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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西流

 昵称891507 2010-03-09

 

第一集  敦煌的母亲河

第二集  脱水的城堡

第三集  两关之谜

第四集  飞天情缘
 

第一集  敦煌的母亲河 

它反众河而行,自东向西流向罗布泊;它与众不同,流淌出一段辉煌如歌的历史;它就是敦煌的母亲河——疏勒河。 

疏勒河横跨青海、甘肃、新疆三省区,全长1000多公里,是中国大陆少有的自东向西流淌的一条内陆河。 

我们摄制组驱车前往祁连山口,寻找那条向西流淌的孕育出敦煌文化的大河。 

从甘肃玉门向南行驶30多公里,就进入祁连山昌马峡谷。拐几个弯后,只见一条大河从群山之间奔腾而出,这就是那条流淌出辉煌历史的疏勒河。

水是生命之源,西流的大河孕育出这片土地与众不同的生命 

疏勒河发源于祁连山脉西段的疏勒南山和托来南山,经上游100多公里的汇聚,从昌马峡谷中奔涌而出,随即掉头向西,穿越安西县到达敦煌,度过玉门关继续向西,最后汇入新疆境内的罗布泊。 

疏勒河的支流包括横贯敦煌全境的党河,流进莫高窟的宕泉河,流进榆林窟的榆林河等。 

疏勒河流域总体地势东高西低,昌马峡谷海拔2000多米,敦煌西北部和罗布泊最低海拔只有800多米,这是大河西流的原因。 

疏勒河两岸形成了大小十几片古代绿洲,从东向西依次有:昌马、渊泉、锁阳城、石包城、瓜州、广至、敦煌、阳关、多坝沟及古玉门关等,其中敦煌是最大的一片。 

疏勒河犹如一根绿藤,把沿途的一片片绿洲串连起来,把一条条自由流淌的小河流收编起来,也把丰富多彩的文化整合起来,孕育出了举世文明的敦煌文化。 

敦煌佛教艺术举世闻名 

李正宇(敦煌研究院研究员):疏勒河千百年来孕育了世界著名的敦煌文化,它是历史上十分著名的一条文明河、生命河、文化河。 

然而奇怪的是,今天的疏勒河却被冷落一旁,极少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疏勒河唯一被外人所了解的,就是兰新铁路上一座不知名的小站——疏勒河车站。 

在漫长的岁月中,疏勒河流域几番改道,几次断流,几度繁荣,几度凋敝。它的每一次改道和断流都让繁华的都市变成废墟,让大片的绿洲变成荒漠,让文明的链条骤然断裂,留下了一个个扑朔迷离的历史之谜。 

农历四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尼的诞辰日,敦煌市五墩乡新店台村的人们早早就去莫高窟赶庙会。 

这一天,莫高窟九层楼前俨然成了一个盛大的集市。几乎全敦煌的老百姓都来给大佛菩萨进香,祈求年景风调雨顺、祛病消灾。 

敦煌似乎注定与佛有缘。 

佛教产生于公元前5世纪的古代印度,在公元1世纪左右进入西域,在短短200年间迅速流行,并沿着丝绸之路向东传播。佛教东传进入中原的第一站就是敦煌。 

据专家介绍:东汉以来,高僧都是从敦煌这个通道绵绵不绝地进入中原,进行佛教的传播以及佛典的翻译。 

疏勒河是一条朝圣的河,是中西交流的文化运河。 

李并成(西北师大敦煌研究所所长):闻名于世的莫高窟就建在大泉河边,无论是西出阳关还是东还玉门,无论是僧人还是商旅,都在莫高窟烧香礼佛。 

黄沙重重包围,也抹不去莫高窟昔日的辉煌 

敦煌莫高窟、安西榆林窟等大小十几处石窟群,都在疏勒河及其支流的峡谷峭壁上安家落户。 

陈国灿(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副会长、武汉大学教授):说起石窟,我们可以画一条线:疏勒河上游的昌马河就有昌马石窟,昌马石窟往西走又有东千佛洞,东千佛洞继续往西又有榆林窟,榆林窟再往西又有莫高窟,莫高窟再往西又有西千佛洞,西千佛洞再往西,到了党河有五个庙洞窟,可以说基本上是一条线。 

莫高窟开凿历经10个朝代,连续1000多年,留下宝藏无数。加上榆林窟、东西千佛洞等姊妹窟的丰富遗存,使敦煌成为举世闻名的东方艺术宝库。 

中古时代,无数商人和使者、僧侣进出塔克拉玛干、穿行在河西走廊的漫漫路途上,敦煌是他们心中的灯塔,莫高窟是他们精神的驿站。 

韦陀(英国伦敦大学教授、敦煌学家):从公元4世纪到14世纪,就连续地造窟了。从西汉起,敦煌的佛教艺术就和世界文化有关系了。 

敦煌吐鲁番学会的会长季羡林教授曾经说过:敦煌是世界四大文明的交汇地。 

疏勒河处在古代丝绸之路的咽喉。 

丝绸之路上的几条重要通道——阳关道、玉门关道、吐谷浑道、莫贺延碛道,全部沿疏勒河两岸穿行。敦煌是丝绸之路东段的终点,又是中段的起点,玉门关、阳关是“出塞”“入关”的必经之地。 

荣新江(北京大学教授、敦煌学家):古代没有先进的交通工具,向西一定要傍着河流走。这条河流对于东西交通非常重要。 

丝绸之路开通1000多年间,疏勒河流域始终处在中国对外开放的最前沿。从西汉开始,敦煌地区始终与中原保持着血肉联系。如今,这一带的饮食习惯、方言土语、民风民俗基本与关中地区无异。 

明嘉靖三年(公元1480年),嘉峪关城门正式关闭,敦煌连同整个疏勒河流域都被遗弃在关外,喧嚣了1000多年的阳关古道,终于曲终人散,莫高窟也日渐凋落。 

我们来到了疏勒河尾闾,这里就是今天被称为“魔鬼城”的敦煌雅丹国家地质公园。 

这里是亚洲最大的风蚀地貌区,长风把大地撕扯得支离破碎、光怪陆离。 

李正宇:这个地方虽然开阔,但没有烽火台,不用设防,敌人不会从这里经过,因为这里是鬼门关。 

20多年前,著名科学家彭加木就是在疏勒河末端的古河床失踪的。 

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孕育了灿烂文明的疏勒河,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当年水丰草茂的疏勒河末端,如今已成为生命的禁区 

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开启以及明王朝推行闭关锁国政策,延续1000多年的陆上丝绸之路中断了。 

杨镰(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到了明代,朝庭关注的重心偏向了东南部,不太顾及西部。那些政治家和军事家已经失去了汉朝张骞他们那样的进取精神。 

20世纪初,敦煌莫高窟终于有外国人光顾,可是,他们不是来采购丝绸,而是来盗宝的。 

藏经洞石窟遗书意外发现,让敦煌再一次震动世界。 

20世纪中叶,古老的疏勒河开始进入历史的新纪元。 

沉寂了数百年的敦煌重新受到全世界的关注,各种肤色的人们踏上丝绸古道,寻找大漠深处的古老文明,为古代中国人的伟大创造而惊叹,为这块土地的沧桑巨变而感慨万端。 

窦侠父(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理事):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只有把自己处在对外开放的系统中,才能融入世界,走向新的发展。 

疏勒河承载着让古老的中国走向世界,让世界走进中国的使命。 

如果没有疏勒河引导,没有丝绸之路的畅通,人类四大文明的交汇和撞击可能会推迟;如果古老中国没有从敦煌打开对外开放的大门,世界历史也许会是另外一种格局。 

幸好,这只是一种假设。 

造就伟大的汉长城 

在玉门关外,我们沿着疏勒河南岸西行,途中看到一些断断续续的残墙,它们在沙丘与戈壁中若隐若现,仿佛一条巨龙在起伏游动。 

让人难以相信,这一道道貌不惊人的土墙,就是2100年前修筑的汉长城。 

西汉时期,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先后3次征讨匈奴。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在河西之战大获全胜,将匈奴赶出了河西走廊。汉武帝遂将长城从甘肃永登向西延长到玉门。公元前101年,李广利伐大宛取得胜利,汉王朝又把长城修到了盐泽,也就是罗布泊。至此,汉长城从渤海之滨一直延伸到疏勒河下游,全长1万多公里。 

在汉长城的护卫下,敦煌及河西全境免于匈奴和羌人的侵扰,以汉长城的延长线——玉门关外到罗布泊的烽燧防御系统为依托,西汉王朝完全控制了天山以南、昆仑山以北的塔里木全境。 

河西走廊的汉长城有1000多公里,其中疏勒河流域的安西、敦煌境内保存有200多公里。 

奇怪的是,汉长城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高大。从空中俯瞰,敦煌一带的汉长城甚至像一条普通的地埂子。很难想象,这样的长城怎能抵挡匈奴的金戈铁马? 

更让人称奇的是,这里的汉长城竟然是用沙石和芦苇筑成的,连一块砖都没有。 

2000多年过去了,挣扎在飞沙走石的大漠戈壁中的汉长城却依然挺立。 

李并成:一层沙石加一层芦苇,或者是红柳和柴草,这么层层叠加而起。有的地段则是垫一层胡杨作为墙基,然后在上面填压沙土,这种构筑方法,在世界建筑史上是一个奇观。 

这是一道充满了智慧的墙,是中国古代的伟大创举。 

它的名字叫“苇墙”。 

纤弱的苇草和沙石交替叠压,在当地盐分极高的碱水凝结下,焕发出惊人的力量——柴草变成了钢筋,沙石变成了砖瓦,汉长城变成了铜墙铁壁。从此,“却匈奴七百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英国探险家斯坦因考察敦煌的汉长城后,曾留下这样的文字:“当我看到我对面的一段墙体,即使再架上一门现代野战炮对它也可能没有多大影响时,我不禁对古代中国工程师修建这段长城的技术深感钦佩,而且也对他们修筑临时堡垒的技术深感钦佩。我非常怀疑那时甚至现在,还有其他什么人能够建造一项在持续不断的外力侵蚀环境下,能够存在2000多年的工程。”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汉长城的墙体从下往上每隔20厘米就铺一层芦苇,这数量巨大的苇草从哪里取得呢? 

陈国灿:汉代长城,基本上是沿疏勒河修筑的。 

揭开谜底的还是疏勒河。 

汉代的敦煌不像现在遍地黄沙,而是河水充沛,芦苇遍地。奔腾西流的疏勒河在沿岸留下大片湖泊、沼泽,生长着密不透风的红柳、胡杨、罗布麻和芦苇。据说直到清朝道光年间,这一带仍有虎豹熊罴出没。当年修筑汉长城所需的芦苇,就是依靠疏勒河沿岸大片的湖泊和沼泽提供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是疏勒河造就了伟大的汉长城。 

作为汉代最重要的军事防御工程,汉长城的防御体系又是如何运作的呢?

长城在汉代又称为“塞”,由距离不等的小城堡相连,小城堡设有发放警报的“烽台”,称为“亭”或“燧”,相隔若干个“燧”有一个较大的城,称为“障”。驻守亭障的士兵一旦发现敌情,立即发出信号,称“烽燧”。 

疏勒河流域现存135座汉代烽燧,是目前保存烽燧最多的地方 

在敦煌汉长城的当谷燧附近,我们发现了几堆年代久远的芦苇,至今还整齐地堆放在一起,这就是汉代烽燧用来报警的“积薪”。 

李正宇:当时烽火台夜间燃火用的火把,是用芦苇做成的,规格大概是2米长。 

积薪,用来在白天煨烟;苣,用来在夜间燃火。同时,还有用白布制作的“蓬”一起配合使用。 

这就相当于今天的“密码电报”:白天放烟,晚上点火,燃几柱火就代表有多少敌人。长城烽燧上的报警系统可以称得上是古代的“信息高速公路”。 

2000年,在敦煌学术研讨会上,李正宇公布他多年考察结果:在敦煌境内除了汉长城,还存在环护整个绿洲的古代塞城。他由此推断,过去北方各国曾筑有塞城,秦始皇只不过是把各国塞城的北墙连接起来变成了长城。 

这个发现可能会改变长城的定义。

第二集  脱水的城堡 

在敦煌境内的疏勒河故道边,奇迹般地保存着中国长城的前身“塞城”的遗迹,大河两岸还有数以百计的历代古城遗址,这些脱水的城堡,最初都因水而建,因水而兴,最后又都无一例外地因水而废,千百年来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轮回。

根据敦煌遗书记载,敦煌塞城是汉武帝时候修建的,西凉时又重修过,它的总长度不少于200华里。

车子出了敦煌城,向西北进入孟家桥乡,孟家桥是敦煌最北面的一个乡,一出农区,就到了疏勒河下游的盐碱沼泽地带。

李正宇教授凭着多年的考察经验,断定敦煌古塞城就在这一带。

果然,我们在摄像机镜头中看到了北面有一个突出物,很像那个角墩,几经周折,我们终于走近了敦煌古塞城的角墩。

角墩下就是敦煌古塞城的北塞墙,当地群众把它们叫做“风墙子”,因为它一直充当着农田村庄的防风墙,而城墙掩藏的秘密并不为人所知。

李正宇现场告诉我们说:你看这是一层一层的,红柳棒棒子,密密地排列着,它和长城的结构是一样的。

这座角墩是敦煌塞城的西北角墩,当地人叫盐池墩,也叫赵家圈墩,墩台残高8米,东半部已经塌落,整体呈三角形,是目前发现最早的塞城角墩。

我们在角墩下看到了几处燃烧过的痕迹,已经凝结为石,千百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紧急情况,曾经燃起过几道狼烟我们已无从知道了。

根据记载,南塞墙应该在城南大约3.5公里处,也就是著名的鸣沙山、月牙泉附近。在那里,我们会不会找到南塞墙呢?

在鸣沙山下的一片空地上,我们果然发现了一道隆起的沙梁。

南塞墙还不止这一段,在距敦煌城60公里的南湖绿洲外围,我们又找到了西凉时期敦煌的南塞墙。

唐人的精确记录在城东20公里外的五墩乡新店台村再次应验了:我们在这里找到了被山洪冲毁的东塞墙遗迹。

我们为此请教教授:它和长城起的作用是一样的吗?

李正宇教授回答:是的,长城在北方,主要防止匈奴大部队的入侵,他设在了一道防线外,另外它还为了防止土匪的掠夺,那时候还有土匪,当时的南山北山都有土匪。

塞城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是我国古代的一种军防设施,它一般筑于县城、郡城的外围,将城外四郊的农田、草场、村庄通通包围在一个大墙之内,以防范侵扰。近年的考古发现,江苏、浙江、山东、陕西、山西、辽宁等地也有类似的塞城。

敦煌塞城,史书上偶然有些记载,十六国时著名高僧法显取经时途径敦煌,看到过敦煌外围的塞城,《法显传》留下记录:“敦煌有塞,东西可80里,南北40里”。

敦煌藏经洞遗书《沙州都督府图经》详细记录了西汉敦煌塞城的范围,它距州城东22.5公里、西7.5公里、南3.5公里、北17.5公里。

塞城的这一范围恰恰可以将整个敦煌绿洲悉数包围在内,对绿洲内的田亩水道、林草牧苑、村居民宅都可起到有效的防护作用。

李正宇教授介绍说:根据敦煌遗书记载,塞城是汉武帝时候修建的,到了西凉时又重修过,它的总长度不少于200华里,这个工程相当大。

哪里才是让汉武帝松口气的地方,哪里是汉长城的尽头呢?

长城、烽燧、关隘、天田、积薪、狼烟……进可攻、退可守,疏可跑马、密不透风,它和阳关、玉门关一起,组合成汉武帝开拓西域的铁戟。  

出玉门关,我们沿着汉长城一路向西,朝着春风不度的大漠深处进发。

车子在根本没有路的羊肠小道上驰骋,过后坑子,从马迷兔到弯腰墩,这就是汉长城的尽头,也是疏勒河终端盆地的东北角——榆树泉盆地。

盆地里沼泽密布,芳草萋萋。据说,当时进出玉门关的商队途经这里,因沼泽阻隔,道路迂折,每每都要迷失方向,就连老马也被搞的晕头转向,莫辨东西,因而就有了马迷兔这个名字。

李正宇教授介绍说:一直往西延伸,延伸到离玉门关大概有40公里左右,就是长城的尽头,长城修到那里为止,再没有继续往西修。

我们问:为什么没有继续往西修呢?

李正宇教授说:因为西边一直到罗布泊几百里地荒无人烟,所以说敌人来侵犯,越过长城的机会不会太多。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杨镰介绍说:在罗布泊地区,我们新发现了一个烽燧,曾经被称为是长城最西的一个延伸点,在小河遗址附近,那是2003年,那个时候还是挺受关注的,都说是长城最西边的一个烽燧。报纸上还争论了好长时间,就说这是不是最西的,能不能算长城。当然不能算长城,但和长城的关系是毫无疑问的,明显的是一个长城的延伸部分。

马迷兔以西,就是湖泊、盐碱沼泽地以及没有水源的沙漠了。大自然形成的这道天堑,让汉武帝省了不少的力,就再也没有往前修,只有烽燧一直向西延伸,这些烽燧沿着疏勒河北岸一路排开,直达西域腹地。

绵延两万余里的汉长城,终于在这里划上了句号。

我们开始寻找一座城,那是一座消失了1000多年的古城——西汉敦煌郡广至县城。

西汉敦煌郡有6个县,其中西部的三个县分别是敦煌县、龙勒县、效谷县,这三个县的位置都已经确定了,在东部还有三个县,就是广至县、冥安县、渊泉县。

李正宇介绍说:这三个县里面,冥安县基本上也算是定下来,渊泉县肯定是在现在布隆基那一带,绝对不会在这里,只有一个广至县始终没有定下来。

一座古代县城不可能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它至少应该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20世纪8090年代起,敦煌学家李正宇、李并成教授和安西县的文物工作者进行了十多年的艰苦寻找,最后,他们把目标锁定在敦煌和安西之间的戈壁荒漠中。

没想到,在大戈壁上找一座城池竟然也像大海捞针一样难。

甘肃省瓜州县博物馆馆长李宏伟介绍说:最初我们的线索是从哪儿得到的呢?是从草管处的宁处长,宁处长他有一个航片,从航片上发现有这么个城池,结果前面我们进来4次找都没有找到。

航片上显示的城池,为什么会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那座古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既然航片上确定有这座城池,它就不可能从大地上蒸发掉。

考察队作了更为周密的准备,又一次踏上了这片亘古的荒原,他们下定决心要找回失落的广至城。

李宏伟介绍说:当时兵分三路,我给三路的人员约定,如果城池没有找到,继续搜索是一种手势,如果要集中商量事是另一个手势,如果找到了,用一个手势全部集中。

李正宇介绍说:正是天热,雅丹地带土本来就是白的,再加上反光,天气特别闷热,一丝风都没有,我们都感觉到体力不行了,我都开始感觉到身体发软了,就瘫到地上了。

也许是他们的诚心感动了上帝,考察队终于在一片破碎的雅丹地貌中找到了古城遗址。

李宏伟回忆说:那天是我在中路,李正宇教授在东边这一路,李并成教授在西边那一路,结果中路呢,我们向北侧走了不远,很快就发现了城池。

那么,这样一块巨大的绿洲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它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一度消失的汉代广至县,已是一片占地200平方公里的雅丹荒漠,早已成为生命的禁区。

李正宇介绍说:发现出了这个城址以后,我们各人都做了一些判断,我自己判断,我认为这应该是西汉时期的广至县的县城。

从卫星拍摄的画面上,人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在敦煌和安西之间,有一片寸草不生的辽阔地域,它既不像戈壁,也不像沙漠,显然是被风化的土地,地面支离破碎,沟壑纵横,泛出令人绝望的白色,在它的北部边缘,疏勒河像游丝一样蜿蜒西去,仿佛已经无瑕顾及这片昔日的绿洲,今日的荒原。

据史书记载,在1600多年前,这里是另一番景象:田畴连畔,阡陌交织,绿浪起伏,牛羊遍野,从疏勒河引来的流水,浇灌着这片富足的绿洲。

摄制组在现场发现了窑址。

记者在附近捡到一块磨盘,李宏伟告诉我们说:这是汉代的石磨,标准的石磨,用了很长时间。

十余年间,数万人在疏勒河上中游大量开荒种地,致使下游来水急剧减少,广至绿洲从此走上了穷途末路,居民流离它乡,田园逐渐荒芜。一个本来人丁兴旺的县城,渐渐“付与荒烟漫草”。

李正宇认为,就是这么些水,你上游用了,下边必然要减少水量了,所以说下面的水逐年减,人们都不得不流亡他乡,这个地方自然就废弃了。

勉强支撑到北周时期,存在了600多年的广至县便消失了,一片富饶的绿洲很快沦落为寸草不生的雅丹。

李正宇说:这是由于不适当开发,上游过度用水造成的一种教训。

还有学者认为这里应该是巴州古城,真正的广至县城还在截山子以南的踏实绿洲上。

这座古城是不是广至县城,目前还存在争议。

然而,由于不合理的开发利用疏勒河水资源,导致一块巨大的绿洲连同一座繁华的县城被风化,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疏勒河故道边,被风化的古城并非一个广至城,在2000多年的漫长岁月中,整个疏勒河流域就有近100座古城池被废弃。

其中,汉唐古城40多座,西夏到清代的古城50多座,朝代序列基本完整,这些脱水的城堡构成了全国少有、全世界也数得上的大型古城遗址群落。

西北师范大学教授李并成认为,可以说整个疏勒河流域就是一个宏大的古城遗址的博物馆,这在全国其它地方都没有像我们这个流域如此众多的、时代延续这么长的、类型如此齐全的、而且它的价值如此高的古城遗址,也可以说它是一个奇观。

有意思的是,这100座古城的兴废,都与疏勒河水有关。

驰名中外的国际大都会、丝绸之路名城敦煌也不例外。

在疏勒河最大的支流党河西岸,至今还残留着一座巨大的黄土角墩,就是从西汉一直延续到清代的敦煌故城东北角墩。

敦煌故城始建于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也就是列四郡、据两关之时,历经汉、魏晋、十六国、南北朝、隋、唐、吐蕃、五代、宋、西夏、元、明、清等13个朝代。

在中古时期的1000多年间,这座国际大都市是中西经济文化交流的最前沿,也是敦煌石窟艺术创造工程的大本营。

据《旧唐书•地理志》载,天宝年间,敦煌人口已达16000多人,又称“元宵灯会,长安第一,敦煌第二,扬州第三”,这说明在唐代,敦煌已是“华戎所交一都会”。

北京大学教授、敦煌学家荣新江介绍说:不管我们说玉石之路、佛教之路、宝石之路、丝绸之路,敦煌都是一个最大的关口,这个地方的各个民族、各个国家的人一直都是不,。它实际上是一个东往西来、南北交通的一个要道,所以应该叫文明的十字路口。

辉煌了1000多年的敦煌故城为什么只剩下这些残垣断壁?它又是什么时候被废弃的呢?

建在党河岸边的敦煌故城曾经多次被党河洪水冲毁。

公元421年,北凉曾以党河水灌城,西凉国灭亡。

1725年,清雍正三年,党河西岸决堤,大水彻底吹毁了这座汉唐古城。

清雍正五年,敦煌移民在党河东岸筑起了新城,一直沿用至今。

那场大水过后,敦煌故城就只剩下了一些残破的城墙、一座东北角墩和一座白马塔,这座敦煌百姓为祭奠西域高僧鸠摩罗什的白马而兴建的九层白塔,也是几度重修才保留至今的。

城内的其他地面遗迹均已荡然无存,千年的城墙被农民挖去垫了农田。

锁阳城坐落在祁连山下的古冥水绿洲上,它是河西走廊建筑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古代城池,也是中国少有的大型唐城遗址。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是唐代诗人王昌龄的著名诗句,学界认为诗中描写的地点就是锁阳城。

锁阳城地处酒泉、敦煌两郡之间,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唐朝开元年间,锁阳城里还上演过一场真正的空城计。

李宏伟介绍说:吐蕃5万大军蜂拥而至,杀到城西来,在这个时候,张守珪沉着冷静,在城头摆下酒宴,跟将士在城头饮酒,当吐蕃冲到西门的时候,感觉城内有准备,所以就要往后撤,这么一撤呢,张守珪城里的骑兵一下杀出来,向西一口气追了50里,唐军大胜。

那么,历史上曾经十分显赫的瓜州古城锁阳城是什么时候被废弃的?它的废弃也和水有关吗?

在锁阳城周围,有一片巨大的风蚀滩地,滩地上隆起一道又一道的沙梁,学者认为,这  

就是汉唐时期的渠道灌溉体系。

李正宇介绍说:这个地方,一条沙梁、一条沙梁的都是渠道,从疏勒河分出的河道,到了河道的尾部就开始分水,像树枝状地排列,一直灌到农田,四级渠道非常明显,完好地保存在这里,这是汉唐以来的旧渠。

据实地测量,锁阳城外的古代水渠有60公里左右,渠道两边都是大片的农田,总面积20万亩。

李正宇介绍说:它的废弃就是从明代放弃嘉峪关外之地,这个地方都是少数民族,少数民族还是以畜牧为主的,他们不大注意水利农田方面的建设,那时他的人也很少,也种不了这么些田,后来就逐渐废弃了。

没有了疏勒河水的浇灌,20万亩农田迅速沙化,河西走廊上最大的古代城池——锁阳城最终也难逃被风干的命运。

在疏勒河边,有一座以河命名的古代城池,它就是敦煌河仓城。

河仓城又叫大方盘城,它坐落在玉门关附近的疏勒河南岸,始建于西汉,重修于西晋,城池总面积2万多平方米。

1907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在这里考察,他根据城内建筑遗迹的特点,推断这是汉代存放粮食、衣物等军需物资的仓库遗迹,也就是藏经洞文书《敦煌录》中所记载的河仓城。

李正宇介绍说:这个地方都是湖,它可以从敦煌运粮食、运其他的物资,通过水运。

河仓城的墙壁和其它城池不同,墙上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小孔,看上去不像是自然或人为损坏,而是建城时就预先留出的通风洞。

荣新江认为,疏勒河下游漫流的范围很大,所以河仓城是一个粮仓,但像一个城一样,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囤积军粮的地方?是因为当时有一个很好的屯垦环境。

河仓城矗立在干涸的河床边,干透了的城墙像风中的雕塑,除了零星的一点小草,根本看不到什么水面,这个曾经可以载船泛舟的地方,早就成了脱水的城堡。因为,曾经是疏勒河、党河两大河汇流的玉门关一带的古河床,早已断流几十年了!

一块绿洲荒废了,人们又会新辟一块绿洲。一座城池风干了,人们会再建一座新城,千百年来,疏勒河流域的大小绿洲和城市一直在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轮回,于是就留下了一座又一座残破的古城,掩埋了一部又一部鲜活的历史。

脱水的城堡隐现在绿洲和大漠之中,隐现在人们的记忆和遗忘之间,它们不动声色,唤醒了无数尘封的记忆,也叙说着对后人永远的警示。

第三集  两关之谜 

西汉时期,汉武帝征服匈奴、收复河西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列四郡,据两关”,四郡为酒泉、武威、张掖、敦煌,两关就是阳关、玉门关。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大诗人王维的《渭城曲》为大家所熟悉,其中的“阳关”与“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同为出塞的必经之路。汉武帝征服匈奴、收复河西后“列四郡,据两关”,从此,丝绸之路正式畅通,人类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阳关设在敦煌西南一片叫南湖的绿洲上,巨大的湖泊是古代的渥洼池,唐代又叫寿昌海,它是疏勒河最西端的一个支流,南湖绿洲曾经是汉代龙勒县、西晋寿昌郡的所在地。

我们问专家:龙勒,龙就是天马被勒住了?

敦煌研究院研究员、敦煌学家李正宇介绍说:这是抓住天马的地方,或者叫做收复天马的地方。这是进入国境的头一站,像玄奘回国的时候,从罗布泊过来,从于阗经过罗布泊,他事先给中央打了报告,说他要回来了,唐太宗知道了以后,就命令敦煌太守说,你们要到阳关去接玄奘,敦煌太守就是在这里迎接玄奘的归来。后来马可•波罗来中国也是从这里进来的,他们都在这里停留。

我们已经找到了阳关的大后方,那么它的大本营——阳关关址又在哪里呢?我们骑上马,翻过一道道沙梁,来到了古董滩,随行的专家判断,古阳关或许就埋在这些沙梁下。

后人判断阳关关址,都是根据《旧唐书•地理志》记载“阳关,在县西六里。”这里的县是指龙勒县。

时隔千年,阳关关城早已荡然无存,连绵的沙丘之间,依稀可见断断续续的古代墙基。

纪永元馆长介绍说:生活用具,还有些生产用具也是在这儿发现的,陶器里面像加沙陶、灰陶、绳纹、席纹都有,还有麻布纹、刀削纹,这些都是很有特点的,铁器在阳关遗址上发现是比较常见的,证明汉代冶炼技术已经很普遍了。

不愧是古董滩,各种古代遗物俯拾即是,文物单位曾多次在这里发掘到汉代兵器、货币、首饰及生活用具,当地老百姓有句话说“来了古董滩,不会空手还。”

那些房基、陶片、铜器在时时提醒着我们,一个偌大的古代城市就在我们的脚底下。

环顾四周,我们不禁要问:既然是关卡,理应设在居高临下的险峻之处,为什么要设在平沙无垠的地方呢?

阳关孤零零地伫立在荒芜的秃岭上,除了一截丝带一样纤细的小绿洲,周围几乎都是起伏的沙浪。

纪永元馆长介绍说:阳关的设立,它主要就是守住两个水,西面有一个西土沟水,东边的这个水过去叫石门涧,所以关设到这个地方,就是主要守住这个水,把水就是把关,因为在干旱的沙漠上,人在这里要活动,离开水是无法生存的,守住了水,你千军万马就能生存了,所以它取这个意。

对此,斯坦因有详细的论述:“为汉武帝中亚扩张政策出谋献策的中国将领,对地形的观察非常敏锐,它们不可能忽略南湖在战略上的优越性。对于那些希望沿此路前往敦煌的人来说,南湖是第一个能够提供充足的水和牧草的地方。控制了南湖,事实上就有可能抵御任何来自阿尔金山方向对敦煌的侵扰。从最后一处有牧场的地方安南坝至此地的距离还相当远,因此,如果不在南湖补充水源,任何人都不可能从那个方向抵达敦煌。中国人通过建关以控制这条道路的重要性就显而易见的了。”

我们从卫星拍摄的画面上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阳关的特殊重要性。

在无边的沙海中,阳关绿洲像一片树叶,而渥洼池则像树叶上的一滴露珠,对于大漠上长途跋涉的人来说,看到阳关就看到了一线生机。

锁住水源的阳关,就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威。

这里曾雄关巍峨、商队络绎,“使者相望于道”;这里曾绿树成荫、碧水环流,神马驰骋于野。

“五原西去阳关废,日漫平沙不见人”。

眼前,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一个威名远扬的关城,为什么消失于一片沙海?这座城市的最后一缕炊烟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目前许多学者认为,阳关关城是被洪水冲毁的。

对于这一点,原敦煌博物馆馆长荣恩奇深信不疑。

荣恩奇介绍说:“就我亲眼看见的一个村子,就是过去的一个大队毁灭了,有一个一丈高的,齐齐的好像拿刀切一样的水头哗就过来了。沙子底下是澄泥,肯定有过洪水,在这个澄泥底下才是农田的痕迹、房子的痕迹、城墙的痕迹等等,这就说明,阳关毁灭之前经过了一场洪水。洪水冲刷来了以后,植被破坏了,露天的渠道都完了,人们没办法才迁徙走了,西南方向和其它地方刮的风沙,慢慢侵入了,所以阳关就没了。我相信阳关的毁灭就是这样。

而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杨镰则有不同的看法:我个人认为主要不是风沙,主要是和路线的走向有关系。根据我们对丝绸之路的考察,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世界上没有绝对不能穿行的禁区,也没有根本不能改变的道路,道路是随着需要而改变的,没有道路了,当然阳关就不重要了。

阳关,丝绸之路上一座光芒四射的灯塔,它照耀着行者的路,温暖着游子的心。对于每一位中国人来说,它都是一份不可或缺的记忆,一个精神的故乡。

然而,古阳关已被夷为平地,我们看到的阳关,只剩下小山包上的一座烽燧,而阳关大道也只是硬戈壁而已,与想象中的阳关大道相去甚远。

幸好还有阳关博物馆,这是一路为我们作向导的纪永元先生的杰作。

纪永元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敦煌画家,他不忍心那些千里迢迢寻访阳关的人空手而返,他想让阳关复活。

1999年开始,纪永元拿出了自己所有卖画的收入,又东挪西借凑了1000多万元,花了5年时间在戈壁滩上兴建了阳关博物馆。

这是西北地区第一家民营的历史博物馆,纪永元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走进展示丝路文化、解读两关历史的馆厅内,披挂着千年铜锈的箭镞、车马,书写着陈年旧事的敦煌汉简,牵引着游人近距离地触摸阳关,感知丝路文明。

我们沿着疏勒河古道开始寻找玉门关,在敦煌西北部的疏勒河故道边,我们看到了一座黄土夯筑的城堡,这就是天下闻名的玉门关了……

唐代大诗人王之涣《凉州词》曰:“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玉门关始建于汉武帝收复河西“列四郡,据两关”时期,是目前敦煌地区最古老的一座城池,在西汉敦煌尚未建郡立县之前,此城已经存在,当时隶属酒泉郡管辖。

专家李正宇介绍说:这个地方可能是西汉时候都尉府所在的衙城,它这个城比较大,外面、南边、东边、北边都包括在内,这里是都尉府衙署所在地,也可以说是玉门关。

别看就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小土堡,它在中国历史、乃至人类文明史上却扮演过举足轻重的角色,它和阳关一起,扼守着丝绸之路的南北道通,恰如中原出入西域的两扇大门。

在政治、军事上,它是开拓西域的前沿堡垒;在中西贸易往来上,它又是一个通商口岸,负责征税、缉私、保护商旅的安全。从这道大门西去,就踏上了著名的丝绸之路北道,经车师到北庭,通焉耆,过龟兹,直到地中海各国。

东汉时期,驻守西域31年的都护班超垂暮之年给汉皇上书:“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天涯游子的这一声浩叹似乎穿越2000年的时空,震痛了我们的耳膜。

而眼前的玉门关,早已尘埃落尽,沉默无语。

关城西边有一座残留的古堡遗址,玉门关之谜就是从这里开始破解的。

李正宇研究员介绍说:斯坦因当年在这里发掘过6个地点,在这个高台上,挖掘了6个探坑,这6个深坑出土了一部分汉简,后来夏鼐先生和阎文儒他们来到这里也进行发掘。

斯坦因是19074月到这里发掘的,他幸运地发现了那枚标明“玉门都尉府”字样的汉简,认定这里就是玉门关所在地。

194310月,考古学家夏鼐、阎文儒又在这里发掘出写有“酒泉玉门都尉”字样的汉简。

此后,史学界认定这里就是汉代玉门关。

那么,这样一个一发千钧的重要关口,为什么要设在这儿呢?

我们摄制组从空中俯瞰玉门关,发现它的位置十分奇特:这里看似一块平地,作为关隘并不险要,但其中却充满了玄机,一出城门就是一个天堑般的大沼泽;东西方向是万里长城;北边横亘着马鬃山;南边,沿着敦煌西塞墙一直通向阳关,塞墙和烽燧以外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库姆塔格大沙漠,玉门关易守难攻、坚如磐石。

看来,在关城的选址上,古代的军事家们可没少费心思。

李正宇研究员认为:这一片从自然地貌来看,没有像内陆的关的概念,内陆关要在崇山峻岭之中,或在深沟高涧之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形势非常险峻,这个地方它没有山川险峻的形势,就是因为它把住了水。

和阳关一样,玉门关布防的另一个玄机就是控制水源。李正宇说:再往西到罗布泊上千里都没有水,所以他们在这里必须补充水,把住了水源就把住了命脉,必经之地,不可越过。

在以驼马为交通工具的古代,要想穿过大漠就必须择水而行。水,是生命线,也是杀手锏。

把关就是把水,把水等于把关,流淌到长城沿线的疏勒河,变成了一道军事防线。

那么,为什么说“春风不度玉门关”?古人为什么干脆抛弃了汉代玉门关呢?

汉玉门关外的三陇沙、白龙堆等沙漠、盐碱地带,地形复杂,环境险恶,历来被视为畏途,到隋炀帝设立伊吾郡以后,丝绸之路又开辟了由晋昌到伊吾的新北道,也就是现在还在使用的国道312线,玉门关就东迁到了瓜州境内。

敦煌汉玉门关从此烟尘断绝,终被废弃。

李并成介绍说:这个玉门关大概是从东汉永平十七年,也就是公元74年,它就已经从敦煌西北,现在一般认为是小方盘城大体这一带,已经向东迁到了双塔堡这一带了,所以咱们说的唐玉门关,实际上从东汉中期以来,已经迁到了这地方了,准确地说应该说是东汉中期到唐代的玉门关。

那么,唐代玉门关究竟迁移到瓜州的什么位置了呢?这又是当代中国考古的一大谜团。

在敦煌学家李正宇教授的带领下,我们踏着唐僧取经的足迹,重走瓜州古道,寻找唐玉门关。

玉门关是唐僧出国的最后一道关口,由于当时西域动荡不安,唐朝严禁百姓出关,所以盘查相当严密,玄奘在瓜州找了一个名叫“石盘陀”的胡人做向导,准备偷渡玉门关。

“石盘陀”就是后来《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原形。

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玄奘在瓜州晋昌城询问西行路程“或有报云:从此北行五十余里有葫芦河,下广上狭,逥波甚急,深不可渡。上置玉门关,路必由之,即西境之襟喉也。”

这段记载,成为后人判断唐玉门关位置的重要凭证。

我们就按图索骥,在锁阳城北百余里的范围内展开了搜寻。

从瓜州县城出发,向南翻过截山子,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盆地,这就是榆林河下游的踏实绿洲,这里残留着一座规模较大的汉唐古城遗址——踏实破城子,破城子北靠截山子,南望祁连山,东南距锁阳城27公里,与法师传中记载的“北行50余里”相差不多,这里会不会是唐玉门关呢?

李正宇告诉我们说:我以前曾经想过这个事,后来我终于没有把这当成玉门关,据唐代《元和郡县志》记载,玉门关在晋昌城东二十步,而且在二十步这么近的距离内,现在这个附近没有发现遗址。

李正宇曾经撰文指出,唐玉门关应该在安西县桥子乡西北15公里的马圈村以西,那里的环境与玄奘夜渡葫芦河的情形十分接近。

根据这条线索,我们又启程前往桥子乡,马圈村只有一个老人记得古城里的庙台,我们找到了老人的家。

李宏伟问:以前你见了有没有完整的庙?

老人回答:有呢。

李宏伟问:叫个啥庙?

老人说:叫个神仙庙,底子还怪大的呢!

李宏伟问:有多大?

老人说:有这半个院子大。

其实,马圈村古城离村子不远,走过一片草地,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城墙的遗迹。所谓城  墙,在普通人看来差不多就是乡间的地埂子,而专家们却找出了古城池的东西南北墙以及它的整体轮廓。

李宏伟介绍说:残高有一米二到一米三,宽度有七八米左右。

千百年的风雨,几乎把一座偌大的古城夷为平地,只在城池的东北角残留了一座墩台。

汉代敦煌郡的冥安县在唐代改名为晋昌县,隶属瓜州。《元和郡县图志》“瓜州晋昌县”条目下有一段记载:“玉门关,在晋昌县东20步”而这座古城的大小城之间恰好就20步,而且小城就筑在河道的西边,这一切与玄奘夜半渡河、遥望玉门关的场景基本吻合。

马圈村的城址是不是晋昌县城遗址,学界还没有最后定论,原因是城内尚未发现唐代文物。还有一个疑点是,法师传记中所说唐玉门关在瓜州城北50余里,而马圈村古城离瓜州城却只有24里,相差一半路程。

唐玉门关愈加的山重水复、扑朔迷离了。

沿着刚刚铺好的双石公路,我们穿越湿地保护区,很快就到了双塔水库。目前,许多专家认可的唐玉门关位置在双塔堡附近。

李并成介绍说:玄奘过河的时候,当时疏勒河两面都是山,水流比较湍急,疏勒河它流过、切穿山体的这一段,也是只有双塔堡这一段。其余的疏勒河段从昌马大坝出来以后,都是流在平原上的,所以咱们认为玉门关应该是在这个地方。

建在疏勒河中游的双塔水库,是甘肃省最大的农业灌溉水库,水面有上万亩,奔腾不息的疏勒河在这里被拦腰斩断,在大坝截流后,双塔堡遗址即葬身于烟波浩淼的人造湖泊,推测中的唐玉门关也永远失去了线索。

历史似乎在考验后人的智慧和耐心,它只留下些蛛丝马迹,让唐玉门关像大漠上的海市蜃楼,清晰而又模糊,真实而又虚幻。

唐玉门关,就像一个失散的孩子,让人时刻牵挂,难以释怀。

第四集  飞天情缘 

2005年清明节,旅日画家常嘉煌又一次来到敦煌,他是来开凿新石窟的。

公元366年,乐僔和尚在三危山前看到万道佛光,他立下宏愿,四处化缘,开凿了敦煌莫高窟第一窟。

此后,敦煌石窟持续开凿了10个朝代,历时1000多年。

莫高窟的最后一个洞窟开凿于公元1574年,也就是说从元代末期以后,敦煌石窟的开凿就完全停止了。

1996年,常嘉煌的现代石窟在敦煌党河峡谷开工,8年了,他每年都要在东京、北京、敦煌三地往返十几趟。

常嘉煌开凿现代石窟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他的父亲就是敦煌的守护神常书鸿。因为生在敦煌,父亲给他起名嘉煌,这种身份注定了他与敦煌有一种扯不断的关系。

旅日画家常嘉煌进入正在开凿的现代石窟,给我们介绍说:这是3号洞,三号洞是净土窟,这是7世纪从中国传到日本的一个唐代壁画,现在日本已经成了国宝了,日本浅草寺的一个和尚,就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他发愿把这幅画再画回来,再还回给中国。这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坐标,就是我们从这里开始,进行现代石窟的创作,这里面有爱国主义教育的内容,因为这些都是被骗取到、掠夺到国外去的,让大家看,这些东西都在国外。

在莫高窟对面的一座背山面水高高隆起的沙梁上,伫立着常书鸿的墓碑。他的坟茔,正对着莫高窟的标志九层楼。

常嘉煌回忆说:我对敦煌是一种交织着爱和恨的一种情结。为什么这样说呢,我小时候放暑假很喜欢来敦煌,但看到我父亲母亲生活的那么苦,我也觉得,连喝的水的都是咸的,然后文化大革命又是一种灾难性的打击,变成了一提到敦煌我就感到是一种很恐怖的状况,甚至是地狱一样的。我父亲就跟我说,你看过但丁的《神曲•地狱篇》吗?我说看过,他说,我们所经历的比那还要恐怖。

关于敦煌,常书鸿用了“恐怖”这个词,但他却倾其一生保护敦煌,并深深眷恋着这个地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希望儿子留在这里继续他的石窟梦。

仿佛是前世之约,29世纪40年代在巴黎留学的常书鸿,一次看到伯希和编的《敦煌石窟图录》,就被那精妙绝伦的敦煌壁画深深地震撼了……

这惊鸿一瞥的瞬间,注定了常书鸿与敦煌的一世情缘。

已在世界画坛有所建树的常书鸿,由此抛开巴黎优裕的生活,携妻带子乘坐敞篷大卡车,颠簸了一个多月来到了莫高窟。

1944年元旦,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成立,常书鸿任所长。

原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后勤管理人员范华回忆说:当时他才三四十岁,很年轻,穿着西装,当时敦煌还没有穿西装的人,所以到城里以后,人们就围着看他和陈芝秀,都说是中央来的。

到了莫高窟后,常书鸿进的第一个洞窟是254号,洞里的那幅北魏壁画《萨垂那太子舍身饲虎图》,讲述的是大车国国王萨垂那太子的故事:国王有三个太子,有一次结伴出去游玩,见到七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虎正嗷嗷待哺,想到这些生命即将死去,萨垂那太子极为伤感,决心要舍身饲虎,于是支走两个哥哥,从崖顶纵身跳下。

看完了壁画,常书鸿对同行的人说,我知道于右任院长为什么要让我们第一个来看这幅壁画了。

曾来过莫高窟的于右任,用一种隐喻的方式告诉常书鸿:选择莫高窟就选择了牺牲。

看到这样一个伟大的艺术宝库竟然得不到最低限度的保护,常书鸿心急如焚,研究所成立后,他们立即开始着手对石窟进行全面保护。

范华回忆说:在1943年的时候,打了个围墙,就首先把这个洞子围起来。那时候的生活苦得很,来的时候就住的那个马棚,有时蔬菜供应不上,吃饭的时候,大家就撒点盐、倒点醋拌着吃,常老没有单独开灶,也是吃的这种饭。

莫高窟的生活艰苦到了极点,那些来自大城市的艺术家们受到了严峻的生存考验,但洞窟编号、内容调查、美术临摹都在紧张进行中。

窦妈是常书鸿的同乡,解放前从浙江来敦煌时才18岁,在以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她都住在莫高窟皇庆寺里服侍着常家老小,直到常书鸿和李承仙都相继故去。在窦妈的印象中,常书鸿一天到晚都在工作,每天只睡34个小时,从没有闲暇的时候,除了钻洞窟就是画画。 

就在常书鸿满腔热情地拯救莫高窟时,妻子陈芝秀因为不堪忍受莫高窟的艰苦生活悄悄出走了。

范华回忆说:陈芝秀走的时候是1945年春天,在兰州的报纸上声明和常老脱离关系,常老才开始追,是连夜追啊。敦煌走安西要几百里,连夜追,可能有点瞌睡,就从马上跌了下来,没有追上,打击大得狠。常嘉陵那时才几岁,还小,一直要找妈妈找妈妈,常老一天要工作,晚上还要管娃娃。

噩耗一个接一个,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下令撤销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常书鸿反复给国民党政府写信申诉,要求政府收回成命,但这些信都石沉大海。

员工们开始一个个离开,研究所里只剩下常书鸿和范华、窦占标两个工人。

 范华回忆说:王道士已经把藏经洞卖掉了,如果再把莫高窟交到敦煌县政府,那时都是腐败的政府,谁管呢?你只要给我钱,你可以拿莫高窟的东西,都可以拿走,剥壁画啊,塑像啊,都可以给卖光。后来,公文往来没有啥作用,常老就亲自去找,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莫高窟的。

常书鸿离开敦煌的时候,许多人都认为这位巴黎来的大画家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

范华介绍说:离开莫高窟后,就到四川重庆,当时国民党政府在重庆,到重庆后找到于右任等一些他熟悉的人呼吁,于右任又给国民党政府打报告说明情况,说莫高窟是祖国的遗产,不能交到敦煌县政府,一定要有个单位来保护。

1946年秋天,国民政府决定收回成命,敦煌艺术研究所交由中央研究院直管,常书鸿立刻在四川等地招兵买马,重新组织了一批艺术家返回了敦煌。

也就是在这一次的招兵买马中,常书鸿结识了李承仙。

在张大千等人的撮合下,两位痴爱敦煌艺术的有情人喜结良缘。

新中国成立以后,敦煌艺术研究所归属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文教委员会,更名为“敦煌文物研究所”,常书鸿继续担任所长。

在他的组织和带领下,研究所临摹了各时代的代表作和精品,并运送到北京、南京等地和国外巡回展出,引起巨大的轰动。

与此同时,他们还出版完成了《敦煌莫高窟石窟总录》《敦煌莫高窟供养人画像题识》《敦煌壁画艺术》《敦煌彩塑》等重要文献。

常嘉煌回忆说,在1964年,我父亲开完全国人大回来的时候,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说,我见到周总理了,总理问完敦煌的事情以后呢,突然说了这句“你的孙子在敦煌吧?”我父亲说“没有啊,我现在还没有孙子。”总理笑笑说:“我的意思是说敦煌的工作不是一代人能做完的,要子子孙孙做下去。”那时候我才上小学,所以我父亲跟我说这些话时也是意味深长的。

然而,又一次炼狱降临到这个艺术的殉道者身上。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常书鸿、李承仙被打倒,遭到猛烈批斗,身心受到极大摧残。

窦妈的丈夫窦占标,原是一个国民党警察,在他不满20岁的时候被当时的敦煌县长派来保护常书鸿先生。常书鸿说:我不需要保护,你走吧。窦占标说:我看你像个佛爷,我不想离开你。

就这样,一字不识的窦占标脱去了警服,无师自通当起了泥瓦匠。在此后的整整48年中,窦占标对每一个洞窟、每一条栈道、每一个台阶都做过修补。

窦占标和常老情同手足,在那个非常岁月,“敦煌的守护神”常书鸿却让保姆窦妈和她的丈夫保护着。

对文革中不堪回首的往事,常书鸿在他的回忆录《九十春秋》里只留下了寥寥数笔,他说:我是一个幸存者,一个浑身留下“纪念品”的幸存者。

1982年,在邓小平同志的关怀下,常书鸿调任国家文物局顾问。

离开敦煌时,他只带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大部分用具都留在了皇亲寺,以备他随时回来。

以后的十多年里,他每年都要回敦煌,就住在一间土屋里,睡在那张土炕上,来两碗窦妈做的面条,然后又一头扎到洞窟里。

但盛名之下的常书鸿,晚年并不平静。这位敦煌的保护神甚至被微妙的告知最好不要回敦煌。

常嘉煌回忆说:我在整理我母亲的房间的时候,发现一件东西,我父亲写的“面壁”,落款“丙寅长夏”应该是八几年的时候,就是虎年嘛,1986年,他写“时客京华,”就是说我父亲很痛心,就是说他在北京是住着部长级的房子,但他是“时客,”是客人,永远是客人。我觉得很震惊,我父亲一直在“面壁”。

常书鸿生命中最后的日子,是在一个小院中度过的。每天午后,他都要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梨树下,静静地冥想。

窦妈回忆说:他就睡在这个地方和我聊天说:我死掉以后,一定要埋在这个地方,后来就埋在这个地方了,埋了10年。

一切都好像静止了。

客厅西墙上的日历,永远停在1994623日上。

常书鸿去世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也是他珍藏30年的梦想,就是想用现代石窟来延续敦煌艺术。

常嘉煌回忆说:这个想法我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我记得在50年代、60年代初的时候,我到敦煌来,我父母亲就说,我们是研究保护古代石窟的,但是我们这一代都是艺术家,我们能不能为后代留一些作品?到了1965年,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前一年,他们就很紧张地进行新石窟的设计,文化大革命以后,这些都被批判了。

历经坎坷的常书鸿再也无力去实现这个夙愿了,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继续从事敦煌艺术的保护和光大。

常嘉煌介绍说:我父亲母亲对我寄予很大希望的,他们把一生奉献给了敦煌,同时,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继承敦煌事业。

父亲的愿望常嘉煌是知道的,但他却一直在回避着这个沉重的接力棒。

常嘉煌大学毕业后,父亲让他去日本学画,回来好继承他的事业,但常嘉煌学成后并没有回国,而是在日本娶妻生子,过上了很安逸的生活。

父亲很不满意儿子的作为。

眼看父亲将带着未了的心愿离开人世,常嘉煌重新做出了选择。

常嘉煌回忆说:在1994年的时候,我在日本举行画展,其实举行画展还是为敦煌筹资。后来,我母亲打电话说爸爸的情况不太好,我听完这话后,画展一结束,我就赶回北京,冲到医院,当我推开病房门时,我父亲的气管已经被切开了,但他精神还很好。他看到我点点头,然后我到他跟前时,他一直盯着我,当时我就想,最大的安慰是什么呢?我突然想出来了,我说:“爸爸,嘉煌去敦煌。”我一说完这句话,我父亲的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

常嘉煌回到了敦煌。

他选择了党河的一段峡谷开凿现代石窟,以了却父亲的遗愿。

199610月,莫高窟以西59公里外的党河峡谷中,常嘉煌的现代石窟开始启动了,党河峡谷再次响起了凿窟的斧锤声。

现代石窟的开凿方式与古代石窟无异,在钢钎和铁锤的敲击下,现代石窟一寸一寸的前进。

    凿窟工人小侯告诉我们:一般两三个人,如果像这么硬的,一天两三个人也凿不了一方来,如果稍微松点的,就像下面这有大石头松一点,就好凿些,一天能凿一两立方吧。人家就是不愿来这个地方,我是叫我的几个亲戚朋友来的,当地人要的工钱贵,人家不来这个地方。

常嘉煌的现代石窟已经生长了8年,这8年中,常嘉煌反复体会着古代敦煌人开凿石窟的艰辛。

党河峡谷的崖壁上,常嘉煌开凿的十几个洞窟像蜂巢一样排列着,这些洞窟被一条100多米长的隧道串联起来,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

如此浩大的工程,几近于一个无底洞,不断增加的资金投入让常嘉煌难以为继。

常嘉煌告诉我们说: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因为石窟越大投入的资金也就越多,而我画画的时间越少,画画的时间越少卖画的钱越少,所以几次想停下来,我做不下去的时候,我母亲鼓励我,她说你应该做下去,这是一种精神在支撑我。

然而,现代石窟开凿工程的进展异常缓慢,缓慢得让许多人失去了耐心。

一些专家开始给他泼凉水了,还有人直截了当地说,常嘉煌根本就是一个骗子。

常嘉煌说:军人失败了杀头,商人失败了跳楼,政治家失败了下台,但是作为艺术家没有失败,只是他的作品被承认或者不被承认。

石窟的开凿彻底打破了常嘉煌原有的生活,没有固定工作,没有固定收入,也无暇顾及远在日本的家。

常嘉煌告诉我们说:我跟我爱人反复说过这样的事情,说我必须这样做,她一直不理解,后来我到敦煌来工作,那边也就脱开了,等于是,怎么说呢,这个家庭也就崩溃了。

60年前,常书鸿为了保护石窟执意留守敦煌,妻子陈芝秀出走他乡;60年后,常嘉煌为了开凿现代石窟,也与妻子分道扬镳。在婚姻家庭方面,父子的命运竟然如此的相似。

没有了妻子儿女,没有了经济来源,在最初的几年里,常嘉煌唯一的依靠就是70多岁的老母亲,著名敦煌美术家李承仙。

那幅色彩还很鲜艳的《药师菩萨图》就是李承仙的绝笔。

常嘉煌回忆说:当时在我母亲病重的时候呢,我是买医药费啊,她都非常节省,因为有些费用是不能报销的,她也没有告诉我。等她去世以后,我才发现她留下一大笔钱,是留给石窟的。我当时真是欲哭无泪,我觉得,我的父亲母亲为石窟付出了一生的代价,而他们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石窟,交给敦煌了。

敦煌美术家、常书鸿的妻子李承仙曾对自己的儿子说道:你从小就生在敦煌,你的名字就叫嘉煌,是嘉峪关内的敦煌,所以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是很有意义的,你爸爸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这个现代石窟完全也是爸爸的意思,要继续敦煌,要把我们现在中国的绘画延续下来。当然,搞这个现代石窟现在很困难,没有资金,没有人员,我相信,随着我们国家、随着大家对你的理解,不管任何困难,做下去。

2003年,李承仙追随已逝的丈夫常书鸿而去。

母亲的去世让常嘉煌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

在最困难无助的时候,他喜欢静静地待在敦煌山庄的工作室里,整理父亲的遗物,他试图在这种翻阅和思考中去读懂父母,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们战胜一次次的打击。

2003927日,在母亲80诞辰时,常嘉煌在党河绝壁上完成了巨幅壁画《飞天》,这幅图源自常书鸿、李承仙夫妇16年前创作的中国唐代飞天。

断崖上的飞天壁画,是这里唯一的一抹色彩。

常嘉煌告诉我们:我父亲母亲的骨灰的一部分,装在一个小瓶里面,在那块壁上挖了一个洞,然后埋进去用石头封好,涂上了颜色,可以说我父亲母亲的灵魂永远和这个飞天在一起了。

中央美术学院师生参观现代石窟的时候,教师靳军说:非常惊讶他在这么几年的时间内开凿了这么多洞窟,进行一种新的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发扬,我非常震惊。

中央美术学院学生说:想到几千年后的下一代能看到这样的艺术,我觉得这是很有价值的东西,也很让人震惊。

常嘉煌说:有一个美国作家叫维特克,他70多岁了,他深夜来看我这个石窟很感动,他说人类凿石窟,有各种各样的目的,有生活的,有放粮食的,有交通的,有挖矿的,但是以艺术为目的的很少。他说你这个石窟往前凿一米,就是一米的艺术品,不是说在墙上画什么,你这种行为,你做的这个东西本身就是艺术品。什么时候你觉得凿不下去要停下来,你就停下来,这个作品也就算完成了。

在我们离开敦煌前,窦妈突然向我们讲起她头天晚上做的梦。

这个在大佛脚下度过大半生的老人,一直相信是一种佛缘把她和常家连在了一起。窦妈告诉我们:梦见常老说你给我帮帮忙,取啥呢?一取就又不见了,好像取一个信,他说你给我帮帮忙吧,我去给他帮忙。你看,那一年有病时,他给我说,这个院子这棵梨树我可喜欢了,我可喜欢这个地方了,别人不知道你知道。

19804月,日本创价学会会长池田大作与常书鸿进行了长达10天之久的对话,其中有这样一段:

池田大作:如果还有来生,您下一世准备做什么?

常书鸿:如果真有下一生,我还将是常书鸿,我还将来到莫高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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