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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山思绪【散文】

 抡才书院 2010-10-10




庐山思绪

 

 

陶渊明:沉醉酒杯闻花香
 

凡诗人都是嗜酒的,凡诗人都是爱花的。只要有酒有花的地方,就该是诗人的故乡。或许应该说,诗人的故乡,就是有酒有花的地方。

那年,命运落在你头上,纷乱为一根根风中的发丝,你唱着《归去来兮辞》返回庐山脚下的故里。所有的花和草、树和溪流在山谷里举行空前的盛典,掩盖了你来时的道路。

那年,嗜酒的诗人成了酒徒,爱花的诗人成了花痴,诗人在五柳树下与无怀氏和葛天氏斗酒,在一只又一只酒杯中放进一朵又一朵菊花,然后醉成一个又一个金黄的梦。诗人遗忘了人人追逐的权利和富贵,也让后人一醉就是千年。

你放牧,你耕作,你带月荷锄归;你采菊,你醉酒,你登高赋新诗。一杯酒在胸膛燃烧着另一杯酒,你的叹息,使一溪清流落英缤纷。你日渐衰弱却不失勤勉的手,抓牢了农家的劳作之锄,愿后世的人们,在桃花源的风景里男耕女织。你的心则随风景而去,苍茫不可知。你不止于静穆,因而你伟大。一首伟大诗篇的诞生,也就是一个诗人的永生。没有人不知道,那个日丽天蓝的上午,你悠然面对南山,采摘的菊花便是性灵和诗歌的本质。你蹲下身子的时候,自己就成了一株悠然的菊花。不知是该你采菊,还是该菊采你。也许本该是你生在疏落的篱下,而让菊在篱外开花。其实你们都很清楚:世界很大很大,大自然才是你们心灵栖息的田园。因此你们彼此相约:在一个百花萧瑟的季节,笑傲天下。

 

 

李白:在剑尖上临风独舞

 

一座芙蓉般金色的山,露出青天削出的身段。我要和色彩、音韵、云雾以及树林一起,投入山的怀抱;我要接受诗歌的桂冠和祭酒之司,涉过天才与诗篇的河流,把酒奉给李白。

松色如暮。一袭洁白的衣冠,在江南透明的斜照里时隐时现。你的目光越过壁立的山峰,宽大的锦袍里,藏着锋利的笔和剑。你举手若电,从汹涌的云海中,抓住一剑锵然。豪气在刹那间逼近,照亮了语言。

唐朝宜酒宜诗不宜诗人。从蜀道向长安,从长安向庐山,你一生好入名山游,却走着一条平平仄仄的命运之途。你别无选择。既然已被历史注定在别人伤心的时候欣喜,在别人欣喜的时候伤心,那么随便什么时候,只要愿意,就可以将自己生命的句号、太阳般壮丽的仪式,在任何一处溢满美酒和美女的大地上辉煌地圈定。从世俗到高洁,只搁着一层薄得看不见的门。李白在里面经营意境,偶尔取出一些,就惊呆了历代狷介之士的眼睛。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从诗歌的战场划过。一步一诗,把内心的痛苦和盖世的才气,轰轰烈烈地走成一首首千古绝唱。

太白,太白,太白就是明星。太白的诗写在天上。从天而降的瀑布上写着太白的名字。飞翔的生命挂在悬崖,是一面千古不坠的旗帜,让人千年仰望。把心灯祭起,把心香焚起,千丘万壑,紫烟茫茫去无还。长袖临风,一扫漫天阴霾。

 

白居易:听琴晓音情满江
 

弹琴的人在水上,听琴的人在马上,弹琴的人和听琴的人相遇在一条船上。这条船便是一张琴了,被水的手指拨响。所谓知音,便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心事被琴说穿,被水流传。人人都在世上寻找知音,却不知道在何时会偶然出现机缘。今夜,谁在那一钩残月下,独自临风抚琴?大音如霜降于四野,飘向远方的琴声比远方更远。寒夜秋月,千古心情,在玉指和琴弦上泛漫。庐山多愁善感的情怀,在一个古代的夜晚,被诗与琵琶说尽。

谁将这支曲子,优雅地在琵琶上抚过,谁的手指就会奇葩绽放。我们在音乐里睁大眼睛:精神和血,便是世间最美的花朵。偶遇的旅伴,在命运的渡口坚持生的慰藉。诗人在困境中写下的诗歌,如同秋天的江月,超越音乐的内涵和美学的承诺,填补一段人生和另一段人生的空白。

小舟系在江头,像一桩柔肠百结的心事。琵琶声声,明月浸在江心。琵琶与月光,如秋天的芦荻,拨动江州司马的青衫。帆如同斜挑的酒旗,招摇着人生的起伏跌宕。琵琶丰满如胸脯,在女人成熟的怀里倾诉沧桑。昨日的美人是琵琶的一根弦,被无情的手指无情地拨断。浔阳江在琵琶上翻滚流淌,白司马搁下酒杯,用悲怆在琴弦上定音。一曲终了,弹琵琶的手指在弦上轻轻滑落。于是,载满秋怨的小舟随琴声的消逝而永远消逝,而诗人则踏着湿漉漉的诗行,忧郁地走进经典。两行长长的泪水,垂在历史的脸庞,再也无法抹去。
 
苏轼:踏雪鸿雁自在飞
 

东坡居士不是居住在坡上。居士谪居在自己的诗文里。他会食、会饮、会睡、会养生,总是轻松自在,放达无羁;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园乞儿。他的人格完整得如同铁甲铜胄。赋闲的时候到处游荡,用蜡烛寻找先贤的身影;用浓重的四川军话,哼着陶潜的诗句摇摇晃晃走向幽深的庭院。在乡间,他跟陶潜一样。他其实骄傲,却衷心佩服陶潜。陶潜也因为一肚子的不合适宜而辞官归农。他写诗,说自己的前身一定是陶潜。他下田耕作,把陶潜的辞赋配成民歌,教农人歌唱。他跟陶潜一样喜好喝酒、吟诗、漫游,以及跟和尚聊天。聊到尽兴处,打个喷嚏也是诗。他来到庐山为数百僧众所簇拥。他只写了三首咏庐山的诗,其中的一首却变成描述庐山的极品,万年不朽。

时不时就来了兴致,抓起杆子发红的毛笔,蘸着一坛坛浓烈的酒,在寺院的墙上慷慨地涂抹。然后在一阵阵喝彩和膜拜声中,孩子般憨憨地微笑。

他是大诗人,不可能变成清教徒;他又是大儒,不可能变成酒鬼。他了解生命、珍视生命,不会把时光都浪费在醇酒美人身上。他是深刻的哲人,怀着健全的人生信念。一个人和雨、雪、风、云、山、谷那么接近,他的心胸便一定不会狭窄。

没有人能真正读懂他的内心,他却洞察了人世最深的奥秘,哪怕那奥秘埋藏在庐山似乎不可穿透的神秘诡谲的云雾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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