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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作文训练:唐诗素材(8)

 MouseHappy 2011-08-31

寻隐者不遇

贾岛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科举是一道魔咒!自从隋朝设立,直至二十世纪初废除,一千五百多年来,读书人被它诅咒殆遍,幸免的人廖廖无几。 

贾岛你也没能例外! 

贾岛你留给后人的许多诗篇,是一块块化石,它们藏着一个个故事。透视这一块块化石,千年前唐代都城长安的科举场中的一个个场景顿时变得清晰起来了。 

诗人贾岛你曾是那么自信地从故乡走向长安,走向长安礼部的科举考场。你骑着一头瘦瘦的驴子,巅簸在风尘古道,但你那神情却像是一位白衣飘飘笑傲天下的剑客。从范阳——今日的北京,到京都长安,该是千里迢迢吧,疲乏了,你就在驴背上吟起你创作的诗篇——《剑客》。 

《剑客》诗,真是一首快意诗,也是你生平惟一的快意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为不平事? 

十年磨一剑,你十年寒窗苦读,犹如一位铸剑师以十年为期,精心锻铸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你如此苦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才气货于帝王家?你此去长安,就是为了拔剑一露自己的锋芒,赢得君王的肯定与赏识。你的《剑客》诗,不同的人或许有很多种解读,但我更愿意这样理解。 

骑驴入长安,你就是冲着礼部的进士考试而来的。谁要想知道进士考试有多难,读一读《新唐书》的《选举志》就一清二楚了。且不妨以唐文宗时代为例:

大和八年,礼部复罢进士议论,而试诗、赋。文宗从内出题以试进士,谓侍臣曰:‘吾患文格浮薄,昨自出题,所试差胜。’乃诏礼部岁取登第者三十人,苟无其人,不必充其数。 

进士考试每年最多只录取三十人。而据《新唐书》记载,极盛时期的唐代“诸馆及州县学”的读书人竟达六万三千七十人,这些人都具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可以想见,进士考试是千里挑一,如果我们以“进士之考难,难于上青天”来形容,那是丝毫不算夸张的。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能读出孟郊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中的忘形与得意,也就能理解张籍的诗行——“二十八人初上第,百千万里尽传名”中所描绘的社会轰动效应。 

不过,诗人贾岛你是不幸的,《新唐书》只用了五个字写你的考试经历:“累举,不中第。” 

诗人你沮丧至极,失意至极,落魄至极,进面对金榜题名者怀有一丝酸溜溜的羡慕与嫉妒。你将沮丧、失意、落魄等复杂的情感都凝成了一首诗——《下第》: 

下第只空囊,如何住帝乡?杏园啼百舌,谁醉在花傍?泪落故山远,病来春草长。知音逢岂易,孤棹负三湘。 

帝王赐与新及第的进士的杏园宴,只属于那百来位幸运者,披红插花纵酒狂歌的也是属于他们的。一次次落第,你明白了长安不是故乡,滞留京城,你不名一文,囊空如洗,疾病缠身。长安又是一年芳草绿,你却感受不到一丝丝温暖。没有知音的长安,没有朋友的长安,没有亲情的长安,真大却又真小!这时候,你想起了故乡,但故乡远在天边。不过,即使近在咫尺,你也不会回去的。读书人自故乡通往长安礼部考场的路就是一条不归路。落第还乡,哪有脸面见江东父老?礼部的考场就是一个巨大的赌场,一个个应试的读书人都是着了魔的赌徒,他们心甘情愿一年年地将青春与才气作为赌注,押向考场。

 

诗人你也一直都没对礼部的考试放弃努力。进士及第的诱惑是巨大的,你怎能摆脱? 

你几次落第之后,选择了一种最愤世嫉俗的方式以期博得朝廷的关注。那就是——削发为僧! 

久困长安,诗人你的毛驴瘦了、病了、腿也瘸了;诗人你自己也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一位昔日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诗人现在却一副托钵云游僧人的模样,出入于长安与东都洛阳的寺庙与大街小巷!

削发为僧,似乎是为了不至于饿死长安,其实本质上是一种佯狂。你就是要用这一副骑着瘸驴走在长安大道上的模样,来嘲讽那些将你的名字排斥在金榜之外的王公大臣! 

昔日祢衡裸衣击鼓骂曹是佯狂,孔明借门童骂三顾茅庐的刘备为俗客是佯狂,李白借酒命令高力士脱靴是佯狂。他们的佯狂无一不是在证明一点:怀抱大才与胸怀大志的古代文人,其实都有着强烈的自我认同、自我肯定的意识。 

诗人你削发为僧,按唐代的法令,就意味着失去了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其实,我知道你削发为僧本质上并不是遁世,你仍然怀揣着渴望,渴望你的特立独行能招来某一位正直而又识才爱才的公卿大夫对你的赏识。

 

骑驴走在长安的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并没有将你淹没。读书人一袭缁衣就已经够吸引人的视线了,更加上你骑着一头瘸驴,还有你那驴背上平平仄仄的苦吟模样,自然就将整条长安大街的眼球都吸引过来了。

终于有一天,一个极具戏剧性的小插曲发生了。 

那一天,京兆尹(长安市市长)韩愈的车骑数十人打京城出来,你仍与往日一样在驴背上平平仄仄地吟着一首诗。路边上的行人早被市长的随行人员的“回避”声赶至了路旁,唯有你依然故我,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骑在驴背上还在那里又推又敲的比划个不停。路旁驻足观看的人自然把你当成了疯和尚,正在等着看这场戏怎样收场。市长的仆从将你推推搡搡地拥到市长的马前,韩愈质问你为什么不回避,你说:我正在构思一首《题李凝幽居》,其中有一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中的“敲”字没有想妥帖,正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大人的车马过来,所以冒犯了大人。韩市长听罢不但没有斥责你,反而喜形于色,倒替你斟酌起来了“推”与“敲”的孰优孰劣。沉吟半晌,最后说,还是“敲”字为佳。 

诗人贾岛你就这样戏剧性地与韩愈相遇,又戏剧性地被韩愈带回衙门谈论诗艺,最后又戏剧性地被韩愈收为弟子。结识韩市长之后,你听从了韩市长的建议,蓄发还俗,准备再度参加进士的考试。 

这个插曲,是一个千古美谈,见于《唐才子书》等传奇小说,但并不见于正史。《新唐书》倒也记载了一桩你冲撞京兆尹的故事,可没说是冲撞了韩愈,故事的结局大相径庭。 

岛,字浪仙,范阳人。初为浮屠,名无本。来东都,时洛阳令禁僧午后不得出,岛为诗自伤。愈怜之,因教其为文,遂去浮屠,举进士。当其苦吟,虽逢值公卿贵人,皆不之觉也。一日见京兆尹,跨驴不避,言虖诘之,久乃得释。累举,不中第。 

关于这个小插曲,倒是有野史记载说你冲撞的是京兆尹刘栖楚。刘栖楚的确也任过长安市长,但已是唐敬宗年间的事,而这时韩愈已于前朝的唐穆宗长庆四年(824年)辞世。史料记载刘栖楚任长安市长时“峻诛罚”,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讲究“执政从严”,诗人你如果在大街上真的冒犯冲撞的是他,被关禁闭一夜,真的是在情理当中。 

这不同版本的故事孰真孰伪,对我来说倒不是那么重要。你结交了韩愈这应该是事实,这从你与韩愈的诗文唱和中可以得到证实。不妨列举一首: 

一卧三四旬,数书唯独君。愿为出海月,不作归山云。身上衣频寄,瓯中物亦分。欲知强健否,病鹤未离群。              ——《卧疾走笔酬韩愈书问》 

由这首诗,我读到了韩愈对你的关爱,读到了你依然落魄潦倒,也从“愿为出海月,不作归山云”中读到了你对科举功名的执着。我也将你这首诗与刘栖楚的史料进行对比,进而读出了你直至韩愈辞世后,也依然没有在科举场中得意的事实。 

 

即使惟一赏识你的韩愈辞世,你仍然还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在你生命的最后十年中,你甚至抛弃了一个知识分子最看重的尊严,主动地去以诗歌拜谒权臣。 

以放弃文人的尊严为代价,你换来了一个遂州长江主簿的官职——七品以下的卑职闲官。 

可是,没有考取进士,对你来说,仍是一个遗憾。于是,你仍一次次地走进礼部的考场,仍然是一次次失望。

也不知道是多少次落第了,也许多得诗人你自己也记不清了。于是你再也压抑不住怀才不遇的怨愤,挥毫写下了《病蝉》:

病蝉飞不得,向我掌中行。拆翼犹能薄,酸吟尚极清。露华凝在腹,尘点误侵睛。黄雀并鸢鸟,俱怀害尔情。 

你以病蝉自喻,将良莠不分的公卿权贵痛斥为嫉贤妒能加害读书人的黄雀鸢鸟,汉代刘向《说苑》中的寓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一次被你赋予了新的讽刺意义。

《病蝉》一诗,你写得真是痛快淋漓,但痛快之后呢?招来的却是加倍的报复,你与另外九人被定为“举场十恶”逐出了考场,于是你终生注定与“进士”的荣誉无缘。 

 

《新唐书》说你“会昌(唐武宗年号,841847)初,以普州司仓参军迁司户,未受命卒,年六十五。”可你的一首诗《寄令狐绹相公》却与此矛盾。 

同样是《新唐书》记载:令狐绹是唐宣宗大中(847859)年间才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辅政十年”,一个死魂灵总不可能再给一位丞相投赠诗歌吧。 

你这首诗中的“不无濠上思,唯食圃中蔬”,倒是让我们窥见了诗人你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仍汲汲于功名的身影。

至此,再来读你的《寻隐者不遇》,我才找到了你为什么被隐者拒之于门外的原因。 

欧阳修为唐代的隐逸之士专修一卷,名为《隐逸传》。他将真正的隐士分为三类,一类是主动归隐德才兼备君王求之若渴的人;二是虽处盛世却特立独行,淡然对待爵禄的人;三是才质一般,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难以被朝廷所用所以隐遁山林的人。  

人有人品,在欧阳修看来,隐者也有“隐品”。上述三类隐者虽然“隐品”有高下之分,仍毕竟是隐者,他们本质上仍然有相同的一点:淡泊于功名富贵。相反,则是假隐士,沽名钓誉的隐士。对此,欧阳修在《新唐书》中对“假隐士”也有精彩的概括:“然放利之徒,假隐自名,以诡禄仕,肩相摩于道,至号终南、嵩少为仕途捷径,高尚之节丧焉。”

你贾岛虽然至死仍在吟唱“不无濠梁思”,也希望自己能如庄周那样从容洒脱地徜徉在山水之上,但是心中却始终怀有“愿为出海月,不作归山云”的出世之志。因此你再愤世嫉俗,再将自己打扮成僧人,在真正的隐者面前,仍然是一位被名缰利锁紧紧缚住了身子的俗客一个。 

因此,当你骑着一头瘸驴,一身缁衣,跌跌撞撞地来到朋友的茅庐门前,怎能不被朋友的门童挡在门外?

读你的《寻隐者不遇》,想象那景那情,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风尘仆仆的贾岛你轻扣友人的木门。过了许久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一位道童装束的孩子倚着门抬头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呀?”门童并没有让客人进去的意思。 

“我是你师傅的朋友——范阳人贾阆仙啊!给我快去说一声!” 

门童心想,师傅归隐山林已十年了,来此拜访的人倒是有几位,却从未提起过什么贾阆仙。 

见门童还在用不信任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你,身边的驴子让你有了主意,诗人你赶快说:“你师傅与你提起过一位在长安骑驴吟诗冒犯了京兆尹大人的故事吗?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啊!”

不听你的解释倒罢,一听这话,门童不是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师傅不但讲过,而且交待过自己,如果那个死皮赖脸在长安求功名的假和尚贾阆仙来此,即使我在家也要设法挡在门外。 

“没听师傅说过,我师傅不在家!”门童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你的师傅到哪里云了?”诗人你问得更加急切。

“采药去了!”就四个字,大有懒得费唇舌的意味。

“在哪里采药?我好去寻!”

“就在附近的山上!”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 

“附近这么多山峰,是在东西南北的哪一座山头呢?” 诗人你看了看四边的群峰,犯难了。 

“师傅采药从来不走同一条道,我真不知道今天师傅在哪一座山头!四处云雾缭绕的,我也不知道师傅在哪里。”说完,门“砰”的一声掩上了。 

只有诗人你还傻愣愣地立在草庐的门前!

待你缓过神来,不禁长叹了一声:长安道上的骑驴诗僧,可以扣开京兆尹大人厚厚的红门,但决扣不开昔日的朋友、今日的真隐士的柴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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