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流传数百年,明清两代不断地刻印,不仅国内,而且在国外像英、法、日、德、苏等国都有译本。这部小说的各种版本现在保存在国内外的还很多,对这些版本之间的真实关系,目前各家说法不同,没有弄清楚。这里,我打算通过版本源流的论证,解决郭勋及其门客是否编写过《水浒》,和现存《水浒传》李卓吾的两个批本,孰真孰伪的问题。
一、从容与堂刻本说起
北京图书馆藏有《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传》(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影印)一百卷一百回,版心下有“容与堂藏板”五个小字,故世称容与堂本。这个本子刻于何年何月,没有记载,亦不著编撰者姓名。唯日本内阁文库藏有另一种容与堂本(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也有这个版本的残卷),前面都有李卓吾《忠义水浒传叙》,和末题“庚戌仲夏虎林孙朴书于三生石畔”。庚戌应是万历三十八年,而北京图书馆藏本刻印时间还要早些,故有人推测约刻于万历三十年前后。又由于高儒《百川书志》史部野史类有《忠义水浒传》一百卷,题钱塘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因与这个刻本作百卷相合,有人就推断这书编撰者是施耐庵和罗贯中。后来有的本子作施耐庵,有的本子作罗贯中,说法不一。
北京图书馆收藏的容与堂本和日本内阁文库藏本文字上有些异同。如卷一范仲淹越班启奏说:“目今天灾盛行,生民涂炭,日夕不能聊生,人遭缧绁之厄。”“缧绁”文库本作“死亡”。又同卷“将丹诏供养在三清殿上”,文库本挖去“养”字。“违别圣旨”文库本作“违慢圣旨”,这里显然是文库本挖改的。因为作“缧绁”、“供养”、“违别”,从上下文意义连贯看来,都不十分恰当,有的还很别扭。改作“死亡”、“供口”、“违慢”就通顺多了。尤其是“丹诏”,“供”起来是可以的,怎么能“养”呢?所以挖去后,没有添加字,空了下来,这就充分证明空格是在原有刻板上挖改,而留下来的挖改痕迹。
北京图书馆藏的容与堂本,印刷虽然比内阁文库藏本早些,但也不是初印本。我们翻开三十六卷(回)第五页就可发现有挖板。如“宋江道:我只是这句话由你们口口商量。”“你们”下空白二格。冠有天都外臣序石渠阁补刊本作“由你们怎地商量”。可见原有“怎地”二字被挖去。又“只见吴用花荣两骑马在前,后口口十骑马跟着”。这里石渠阁补刊本作“后面数十骑马跟着”,是“后”下应有“面数”二字被挖去。内阁文库本在这地方补刻“带数”二字,这就证明所空二格是有意挖去的。事情还不只此,不仅是挖去留空白,而且有挖补。如卷二十一(回)“宋江听了公厅两字,怒气(直起)”,“直起”两字并挤在一格。石渠阁补刊本只作“怒气起”,无“直”字,可见“直”字乃挖后添补上去的。文库本此处挖改作“怒气直冲起来”,添加的字就更多了。又卷二十三(回)“只见店主人把(三只)碗一双箸一碟熟菜放在武松面前”,石渠阁补刊本无“只”字,这“只”字也是挖补的,所以挤在一格。
容与堂刻本和冠有天都外臣序刻本(即石渠阁补刊本)这两个刻本谁先谁后,现在一般都认为有天都外臣序本早,因为序末署有“万历己丑孟冬”的年月,“万历己丑”乃万历十七年,比文库藏容与堂本上的孙朴书写年月早得多,所以被认为今天能见到的《水浒传》最完全而又最早的版本。但是王古鲁说这个序言不是原刻本上有的,而是康熙时石渠阁补刻放进去的。王古鲁这个意见值得重视。沈德符《野获编》卷五说:“武定侯郭勋在世宗朝号好文,多艺能计数,今新安所刻《水浒传》善本,即其家所传,前有汪太函序,托名天都外臣者。”这就是说,天都外臣的《序》乃放在郭勋本前面的。郭勋本的特点有二:一是“削其致语,独存本传”,另一是“移置阎婆事”。所谓“致语”可以是一段小故事,也可以是一首或几首诗词,这在宋元话本中常见。现在我们见到的这个冠有天都外臣序的石渠阁补刊本,既未去每回开头的诗词,也未移置阎婆事,自然不是郭勋本。王古鲁说那篇天都外臣序不是这个本子上的,是从别的版本上移过来的,他还只是从板刻形式辨认,没有发现石渠阁补刊的《水浒传》根本就没有经过郭勋的修改。李宗侗(玄伯)在他排印的《百回本水浒》前言中说:“族侄兴秋在小摊上买了一部《忠义水浒传》,观其墨色纸色,的是明本。且第一册图上,每有新安刻工姓名,尤足证明即郭英嘉靖年间刻于新安者。”李玄伯认为他所得到的刻本乃郭勋刻本,而把郭勋错成郭英。李玄伯这个本子,今已散失,不可得见,唯北京图书馆收藏的前有大涤余人叙的两个残本。其中一种的图像正如李玄伯所说。而这个本子每回开头的诗词都删掉了,阎婆事亦已移改,和传说中的郭勋本相同,也和天都外臣序中所说“郭武定重刻其书,削去致语”的说法符合。不过这个刻本不是郭勋原刻本,而是后来的翻刻本。
石渠阁补刻本上那篇天都外臣的序言,是从别的本子上移来的,这个刻本既不是郭勋本,而刻印年代也就成了问题。但这个本子和容与堂本同出一个底本是可以断定的。至于刻印先后或同时,就不易定了。就容与堂本有李卓吾批语,这个本子上没有,说明它们不是一个版本,不过除开批语外,其他字句几乎全同。多数错字都错成一样。如卷六“没头罗汉,这法身也受灾殃;拆背金刚,有神通如何施展?”这“拆背”二字,内阁文库、四知馆本,以及杨定见百二十回本均作“拆臂”,似较两本作“拆背”为好。又卷八写董超、薛霸把林冲的脚用开水烫伤了,痛得走不动时,两本都说:“只得又挨了四五里路,看看正走动了。”这实际上把原意弄反了,应是“走不动了”,不是“正走动了”,所以内阁文库藏本改作“看看
走不动了”,杨定见百二十回本作“看看正走不动了”,方与上下文意贯串。又如卷十七(回),两本都有这样一句话说:“何清笑道:直等哥哥临危之际,兄弟却来道理有个救他。”实在不通,所以内阁文库藏本改作“兄弟却有个道理来救他”,方才通顺。又卷二十四(回):“那妇人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到不吃别人笑,你要便自和他道话,我却做不的这样人。”这里容与堂本和石渠阁补刊本都作“道话”,对照内阁文库藏本看,方知是“过活”二字之误。以上各点都是两本错成一样,正说明它们出于同一个底本。
石渠阁补刻本和容与堂本的字句基本一样,而且错字也错得相同,但这并不是说它们版本没有区别。事实上,它们还有各自的误刻和修改。如卷三十七(回),石渠阁补刻本说:“一行人都送到浔阳江边。”容与堂本误作“一行人都送到到浔江边。”又如卷四十三(回),石渠阁补刻本“曹太公推道更衣,急急的到里正家里。”容与堂本“里正”错成“李正”。又卷十二(回)“王伦道:你莫不是绰号唤青面兽的?”石渠阁补刻本误作“你莫是绰号唤青面兽的?”这里说明它们采用的底本虽然相同,但刻时还不免各自产生错误。此外,石渠阁补刻本有的地方还多出一些字句,如卷十一,“江湖上但叫小弟做旱地忽律”、“坐着一个好汉正是白衣秀士王伦”、“摸着天”、“云里金刚”、“绰名豹子头”,这些都是容与堂本没有的。
石渠阁补刻本、容与堂本卷四十五(回)都有这样的话:“这上三卷书中所说,潘驴邓小闲。”案“潘驴邓小闲”见卷二十四。以五回为一卷,从四十五回向上推十五回为三十卷(回),跟二十四卷(回)接近,约略言之,把它说成上三卷,勉强也可以。这也就是说,这两个百回百卷本的底本可能是五回一卷的二十卷本,而二十卷本和百卷本的内容文字并无差别,只是分卷多少不同而已。
说二十卷本和百卷本文字无差别,还可以现存的所谓嘉靖刻本的残留五回半作证。这五回半的文字和石渠阁补刻本、容与堂本除开刻时个别错字不同外,其余字句全部一样。它们错字有时也错得相同,如五十四回说:“大小将校离了高唐州,德胜回梁山泊。”嘉靖本、石渠阁补刻本、容与堂本均作“德胜”,错了。当依内阁文库藏本改作“得胜”。自然,内阁文库藏本错改的地方也有,如五十五回“宋江却又陪话,再三枚举。”因不懂“枚举”是器重、挽留的意思,改为“劝谕”。
《水浒传》刻本以嘉靖刻本、容与堂刻本、石渠阁补刻本文字最完整,可能接近原作。三个本子字句完全相同,只是刻印时各本错字多少不一样。这三个刻本虽然先后时间不同,但无疑是属于同一个系统的版本。容与堂的挖改本即内阁文库藏本,改动较大,后来钟伯敬批的四知馆本即以这个本子为底本翻刻的。举个例子说明吧,卷九十四,容与堂本、石渠阁补刻本这样写:“宋江道:我丧了父母也不如此伤恼。”内阁文库藏本改“恼”为“悼”,四知馆本也作“悼”。又容与堂本九十三卷:“李俊道:但若是那船上走了一个。其计不階了。”石渠阁补刻本“陪”作“偕”。而内阁文库藏本作“谐”,四知馆本也作“谐”。当然,四知馆本个别地方也有改动,如第一回“朝廷天子要救万民,只除是……”,四知馆本改“要”为“若欲”二字,就是一例。
总之,今天我们能见到的《水浒传》版本,除所谓嘉靖刻的残本,清康熙时石渠阁的补刊本外,容与堂本是最完整的早期刻本。
二、所谓郭勋刻本
据嘉靖时《百川书志》著录,《水浒传》为“钱塘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现有材料证明罗贯中是元末明初人,和《续录鬼簿》编者贾仲明是好友。至于施耐庵,明惠康野叟《识馀》卷一说:“世传施号耐庵,名字竞不可考。”徐复祚《三家村老委谈》误把施耐庵说
施彦端名字旁边注明字耐庵,施家祠堂木主也把他们始祖写成施耐庵。传说他写过《江湖豪客传》,有人说它就是《水浒传》,尚须进一步探讨。
《水浒传》这部小说编撰于元末明初,但到嘉靖年间才有刻本。嘉靖以前只有抄本,抄时修修改改总是难免的。我国文学创作史上有个特殊现象,通俗小说谁都可以任意修改,不仅抄时可以改,就是刻时也可改,《三国志演义》的各种版本的文字不同,就是很好的例证。《水浒传》没有刻本以前如何被修改,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但第一个被指名道姓的修改者是郭勋。钱希言《戏瑕》卷一《水浒传》下说:“今坊间刻本,是郭武定删后书矣。郭故跗注大僚,其于词家风马,故奇文悉被铲剃,真施氏之罪人也。而世眼迷离,漫云搜求武定善本,殊可绝倒。”钱氏认为郭刻本并非善本,而有人称为善本,这大概指的是沈德符。《野获编》曾说万历时新安所刻《水浒》善本就是翻刻郭勋本的。新安刻本前面有汪太函(道昆)万历十七年托名天都外臣所写的序,自然不是嘉靖时武定版了。沈德符所说这个万历版,当即李玄伯的那个大涤余人序本。鲁迅曾经写信给胡适,谈到李玄伯所购的《水浒传》,是一个残本。后来李玄伯排印出来的《百回本水浒》却是完整的百回。这是李玄伯作伪,他把百二十回本拿来拼凑搭配的。其实,芥子园翻刻的大涤余人序本,就是一个完整的翻刻郭勋本。由于这个本子一般人不易看到,以致没有人发现李玄伯弄虚作假。
现存号称郭勋刻本有三种:一是
余人序本和袁无涯刻百二十本的混合本。我们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就是李玄伯用以拼凑的百二十回本,还不是袁无涯的原刻本,而是郁郁堂的翻刻本。证据就在七十九回,有一句“认旗上写的分明”,袁无涯原刻本错成“诏旗”,郁郁堂本改作“号旗”,而李玄伯排印本也作“号旗”,这就露出老底来。还可补一个例子,芥子园刊本、袁无涯原刊本有一句“极坚贞没缝的,也要钻进去。”而郁郁堂本改作“铁最实没缝的,也要钻进去。”李氏排本同郁郁堂本。
如上所言,
这里附带谈谈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李卓吾的两个评本的批语真伪问题。一百二十回本和容与堂本都有所谓李卓吾批语。而两本批语文字差异很大。究竟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水浒》研究者意见尚未统一。现在我们既弄清楚了百二十回本是以大涤余人序本为底本,不仅正文语句相同,就连批语也是一样的。一百二十回的批语,大部分是过录大涤余人的。大涤余人的序上说“故特评此传行世”,可见这个本子上的评语是大涤余人写的。由于刻书人胡乱在书上加标“李卓吾批评”,以致有人误认为是李卓吾的。杨定见一面转抄了这些批语,一面增加和改写了一些批语,又不作声明,鱼目混珠,以致引起争论。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争论就可以休矣。
三、也谈繁本简本问题
有一批比郭勋还要删改得更多的《水浒传》的版本,这些本子除开删改外,还增加田虎、王庆的故事,大都刻印于福建,有的自称京本,是书估为了谋利而搞的。由于文字简略,世称“简本”。而把没有遭到这些书商删削的本子叫做“繁本”,名称不一定很妥当,叫顺口了,就这样办吧。
关于简本,
三十回至三十五回为第七卷(这里《评林》将三十四回和三十五回合并为一回),三十六回至四十回为第八卷,四十一回至四十五回为第九卷,四十六回至五十回为第十卷,五十一回至五十五回为第十一卷,五十六回至六十回为第十二卷,六十一回至六十五回为第十三卷,六十六回至七十一回为第十四卷(因《评林》将六十七回六十八回合并为一回),七十二回至七十八回为第十五卷(因《评林》将七十二回七十三回合并为一回、七十四回七十五回两回合并为一回),七十九回至八十二回为第十六卷(因八十一回,《评林》分为两回),八十三回至八十七回为第十七卷,八十八回至九十一回为第十八卷(原第十八卷下及第二十三卷上),九十二回至九十五回为第十九卷(原卷二十四),九十六回至一百回为第二十卷(原卷二十五)。这中间出于《评林》增插田、王二传,即把田、王二传插入九十回中,成为《评林》十八卷下、十九卷、二十卷、二十一卷、二十二卷、二十三卷下,共五卷。《评林》全书二十五卷,去掉五卷,恰为二十卷。这二十卷和百卷百回本文字全合,所以我们说《评林》底本是二十卷本,即二十卷百回本。《评林》乃就二十卷百回本增插田、王故事,还可以从它把田、王故事插入征辽和征方腊中间,为了照应,在征方腊的将领中,生硬地加进一些收服田、王的降将名字。如容与堂本石渠阁补刻本第一百回并说:“只有朱同在保定府管军有功,后随刘光世破了大金,直做到太平军节度使。”《评林》去掉“在保定府管军有功”九字,加入“唐斌、崔埜”四字,这样一来,原本一个节度使就变成三个了。这里证明这位改动者实在不高明。此外五十一回,《评林》本不标明回数,只写卷十一,而与所谓嘉靖本此处作卷十一正合。嘉靖本是二十卷本,故《评林》自然是二十卷本了。
这样看来,《评林》虽然没有像巴黎国家图书馆那个藏本标明“插增田虎王庆”字样,而实际上是有插增的。所以这个本子是一较早的简本,它保留下来了许多从繁本到简本的痕迹,在许多简本之中,一百十五回本也值得提一提。百十五回本有许多地方和《评林》相同,两本虽然没有直接抄袭的关系,但可能参考过,尤其是第一回,两本的文句几乎全部相同。但往后看就不一样了,不同的地方很多。百十五回本第二回“每日演习武艺不题,且说史公公年高……已毕。”这在《评林》中仅有“每日演习武艺”六字,没有“不题”以下五十多字。百十五回本第十三回“吴用日:此事却好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好”,在《评林》本,于“却好”“须得”之问,插入“只是……不得”二十八字。又百十五回本第三十八回“李俊、张顺同三阮守护船只,只见城里来的官军约有五六千军马,都把住了路,花荣只怕李逵有失。”《评林》第三十六回作“李俊同张顺三阮,整齐船只就江边看时,约有五七千军马杀奔前来,李逵当先轮双板斧斫将入去,花荣只怕李逵失手。”两本文字互有出入。又百十五回本第六十一回“却说宋江与吴用商议要打北京,救取卢俊义……就忠义堂上传令。”《评林》本作“吴用对宋江曰:‘幸兄长无事,又得太医在寨中,此是万幸,兄长卧病。”’文字完全不同。百十五回本第七十八回“将宋江等众要行陷害,班中走出太尉宿元景,方始归降。”《评林》本仅作“四个贼臣定计,奏将归降。”又百十五回本第八十九回“却说城中沙仲文对良仁日:若得一人杀出……只见小校引魏州军士来见”一大段文字,在《评林》中仅“一面交小校引魏州军士来见”十二字。从上面看来,百十五回本与《评林》本字句不同,详略互异,说明两个本子没有前后继承关系,也就不存在谁抄袭谁的问题。这从回目合并中也可以看出来。《评林》把繁本八、九两回合成一回,百十五回本未合并,《评林》把繁本四十六回、四十七回、四十八回合并成一回,百十五回本四十六回仍有,只将四十七团和四十八回合并成一回。我们如果把百十五回本第三十八回,《评林》三十六回和繁本第四十二回对照着看,就会发现他们各自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删改,取舍不同。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即《评林》本有余仰止的诗,在百十五回本大部分没有,但有一处(三十七回)在容与堂等本都没有,只有《评林》本有,说的是“后
总之,我认为《水浒传》今存版本中,郑振铎收藏的二十卷本的残册五回,刻印较早,但这本子不是郭勋改本,它和容与堂本、石渠阁补刊本是同一个系统的本子。容与堂后来又印了一个挖补修改本,这个挖改本是后来四知馆刻本的底本。这是《水浒》版本演变的一条主线。另外嘉靖时郭勋以二十卷为底本,略加修改,即所谓郭勋刻本。万历年间大涤余人翻刻郭勋本,前有天都外臣序。明末清初芥子园又翻刻大涤余人序本,并加上“李卓吾批评”字样。“五四”后李玄伯以大涤余人序残本配搭上百二十回本,伪称古本,也属于这个系统。杨定见以大涤余人序本为基础,加上田虎王庆故事,并修订改写,成为今天流行的百二十回本。杨定见把简本中的田虎王庆故事纳入百回繁本中,这在九十回把皇甫端和他的朋友许贯中的故事改为燕青遇故,十分明显,明眼人一看便知。金圣叹的七十五回本是腰斩百二十回本的结果,所谓古本者,纯属欺人之谈。以繁本为底本,插入田虎王庆故事而成各种简本,应以《水浒志传评林》为最早,其他简本都要靠后一些。至于日本无穷会收藏的一个百回不分卷的《李卓吾评点忠义水浒传》,第七十二回中御书屏上四大寇的名字没有田虎王庆,作蓟北辽国,与杨定见《全像评点(忠义水浒全传)发凡》所说“郭武定本即旧本移置阎婆事,甚善;其于寇中去王、田而加辽国,犹是小家照应之法”的那个本子,有人误解这句话,认为“征辽”乃郭勋所加写的。其实错了,杨定见这几句话就是芥子园本七十二回御书屏四大寇上方的眉批,意思是说有一个本子把御书屏上四大寇的名字去掉了王庆、田虎,这样虽然和百回本中没有田虎、王庆故事,互相配合照应,但这样改动只是“小家照应之法”。杨定见的话本来很清楚,由于这些版本不容易见到,以致有人发生误解。还有人在这个误解的情况下更进一步说整个《水浒传》是郭勋或郭勋门客所写,这就离开事实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