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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良中医之工作 中医改良这一件事,已经闹得马仰人翻,但是良与不良,从哪里鉴别?改与不改,从何处入手?这是唱改良高调的几位爷们,很该注意的。 摹仿西医,影戤西医响牌子,一是没志气,不长进;二是对于中医的根据既然丧失,对西医的根据又靠不着,进退失据,真是这么做了。遇见了坏人难免就要吃官司,受法律的制裁,所以摹仿西医的这个念头只好打消。 要自己打天下,杀出一条血路呢,一要有见识,见识不足,就难免要颠倒是非,淆惑黑白。二要有胆量,胆量不足,那里能够百折不挠。勇往直前。 据我偏见,对于古书,须要信仰真理,不要信仰古人,我们研究学问的人,有一个恶习惯,是把真理与古人并为一谈,不肯分析,如研究《内经》的,往往说《内经》不是黄帝所作,举出证据,说是十二州地名,夏禹平水之后才有,又说酒浆两字,禹前所无,好似《内经》的重要,在黄帝不黄帝,不在真确不真确,我则独谓《内经》确是黄帝所作,倘然不合真理,我们也不能够盲从,《内经》确非黄帝所作,但是很合真理,我们也该极端信仰。 仲景《伤寒论》,研究家用尽心机,辨明某几句是仲景原文,某几句是叔和改作,某条该移方向前,某条该退之使后,吃饱了清水白米饭,没事做,把这些工作来消遣。依我,张件条也不是我的亲家,王叔和也不是我的冤家,究竟那一位动的笔,我也不曾亲眼看见。 我现在只要瞧他合理不合理,王叔和合理,我也该信仰,张忡景不合理,我也该驳斥,古人是古人,书是书,理是理,一一分析,不得稍有含混,遇到于理有未合处,发生疑问,便当反复推勘,以求彻底,如邹润庵之疏本草,读伤寒,一字一句,不肯轻易放过,必求其奥,必得其理,这才是中医改良工作,自打天下,杀开一条血路,不是去依傍人家,影戤人家的响牌子。 有意改良中医的一位爷们,就请你老人家,少唱几声高调,雪窗萤火埋头苦干的做给我们瞧吧。
《伤寒论》之我见 《伤寒论》是张仲景一部笔记,所载六经病证,都是随笔记录之言。 你看仲景讲称:“余宗族索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已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等话,就显见得那时姓张的二百多家,聚族而居,十年中死亡的计算三分有二,死亡的既有三分有二,患病的无论如何总在三分有二之上,不见得病的人个个死的。伤寒死者既有十分之七,那病伤寒的人,无论如何,总在十分之七以上,不见得病的人个个死的。 你想十年来病伤寒的人,即是这么多,古人又最重宗谊,往来探病,某伯某叔,某哥某弟,某姑某姊某嫂,所病伤寒并非仲景一手诊治,所以有“医以丸以下之。非其治也”之记载,仲景也不是怀技自眩之辈,不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有“横夭莫救”之伤感,意在言外。 随笔记录,日子久了,自然积帙成书,后来王叔和是个识宝的波斯,把仲景原作分经编次,世界上才知道有这一部《伤寒论》,依我,叔和还是《伤寒论》大功臣呢。 《伤寒论》既是随笔记录之文,可知各条自为起讫,无先后次序可言,又何必段段争论,这一条该在前,那一条该在后呢。 可汗、可吐、可下,不可汗、不可吐、不可下,也不过是见到说到。总之读《伤寒论》该知实事求是,因症论治,不可思入微妙,涉及空谈。
伏邪论 风寒暑湿之邪,或由肌肤感冒,或由口算吸入,一触就病的。名叫暴感。 一样的邪,入于人身,不即发作-由经入络,潜伏在里头,待时而动,犹之莠民伏莽,当政治严明时候,不过是辍耕叹息,机会一到,他就要揭竿而起,称王作霸了。所以有人问我,邪是何病,伏在那里,我说当他潜伏不动时,仙人也瞧不透,总要有些朕兆发现,才能够知道。 伏邪种种,有伏风症,有伏寒症,有伏暑症,有伏痰症,伏有浅深,或在营分。或在气分,或在血分,或在阳经,或在阴经。 总之一句话,伏邪症不论他所伏浅深,不有外感暴触,是不会发动的。总是先有暴感。然后引动伏邪,内应外合,成为大病,有极轻微的病,愈治愈重,就使延来名手,也不能够一扫而空,都是关涉着伏邪。 就为伏邪病治法,既不能发表,又不能攻里,须要安心定志,慢慢把病邪引出,见景生情,因症立方,否则有力没处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倘用霸药,立见变端。 从前扁鹊见齐桓侯,望色而请治,桓侯病的就是伏邪症。仲景见王仲宣。望色而与药,仲宣病的也是伏邪症。桓侯、仲宣,不听而死,史册所载,非虚语也。
人身之六经 六经是什么东西? 经就是经脉,人身上的脉,有纵有横,横的叫做络脉,纵的叫做经脉,那经脉共有六条,三条是阳经,三条是阴经,三阴三阳,就是六经。 六经各有名目,三阳经,一是太阳,二是阳明,三是少阳;三阴经,一是太阴,二是少阴,三是厥阴。六经的病症,各各不同,治法也各各不同,并且讲到六经的病症,不运是经脉为病,还有经气为病,那经气比了经脉还要重要。 从前柯韵伯讲六经经气,最为透切,他把周朝地理来譬解,他说六经犹之周朝的列国,腰以上为三阳经地面,三阳主外,而本乎里,里边的心就是三阳经气夹界的地方,内由心胸,外自巅顶,前至额颅,后至肩背,下及于足,内含膀胱,都是太阳地面,这一经统领荣卫,主一身之表症,犹之近边御敌之国。 内自心胸,至胃及肠,外自额颅,由面至腹,下及于足,都是阳明地面,这一经多气多血,统领一身的肌肉。 由心至咽,出口颊,上耳目,斜至巅,外自胁,内属胆。都是少阳地面,统领一身之腠理,外邻太阳,内近阳明。犹之京畿地方。 腰以下是三阴地面,三阴经主里不及外,愎部就是三阴经夹界的地方,从大腹由脾及二腹魄门,为太阴地面。从腹内到两臂,及膀胱溺道,为少阴地面。自腹内由肝上膈至心,从胁肋下及小愎宗筋。为厥阴地面,这厥阴一经,通行三焦,主一身之里症,犹之周京夹铺之国。 太阴阳明,同居异治,犹之周公召公分陕的故事,少阴、太阳、厥阴、少阳四经的部位,有内外、出入、上下牵引之不同,犹之周天子分土域民,犬牙相错的制度,所以六经之经气,犹之列国之地面,六经之经脉,犹之周家之道路。 六经之病,有正邪、客邪、合病、并病、属脾、属胃者,犹之寇贼充斥,或在本境,或在邻国,或入京师。太阳经经气,地面最大,内邻少阴,外邻阳明。故病都有相关者,如小便不利,原是膀胱为病,偏偏少阴病里头,也有小便不利症,那是邪已及到太阳地界了。 腰痛本来是肾病,偏偏太阳病也有腰痛症,那是邪已到了步阴的地界了。 六七日不大便,明明是阳明症,偏偏兼有头痛身热,那是阳明热邪已经侵及太阳地界了。头项强痛,明明是太阳病,偏偏兼有鼻鸣、干呕,那是太阳风邪,已经侵着阳明地界了。 心胸的部位,明明是阳明地面。偏偏又是太阳的通衢大道,就为太阳主营卫,心胸确是营卫的本根,营与卫环周不休,犹之边邑下的吏民士卒,会于京畿,往来不绝。即如喘而胸满这一症,确是太阳外邪进了阳明地面,大大的骚扰,所以称它为太阳阳明合病。倘使头不痛,项不强,胸中痞硬,气冲咽喉,不得息,那不是邪从太阳来,实是阳明实邪结于胸中,犹之乱民骚聚本境而为患。 心为六经之主,所以六经都有心烦症,倘使没有头项强痛,那么这个烦不属太阳,没有往来寒 热,那么这个烦不属少阳,没有见三阴症,那么这个烦不属三阴了,所以心愦愦,心怵惕,心懊忄农,一切的虚烦,都属阳明,为的是心就住在阳明的地位。 阳明差不多就是京师,所以心呀腹呀,都在那里,邪在心。症见虚烦,邪在腹,症见实热,就为心在上为阳,属于无形;腹在下为阴,属于有形。人身上的病动与心腹相关,阳邪聚在心里头,阴邪聚在腹里头,肝为阴中之阳。故能使阴邪上搏于心,阳明主在里之阳,故能使阳邪下聚于腹。 再以兵法来譬喻,用兵之要,在明地形,必先明乎六经之路,才知贼寇所从来,知道某方是某府的来路,某方是某部的去路。来路是边关,三阳经就是来路,是外境,三阴经就是[去路,是内域。] 六经的来路,各各不同,太阳是条大路,少阳是条僻路,阳明是条直路,那太阴是近路。少阴是后路,厥阴是斜路。客邪多从三阳来,正邪多由三阴起,犹之外寇从边关至,乱民自内陆生。 明六经的地形,始得握百病之枢机,详六经的来路,乃得操治病之规则,以症来论,伤寒是大寇,病从外来;中风是流寇,病因旁及;杂病是乱民,病由中起,所以治病之法,第一须认明是何等之寇,第二须认明由何地而起。 发于其境,便御之本境,移祸邻郡,即两路夹攻,如邪入太阳地面,即汗而散之,犹之敌军陈利兵于要害,乘其未定而击之也;邪之轻者在卫分,重者在营分,尤重者在胸瞩,犹之寇浅者在关外,其深者在关上,尤深者在关内也,所以麻黄汤为关外之师,桂枝汤、葛根汤为关上之师,大青龙汤、小青龙汤为关内之师矣。 人身之六经,有六经之经脉,六经之经气,病袭吾身,即犯经气,中医对于仲景《伤寒论》毕世穷研-并不是研究伤寒一症,实是研究六经经气,以认明经气,对付百病,便不致如云中捉月,雾里看花矣,医者固不可不知,非医者亦不可不知。
人身之体用 我的六经话儿,才在《医林》上刊出,就有人来问我,你们中医的学说,总是令人不可捉摸,气呀血呀营呀卫呀,说得很闹忙,老实说,只有血大家还看得见,其余卫呀营呀气呀,不过你们姑妄言之,我们姑妄听之而已。现在你把六经讲得天花乱坠,一回几经络,一回儿经气,又是什么京畿咧列国咧,大路咧,直路咧,斜路咧,后路咧,五花八门,闹得人家头晕脑胀,究竟怎么一回事,你且说一个明白。 我回他,你这一番话,未免用西医的主观来观测我们中医了,根本上就大大错误。要晓得人身上有两个部分,一个是体的部分,一个是用的部分,什么叫做体,体就是形体,什么叫做用,用就是作用。凡是在外的头面、身子、五官、四肢,在里的五脏、六腑以及皮肤、毛发、肌肉、腠理、筋骨,一切目力所能视的,都是体的部分,那四肢百骸之所以动作,脏腑气血之所以运行,脏腑十二官,手足十二经。凡精神之所寄,魂魄之所藏,气血之所行,意志之所出,都与十二官十二经有极大关系。一切目力所视不到的,而于此身为发号施令之总司令,都是用的部分。 体的部分,西医最为注重。用的部分中医最为注重。西医对于人体解剖,一层层剖去,一处处解开,筋肉、皮骨、心、肺、胃、肠、眼球、耳膜、动脉、静脉,知之必审,说之必明,对于人体化验,分析之为原子细胞、白血球、赤血球、淋巴隙、抗毒素、淀粉质、盐质、铁质、磷质等等种种,而于精神、魂魄、意志、动作倒都不研究,视人体为机械,此是西医之所长,即是西医之所短。 用的部分,中医最为注重,中医深知用是活的,体是死的,人之所以为人,全恃着用的部分,倘使专究体的部分,那么把榘纣和尧舜同时解剖,恁你解剖得精,分析得细,尧舜何以如是之仁,桀纣何以如是之暴,断然分析不出。孟子说过,“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欤”?从体的部分上求知,也是如此,中医深知其故,所以专在用的部分上着手。 中医并非全不知体的部分,中医对于体的部分,毛发、皮肤、肌肉、腠理、筋骨、脉络、脏腑、气血、营卫,无不真知灼见,惟原子细胞、白血球、赤血球、铁质、磷质不谈。 民众医学论 医之业为治病之工,非人人得而为之也,医之学为专门之学,非人人得而知之也,医理精深,病情万变,专攻其事者,精研极究,犹不能尽愈诸病,何况普通一般之民众。 然则民众医学何谓乎?日“吾所谓民众者,非精深之学理,乃浅近之治法耳,如砒鸩人人知其毒,参芪人人知其补,大黄芒硝人人知其寒,附子肉桂人人知其热,亦如是而已矣”。 徐灵胎有言,伤风则防风、荆芥;感寒则苏叶、葱头;咳嗽则苏子、杏仁;伤食则山楂、神曲:伤暑则香薷、广藿;疟疾则柴胡汤加减;痢疾则黄芩汤加减,此皆相传之定法,千古不能易也。 其言浅近易知,可称民众医学,余推其意而广之,伤风用防风、荆芥,果然是对症发药,绝无错误,但是其间还须细为分辨,辨出风热与风寒,风寒用防风、荆芥;风热用桑叶、薄荷。感寒之苏叶、葱头,亦须分出浅深,寒之浅者宜苏叶;寒之深者宜葱头。咳嗽须辩出个畅与不畅,咳而不畅,邪郁在肺,非开泄不可,宜用桔梗、浙贝;咳而畅者,顺气为宜,当用苏子、杏仁;风热袭肺而咳,宜桑叶、牛蒡。伤食宜辨出是肉食所伤,是谷食所伤,谷食所伤宜曲,肉食所伤宜楂。伤暑尤颁辨出暑热与暑湿,暑湿则用香薷、广藿;暑热则用竹叶、芦根。至于疟、痢两症,原因复杂,变化尤多,断非民众医学所能疗治,谚有云“不信阴阳,但听雷响;不信医药,但吃砒霜”。吾之所谓民众医学,亦如是而已矣。
五行学说新释 五行学说,在中医自身,认为最昏闷最难解释的一件事,有几位心中很明白,口中说不出,倘使你强要他说时,便如算命先生口吻。说上一大堆毫不相关的话,弄得人家非常怀疑。 在普通一般人呢,认五行学说为最暗晦最深奥的一种学问,决非寻常知识所能认识,昕能知晓,把医学看做了佛学仙道。 照了前一说呢,道之所以不明,照了后一说呢,道之所以不行,既不能明又不能行,外来的人趁这个热,就拔队来攻,诬我们为玄说,诬我们为不识病,诬我们为不能治病,如簧的舌峰,如剑的笔峰,摇笔弄舌,天天在报纸上大放厥辞。摇惑人心,人心不免为之浮动。 金木水火土,叫做五行,心肝睥肺肾。叫做五脏,究竟人身之五脏,为什么必与五行相配,这是一个问题。金木水火土五行,何以必有相生,又何以必有相克,又是一个问题。这心肝睥肺肾五脏,与金木水火土五行,何以有息息相关,又是一个问题。 五脏各有动作,各有消长,五脏的动作,叫做脏气,脏气有消有长,使不有以形容之,则何以知脏气之为消为长,所以金木水火土是脏气之代名词,而五行生克是脏气消长之代名词,言皆有据,事尽可征,绝无一辞半语是玄说,是虚话。 肺为什么属于金,我告知你,金在五行叫做从革。从革是以肃降为义的,讲到肺的脏气,原是以降下为治节,称肺为金,无非表示肺气肃降罢了,绝无别种神秘意义。 肝为什么属于木,我告知你,木在五行叫做曲直,曲直是以升泄为义的,直升叫做直,横泄叫做曲,讲到肝的脏气,原是以升泄为用,称肝为木,无非表示肝气升泄罢了,绝无别种神秘意义。 心为什么属于火,我告知你。火在五行叫做炎上,炎上就是动的意义,讲到心的脏气,原是以动为用的,称心为火,无非表示心气主动罢了,此外绝无神秘意义。 肾为什么属于水,我告知『尔,水在五行叫做润下,润下就是静的意义,讲到肾的脏气,原是以静为主的,称肾为水,无非表示肾气主静罢了,此外绝无神秘意义。 脾为什么属于土,我告知你,土在五行叫作稼穑,稼穑,就是和的意义,怎么叫做和?悼一句文,和者和也,就是不升不降,不动不静,也可说得,亦升亦降,亦动亦静,我这一句话,未免有点子矛盾,既然不升不降,如何说亦升亦降,既然不动不静,如何说亦动亦静,其实真是不升不降,不动不静,那不成了个死体么,所以亦升亦降,亦动亦静几句补充的话,是不能少的,闲文少叙,言归正传,讲到脾的脏气,原是以和为主的,称脾为土,无非表示睥气主和罢了,此外绝无什么神秘。 讲到相生相克,更是容易,肺气既然肃降,肾气自不致于妄动,肾气不妄动就静了,这就是金生水。肾也既静,肝阴自然得养,肝阴得养,肝就得所了,这就是水生木。肝气升泄,那么心阳得了扶助,自然就要动作,这就是木生火。心动既剧,脾阳自然被着鼓动,睥阳被动,自然加倍的发越,这就是火生土。脾气既和,肺家肃降,自然没有阻滞,这就是土生金。那么所谓相生者,不过彼脏之气,帮助此一脏之气以相长是也。我现在敲开天窗说亮话,不卖葫芦中秘药,大家对于这五行,总该认识一点了。 再讲到相克的话,肺气肃降不已,就能够制肝气之升泄,这就是金克木。肝气升泄不已,就能够碍及脾气之和,这就是木克土。脾运过程,就能够耗及肾阴,这就是土克水。肾气过静,就能上制心气之浮动,这就是水克火。心气太动,就要碍及肺家之肃降,这就是火克金。那所谓相克者,不过此脏之气太胜。碍及彼一脏之动作,换句文话儿,就是相消也。相生相克,不过是脏气消长的代名词,长就是相生,消就是相克。 五行生克,在诊病上论,诊外感病是用不着的,所以仲景《伤寒论》没有一个字提到五行生克。诊治杂病,才用得着审查脏气,所以郎中非驳五行的,不曾认识五行真面目,遇着病证,辄以五行生克眩人的,也不曾认识五行真面目。 三十年前之我,开始研究中医,这五行学说,就是我进步的第一个阻力,第一座难关,我想好好一个人,血肉之躯,肚子里那里会包着这许多金呀、木呀、火呀、土呀、水呀的,误认五行为五件东西,再也通不过,直到后来,悟到了“行”字的意义,才能够明白。
病因果之异同 徐灵胎先生,果然是我们中医界前辈,他的学说,我也很钦佩,只是他说疟疾柴胡汤加减,痢疾黄芩汤加减,我却不敢附和,非但不敢附和,并且很是怀疑。 天下的万事万理,研究它的起因。种种不同,瞧着它的结果,又种种不同,偏有结果同而起因不同的,也偏有结果不同而起因偏同的,即如士农工商,所操之业不同,聪明才智-所禀之质不同,等到他埋头苦干,一旦成功,一般的立业兴家,应上句老话,行行出状元,远不是结果同而起因不同么,嫖赌吃着四件事,各具个性,老话“嫖是精空,赌是对冲,吃是最凶,着是威风,”岂不是各各不同,大大不同么,但是只要你犯上了它,恁凭那一件,到结果收场,身败名裂是一般的,这又不是结果同而起因不同么。 一群的嫖客,一群的赌客,灯红酒绿,花天酒地时的豪兴是同的,呼卢喝雉,一掷万金时的豪举是同的,到家产败尽之后,有做小窃的,有做强盗的,有做叫化子的,也有做帮闲度日的,这岂不是结果不同而起因偏同的么。 事理如此,病理也是如此,事情如此,病情也是如此。 疟疾的原因,就是风寒两邪之潜伏,风为阳邪,寒为阴邪,所以先伤于寒后伤于风者,疟疾发作起来,便是先寒而后热,名叫寒疟。先伤于风后伤于寒者,疟疾发作起来,便是先热而后寒,名叫温疟。还有但热不寒的,叫做瘅疟,那是阴气先绝,阳气独发的缘故,它的见证是少气烦冤,手足咸热。 疟疾为伏邪病之一种,所伏有浅深之不同,浅的伏在经络,深的伏在膜原,最深的伏在脏腑,却又分出伏在六腑为轻,五脏为重。逐日发的,名叫疟疾;间日发的,名叫痃疟;间两日三日发的,名叫三阴疟。逐日发的,邪不过伏在经络;间日发的。浅者伏在膜原,深者伏在六腑;间两日三日发的三阴疟,多深伏在五脏了。 从前黄帝问岐伯,痎疟皆生于风,为什么发作有时呢?岐伯回称,痃疟的发动,先起于毫毛,伸欠乃作,寒傈鼓领,腰脊俱痛,寒去内外就热,头痛如破,渴欲冷饮。黄帝问他,何气使然?岐伯回之,阴阳上下交争,虚实更作,阴阳相移呢,阳并于阴,阴就实,阳就虚。 总之一句话。疟疾之因不一其邪,疟邪之伏,不一其处,徐灵胎竟欲以柴胡一汤,统治诸疟,虽可随症加减,究嫌呆板,不能不有所疑问也。 痢疾一症,古称肠澼,有协热的,有协寒的,有入气分的,有入血分的,尤须分别出一个虚实,黄芩一汤何能统治诸痢? 我是极崇拜徐氏的,不过对于此等处,不敢曲为回护,还要证明确是前辈千虑中之一失。 病因病果,复杂异常,现在西医证明疟有疟菌,痢有痢菌,然彼只能知道有菌,不能分别出疟菌共有几类,痢菌共有几种,表面看来虽似很精,其实是极粗的,于病之情形上,病之疗治上,全无补益。 我很想把黄帝岐伯的问答,翻成极浅显极明白的白话,使大众都知道中医的真价值,只是穷忙,此愿只好俟诸异日了。
论湿温 湿温这一症,夏秋时节最多,湿温古时原叫做湿热,那么热是天之气。湿是地之气,我们人恰在这气交之中,不能不有呼吸,不能不有饮食,口食味归乎胃,胃为水谷之海,鼻食气通乎肺,肺为治节之脏,湿热两邪,不知不觉的感受进去,更有什么法子可以抵抗?什么法子可以避免呢? 肺胃与大肠,本来是一气相通,肺称清金,大肠称浊金。所以肺与大肠是表里,胃属足阳明,大肠属手阳明,所以手足阳明是同气,就是别种温病专究三焦,也以此一脏二腑为最要。肺开窍于鼻,吸入之邪先犯于肺,肺经不解,就要传到胃,这就叫顺传,你道它什么叫做顺传?一、肺是五脏之一。胃是六腑之一,驻病传腑,驳轻不少。二、肺的部位在上,胃的部位在中,肠的部位在下,自上及中。顺流而下,无论讲脏腑,讲上讲下,都是顺的,所以叫做顺传。 还有逆传温病,温邪犯肺,若不下传于胃,必致内陷于心包络,这内陷心包络,一、肺主气属卫,心主血属营,邪由气分八营,是进了一层。二、肺是脏,心也是脏,虽然心包络不在五脏之内。一、心包属厥阴,也是阴经。二、心包络代心宣化,称为膻中,也可以算得脏,所以以脏传脏,病势为进,这就叫逆传。 还有犯肺之温邪,既不顺传于胃,又不逆传心包,偏偏传到膜原的,这膜原就是膈,一层的薄膜,遮在胃口之上,心肺之下,天造地设好去处,使心与肺得有遮蔽,胃中之浊气不致上熏,温邪传到膜原的也很多。 邪传心包络,就要神昏谵语;邪传胃腑,就要壮热口渴,不大便,;邪传膜原,就要胸闷懊侬、发欬,以上所讲的,还是普通温病,不曾专谈到湿温。 谈到湿温这一病,须要辨清湿有几分,热有几分,究竟是湿多,还是热多,湿与热已否纠结不解,尚可分治否?就为湿邪与热邪,极易狼狈为*,热得了湿的帮助,那么郁遏不宣。热势必然愈炽;湿得了热的帮助,那么蒸腾上熏,湿浊必然愈横。湿邪与热邪两分,尚属病轻势缓;湿邪与热邪两合,实已病重势急;假使湿多而热少,那就蒙上流下,可以三焦分治;假定湿热俱多,那必要上闭下壅,三焦俱困了。 你道为何?就为了湿无热,只能够蒙蔽清阳,有的是阻在上焦,有的是阻在中焦,有的是阻在下焦罢了。要是湿邪与热邪一合,那么本身固有之热,悉化为病热,犹之好人都被歹人带坏,一鼻孔出气,蛮而无理,没法处置,到了那时,热得湿助,宛然火上添油,上下充斥,内外煎熬,最是酷烈不过。 前辈治湿必治脾经,治热必治胃经,实是扼要之图,但是湿热倘已胶结,那便如油入面,虽然对症发药,治之得法,也不能够速愈,为什么呢?此时的病状,宛如剥蕉检茧,去了一层又一层,往往热退身凉之后,忽又壮热起来,在不识病情的人,未免心慌意乱。举棋不定,难免动手便错,遂至有误大局,所以郎中遇到此种症候,须有一定之见识,舒徐晦豫,接步就班,才可以从容对付。 湿温之外,更有风湿、寒湿、暑湿几种,都是以风寒暑为主要症,湿不过是副要症,那治法尽管着重主要症,副要的湿邪,不过带上一点子就是。 湿邪之在人身,犹之雾露之在地上,昏昏沉沉,弥弥漫漫,抬头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指,拨开云雾见青天,不过是一句快意语,谁有这个手段呢,所以治这病的人,须要安心定意,害这病的人,尤要安心定意。
论医者意也 “乖人吃亏一半,呆人吃亏一半”,那不是老话么。我想呆人,呆头呆脑,受尽人的欺,吃尽人的亏,是该的。乖人乖手乖脚,很该处处讨便宜,在在占上风,怎么呆人吃的亏只有一半,乖人吃的亏倒也有一半? 我做的是中医,本地风光就把中医医学来讲,中医有五千年来历史,神农、黄帝、伊尹、扁鹊、仓公、仲景、华佗、叔和、陶弘景、徐之才、王焘、思邈等,圣君贤相,名师往哲,那一时那一代没有,论到他的功用效验,著手成春,覆杯即愈的,更不知有多少,论理,早该横行大地,五洲之广,无远勿届了。为什么在今日,还是偏居本国,还要受西医的侵袭,我细细推求,那传统上的坏处,就受了乖人吃亏的缘故。 中医的学说,大别之可分作两种,一种是依据《内经》,偏重说理的。一种是依据《伤寒论》,偏重认证的。就可惜历来注释《伤寒论》的几位名家,《内经》的主观太重,总用《内经》的见解来解释《伤寒论》,以致《伤寒》一书,不解倒还明白,愈解愈糊涂,什么标本中见,什么寒化、热化、湿化,一大堆不上相干的话,听得人家莫明其妙,正如翠屏山戏中潘老丈所讲,你不说我倒明白,你一说我越糊涂。 医不是仙人,病不会开口,因此偏重认证的,总说症者证也,要认清是表是里,属虚属实,在经在络,还须辨出个寒热,辨出个脏腑,旁敲侧击,审之必确,问之必详,就为病症关系人命出入,不敢草草,亦不忍草草。 偏偏依据《内经》的,好为理论,自作聪明,创出“医者意也”的谬说,用演绎法推测百病,不用归纳法归纳病症,毫厘之谬,差及千里,一人有过,遗及全体,我们中医吃亏的地方,即在于此。 照我偏见,大家研究仲景之书,研究入手,照武进前辈邹润庵夫子的《本经疏证》做去,我们中医才有光明的一日。 做学问须要从呆的一方面做起,不要从乖的一方面做起,敢要世兄们,千万不要偷私乖,千万不要偷私乖!
论煎药 煎药这工作,人家看来,不过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几味草根树皮,加上一二碗清水,在风炉上煎几滚就得了。那里知道煎药于病症上、医治上,都有极重要的关系,决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可以随随便便干得的,诸位且请静心听我道来。 桂枝汤的煎法,是要用微火缓煎的,倘然猛火急煎,就不对了。 小建中汤的煎法,是先把药五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才纳胶饴一味,更上微火消解,倘然同煮,就不对了。 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的煎法,是以清水二斗,扬之万遍,水珠千百相逐,成为甘澜水,以甘澜水一斗,先煮茯苓,减二升,纳诸药煮,倘然用寻常水,不用甘澜水,就不对。用甘澜水,而茯苓不是先煎,又不对。 桂枝加葛根汤的煎法,以水一斗,先煮葛根一味,减二升去上沫,然后纳诸药煎,取三升,去渣。倘使葛根与诸药同煎,就不对了。 麻黄汤的煎法,以水九升,先煮麻黄一味,煮至减三升,去上沫,然后纳诸药煮,取二升半,去滓,温服。倘使麻黄与诸药同煮,就不对了。 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煎法,是以水七升,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倘合麻黄与诸药同煎,就不对了。 大青龙汤的煎法,是以水九升,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涑,纳诸药煎,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倘使麻黄与诸药同煮,就不对了。且大青龙汤中的石膏,须敲碎绵裹。麻杏甘膏汤之石膏,也需绵裹,与白虎汤之石膏,又是不同。倘然不用绵裹,又不对了。 小青龙汤煎法,八味药,以水一斗,先煮麻黄,减去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升,去滓。假使麻黄与诸药同煎,就不对了。 麻黄附子细辛汤,与麻黄附子甘草汤,两方同用麻黄,而煎法偏是大大不同。麻黄附子细辛汤,是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升,去渣,温服。麻黄附子甘草汤,虽也先煮麻黄,却只一两沸,去上沫,纳诸药煮,休言诸药同煎,就使你知道麻黄先煮,诸药后纳,两方同一个法子,还是不对,须要辨出一方煎到水减三升,一方却只煮一二沸,有少煎多煎之不同。 葛根汤的煎法,是七味药,以水一斗,先煮麻黄葛根,减去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升,去渣。倘使同煎就不对了。 葛根黄芩黄连汤,是以水八升,先煮葛根,减二升。纳诸药煮,取二升,去渣。倘使同煎就不对了。 小柴胡汤的煎法,偏又比众不同,是以药七味,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渣再煎,取三升。倘使你不是去渣再煎,还是不对。 柴胡桂枝汤的煎法,偏是九味药,七升水同煮,取三升,去渣,就是与普通汤药一般了。 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偏是以十二味药,八升水,煮取四升,然后纳大黄,更煮一二沸,去渣,温服,又是一个法子。 柴胡桂枝干姜汤,偏又是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渣再煎,取三升,偏又与大、小二柴胡汤同法了。 柴胡加芒硝汤,偏又是以药八味,水四升,煮取二升,去渣,纳芒硝,再煮微沸了,说它是一定的,偏又不一定,说它不是一定罢,偏又是一定的。 栀子豉汤煎法,以水四升,先煮栀子得二升半,然后纳豉再煮,取升半,并且豉这一味药,是要绵裹的。那栀子甘草豉汤,是先煮栀子甘草。栀子生姜豉汤,是先煮栀子生姜,那豉总是后入的。只有栀子干姜汤,栀子厚朴枳实汤,栀子柏皮汤,是与普通煎药法一般。 最奇怪不过的煎法,是枳实栀子豉汤,是先用清浆水七升空煮,取四升,纳枳实栀子,煮取三升,下豉更煮五六沸,去渣分温再服。那清浆水就是淘米的泔水,久贮味酸为佳者。 大承气汤的煎法,又与他方不同,药只四味,却分作三回工作,以水一斗,先煮厚朴、枳实,取五升,去渣,然后纳入大黄,取二升去渣,加入芒硝,更上微火一两沸,分温再服。倘使枳、朴、大黄同煎,就是小承气汤,不是大承气汤了。 调胃承气汤煎法,是以水三升,先煮大黄、甘草,取一升,去渣,纳芒硝。更上火微煮令沸,少少温服之,与大、小二承气汤又不同了。桃核承气汤的煎法。也与调胃承气汤差不多。 抵当丸虽是丸药,也是煎服的。 十枣汤的煎法,只煮枣子一味,其余三药,是捣作药散用枣子汤调服的。 大陷胸汤煎法,也要分做三回工作,通只三味药,却以水六升,先煮大黄,取二升,去滓,纳芒硝煮一二沸,再纳甘遂末,温服一升。 小陷胸汤,是先以瓜萎一枚,水六升,煮取三升,去渣,再纳黄连、半夏,煮成二升,去渣,分温做三服。 生姜泻心汤,甘草泻心汤,半夏泻心汤的煎法,也同小柴胡汤一个样子,是把药煎好了,去渣再煎的。 大黄黄连泻心汤,是把药用麻沸汤渍之,须臾绞去渣,分温再服的。 附子泻心汤却是大黄、黄连、黄芩用麻沸汤渍之,绞去渣,附子煎成汁,和匀。分温再服。 竹叶石膏汤的煎法,与白虎汤不同,白虎之粳米,是与诸药同煎的,竹叶石膏汤的粳米,却把药煮好,去渣后,加入米的。桂枝人参汤的桂枝,是要后入的。茵陈蒿汤的茵陈,是要先煎的。其余如凡用阿胶,总是煎好药,去渣,纳胶烊消。凡用麻黄,总是先煎去沫。 你看煎药这一件事,古人这么的郑重,可以随随便便付托任何一个人干的么。 总之,麻黄、葛根,皆须先煎去沫;柴胡泻心。皆须去滓重煎;栀豉汤则栀须先煎,豉须后入;大承气则枳实、厚朴,既须先煎,又须去滓纳大黄煎,去黄纳硝微沸。先后次序,丝毫不能通融,依此法则效,不依此法即不效,然而现在的人,知此法者,能有几人。至于芳香之药后入,金石之药先煎,粘腻之品,有毛之物,皆须包煎,此则用意甚浅,今之人无不知之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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