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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岛由纪夫《禁色》杂想

 2009妙手空空 2011-07-31
   三岛由纪夫的《禁色》,对我来说是相当于《圣经》的作品。我总是从其中查找同感的词句。或者这样说比较明白:我有了相似的感觉,就去其中查找相应的句子,用他的词句来表达我的感受。潜移默化地,我的感受也发生了变化。或者说,我对世界的反应,有一部分变化可能要归因于三岛由纪夫。他的异样的美学观令我沉醉。并且这里没有生硬的地方,没有故意要与世界对抗的努力痕迹,而是轻轻巧巧地,世界就翻过来了。
   昨晚我看《禁色》,看得喜形于色。这部书总是充满温暖的喜剧的感觉,虽然讲的是残酷的悲剧。各种我喜欢的三岛由纪夫的特色,这里都有。像看喜爱的歌手全面展现独具魅力的演出。
   之前说过,《禁色》其实写了同性爱者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但是,我仍旧遗憾作品的戛然而止。虽然悠一的故事最终以喜剧收场,但是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我想看到悠一真正面临悲剧的时候——因为这才是必然的。悠一的以后会是怎样?按时间顺序,“贾基”-嫡木-河田-俊辅,不会照这个样子演变吧?难以想象悠一会变得丑陋的样子——不仅肉体丑陋,并且精神丑陋。美,的确是只有青春才具有的呀。时候到了,就应该及时死去。但是,按照三岛的残酷美学——也是现实美学,悠一是不会夭逝的,他一定安然活到老年,寿终正寝(美应该在最灿烂的一瞬凋亡,像樱花一样,以凝住最美的印象,这是日本的传统美学,也是三岛美学的一个部分——所以日本的美术都具有幻灭的脆弱感;但是,三岛美学还有残酷的一面,也是现实的一面。这个在《天人五衰》中,阿透到20岁时没有死,表现得最为明显。三岛的魅力,在于总是能从矛盾中保持岌岌可危的微妙平衡)。
   《禁色》再向下写,真正的悲剧的一刻就要来临吧。这一刻就是:嫡木夫人的谎言被揭穿的时候。我很想知道,三岛会如何处理这最难的一刻。从这一刻起,整部小说的基调都会变化吧。三岛回避了这一问题,表明他对解决这一难题也充满了现实的无奈感。所以,我最想从这本《圣经》中获得的指南,留下了空白。
   所以三岛的特异美学,只能在幻想中维持的美学,在现实中失去了意义。“向心谄媚之点上,伪善更胜恶德一筹”。三岛毕竟不是真正的无耻之徒,所以只能在虚空中呼喊这一口号,却不能将之实用。我们(普通人)在电影中看到杀人(不管是英雄杀人还是坏蛋杀人)、偷情、阴谋、无耻、冷酷……都是“传奇、神话”,都是生活中不易具体实现的“浪漫的事”。我们喜欢看这些事,甚至在幻想中也希望做这些事,但是在生活中却避免这些事。我们严守“放纵想象”与“实际生活”的界限,不越雷池一步。我们知道越过界限就会有放纵的快感,但是危险也随之而至。故事可以不厌地反复上演,自己的生命可只有一条,还是不要拿生命开玩笑好,我们这样打消冒险寻欢作乐的念头,于是生命得以沿着安全的轨道平稳进行。
   但是,在行动家而不是空想者那里,就没有这样的顾忌。所以空想者只能望洋兴叹,以吃不到葡萄的心理诅咒他们不得善终。
  
   继续《禁色》的话题。嫡木夫人的谎言被戳穿时,一切都心照不宣时,会怎么样?我说心照不宣,是因为发生过那样激烈的事之后,就不用再发生了。下面就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来被刻意否定的事实自己显现出真相。悲剧的高潮一刻来临。但是,仍旧会若无其事地退潮,黯淡下去。生活就是如此。一切都无足轻重。死亡也不过像初买了数码相机时一样,小小的激动过后,一切都恢复原样(中午看电视,昨天云娜台风袭击杭州,一名女性死亡——是一个打工女的堂嫂。这位打工女在述说时,甚至带着一抹微笑:“她不听我的,说衣服还没有收,就走了,被墙倒下来压死了。”她的微笑我理解,是经历危险后居然自己还没有死的“刺激的笑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都是虚假的,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才是切肤真实的)。所以说,生活不具有戏剧性,而更具有散文性。三岛的话,事情会怎么解决?还是像悠一把阿稔偷得的钱还给福次郎一样解决吧。人在现实中,还是不得不忍辱偷生。
   三岛的残酷美学,真要去做的话也并非做不到。“伪善胜于恶德”。多么希望那只是小说、电影中的情节呀!不是真实的,切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要不是一个同性爱者多好!所以生活又具有了戏剧性。
  
   不要去讨论这么乏味——因为无解而乏味——的事吧。我刚才在《天人五衰》中看到一个自杀的寓言。以前看这书时太粗率了,只得了一个大概。这寓言说:一只老鼠自认为猫,当被猫捕获时,为了证明自己是猫,跳入洗衣粉的水中自溺——老鼠的属性之一是被猫吃,这样猫不能吃它,它就不是鼠了;既不是鼠,当然可以是猫。典型的三岛式逻辑。这在故事中,是作为阿透的预言出现的,对理解阿透的故事很有益。但是三岛还讲到:鼠的死不会撼动世界;猫不会故意去封锁这个消息阻止其传播——“猫什么也没做。转眼忘个精光,洗罢脸,歪身睡过去了。它对自己是猫这点心满意足,甚至这点也意识到。就在这一塌糊涂的午睡当中,猫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了鼠那般热烈向往的存在。猫可以无所不是。就是说,可以通过苟且偷生通过自我满足通过无意识实现一切。酣睡的猫的上方,蓝天万里,流云多娇,风把猫的馨香带给世界,世俗的鼾声如音乐清舒曼卷……”
   作为过渡,三岛笔锋一转将其引到政治的譬喻。但是这只是小说的需要,其非政治的譬喻已经传递出去。这个寓言非常重要,或者三岛自身的死也属这个寓言。可以看出,三岛对这种“自我正当化自杀”(三岛术语)是有清醒的认识的,绝不罗曼蒂克。自己的死不会撼动世界——哪怕以死相拼,世界也绝不会被撼动。世界只是无觉地歪个身睡去,就化解了对面的殊死之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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