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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铃》抒写离愁之法浅析

 一苇的书柜 2011-05-10

词从诞生以来,经唐末五代,到柳永以前,其形式均以小令为主。柳永以新的艺术方式,大量创制慢词,丰富了词的艺术手法,扩大了词的表现内容,增加了词的容量。柳永词的出现,才标志着具有宋代特色的宋词时代的到来。柳永是婉约词的一大宗主,人教课标版高中语文(必修4)所选的其代表作《雨霖铃》就能体现柳永词和宋词的特点,尤其是抒写离愁之笔,让人叹为观止。

一、以赋为词,铺陈离愁的凝重

柳永以前的小令,基本都是以特定的意象来表现作者或抒情主人公的思想感情,而柳永的这首词除了运用一些传统意象之外,是以叙事铺陈之法来表现自己的思想感情,即以赋的手法来作词,丰富了词的艺术手法且有开拓性的贡献。“宋李之仪《跋吴思道小词》说,唐五代词,‘大抵以《花间集》中所载为宗,然多小阕。至柳耆卿始铺叙展衍,备足无余,形容盛明,千载如逢当日。”“《古今词话》还特称柳永词法为‘屯田蹊径’。”(吴熊和《唐宋词通论》)这里的“屯田蹊径”即指的是柳词的“铺叙展衍”。首先,这首词有故事梗概与过程。词中人物形象及其情感的展现都有故事性、情节性,而且相当完整。从故事的发生,离愁的产生,到难舍难分再到想象离别后的冷落,这样完整的叙事性写法是以往的小令所没有的。其次,在全景式的叙写之时,还有细节上的刻画。 如“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把人物在分别之时的难舍难分、悲痛欲绝、难以言表的情感与心理状刻画地淋漓尽致,人物形象也非常鲜明。还有,词中把现实的离别场景与想象离别后的虚拟场景相结合来写,突出了主题。总之,这些方面都是柳永运用铺叙展衍的赋法,这首词从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环境、人物及其神态、感受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的叙写。柳永词的铺叙之法,拓展了词的容量,使人物的离别感情表现得更为充分;同时也改变了以往小令词中人物相对模糊、平面化的形象,使人物形象走向了清晰、富有立体感,更为生动、形象、感人。

二、融情入景,渲染了离愁的氛围

柳永以前用意象来表情达意的小令词,一般是不用渲染之法的,情感是包含在意象之中的,但柳永的这首词却有不同之处,离愁的氛围是通过渲染来获得的。凄切的寒蝉,傍晚及傍晚中的长亭,大雨刚过,在冷落的清秋之中即将分别。 “寒蝉凄切”,实际是词中人物的悲痛欲绝写照,长亭即寓意分别,傍晚则表明时间已经不早,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太多了,所以,作者用哀景写哀情,也是增一倍之哀也。在写景上,除了以上写实之景,还有想象之景。即“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杨柳岸晓风残月”。以想象之景,突出了作者前去之地,四顾茫茫、烟波浩荡、暮霭沉沉、一片凄迷,使离别以后的征途显得变幻莫测,人生漂泊无定之感也油然而生,更增添了离别时的伤感气息。“一切景语即情语”(王国维《人间词话》),景物的描写也是人物心理外现;这些景物的渲染,无不体现了人在分别之时心中倍感凄凉、伤感与无奈。

由于作者这种融情入景,情景交融的手法的高超使用,因而这首词中便有流传千古的名句。南朝江淹在其《别赋》中说“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就是对离别之苦的高度概括。而柳永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则更为具体、普遍、哀伤。清代刘熙载《艺概》评曰:“词有点、有染,柳耆卿《雨霖铃》云:‘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上二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染之。点染之间,不得有他语相隔,隔则警句亦成死灰矣。”(《唐宋词鉴赏辞典》)刘熙载的话表明,这几句形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意境。从结构上看,上二句是下二句的现实条件;下二句是上二句基础上的假设的结果,同时也是对上二句的意境的延伸与扩大。再从词句意思来看,柳永把自己离别时的感伤看作是人所共有的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且交代了离别之时心里的冷落感受;面对离别的冷落,借酒浇愁是一种常用的自我安慰方式;而酒醒以后,却又要面对人与景物两非的凄凉情景:两个场面,两幅图景,一个是“冷落清秋节”的生离,一个是“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失意。所以,其离别的悲伤不用更多的言语,尽在两幅图景之中矣。

三、转换时空,体验着离愁的伤感

在这首词中,柳永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达到了时空转换的效果,让人更透彻地理解、体会了词中人物在临别之时与离别之后的伤感与凄凉。在空间上,“都门”之外、“长亭”是现实的地理空间,是现时性的送别场所;而“千里烟波”、“暮霭沉沉”的“楚天”,则是想象的地理空间,是离别后作者的旅途与所去之地。特定的送别场所与气氛,撩拨着离人的愁绪,使人对现实的场景倍感缠绵;而想象的空间却更能增添离人心理上的迷茫与伤感。在时间上,傍晚、“今宵”是现实的送别的时间,而“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则是想象的分别以后的时间与情景。即将的分别使人怅然若失,想象以后的时间,则表现了分别后的寂寞、孤独、冷清与怅然若失,使离别之人在现实的时空与想象的时空中,体验着在场性和假设性的双重离愁及其无可奈何。以虚实结合的手法和想象之笔,让离别之人的情感在瞬间有了一种“历时性”的体验,人未分别,先体验分别后的煎熬,也更能显示人在离别时的万种风情。柳永用时空转换的方式突出表现了人们在离别之时的缠绵悱恻,他将自古以来的无数个送别场面收入到他的词里,成了这首词在千古之下的无穷无尽的艺术魅力。

四、妙用虚词,增加了离愁的浓度

为了诗词语言的传神,富有表现力,作者一般多在实词上面,尤其是在动词上面多下功夫,但柳永的这首词中,几个虚词却用得也有出神入化的效果,对表现人物临别时的情感、心理也有不可小视的贡献,从而也丰富了人物的情感、形象及作品的感染力。如“竟无语凝噎”的“竟”。按人之常理,在分别之际,定有许多知心的话要互相倾诉,但词中的人物却“竟无语凝噎”。“竟”本来有出乎意料之意,这里着一“竟”字,足以突出在离别之际,人物之间的情感之深,内心的伤痛至极,以致于激动、悲伤过度,双方欲说而说不出话或不知从何说起的动人场面,这也让读者能体会到了他们之间那种生离胜死别的凄凉和刻骨铭心的伤痛。还有“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更与何人说”的“更”。“更”在这里表示情感程度上的深入与递进,即在前面那种伤感情境的基础上,又引出另一种新的伤感情境,即“冷落清秋节”的情境,再次增加了离别时悲痛欲绝的气息。“应是”和“便纵有”更是以一种假设性的口吻与情景,由实境很自然地过渡到虚境,在现实的时空里,受尽了离别的折磨之后,又情不自禁地设想了在他们分别之后人物两非、境遇凄惨、孤独凄凉的情景,使离别的旨意进一步深化,离别的感情进一步升华。

五、意象密集,增添了离愁的意蕴

在这首词中,柳永在表现离愁时,除了使用自己新创的一些艺术技巧外,还用了许多传统的意象,但柳永所用意象则更密集,这也是以往小令词中少有的现象,从而使其离愁更具普遍的文化意蕴,如“寒蝉”、“长亭”、“兰舟”、“清秋”、“酒”、“杨柳”、“残月”等意象的运用。蝉是诗词也是柳永诗词中常用的一个意象,多用来渲染一种氛围,表现人物的心境与心情。如“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柳永《少年游》)“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柳永《戚氏》)这里的“蝉”则与别离时的氛围相一致。“长亭”是古人常用来送别的地方,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如李白的《菩萨蛮》云:“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兰舟”是对船的美称,船是人出行常用工具,多与离别有联系。如晏几道《清平乐》词云:“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李清照《一剪梅》:“轻解罗裳,独上兰舟。”“清秋”常用来渲染冷落的氛围,表现人的落寞心情。如李白《忆秦娥》:“乐游原上清秋节。”柳永的《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酒”常与愁绪联系在一起,饮酒也是人们常用的传统的消愁方式。如范仲淹的《苏幕遮》云:“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杨柳”是古代送别习俗与送别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温庭筠的《菩萨蛮》云:“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晏几道的《清平乐》云:“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残月”在诗词中也经常和离别、怀人相联系,能表现人的残缺的感情与心理状态。如韦庄的《菩萨蛮》云:“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温庭筠的《更漏子》云:“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牛希济的《生查子》云:“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可以看出,这些意象在柳永及其他名家词中都与离别有着密切关系,也集中表现了离别的整个过程和离别时以及离别以后人物的内心世界与思想感情,也使柳永词的离愁别绪有了传统的、普遍性的民族心理的文化意蕴。

综上,柳永的这首词以其高超娴熟的艺术技巧和婉约的风格,创新的技法与传统手法相结合,调动或激活了不同时代的不同读者内心的婉约离别的情感,使这首词既符合了读者个人的“期待视野”,也有了穿越时空的“共同视域”,从而也使这首作品具有了经久不衰的艺术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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