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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家园

 向丁山 2009-10-06

我们家早先的房子,青砖青瓦,是我读初中的时候修建的。我们兄弟三人在那间房子里长大,从那里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村庄,房子里只剩下父母了。

房子快速地衰老着,似乎没有我们声音的抚摸滋润,房子老得比父母还快。每当天气预报说九江大风大雨的时候,我们总要打电话探寻房子的消息。很多次父母没有接听电话,有时是因为电话线被吹断了,有时是忙着接漏。风总是很大,雨也越来越厉害,终于,我们兄弟决定把房子放倒,在原来的地基上建一栋结结实实的小楼房。

楼房建好以后,我们放心了。每当大风呼啸,或者大雨倾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用钢筋水泥浇灌的楼房。我们坚信它完全可以挡住任何的风雨,那种坚固的放心的感觉,消淡了我们对乡下的牵挂。

房子刚刚做成的时候,父母一致同意在楼顶上装了不锈钢的水塔;在后院里挖了化粪池,装好了热水器,浴霸;闭路线拉到村里的时候,母亲也毫不犹豫地装了。其实他们自己,却一直生活在老房子时的生活模式中。门口堆放着大垛的棉花杆,一年四季,他们烧着大灶膛,烧水做饭,煮猪食。猪栏和粪池连在一起,一切和原来一模一样。灶膛里烧得噼噼啪啪地响,笔直的烟囱冒起的炊烟总像旗帜在飘扬。

原来的门窗都没有用,楼下大门是定做的,钢板门,大门关上的时候严密无缝。门框上面带有铁丝纱网,蚊子是飞不过的;后门也是防盗门,连同楼门也是。父亲还一气呵成地把楼上楼下的几个窗户都罩上了防盗网。装防盗网的那天,正好我在家,我看得出,父亲非常放心。

楼上三间房,各自独立。我的卧室在楼上东边的一间,另外两间是弟弟的。我偶尔回家,透过不锈钢条的条条框框,张望田野、天空,总觉得有些不便。我家前后慢慢也都是楼房了,但没有一家装了这样方方的罩子。父亲说,弟弟们离得那么远,现在都不怎么回来;多年以后,他们可能更不愿意回来了;我又只有一个女儿,看样子也不愿意在家里待。以后,家里的大门可能要长时间地关着了。   

的确,很多年了,每次过年之前,弟弟们都在电话里答应母亲,说过年一定回家。这时,母亲总是充满喜悦地打扫他们的房间。新打的棉絮每年都要晒好几次,渐渐地都变旧了;地板楼梯,都反复地拖洗好几遍;他们要用的毛巾,脸盘都准备得好好的,甚至大弟弟的孩子用的小棉鞋……几次之后,即便是他们在电话中如何地应承,母亲也不相信了。失望的母亲便在电话里说,当初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把你们一个个送出去,要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让你们读书,留在家里还好些。

中途,弟弟们回家的时间也很少。弟弟回来的时候,我都从县城里赶回了家,在一起吃晚饭。晚饭之后,我们还在坐着聊天,母亲却已经提着一桶滚烫的热水,分给我和弟弟泡脚,就像以前我们还在读书的时候一样。我们就在堂前泡脚,我们兄弟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洗好脚,就分别上床睡了。我们的房门敞开着,房间的灯光交汇在一起,整栋房子显得亮堂堂的,这种情景,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的。

平日里,只有我们带着孩子偶尔回家,父母更是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孩子身上。孩子和她奶奶的感情很深,一到周末,就嚷着让我送她下乡,仿佛一直在城里受罪似的。弄得我们哭笑不得,只说幸好孩子是我们亲生的,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怎样虐待了她呢。

上个礼拜三,往家里接连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我怀疑是电话线像从前一样断了,把电话打到细爹家一问,果真是这样。于是第二天回家,用了几分钟时间把线接通了。时间还比较早,我坐下来,父母也坐着和我聊天。他们还是不听劝说地种着大块的田地,具体数额他们坚决不告诉我,只说比去年少。母亲一边开纱窗,一边埋怨父亲不把电话线接好,让我这么热天跑来跑去。父亲说我也有两个礼拜没有回家了,跑就跑一次,哪有那么忙。说话间自己却开始忙活开来,把要用的农具一一摆放在外面,准备下地,那种情景我非常熟悉。堂前墙壁上的燕巢里叽叽喳喳,非常热闹,大燕子飞进飞出很忙碌,母亲说,燕子很聪明,知道从窗户里回家了。我看到燕巢底下的墙根处垫着一个大纸烟盒子,墙壁上也挂满了直直的黑黑的痕迹。母亲说,燕子做一个窝不容易,脏就脏一点,反正你们也不常在家。

看着我还没有动身的意思,父亲就说,他要去做棉花的营养钵,让母亲陪我聊天。父亲下地去了,我也动身回城。走在上坡的地方,我回头一望,母亲把手放在额头上目送着我,脖子向前伸着,驼得很明显了。我有些踉跄,又一次感觉到我是一个外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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