。反正丞相要打,自然有打的道理。便是至今,还有许多人从各种角度,论证七出祁山的必要性及正当性。这个话题留给好事人继续辩论去吧。我更在意的其神化背后的非人性悲剧。自出茅庐以后,诸葛亮便一直处在焦虑与哀叹中。他殚精竭虑地盘算着,小心翼翼地筹划着。高度紧张的生活,使这样一位具有高度才华的读书人,竟没时间或心情写几首诗。留传后世的竟是他公文性质的前后《出师表》,便就这样的公文,也足以傲视文林,但愈是如此,愈令人感叹万千。我们都知道诸葛亮的儿子不太争气,子不教,父之过矣。他是个好丞相,却绝对不是好丈夫,好父亲。唯一能责怪的便是他太爱国了,把过多的精力放在政务上。牺牲家庭和孩子,好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然而,我总以为,多情从来真豪杰,怜子何如不丈夫?他同时代的曹操就比他练达得多。戎马倥偬,把玩权术之际,即兴饮酒,恣意赋诗,竟也拣了个文学家的称号。老曹更懂得享受家庭生活,他疼老婆爱孩子,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读史你会发现,在许多细节方面,曹操更具人情味。《让县自明本志令》中,他曾对妻妾说:顾我万年之后,汝曹皆当出嫁。这是何等胸怀,何等气魄,此等英雄本色,令人不禁肃然起敬。与他的潇洒豁达相比,我们的孔明先生,就太压抑、太可怜了。他恐怕后半辈子畅快淋漓地喝一次酒的机会都很少。于是,我情愿相信,他搞八阵图,他教百姓织锦,他钻研发明连弩,他设祭坛唤风唤雨,多多少少都有游戏的成份在内,不要把任何事都非要归纳于为民造福,军事谋略的大道理上(我不否认这方面的价值),他太累了,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找个乐,轻松一下呢?
  
  2
  在某种程度上讲,正是刘备、诸葛亮这两个非常人,奠定了巴蜀文化的精神气质及人格走向。刘玄德长于政治智慧,喜欢心理暗示,从而影响造就了川人耽溺论争,酷爱雄辩的群体特征。他们往往以卫道士激先锋自居,在两个极端上自由徘徊,引经据典,以滔滔之势压人以哑言,冷嘲暗讽,以妙语佳趣伤人于无形。无论行文志趣,还是人文作派,都是典型的政客风格。按林语堂先生的话说,川人都有做律师的天赋。
  诸葛亮则以行动来影响人。他以文人特有的细心及难得的耐心,对当时的土著居民,授之以技,示之以义,驯服其野性,改造其文明。如今,蜀锦、蜀绣、蜀笺,都以精细绮丽,典雅秀致著称,这自然都与这位精致的老先生的努力分不开。这种精致文化,已经深深植入川人的日常生活中。无论是街头店面招牌,堂内家居摆设,还是菜肴精做细切,女子施脂摸粉,都能领略这一精妙的千古遗风。
  川人对于美有着特殊的品位及喜好。他们大多喜欢鲜丽、明快、对比强烈的颜色,钟爱复杂精妙的图案。许多大红大绿的东西,在他们手中稍一摆弄,便洗尽俗气,变得极其可爱。那花团锦簇的繁琐,竟也成了智慧与技巧的象征。这种社会氛围派生出的文化,也随之平添了几份明快及亮色,多增了几许气势和底蕴。川人的文章,多以辞藻华丽,气势如虹取胜。读他们的文章,如游巴山蜀水,云缈雾绕,似食重庆火锅,畅快淋漓。若是细观,便如蜀绣,漂亮的字句令你眼花缭乱,俏致的文意让你一惊三叹。恕我不敬,这样的文章,我私下总以为有才情过剩,卖弄张扬之嫌。《北梦琐言》记载,唐朝有个叫符载的四川人,有奇才,一次长官叫他撰写斋词,他先喝几杯酒,然后命小吏十二人捧砚,人分两题。缓步池间,各授口占。敏速如此,自然厉害,只是如此铺张声势,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巴蜀文化,历来又以浓浓的鬼气著称。好好的人不做,竟要做鬼,我想是有原因的。
  追溯其根源,一方面与当地的民间特质有关。众所周知,巴山蜀水,鬼斧神工,云雾缈缈,是很容易令人联想起鬼神来。千百年来,民间传说,楚辞汉章,多有类似记载。这样的地方是很容易对天地产生敬畏之心及宗教皈依情感的。偏远地带,多是盛行如傩一般的原始崇拜及鬼神文化,而在开化之区,历来佛道盛行。乐山市就有一座全国最大的石刻大佛。试想,当年没有特别的激情,是没办法完成这个巨大工程的。如此这般,各类文化混杂,相互影响,鬼神情结便在川人的心目中扎下根来。其精神脉络里也依然残留着原始的野性及派生出来的奇思妙想来。川剧中那些浓烈夸张的脸谱,便是这一精神特质的远古遗传。
  另一方面,则与道教文化的心理显象有关。如你所知,诸葛亮就喜欢披头散发,装神弄鬼。你我也知道,他便是不摆祭坛,风照样会刮,雨照样会下。千百年来,诸葛亮在老百姓心目一直是个神化了的智近乎妖的偶像,而蜀人更是倍感骄傲,将其迎上精神的祭坛,顶礼摩拜。甚至有意无意间加以仿效。许多巴蜀人就痴迷易经八卦,喜欢事后分析详解,以给人料事如神的感觉。
  我一直以为,道教在巴蜀文化里有着巨大的影响力。道教崇尚玄学,爱机辩,提倡及时行乐,追求空灵飘逸。四川文化界两个有名的人物代表:李白与苏东坡,都与道教有着分不开的机缘。这两个人的精神特质,都以旷达、风流、洒脱的道家风范著称。号为谪仙人的李太白,其诗作就多有飘飘欲仙之感。而东坡居士,也总想乘风归去。蜀中学士,正是受其影响,都期望能写就蓬莱文章,只可惜功力不够,机缘不到,既不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又鄙视凡夫俗子的文章,就只好扮鬼,以虚无缥缈的灵异鬼气,吓吓世人,装装门面。
  而巴蜀最具气的人不是读书人,而是土皇帝张献忠。这小子杀人成瘾,极尽变态,真到了杀人如麻的地步。《明史纪事本末》上记载,他创造了许多杀人的名堂,譬如派遣将军们四面出击,分屠各州县,名曰草杀。上朝的时候,百官在下边跪着,他招呼数十只狗下殿,狗闻谁就把谁拉出去斩了,这叫天杀。他想杀读书人,就宣布开科取士,将数千四川学子骗来杀光。我想他绝对是个唯物论者,不怕鬼,要不早被恶鬼缠死了。如今,在成都绍成公园的亭子里,还有一块当年他所立的七杀碑,上面刻书: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样的恶人,纵是与成千上万的鬼沾边,也与四川的读书人无关。蜀中秀才多自诩为鬼才,自然不是这个意义上的。读书人的鬼气,是一种特别的文化气质,是与大师的仙气比而下之的自我界定。这种气质影响下的文章,求奇求险,求空灵求生动,求义理之绝妙,求回味之无穷。同时,它也影响了文人本身。巴蜀的文化人便多以特立独行,愤世嫉俗,狂傲不羁的形象著称。巴蜀的老百姓也认同,喜欢这种气。赞汝为鬼,便是夸你与众不同。我们现在都知道文艺界有个四川的鬼才魏明伦,文章艳丽得很。而在他千年之前,蜀地便生活过五个如他这般的同乡,这就是有名的后蜀五鬼:欧阳炯,鹿虔(户衣),毛文锡、韩琮及阎选。
  五代时期,文人词作多以香艳体著称。而最浓艳、最直露的文人群体,当属前后蜀。这些鬼才,自然也带着浓浓的脂粉气,成了不伦不类的胭脂鬼了。这些后蜀文人的作品,其香艳,其浓软,已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这种文化现象自然与当时的领导品位有关。《五代史》记载,前蜀开国皇帝王建,少无赖,以屠牛、盗驴、贩私盐为事,里人谓之‘“贼王八’”。这般人物,文学鉴赏水平自然可想而知。而他的儿子王衍,更不是个好鸟。一次游历青城山,命宫女衣着都画云霞,又令宫女穿着宽松的道袍,簪莲花冠,浓装艳抹,叫做醉妆,他自己跟随在后,夹着檀板哼哼唱唱: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想想看,在这样的皇帝领导下,文坛之风能好到那里去?于是,宫庭民间,花下月前,处处充盈着欢致腻语,醉生梦死的香艳词作。
  也许内容限定的贫乏,使得这些文人只能在表达形式上去较劲。他们讲究辞藻富丽,转承精妙,并美名曰神艳骨清。这种除表写无可学的形式主义风格,至今影响尤存。巴蜀文士,写东西多讲究谋篇布局,下笔也总是洋洋洒洒,读起来更是朗朗上口。然而,很多时候,你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虽然他的态度看上去很鲜明。
  这种脂粉气的另一个遗传影响,便是文化性格上爱端架子,使性子的妇人心。巴蜀文人历来就有强烈的表现欲及媚俗倾向。而这恰是极不自信的心态与强烈的自恋情结混合的矛盾产物。而四川文坛上的诸多事非,多是缘此而起,而发,而热,而闹的。
  年前,有一位香港天王级的人物刘德华拜师学习川剧变脸艺术,一时全国新闻媒体竟相报道,传为美谈。这本是件好事,却不料一波三折。一方面巴蜀人心里极其欢喜,却又放不下正统的架子,便决定买买关子:一会儿说变脸是国粹,应该大力发扬,让其走上世界。过一会儿又说那是川剧界的集体财富,要研究决定,此前的个人收徒无效。真是莫名其妙。近日又听其新闻,说是聘请刘德华先生为客座教授,并正式注册其为该校学生云云。这个事件便是这种矛盾情绪特征的最好注解。
  鬼气阴柔与脂粉艳丽的交融混杂,地域偏狭及才情过剩的矛盾对抗,使得四川文士唯有冲出巴山蜀水,海阔天空里,才显风流才子真本色。若迷困在层峦叠嶂间,沉醉于芙蓉美酒里,血性难抑,郁气难出,自然就会变得爱撒泼逞强,装疯卖傻,便是狂傲,也是有天没地的,不象个成熟男人。这样说来,不免有打击面过宽之嫌。何况,四川的血性汉子也举不胜举。不谈宋玉,不说苏李,便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气下的陈子昂,睹枪眼的战斗英雄黄继光,就已经令我们对四川男人五体投地,肃然起敬。
  当然,我对巴蜀的女子,抱有更大的好感。清山秀水不但赐予她们冰肌玉骨的俏丽容颜,而且也赋予她们柔中带刚,机敏聪慧,爱憎分明,敢作敢为的性格。最要紧的是,她们把女人二字描划得特别到家。
  我想这自然与她们的精神偶象巫女有关。在巫山县东南,立有线条动人的神女峰,在那似隐似显的神秘面纱背后,有一个极其动人的爱情故事。相传战国时,有个叫楚襄王的,年青帅气,爱好文学,曾很浪漫地筑了一座精美楼阁:梦台馆。某日,馆中午睡,梦见一绝色丽人,自称是朝为云,暮成雨的巫山神女,二人极尽欢快之事。这个故事浪漫得紧,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故事中巫女竟是主动追求者。这个偶像自然给予巴蜀姑娘无穷的信心及力量,使她们比别的地方的女孩子更大胆,更开放,更热烈。然而,群体人格的形成,除了一定的精神坐标外,更多是与周围的环境影响分不开的。就巴蜀女子而言,如此大气性格的造就,绝对与她们长期在经济活动中占居主导地位的现实分不开的。    
  《诗·东山》云:蜎蜎者蜀。蜎,桑蚕也。从的本义我们就完全可以判断出,四川天时地利,非常适合纺织业的发展,而且也必然在当地的经济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否则就不可能以此命名了。而如你所知,无论是采桑喂蚕,还是织布纺锦,女子都比男性要灵巧得多,贡献也必然大得多。因此我们可以大胆猜想,当时的巴蜀女子,无论家庭,还是社会,其地位都必然受到相应的尊重。经济上的主导地位,不但激发了女性自信,也促进构筑了女性强健的人格。巴蜀女子自主坚强,敢作敢为的性格特征,在追求爱情上的表现尤为突出。与中国传统女子自轻自艾、弱病幽怨的形象相比,她们更健康,更明朗,也更具浪漫色彩。
  前蜀时的宰相韦庄就曾写过一首《思帝乡》,把巴蜀女子这般心态,这样性情描写得淋漓尽致,活灵活现。词里说到: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如此情有独钟,这般义无反顾,是何曾畅快,何曾大胆!被这样的姑娘所爱,真是羡煞人也。
  
  3
  其实,在她近千年前,就有一位比她更大胆、更有名的同乡了。这就是文学史上传为佳话的当垆小酒娘卓文君了。初,模样溜溜的君妹,是一位年轻俊俏的小寡妇。其父卓王孙,是当时临邛县的超级大富豪。他日,人才溜溜的司马相如郞,有缘一见君妹,惊为天人,知其好音,遂以琴心挑之,逗之。这位公子,貌似潘安,才比宋玉,端的一个棒小伙,美中不足就是家里穷。如你所知,以前门第观念相当严重,君的老爸老妈自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这两个小人儿爱得发痴,爱得发狂,竟私下合计,收拾了些金银细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跑到成都,寻找他们的幸福去了。
  私奔,在当时是需要付出很大,很大勇气的,特别是像君这样的豪门家庭,会面对更多的压力与挑战。以当时他老爹的势力及眼线,能成功逃脱,足可以判断他们的智商绝非常人可比。话说老俩口获得消息,知道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但也一时咽不下这口气,便声明断了父女关系。就看这两个小人能折腾成什么样。
  带出来的钱自然有限,成都又是高消费,为了维持生计,小两口一商计,决定回到相如的老家临邛开一家小酒馆(如今,在四川的邛崃县,还有一口君井,相传正是当年酒馆所在处)。君,正如现在大多姑娘一般,不喜厨艺,说是怕油烟损了皮肤,菜刀伤了手指。但自言擅长公关,适合担任前台经理兼帐房总管的职务。唯一的要求就是每月要有两贯脂粉钱及一贯零食钱,帐入店面装潢费用及招待费用。而司马呢,因为家里有惧内的传统,从小就连了一手好厨艺。又不善争辩,只好在家庭分工,能者多劳的原则下,脱去袍子,挽起袖子,杀鸡宰羊,择葱剥蒜,蒸煮焖烧,煎炒烹炸,做起后勤总管兼首席厨子来。
  由于文君长得漂亮,又保养得法,据说天天都要用家酿的老陈醋(用的是老山西的秘方)薰面,每天还要小老公用旋风快刀手切一碟细匀的嫩黄瓜片,备来美容。这般如此,自然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加上司马的祖传手艺,周边上至达官文士,下自乡民野夫,都赶来赏月捧场,小酒馆的生意因此火得一蹋糊涂。天下没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君的老爸本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却不料这小两口真有办法,只好收回成命,让他们回家,认了这野女婿。司马本就是有名的大才子,写得一手好文章,老丈人又有钱有势,稍一活动,顿时名满天下,至此,皆大欢喜。
  这里需要补充一个细节。《史书》记载:相如自著犊鼻裈,与保庸杂作,而据服饰专家考证,这犊鼻裈相当于今天的三角裤。当然,相如兄这般打扮,并非追求性感,我想多是与蜀地湿热的气候有关,那时许多川地农夫都是这般打扮,图凉快,干活也方便。当然,另一个可能就是穷。如你所想,有钱有势的绝不会这付打扮。
  读书人穿三角裤,坦胸露腚,可算是斯文扫地,但想想生计是硬道理,再想想漂亮的老婆,司马也随之释然了。据我考证,司马当时也有一袭君亲手缝制的长衫,不过由她亲自保管,只有外出时,获请批准后才能穿。君给老公的理由是:古来洗浆缝补,衣裁箱存,多为妇人事。今家穷室陋,衫长料贵,为君之袍服,妾不施脂粉,不近零食,计已百余日尔。若君恣意穿之,或下厨为油污,或小睡为鼠啮,或入厕为贼窃,妾所深患也。今内室备净(酒)坛一,袍收其里,为君藏之。每逢君出,妾必熨之浆之,以袍之光鲜衬公子英姿,以衫之洁整亮君子风范。虽劳之,妾不敢辞也。这般文绉绉的体己贴心话,很投司马脾气,令其大为感动。他声称坚决服夫人指示,二话不说,脱去长袍,就乐颠颠地光着屁股下厨劳作去了。据说后来还题献《贤妻赋》一首,可惜失传太久,已不可考。
  然而据君在《与堂妹书》中交流驭夫经验时所言,她控制着衣权的最根本目的是防止老公胡来。如你所知,司马年轻帅气,文才又好,对小姑娘是很有杀伤力的。不过,那个时代,只有三角裤而没长衫的读书人,是绝没有勇气外出偷情的。夫有方,其驭夫术也因史书记载,流传千古。如今,巴蜀女子善持家,喜理财,巧言语,精驭夫,都已不是秘密,也算是君遗风吧。
  
  4
  巴蜀女子的优点还不单单如此,她们不但能下了厨房,做了帐房,上了庭堂,若要与男子比肩赛学问,也没有丝毫问题。才女薛涛的故事便足以为证。
  这位美丽的姑娘,应算是地道的四川人了。父母因安史之乱从西安流落成都,后在那儿定居并生下她。薛姑娘自小便兰心蕙芷,冰雪聪明。不幸的是,父亲在她十四岁那年就早早离开她。迫于生计,无奈做了诗妓,就是那种陪酒陪歌陪玩不陪睡的高级交际花
  据说,当时的省部级官员(兼军区司令员)剑南节度使韦皋读了她的诗,大为折服,认为是稀世罕有的女才子。因为爱才,竟一时忘记尊贵的身份,很认真地准备奏报中央,请求让薛涛担任校书郎官职。但身边的秘书提醒,红裙入衙,有失官家体统,荐妓为官,自损领导形象。韦老头子转念一想,觉得不无道理,心渐渐涼了下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你所知,大唐是中国最开放的一个朝代,只可惜经过安史之乱,元气大伤,领导层做事自然缩手缩脚。若是老大妈武则天做女皇那阵子,出个女校书自然不在话下。可惜,薛姑娘生不逢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韦皋曾赠诗道: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就算是口头褒奖吧。
  一经高级官员题诗称道,薛涛的名声不仅传遍了蜀中,而且很快就全国皆知。当时许多著名人士,如白居易、张籍、杜牧、刘禹锡等,都与她有诗文酬唱,薛涛也因此而名垂青史。作为一个诗人,她是成功了。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却很不快乐,有着难言的寂寞。按理说,如她这般以交际唱和为职业的人,是不应该相信爱情的。可惜的是,她是女人,所以她需要爱情。正如所有的川女子一般,一旦认定投入,便会义无反顾地在爱情的独木桥上一遭。那年,她因为官场应酬,碰上一个叫元稹的小白脸,并立马爱上了他。那时,她已经是四十好几的老姑娘了,而她的小情人比她足足小了十一岁。这样的结局自然可想而知。小白脸很快就找了新相好,把她抛弃了。对这样的结局能说些什么呢?巴蜀女子的词典里绝没有后悔二字。爱就爱了,散就散了。还需要说些什么吗?
  后来,心死如灰的薛涛,披起道袍,在江畔的一座楼上过起隐居生活,洗尽铅华,抛却虚名,终日闲坐,看千帆竞过,看斜晖悠悠,爱不再来,肠也就不会断了。多年寂寞后,65岁的女道士终于安静地走完她的余生,去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好友白居易题诗哀悼:独坐黄昏谁作伴,怎教红粉不成灰?这只是他的个人意测,我更情愿相信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已经修成正果,心如止水,不再为情所恼,为爱所伤。
  如今,锦江岸畔有一座为她而筑的望江楼。楼上有副楹联: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批把,何处是校书门巷?大江横曲槛,占一楼烟雨,要平分工部草堂。小女子的诗才竟可与大诗人杜工部相提并论,可算莫大荣耀,那缕淡如青烟的寂寞孤魂,不知又作何感想?
  
  5
  女人好象永远摆脱不掉其性格的宿命,过多的情感不知释放何处。相夫教子是大多女子的理想境地,为一个男人活着,或为多个男人活着(相夫、教子、养老)也是千百年来大多女人的现实归宿。便是自由些,执着点的如薛涛辈,跳出这个怪圈,试着以男人的方式洒脱生活,苦撑多年,却在一个小小的诱惑下旋及又心甘情愿地跳回,等再挣扎地爬出来,竟将情欲一刀斩断,绝了是非,可也毁了自己。女人永远不能象男人那样生活。这是造物主的安排,谁也无法改变。
  她们是绝对的现实主义者,只关注眼前,并以为看到的就是现实,看不到的就等于没有发生。多少爱情悲剧,不正是缘于女人太傻太痴的缘故么?然而,许多国家悲剧,民族遗恨,实在不应该把缘由全部推及红颜祸水。虽然他们的统治者也正是犯了这种短视的错误才导致亡国灭种的。祸水论者往往会理直气壮地列出一长串相对应的名单:纣王与妲己,周厉王与褒妃,唐明皇与杨贵妃,宋微宗与李师师,吴三桂与陈圆圆等等。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说这些女人是无辜的。她们都是属猫的尤物,乖巧灵透,毛茸茸的温顺总是令人见而怜之。这种温顺会酥了你的骨,迷了你的眼,甚至能把一只野老虎驯化成一只大雄猫。对此,我们又能怪些什么呢?能怪,能恨的就是那些不是男人的雄猫君主了。
  我最后要说的就是这样的一位猫科后花蕊夫人了。这位皇后的老公便是后蜀的皇帝孟昶。实事求是地讲,他的老爹倒是一位老虎级的英雄,深谋远虑,苦心经营,终于造出一个太平盛世来。传到小孟手上,已是十年不见峰火,不闻干戈,五谷丰登,斗米三钱,都下仕女,不辨菽麦,士民採兰赠芬,买笑寻乐,真可谓人间天堂矣。然而,这小子不争气,生下来就是一只只会发情的公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五代史》记载,孟昶的骄奢是出了名的。当时宋军拿下成都后,竟把他的溺器(夜壶)也献给宋太祖。这夜壶可不一般,以七宝装之,焉能不稀罕?由此可想而知这是一位什么样的混蛋君王了。
  孟昶最好的宝物自然不是溺器,而是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花蕊夫人……费贵妃了。唯有一副好皮囊是绝对算不上绝色美人的。这位夫人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才智过人,吹弹唱跳,谱曲编舞,都不在话下,尤善舞文弄墨,作诗应对,孟昶又偏好此风雅,这般尤物,岂能不爱?更难得的是,她还是个饮食专家,烹饪高手呢。针对孟昶挑食厌食的毛病,她别出心裁,发明了一道以净白羊头为原料,用复杂工艺精制而成的绯羊首(又叫酒骨糟),把来进御,风味无穷。另外,她还研制出以薯药、莲粉为底料的月一盘,清香扑鼻,味酥而脆。想想看,这般妙人儿,谁能不爱呢?最后搞得那位手提棍棒,打遍十八军州无敌手的赵匡胤心也痒痒,手也痒痒。便发来大兵,直逼蜀境。大军压城,小孟慌了手脚,无可奈何,只有写了降表,乖乖同美人一起做了宋军的俘虏。没过几日,便羞愧而死(另一说是被老赵毒死的)。
  在开封的大殿上,那姓赵的大汉以胜利者的姿态,命花蕊夫人做诗一首,谈谈投降的感受。本意是想羞辱她。不料夫人不急不慌,不卑不亢,沉着吟到:
  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这首至今读起也叫巴蜀男人汗颜的诗作,令宋太祖大吃一惊,想不到弱女子竟有这般铮铮钢骨,继而肃然起敬,再而产生无穷爱意。后来,便纳这位夫人做了贵妃,很是宠爱。
  这本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公猫换成一头雄狮,倒也无妨。花蕊夫人可以继续过她精致的猫科生活,研究她的食谱,编排她的歌舞。然而,也许太招摇了,或许是太美丽了,竟不知为何惹怒了不懂怜香惜玉的赵光义(皇帝的弟弟),在一次打猎中,趁乱以误射的借口了断了一缕香魂。这般出乎意料的结局,真是令人嘘唏不已。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