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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缸

 千秋志 2011-06-12
水缸
曹晓明
来源:文汇报  <2008-12-09 10:5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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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从小喝故乡的水长大的。老家住在长三角,那里河港纵横。当时虽无自来水,但村上傍水人家都有一个用于贮水的水缸。我家人口多,水缸也特别大,口径如现代餐馆的圆桌面。它貌不惊人,土里土气,是用粗糙的陶土烧制的,外表青褐色,上面已有几道裂痕,近缸口处还用几股钢丝紧箍着。
    我不知道大水缸从何而来。大约从我能记事时起,它便蹲在我家东厢房灶间的西墙脚下,一半在墙里,一半在东墙外。为什么要这样放置?因为里面距大灶头近,便于从中取水烧煮;而外面又距河沿近,便于倾倒取来的河水。记得墙外缸口还加盖了半圆形的厚木板,以防灰尘掉落进去;上方墙洞则装了两扇花格窗门,开启后光线明亮,能从里面看到庭院中的风景。每逢春节,父亲总要写一副诸如“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红纸对联贴上,增添几分喜庆气氛。
    家中人口虽多,但各忙各的,操持家务的是母亲。我读小学低年级时就帮助母亲抬水吃,所用木桶体积相当于现在的净水桶。母亲体衰,又是小脚,行走不便,但她总是照顾我,每次她先下河码头舀水,我站在台阶上,等她费力地将水桶拎上来,平稳地放在石板上,我再递上小扁担,穿进桶把里,然后两人慢慢地抬上岸来。我走在前面,抬着沉重的水桶,也不能回头张望,但渐渐地感觉到肩上的分量越来越轻了。我猜到是母亲怕我抬不动,在后面不时地将水桶把手从扁担上往自己那边移动,以减轻我的负担。我总想在抬水时让母亲在前,我在后,可她怎么也不同意。
    后来我住校读中学,每逢假日回家,总是主动为母亲打水,我说力气大了,可一人拎水,但老人家总怕我吃力了,还是坚持要跟我一起抬水。这时自然得换个位置,老人在前我在后。扁担搁在肩上,我也学母亲的样,尽量将水桶靠近自己,而母亲发觉后说“公平交易”,一定要将水桶放在扁担当中。为避免争执,我当然听从母亲的话,但迈开脚步向前走时,我又偷偷将水桶挪向自己一侧,这样才感到心安理得。
    倒进缸里的河水,是不可直接饮用的,民间常用明矾来澄清。母亲曾教我两种使用方法:一种是用大块的明矾放在砧板上用菜刀背敲碎,再撒入缸水里;然后双手拿擀面杖伸入缸底,不停地用力快速打转搅水,水面上即形成深深的漩涡,从中心向四周扩散……这样虽然很费劲,但也颇有乐趣!大约历经数小时,水涡渐趋平息,污物杂质沉淀下去,清澈的河水可供烧饭煮粥之用了。另一种是较简便的方法,家乡盛产翠竹,可用一截竹竿,将头端劈开,然后夹住大块的明矾,伸入水中用力搅动,让其逐渐溶解于水,同样也可达到清洁水质的目的。
    天长日久,水缸底部的水垢积累多了,在我这个“读书人”看来很不卫生。于是当用完一缸水之后,就想将它彻底清除干净。除泼去污水外,还用废旧棉布擦洗缸底的一圈污迹,谁知越擦越肮脏,使我束手无策了。母亲在一旁笑笑说,这青苔似的黏附物叫做“水脚”,是难以清除的,保留它还可使水变清呢。这是母亲的经验之谈,用今天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具有“自洁”功能吧,也许这与人类要注意保护湿地环境是同一道理。
    大水缸还有一些趣事,令儿时的我常感奇异。当我弯着腰深入缸底,埋头做清洁工作时,耳边便会嗡嗡作响;在里面说话唱歌,声音立即会放大。后来读书多了,才悟出这是一种“共鸣”现象,今日之“音响效果”即如此吧。我幼年时在河畔捉到小鱼小虾,就投入水缸里放养,母亲并不阻止,还说可吃掉小水虫呢。那时隆冬季节,水缸里常常结冰,每天起身最早的是母亲,因为她要为全家人和请来的短工们做早饭。为了从缸里取水,老人只好用木棒敲开上面厚厚的冰层。“砰!砰!”的响声,往往将只有一墙之隔的我从睡梦中惊醒,这正好催我起床读早书……
    岁月沧桑。要问大水缸哪里去了?离家多年的我不得而知。但水缸的故事,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永不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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