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外公离开我们整整三年了！

　　自他下葬后，三年了，我再也没有去过他和外婆的墓地！我不忍去看那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只能用我特有的方式来祭奠我心中的外公……

　　外公离去的那天，正是三八妇女节，也是母亲农历五十四岁的生日。

　　三年前的三月份，因为工作受挫，我和丈夫刚调到新的单位，正是千头万绪的时候，接到外公离去的噩耗！我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我把手头的工作做了安排后，直抵医院。

　　病房里一切肃静。亲人们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微红着眼睛默默地看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忙进忙出……

　　一路上，大家依然无语……

　　追悼会上，听着熟悉的悼词，看着外公依旧慈祥的遗容，我没能控制住感情……

　　外公的一生，是何等浪漫的一生！又是何等豁达、淡定的一生！

　　外公与外婆的爱情早已传为佳话。他们不仅仅是才子配佳人的爱情，更是才貌俱佳的夫妻。外公是银行职员，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他双手同时拨打算盘的功夫那是远近皆知的，并且还长着将近一米八的个儿，五官俊秀。外婆当时则烫着一头乌黑的卷发，身着时尚旗袍，还能说一口流畅的英语。这样的一对，他们相互挽着，走在小城的大街上，是何等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啊!更何况，他们相识的时候，外婆已是两个男孩的母亲。由于外婆的第一任丈夫因为历史的原因去了台湾杳无音讯多年，外公和外婆从相识开始相恋，并相亲相爱在一起了。从此，他们携手走过近六十年的爱情与婚姻之路。这一路上，外公曾被划成“右派”，后得以平反；外婆因丢失了工作证，永远失去了心爱的工作；他们的爱巢也因为房产证的不翼而飞，如今成了某县政府的办公楼……这一路上，他们历经坎坷，风雨兼程；这一路上，他们始终相濡以沫，恩爱有加，直到生命的终结，他们也没有忘记爱着彼此。

　　外公、外婆的爱情是我见过的历时最长而鲜美依旧的爱情。

　

　　

　　外婆离去的那天，正是九七年高考前夜，当时我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当外婆病重的消息辗转到我这里时，天色已晚，最后一班去县城的车也停开了。不得以，丈夫骑着摩托车载着我颠簸在年已失修的柏油路上，一路上，我双手紧紧托着肚子以便更快来到外婆的身边。见到她时，已是弥留之际。约半小时的功夫，外婆走了，我们沉浸在悲伤之中，惟独外公是那样地从容与平静，他好像是在送一个远行的老友，他为外婆点上一盏长明灯，然后，转过身来，对我们说：“回去休息吧，人都是免不了一死的，这是自然规律，不要再哭了，尤其是阿莲，在这里呆着对胎儿不好，回去吧。”他说得是那样地超然于物，以至于我们都不忍不走。我不知道，那一夜，外公陪在外婆的身边是怎样度过的。

　　也许，我们在面对别人的死亡时，大多能保持平静，那是因为此人与己无关；我们在面对与己有关且关系极为密切的亲人的死亡时，甚至是自己的终身伴侣的死亡时，我们可能依然保持着从容与平静，那是因为我们把悲伤藏在心底。可我的确从没见过面对自己的死亡如外公一样超脱于物外的人！

　　外公离去的前一天下午，我去医院看望他老人家，呆了十来分钟吧，他很吃力地说：“现在你们都来看过了，该去工作的就去工作，该做事的去做事，不要陪在这里了。”我还强装笑颜对他说：“过几天，我们就来接你出院。”他平静至极，说道：“你们上班去吧，这是自然规律。”等我们走后，他对我爸说：“给氧是人为地延长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人都是要到这个时候的，你给我拔掉它吧。”爸爸不忍，却没想到外公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自己要拔掉插在鼻子里的氧气管！是爸爸求着他，对他说：“难道您不等等您的女儿了？明天天一亮，她就到这里了。”就这样，外公才答应不拔掉氧气管。第二天，也就是三月八日，一大早，母亲来到了外公的病床前，外公说：“你来了，我就在等你呢，现在你见我最后一面了。”随后，他把母亲的手放在舅舅的手心里，不听任何人的劝阻，拔掉氧气管。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生命最后时刻的到来……

　　三年了，我总是想起外公离去前的所言所为，感慨良多。

　　又是一年的三八妇女节，谨以此文献给我那从容面对死亡的外公，以寄托我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