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知匆匆 为何虚度
——听了一堂特等奖的课 听了第八届青年教师阅读教学观摩活动中的一些课，不太想发表意见。不过当听完福建何捷老师参赛的《匆匆》一课时，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何捷老师的课让我学到了很多优秀的东西，我不是评课，也不是评论老师，希望何捷老师如果看到此文，不要有什么误解。我想起来的是，几年前曾有一位老师拿着课本来找我商量，是要用《匆匆》去参加一个比赛。记得我当时先让他说给我听了一遍，他几乎是照搬教参。我就告诉他：教参也是人写的，不唯书，不唯上，当你有自己的思想时，你才能上好语文课。比如这篇文章，你有自己的理解吗？他说，没有，参加比赛，主要是比如何按照既定理解去上好课，而不是自己如何理解课文。他是个优秀教师，获得过很多教学上的荣誉称号，我知不能改变他已经形成的想法，所以只好在形式和程序上给了他一些建议，让他在教参基础上注意些表现的技巧，比如音乐视频的选择，比如此文语言节奏在朗诵上的理解，比如与学生互动的趣味性，如此而已。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课堂都是浮华，学生会很快乐，但不会有多少收获。不过，我的确不能对他说：如果你自己是鹦鹉，学生又怎么能形成独立思想？因为他一定会有理由：我们的教学，不需要学生有独立思想。——他以前就跟我说过。 如果不培养孩子形成独立思想的能力，那我们为什么要学语文呢？ 不说课，只说说《匆匆》这篇文章。在我们的教科书里，《匆匆》被当做珍惜时间的教诲文，让一代代老师领着孩子反复吟诵。各种权威资料的解读，也多是围绕珍惜时间来做文章。朱自清写此文时正做着老师，教书育人，算是做着教育大业。之前他中学毕业考上北京大学预科班，后来从北大哲学系毕业，从事了老师这个职业。这样的经历，有什么理由说是在虚度光阴呢？只是矫情？ 此文写于1922年，那是一个军阀混战的年代，社会政治动荡，国家内忧外患，这样的局势，稍有爱国情怀的人都会忧心忡忡，朱自清不可能置身事外，他没有隐居山林，怎会有闲心写下珍惜时间这种不痛不痒的教诲书？况且教育我们要珍惜时间的好诗句已经多了去了，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陶渊明说：“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等等。青年朱自清忽然来了兴趣，也想要教导一下人们要珍惜时间？想想未免可笑啊。 来看一下这个句子：“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这分明是说，在现在正飞快消逝的日子里，在已经过去的日子里，“我”除了徘徊，不能做什么。“不能做”和“没有做”不是一个意思，“没有做”可以是疏懒，是白白浪费时间了；“不能做”是无奈，是苦闷，是憋屈，是焦虑，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从眼前消逝，这么美好的东西，必须被糟蹋。从求学到工作，朱自清的生活看上去一直向前，没有徘徊，但他暮然回首，却惊觉自己其实一直在徘徊，而且还将不得不继续徘徊下去：“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看起来，朱自清担忧的是，这种徘徊可能要持续一生了。在那个动荡时代，朱自清一介书生，即便心怀苍生，又能做些什么呢？“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的呐喊，喊出了心中的不平，又喊出了怎样的痛楚与愤怒？ 再回头来看，便看得触目惊心了。燕子，杨柳，桃花，哪一样不比人强啊？八千多个日日夜夜，居然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想一想，一个人活着，没有可以宣示话语的声音，也没有可以投下影子的躯体，那该是一种怎样痛苦的日子？在这样的痛苦中，“我”能做什么呢？洗手，吃饭，睡觉，叹息。为什么只能这样？我们的日子，应该是燕子呢喃、杨柳依依、桃花盛开的，可是，这样的美好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一去不复返了呢？朱自清面对国家乱局，内心如笼中困兽，发出悲怆的呼号。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再久的时间，怕也是只能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匆匆过客罢。 当然，你可以告诉我，教参上没有这样写，权威们也没有这样分析的，你小子怎么能胡说八道呢？即使你这样说，我也还是要想入非非：非常希望哪一次比赛课上，看到有一个孩子自主思考后发问：“老师，既然朱自清知道要珍惜时间，为什么还要让时间在洗手、吃饭、睡觉、叹息中溜走呢？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转眼间赤裸裸地回去呢？”可惜，一直没有看到。这一次在何捷老师的课上，还是没有看到。借用朱自清文中一个句式：我心戚戚地生了这希望，转眼间也将心戚戚地失望罢。 写下这篇小文，“我不禁汗涔涔而泪潸潸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