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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梅姨的电话时，梅姨泣不成声。从来未曾出过远门的她，这一次竟然远去广东，奔了女儿，卫校毕业的女儿也只是刚到那里，在一家诊所里打工。 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天天相骂打架，人都会打死哩，我躺在床上三四天无人问，这世间还有天理吗？ 一对夫妻守了几十年结果仍然是如此的不堪。天实在太高远，老眼早已昏花罢，它看不到也分不清人间的是非恩怨。 一 梅姨走了，从山旮旯里走了，一想起那个生她养她五十多年的旮旯啊，梅姨的泪就一路一路的掉…… 梅姨，长得不漂亮，虽说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可是也只能嫁个杀猪佬，小伙子外表看起来黑，却高瘦，轮廓方正得很，之所以娶梅姨，实在是家里兄弟多，穷啊。穷得气鼓子（医学上叫疝气吧）一直没有动手术，底下呯呤啷的，乡亲们说起来已经变成了笑啊。 但是最初的梅姨一点也不见后悔，脸上总挂着笑，这女子憨人憨福呢，小伙子是屠夫，家里的日子一把刀砍下去倒也风生水起。 前面的几个姐姐嫁人，除了勤快，本分，不也一样度日吗？再说自家男人浑身的劲道，白天杀猪卖肉回来，夜里一样的虎虎生气。逢年赶节的姐姐们还要叫她家里留着些什么的捎带过去。轮到她接客的时候，油分自然比人家多得多，这一来梅姨的底气就串上来了。喜事的日子都盼着梅姨早点到家呢，梅姨可不懒，又大方，哎呀，这些东西我都吃厌了腻了呢。那是你们……姐姐们原来都说她有的是苦头吃，听她这么着，就把自己的男人拎出来好一顿批了心里头才平衡。 二 梅姨一路过下来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儿子叫秤砣，不知怎么的脑瓜子一点都不好使，一个书包背了几年还是一年级，所以出去学手艺，但是手艺也不成，贩了桃子回家来，就在本村娶了个半憨乖的女子，肤色白嫩人家都叫瓜婆。 秤砣是极安分的，你叫他挑一桶水，他绝对不会撒一点担回家，担完了，楞楞站在身边，看着你。爹看不下去了长嘘着：你还是到外面学学乖吧，当然是让他跟着自己的侄子一起去学油漆，好有个照应。可是极俭省的秤砣不知怎的一场感冒下来，硬扛着，烧，发烧，就是不吃药不打针，结果一双眼睛快瞎了，才告诉堂兄弟，爹赶到的时候，什么也没用了，只能眯缝着看清前方，只有回老家。那方面问题也出来了，不断的吃药，瓜婆一到了晚上就折腾他。什么人家老公这样赚钱那样本事就他啥都不会，真是死瞎了眼！又是掐又是打啊。秤砣开始忍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了叫老娘啊……叫得梅姨两口子心惊肉跳的。 梅姨的笑容就这样渐渐湮灭在岁月的风尘里，那把杀猪刀砍下去，也多了无数的沉重。 怕是呆不下去了，那么白嫩的瓜婆，虽说少跟筋可是经不起父母的嘀嘀咕咕啊，一个家总不能无后，这些年呢虽说积赚些，可往后的日子似乎长得看不到边啊……爹的叹息一声比一声重。 梅姨越来越瘦削了，越来越沉默，烧火洗锅做饭，日子压抑得要着火了。夜里秤砣被折腾的声音没有了，他依旧憨做憨笑，爹的刀霍霍的砍下去，早出晚归。娘的声音越来少了，寡淡寡淡的叫着他，他放牛挑水背柴，没心没肺地叫着老婆老婆。瓜婆才懒得理他：死秤砣，快去村口看你爹归来了没，买吃了没有。秤砣脚下生风飞一样出去……瓜婆坐在镜前拿起梳子横着竖着胡乱的梳。 三 秤砣也做了爹了，两个女儿的爹，还没有儿子呢。梅姨带着孙女，心里那个味道啊百转千回，忍吧忍吧，总得有个孙子啊，日子似乎越来越平静，平静得看不到任何涟漪。终于有了孙子了，一家人左拥右抱，一个月过去，两个月，三个月，大孙女写完了作业，哭哭啼啼跑来了：嬷嬷，我要看电视，我要坐爷爷兜里，姆妈在坐，她没有我坐，把我赶出来了……梅姨的眼泪扑簌簌的落，落在襁褓中孙子的脸蛋上，她放下襁褓，跑出门去，躲到后山上，哭得天昏地暗。 归来，瓜婆把东西摔得满地，大孙女脸上的红痕左一道右一道：嬷嬷，姆妈打我掐我，呜呜……“不就是你生个好崽，不就是你物里好种去死吧去死吧我受够了！整天没钱用你拥到毛芽子过去吧。”钱一直都在梅姨手里呢，当初说好了不能分钱怕鸡飞蛋打呢。可是现在，孙子有了，一家人的钱还在梅姨的手里拽着呢。 一山容不下二虎，梅姨喃喃的絮叨，只是更激怒了瓜婆。秤砣抱着孩子呜啊呜啊只知道呵呵的笑，爹的脸铁青着，沉默，没有任何语言。他才五十多岁啊，大女儿嫁了，小女儿还在读书，这个家仰着着他手中的屠刀，好歹过下来了，可是越来越重的斧头越来越不知道怎么下手了。好几次他都差点闪到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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