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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思乐《教育走向生本》(三)

 如意理想 2010-12-18

郭思乐《教育走向生本》(三)

 

生本教育代表性观点集萃:

生本教育简介: “生本教育”以高度尊重学生、全面依靠学生为基石,把控制生命转向激扬生命。在这里,学生不再被看作一个需要管教、需要告诉的被教育者,而是被看作有着强烈学习本能的生命、学习的真正主人。“生本教育”下的学生,犹如那些分得土地、可以自由耕种的农民,获得了真正的解放,他们拥有高涨的学习热情、惊人的学习效率,以健康成长和优秀成绩体现出生命的神奇与美好。

精粹观点提示:

1、作为大自然的恩惠,人的天性与潜力足以让人成为人,它集中表现为语言的、思维的、学习的、创造的高级本能。
    2
、发挥本能是自然、高效、和谐发展的动力方式,决定了学生自为的无限可能性。学生的学是发挥本能的根本形式。作为成长环境的教育,对学生的学应是无为的,任何行为应推动、保护、激扬学生的学。
    3
、百年来,因工业科学思维等影响,征服自然的思维渗入教育,形成物化的、以教为中心的庞大体系。其致命伤是教本能,即把本能变为必教之物,带来高耗、低质、低效、恶性竞争。
    4
、教育改革必须升级,从一般课程改革到致力于消解主要依靠教的体系,回归主要依靠学的体系,使学校真正成为学校而不是讲堂


教育本该激扬生命

7年前,由广东省教科所所长、博士生导师郭思乐教授提出、并连续在“十五”、“十一五”全国教育科学规划教育部重点课题中被列为观念与实践模式研究的生本教育体系,目前已在包括香港、澳门地区在内的100多所中小学实验。结果显示,这种不选择学校、教师、学生和地域的实验,使一批原本很普通,甚至是办学条件和水平较差的学校和一批“差生”,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优校、优生,教师理念和水平提高很快。
  日前,记者就生本教育观念与实践模式等相关问题与郭思乐教授进行了一番对话。
  今天,在我们面前不存在说生本教育要不要学基础知识的问题,要不要进行德育的问题,要不要教师的问题,要不要对学生一贯要求的问题,有的只是我们所做的一切,主要是靠我们自己还是依靠儿童的问题,是控制生命还是激扬生命的问题。
  记:几年前第一次接触生本教育理念时,除了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觉之外,老实说更多的是质疑。不知这种基于生命为本的教育理论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得以实现。直到最近走进生本课堂,看到了儿童生命的蓬勃,看到了教育的绩效原来可以以如此自然的方式而迈向卓越。
  郭:7年来,我们主要做的工作,就是对生本教育体系进行理论探讨和实验。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我们看到了儿童生命的蓬勃,看到了教育的绩效原来可以以如此自然的方式而迈向卓越,我们看到了——哪怕是只看到一个班,看到一节课,也可以说看到了如此的生命激扬的美景!我们就会把它同流俗的教育相对照,就会希望引起注意,希望流俗有所改变,因为它关系到我们的后代。
  在100多所中小学进行的实验,不断地使我们看到了生本教育的本质、生命力和它的理论意义。儿童在生本教育中表现出来的全身心投入,以及积极、欢乐、高质、高效的课堂,促使我们增强了探索的勇气,对教育的本体和教育的真正主体进行了更多的思考。
  
生本教育就是以生命为本的教育。教育的宗旨不应是控制生命,而是要激扬生命,教要以学为皈依,让生命自己行动。所谓教学,应是教师支持下的儿童的自主学习。7年的实验使我们得到了新的教育教学观、课程观、教材观和评价管理观,并深切感到我们其实正在探索着一条教育新思路,虽然并不轻松,也会遇到许多困难,但是很有意义。
  教育应该是生命自身的行动历程,我们所有的教育希冀和理想,都可以依托生命而实现。而生本教育就是教育和人的生命自然的和谐结合。它正在改变教育生态,它拒绝冗繁,通过教育的生态保护,让所有的人,享受为生命的神奇所氤氲着的美好的教育。它是一种崇高的理想,虽然举步维艰,但绝不是梦想。
  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各种各样的教育改革,有很多是在提倡活跃的课外活动,在课堂上也常常鼓励学生积极发言,也在天天号召教学要以学生为主体,但结果呢?似乎都不如人意。生本教育何以能够革除现有弊端?
  郭:实践证明,仅仅零敲碎打的改革,已经不足以解决今天的教育问题了。基础教育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互相牵制,如果你想在教法改革上有所成就,就会涉及教材、教育管理及评价等方面的问题,进而指向人的观念更新。
  也许有人会说,这一点我们早就注意到了。正如你所说,我们有不少活跃的课外活动,也常常将以学生为主挂在嘴边。但究其实际,它到底在多大程度上起了作用,仍值得怀疑。
  因为在学生处于被动地位的状态下,如果不触动核心课程,只做局部的变动,不可能使学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学习主体。譬如说,就便于教师施教来说,教材作拆分式的小步子型是有利的,但靠着过度分析教材,学生就没有时间和空间可以施展,成为主体就是一句空话。又如,如果不尽早给学生发现和思考的工具的话,他们就只能处处依靠教师,把他们叫作主体,充其量也就是个没有资本的老板。就教案而言,最后的教案应在课堂上,在学生的活动过程中确定。如果仍然要求教师执行预定的有详细进程的教案,就不可能容纳学生的活动,学生在这样的课堂上不可能开展任何创造性的思考,也就永远不能摆脱教师的控制,他们的思维就会日趋刻板。再有,如果我们的评价体系还是依旧的话,无论什么改革也只能充满后顾之忧。
  这种我们已经十分熟悉的教育模式或教育体系,基本上是一种师本的教育体系,也就是一切都是为教师好教而设计的。过去我们总认为,教师好教就是学生好学,实际两者并不等同,甚至有许多时候是对立的。我们需要为学生设计一种以学生好学为中心的教育体系,原因很简单:整个教学的目的,教学过程的终端,是学生的主动的生长式的发展,而不是教师善于教。
  思考包括观念、课程、教材、教法和管理评价等等所构成的体系问题,是今天教育进一步改革的关键。

记:有人说,现在的很多教育都是在拼时间、拼技巧,竞争越来越激烈,而儿童却越来越厌学,越来越被动。见到这种状态下的儿童多了,自然就会越来越对儿童的学习能力产生怀疑。而同样毋庸置疑的事实是,师生,所有的人,都希望从中摆脱出来。可是路在何方呢?
  郭:我不想借此表明我们的生本教育设计有如何好,教育观念又如何先进。因为具体的设计和某种理念,总是可以争议的。但令我满怀感激想要表述的是,我们终于有机会看到了这个事实:儿童在某种考虑其天性的教育条件下,可以达到这样的状态——一年级的孩子入学才三个月,就在一种自主程度很高的学习中变得十分兴奋,他们很快就进入了阅读,可以朗诵诗文、讲述故事、演课堂剧,他们在游戏中很快就学会了过去难学的数学,而且成绩要更好。二年级的孩子,更有许多精彩表现。连执教的老师们自己也感到惊奇:这样轻松就可以使孩子们得到过去苦教不果的东西!
  在这种令人兴奋不已的教学里起作用的是什么呢?是我们对儿童认识的改变。我们在大量的事实中看到了儿童是天生的学习者。他们对于人类发展的最可宝贵的继承,就在于有学习的、思维的、创造的、语言的本能。如果说,在生活领域,儿童一旦会拿起汤匙,就可以自己进食,一直到老,那么,我们的体悟是,在学习和教学领域中,儿童同样是一旦可以拿汤匙(接受了工具启蒙,如认字、数数)之后,同样可以自己进食———自己学习,一直到老。这时,我们的工作,就像小孩吃饭时父母要为之烧饭做菜、检点餐桌,但都是为了保证进食的核心行为属于孩子自己一样,我们也是在帮助学生自主学习。我们的所为,只是为了他真正的自主学,而不是代替他。我们提供给他的是最终方便于自主学习的方式,是为学生学习所需的生本的课程体系,而不是仅仅服从于外部需要的那种考本体系、本本体系或师本体系。而且,我们要把教育教学的核心行动交还给学生,就要好好地交,就像你送东西给人,要好好地送一样。最容易着手的,就是注重教学的“交付”。教者要为之创造条件,尽快地让学生自己活动起来,去获得知识,去解决问题。这似乎是一种新的教学思路。此时,学生处在真正自主的状态中,他的潜能得到激发,他的天性得到张扬,他的获得像鲜花怒放。我们把这样的依靠学生、为学生设计的教育和教学,称为生本教育体系。著名教育家夸美纽斯在他的《大教学论》中,写下了他的教育理想:“找出一种教育方法,使教师因此可以少教,但是学生可以多学;使学校因此少些喧嚣、厌恶和无益的劳苦,独具闲暇、快乐及坚实的进步。”生本教育体系就是希望实现这样一种想法。
  记: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有差距,在今天应试仍然主导着教育的时代,我们不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和担心:小学低年级可以作这样的改革,小学高年级行吗?中学行吗?高三大概不行吧!
  郭:过去一般说,小学4年级以上的学生,求知欲和表现欲就要下降,但从改革实践看,只要是在不断开发学生的认知能力而不是封闭它,只要是始终保持情境的适度挑战性,只要是让学生有适合其年龄特征的舞台,只要永远使学习带有同他的个体相联系的意义,在他所认识到的越来越多的事物的比较和启示之下,他们的求知和表现的要求,就会更为强烈。
  有一次,我去深圳景龙小学听他们的数学课。在一堂以“长度”为题的数学课上,孩子们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每个人都带来了许多例子,有天文的长度,天体之间用光年计算的距离;地理的长度,亚马逊河、长江之长等等;有生物的长度,从草履虫到恐龙,从小草到大树之高;有生活的长度,凡是身边可以量的,课桌、文具盒、床和窗户,他们都量了。对于他们,要学的米、分米、厘米的进率,不过是工作的需要,或者只是常识——有哪位老师、哪本教材能找到这样的材料,以这样一种方式进入学生的生命之旅?然而儿童有,一旦放飞儿童的心灵,学习的时光对他们来说就是如歌的岁月。
  在当地教育部门支持下,我们的小学生本实验班“五年不()考,一考就好”。广州华阳小学2005年六年级实验班40名学生,在该区和该市的语文抽考中处于前列地位;2006年,天河区有4所进行了六年实验的学校,有17个毕业班,其中实验班7(实验班生源未经挑选),其中通过测试进入推荐上重点初中的91名学生中,生本班占65人,占72%。这就表明了“素质好,何愁考”。
  到了中学,学生同样在“生本”的方式下被调动起来。很快就出现了拒绝厌学、积极学习的景象。他们的实践表明。让学生充分自主的教育可以在任何年段起作用。广州市第四中学,原是一所C类学校,该校数学科周伟锋老师采用以生为本的方法,少教多学,让学生“内部的事情内部解决”,连续三届从高一带到高三,高考时都比广州市六所最好的学校的总平均分高;广州市洛溪新城中学初中也是这样,在三年中把成绩最差的班变成成绩最好的班。
  实践证明,除了适当的管理性评价之外,过量的计划性的层层评价越多越硬性,把儿童置于数字的网中,对人的生命活动的压抑就越大,人的发展就越遇到障碍,长远的学习绩效就越差。我们正在教育中花费许多心机,却为教育本身增加了极其大量的困难因素,这真是一种憾事。

记:教育希望把自然人转变为社会人,即便这样,也离不开“人的自然——即生命自然”的作用。如同人类与大自然的对话,教育事实上是教育者与“人的自然”的对话,只是这种对话较之前者更容易受到忽视。
  郭:“道无今古在于时”,多少年来,我们为了人自身更好地生存,不断改造着自然。然而今天的人们终于在新的高度上敬畏自然了。人固然是自然的宠儿,但人同自然的伟大意志相比,实在是相去太远了。 
 
 教育也同样,我们对学生的改造,也许有过许多似乎成功的记录,然而细察之,如果我们有所进展的话,那也是因为人之自然——生命,允许我们这样做。而反之,如果我们小有所得,辄自满足,不认识人之自然的强大而执著的话,我们同样要蒙受人的自然的报复。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教育的疲累和倦怠,教育的低效、高分低能、厌学,等等,就是对于人的自然不能无限制地开采和控制的警告。
  我们的整个教育理念和体制,较普遍地缺少从学习者出发,从人的生命的自然的限度,它的性质,活动规律去思考和设计,有的只是外来任务,成人的承担计划,而儿童是这些外来任务的最后的被动承担者。如果说,人的生命是一种自然,那么,在所有领域的人同自然的关系中,教育所呈现出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最紧张的,最缺少自然本身的地位。
  今天教育的问题在哪里?就在于原本应当“学生的事,学生来做”,却成了“学生的事,外界来做”。外部帮助者成了主人,而主人做不了主,教育的控制性被强烈夸大,我们一直把教育——一个非常生命化的过程,极其表面化地看成两个个体的相互授受,实际上是在反仆为主,真正的动力之源、能量之库——儿童在学习中呈现的生命力无从发挥,这种错位成为教育问题的核心。这也就是教育困难重重的原因。
  记:近百年来,教育出现这样的现象,一方面是知识的无限增加,人们担忧知识是儿童难以承受之重,另一方面,是工业社会对于自然变革力量的极大增长,人们希冀,成人可以用工业式的灌输,去解决儿童知识和能力获得的难题。于是,教育一方面是“货物激增”,一方面是采取陈旧的运载方式,而教育的日常评价,又在不断地加强这种方式。
  郭:问题还在于这种否定其他教育形式的强大功能的日常评价,竟又是同法定的、具有社会公平性诉求背景的高考和中考极易混同。我们的思维极难摆脱高考如何出题,我们的教学就如何动作的框架。其实我们忘记了一个事实,人的思维是教学和高考的中介。没有人的思维,不要说高考考不好,而且表面联系十分紧密的“应试教学”和高考,也都联系不起来。怎样才能有人的灵动思维呢?恰好是要丢弃日常教学与高考直接联系的教学思路和方式。
  我们不否认,为了教育的目前所公认的公平方式,我们要长期地在高考和中考的体制下工作。因此,对基础教育的有意义的研究,都不能离开高考中考存在的前提。但除此之外的所有评价,都是教育者自身所可以探讨和改革的。
  实践证明,除了适当的管理性评价之外,过量的计划性的层层评价越多越硬性,把儿童置于数字的网中,对人的生命活动的压抑就越大,人的发展就越遇到障碍,长远的学习绩效就越差。我们正在教育中花费许多心机,却为教育本身增加了极其大量的困难因素,这真是一种憾事。
  近年来教育科研的进展之一,就是已经有确凿的事实证明,对于自觉的教育来说,所谓“高考指挥棒”并不一定能起作用,合乎规律的教育可以使学习者的学习超越高考中考,既获得素质的提高,又在相关社会性的终端考试中获得更优成绩。相反,如果把从小学到中学的漫长的教育教学过程变成考试模拟,就会极大地破坏人的素质发展,并且不断消磨人的学习热情和创造能力,从长周期看反而会降低或难以提高人的考试适应能力。这一实践和认识的进展,揭示了社会性考试与教育内部评价的联系并非简单模拟或线性方式,从而给教育内部的评价改革带来积极思考。
  在生本教育中,尽可能使学习变成发自儿童自己的活动,使生命以其方式产生新的学习机制,这就是它使儿童健康、积极、快乐、高质、高效地学习的全部秘密。  

记:一种教育要求,立即被转化为统计表格和展示材料,似乎在今天的教育中司空见惯,并且很少被质疑。比如儿童的阅读或日记,立即会变为阅读量或日记量的评比,还要加上家长的签名,层层监督。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郭:结果只能是一个,学生的自主阅读成为被动阅读,原本满载情趣的日记很快成为额外负担,而且千篇一律,了无意趣,使人厌倦。
  无论是教育过程中的这种惯习性表格统计,还是上面曾提到的以区域或学校的统一考试为主要形式的教育内部量化评价,是区别于高考和中考等社会选拔评价的教育过程的评价。作为旧的教育模式的配套措施,在稳定教学秩序,组织教育资源,保证基本知识传授,解决管理方、校方和家长社会的沟通联系等方面,起了一定作用。因此,在教育还缺少根本性改革的情况下,管理者往往借助于这种评价方式来防止质量下滑。但是这种评价的目的是实现教育活动主体之外的人对学习者学习情况的把握和监控,它广泛而深刻地影响着教育教学的模式,因而与教育中人的解放的改革总趋向形成强烈反差。
  显而易见,过分强调对生命的控制是传统教育的致命伤,而习惯性的教育内部评价则是使教育处于控制方式的症结。儿童自身的学习机制的内在性、自然性、私密性和自在性,否定了“事必评价”的观念。比如,如果对蒸熟馒头的过程实行“开盖主义”,不断地开盖窥视,馒头就反而蒸不熟了。
  我们在“生本教育”的实践中,不断地向教育行政部门、校长、教师和家长宣传新的教育理念,使他们认识到,我们对儿童业已形成的自主学习采取放手的态度,柔化和减少外部评价,让学生积极欢乐地自主学习,可以取得前所未有的高质高效。而且,对于一个区域来说,追求基础教育的低龄、中龄段的小分数优势,因而摈弃人的大素质提高,是对当地教育质量追求的一大失策。反之,改革评价,放飞儿童,将会带来区域教育质量的巨大提高。这也是我们在7年实验中深受感动的事实。它使我们更加相信,依靠生命自身进行生命的提升,依靠学生的自主学习进行教育,这样一种改革是有出路的,有前景的。
  可以说,7年来在100多所学校进行的“生本教育”实验,实际也是进行评价改革和体系性的教育的生本化改革,把控制生命转向激扬生命的令人鼓舞的探索记录。

“毛估估”的智慧

买小猪的时候,农民不是论斤称的,而是用目测的。这种方法,我们客家话说是“打毛(第四声)”,而我问了一位湖南的朋友,说是叫“毛估估”。我认为农民之采用“毛估估”体现了一种智慧,对我们的教育也是有启发的。

毛估估的智慧,首先在于它始终坚持整体地、动势地、实在地看生命体。它不相信某一个局部的数字,比如斤数,长度等等。生命固然是可以用一些数字来刻画其某些形态的,然而生命又总是逸出在我们的刻画之外。有人这样说也是不无道理的:什么是生命?生命就是我们的刻画永不能达到的那个什么。例如对人来说,司算计的大脑的活动较可以刻画,诸如如何推理等等,而司情感的心灵不能刻画。脑和心的区别在哪里呢?有客自远方来,是因为不需要说也不能说的情感一类的东西,即带有生命色彩的东西,它比单纯彼此的利用更宽广,更深刻,是我们生命交往活动中的不可言状的形态。

公元前450年左右庄子讲过一个寓言: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庄子所说的倏、忽,就是迅速灵敏,混沌有不可分析的意思,分别代表三个皇帝,而混沌竟在中央。

我们认为,这里所说的混沌居于中央,是说明生命的核心部分是不可拆解的。如果勉强去拆解它,“日凿一窍”,这个“中央之帝”--生命的统帅就会死亡。

毛 估估带给我们的思绪还可以延伸,生命不仅不能用我们的手头的计量工具来刻画,生命还不能完全克隆。细胞可以模拟和克隆,也可以由此制造出某个形态非常相像的生命,但原有生命的最幽微的部分,却不能克隆,即使克隆了,也会有某种缺陷,因此克隆出来的永远是形式似真而本质上非真。这就是一切生命造假的悲哀。

农民买猪之所以可以用毛估估的办法,还有一个深刻的原因,我们需要夸张一些才能说得清楚,就是它把猪买回去是用来养的,而不是通过某种工业设计的方法来继续制造它的,所以,农民不需要有一张设计图纸,不需要许多指标和数字的网。农民知道这是生命。生命自己长大。

但是,今天我们如果提出,教育可以在非终端的年段基本上借鉴毛估估的办法,一定会招来很多诟病。我们说,教育不也是面对生命活动吗?为什么教育与毛估估的方法会如此相左呢?有几点:

第一,我们的教育最后必须进行量化选拔,人们认为,既然如此,教育的整个过程也应当是处处量化的。量化如同染料,从终端一直传染到平时的教育教学。然而农民比我们聪明,他们绝对知道猪长大了之后是论斤称的,却决不会让这种论斤称的办法祸延小猪。

第 二、我们基本上不承认教育的本来面目是促使学习者的成长,这种成长依靠学习者自身。我们已经习惯了要给他们的成长做很多事情。在我们眼前的成长才是我们承认的成长。如果学习者自己成长了,就会使我们怅然若失,低回留连,感到太不过瘾了。所以,我们会用一种方式,来把本来学习者可以自己“吃”下去的东西由我们自己转手交送,而这就要有一套转手的“话语体系”,它是可教可考的,尽管这种体系犹如小孩的摇篮或部队之间的符信或暗号,小孩长大之后或暗号对好后终归要弃置,我们还是认真地打造,把可以直接进行的过程转化为中介过程,作成无限巨大的系统(真大的摇篮!),而数量化和指标化就是这个庞大体系的管理系统的装备。然而农民比我们聪明,尽管他同样会管小猪--如果小猪不进猪圈,他甚至会敲打它,但他不会丝毫怀疑一个事实:小猪是自己吃东西长大的,因此不需经自己转手,一旦明白这一点,对小猪的判断只简化为毛估估。

第三、我们在教育中可能产生一种对工业和科学的敬畏和恐惧。近代以来,教育、科学、工业、列强,这些词汇总是连在一起的。教育的旁边是工业化和科学技术的进展的事实,教育本身是在为工业和科学的进展培养人才,所谓近朱者赤,在这种情况下,用科学和工业的方法来处理教育问题,就成为似乎是当然的似乎又是合理的选项。人们大谈素质的全方位评价,用最为细密的方式去进行教学,把教学和教育变成统计量化过程,人们大讲教育控制论,等等。然而农民比我们聪明,他们以毛估估的办法买回小猪和养大小猪,而在教育战线,实心眼的教育工作者在作着无比细密的网把自己捆绑起来,我们考了一次试,就设计了细密的双向细目表来做研究,看看哪里不足,其实,对于一个已经在灌注的课堂中丧失了学习的灵性的学习者,你做得越细,他就发展得越差。农民比我们聪明,他分得清对象是物还是生命,他选择了对待生命的方法对待生命,而不是以对待工业和物质生产的方法去对待生命。他们让小猪自然地生活,于是发展为价值很高的“素质猪”(所谓本地猪)。顺便说,当年去买履,非带了尺寸不能买的、相信尺寸而不相信自己的脚的郑国人,我想一定不会是聪明的农民,而是被工业或物质科学弄昏头的知识分子--你也不必生气,我不过说句笑话而已,那个时候哪来的工业啵!

第四、我们说,学习教育中,平时利用毛估估的办法来评价学生的活动,会遭到非议,大意是说,学校最后是参加中考和高考,其实就是严密量化的,你这样不是影响了高考中考吗?说到这一点,又要向农民学习了。他在用毛估估的办法买小猪时,一定知道小猪毕业的时候时是用斤两称的。这对他今天用毛估估有什么影响呢?小猪的生活过程就是两样:一是长,二是卖。长的时候有长的对待,卖的时候有卖的对待。学习者也可这样类比,(虽然比得有点不太舒服),在他的学习生涯中有两样:一是学习,二是备考。有的人说,我要把整个学习阶段都变成备考,所以我要考考考,不断地考,考得领导满意,家长放心,但是,这已经不是备考了,是在坏考了!要进行广义的备考,在学习阶段就必须学习,在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我又想到农民了,他在小猪生长期间,决不会天天秤它,不会仅仅为了老板放心而不断的惊扰小猪。我们否定对象的活动的生命性容易,回到生命性的状态难。

我们用毛估估取代精确计量给我们的教育的另一个启发是,毛估估对被估的对象作了让步,忽视了对象的非本质的次要的缺点,而借以保护它的带根本的和发展意义的长处。我们爱学生在学习的生命活动的活跃,我们也知道学生是缺点最多的人。我们同样要牺牲自己对于知道学生学得如何的冲动,去除过分的清晰和明察秋毫,用来包容他们前进中的不足,和保护及激扬其向上精神。

最后,我们说,毛估估的主人公--卖小猪的农民,还给我们以一启示:相信直觉。这是最近美国一位接近发现第五维空间的女科学家的告诫--“相信直觉,享受科学”。在学习者的学习阶段(注意不是备考阶段),我们对他的学习的评价不必过细。过细就会使人陷入只重细节不重整体的行为误区。毛估估足够了。而毛估估所以可以信任,是因为我们的直觉是先天的自动分析器,如同我们的舌头可以极其精细地感知味道并不亚于专门的分析机器,我们舌头的超出机械分析器的地方,就是我们只有自己感受的任务,而没有把感受的结果加以传讯的任务。我们更多地实行毛估估的计划,将会使教育教学变得更加有力量,因为简单和含蓄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你看,在明媚的阳光下,戴着牧者帽的农民,带着他的毛估估的小猪,快乐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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