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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理想藏书-作家与作品
“我需要大城市，我爱柏林”——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匈牙利小说家和随笔作家伊姆雷·凯尔泰斯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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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世界报》（Die Welt）专访，2002年10月12日）
访谈人：梯尔曼·克劳泽（Tilman Krause）
世界报：从去年十二月开始，您把柏林作为了自己的第二个居住地。为什么？ 凯尔泰斯：我需要这个大城市，而且我热爱这个非常自由的城市。当我走出自己的寓所，几步之后就来到了选帝侯大街时，我的心就开阔起来。在我的生命中，第一次当我可以自由地选择我的居住地时，我就非常清楚地，选择了柏林。在那里人们对艺术家是如此的开明，如此的好奇，又是如此的友善。
世界报：德国文学对您定居柏林的决定，是否起了一定的作用？
凯尔泰斯：当然！自从在五十年代初期，我发现了托马斯·曼（Thomas Mann）之后，这个伟大的作家对于我一直是一个重要的楷模。在我的小说《崩溃》中，描述了我对他的敬意：我写道，我的小说《一个没有命运的人》的创作，受到了曼的作品《浮士德博士》的影响。
世界报：在五十年代，您开始翻译德文著作，如尼采（Nietzsche）[1]、霍夫曼斯塔（Hofmannsthal）[2]、约瑟夫·洛特（Joseph Roth）[3]。您可以以此为生吗？
凯尔泰斯：不可以。更确切地说，这是对我创作自己作品的一种准备，它是在巨大的外在和内在的压力下产生的。至于赚钱，主要是靠撰写喜剧、轻歌剧和歌词。
世界报：您偏爱轻歌剧吗？
凯尔泰斯：并不是这样。但是您不可以忘记：当时的匈牙利是一个并不自由的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着书报检查。象当时浮现在我眼前的那种写作，是完全不可能的。我的第一部完整意义上的作品，《一个没有命运的人》，只不过是一本不足300页的狭长的书，花费了十三年的功夫：从1960年到1973年我一直在写这本书。
世界报：这部小说把我们带到了集中营的世界，您在这本书中讲述了您被遣送到奥斯维辛和集中营里的生活。这样一本灰暗的书何以会拥有这么多的读者，您对此作何解释？
凯尔泰斯：这种解释我更愿意留给诠释者去做，但是也许我可以说，很明显我找到了一种新的语调，并且这种对全部经验的描述是非常重要的，它总是会找到读者的。
世界报：您说过，您全部的写作，所有的智识的存在，都是以奥斯维辛作为前提的。
凯尔泰斯：这里有个体的和超越个体的成分：奥斯维辛使我成为一个作家。它是我的阅历的资本，我的写作建构于其上，一种阅历的资本，在经历了共产主义制度所造就的后奥斯维辛时代，变得更加坚硬和深化了。但是奥斯维辛也标识了一个人类的事件，我们一直站在它的阴影下。
世界报：在您的文章中，您曾经谈到“大屠杀的文化”。
凯尔泰斯：是的。大屠杀标明了与人类和人性有关的某种交往的一个顶点，它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点都有可能发生。在大屠杀中我们丢失了人道主义的纯洁。在这之后，我们是无法回头的。
世界报：您快要七十三岁了，是这一文明断层的最后的幸存者中的一个。您相信在幸存者之后，还会出现有关大屠杀的文学作品吗？
凯尔泰斯：我想是会的，至少还会有两代人涉足这个题目：牺牲者的孩子和他们的孙子。但是在那之后，这个题目仍会继续受到重视，作为一种伟大的，灾难性的－－伟大的经验，人们必须自己来清理这一切。
世界报：在《一个没有命运的人》－－您最著名的小说以及其他作品中，您已经接受了文学的现代传统。如今，后现代早已被卷入潮流，文学所承载的娱乐需要越来越多。在您看来，象您写作的这些书还拥有哪些机会？
凯尔泰斯：在阅读过程中偶然遇到的生存经验，有助于更好的理解自己的生活，这种阅读需要最终会占据上风。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以卡夫卡（Kafka）[4]、穆希尔（Musil）[5]、乔伊斯（Joyce）[6]和贝克特（Beckett）[7]为代表的现代文学，现在事实上已经成为历史了。但是这种现代依然在不断地推动着新的前卫的出现。我不愿把消遣文学的形式纳入前卫文学，不管它是多么的贴近时代的精神。
世界报：严肃的作品，高品位的、有文学抱负的作品能够得以保持吗？
凯尔泰斯：当然！只要还存在那样一种社会，阻碍人们象他们所希望的那样生活，那么文学就会作为他们的载体，文学不会满足于永远不变的事物。
中文译自德文：黄凤祝、巴黑
[1] Friedrich Nietzsche (1844-1900)，德国哲学家。
[2] Hugo von Hofmannsthal (1874-1929)，奥地利戏剧家、抒情诗人。
[3] Joseph Roth (1894-1939)，奥地利作家。
[4] Franz Kafka (1883-1924)，捷克作家。
[5] Robert Musil (1880-1942)，奥地利作家。
[6] James Joyce (1882-1941)， 爱尔兰作家。
[7] Samuel Beckett (1906-1989)，爱尔兰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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