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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上念楼

 文山书院 2011-09-14

    阳春三月,收到锺叔河先生寄赠的《念楼序跋》,时时翻阅,在踪迹先生近30年间编书、著书和读书历程的同时,恍惚也看到了自己读书求学的足迹,故而感触尤深。

    我的最高学历是高中二年级,在“教育产业化”的今天,只能算个半文盲,幸亏在度尽劫波之际,读到几部好书,开眼界,拓胸襟,受用半生,至于年过花甲,还不见得太落伍。其中影响最大的,当数锺先生所编的《走向世界丛书》,而丛书各册序言结集而成的《走向世界》,竟被我翻烂了。如果说,郑振铎、黄裳诸先生的书更多地引导我们走向历史和传统,锺先生的书则教会了我们以世界眼光回观中国。也就想到,锺先生近年几部著作,都以“念楼”为名,我虽有幸两次面聆教诲,却无缘一上念楼,不免遗憾。

    无巧不成书。清明时节,恰得彭国梁先生邀,与王稼句先生同赴长沙开会。稼句是初次入湘,所以在出发之前,两人就商量好了,一定要留出时间,去念楼拜望锺先生。国梁理解我们的心情,事先做好了安排。这样,在4月9日的上午,沾濡着长沙迷离的雨花,我们终于登上了向往已久的念楼。

    就建筑而言,这座楼房不会给人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因为有锺先生住在这里,它才会为当下读书人念念不忘。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善哉斯言。念楼中的陈设,一如锺先生所描写的那样。宽敞的客厅一角,安置了一张书桌。书桌后的两个大书架上,满放着的都是工具书。一部《汉语大词典》,牙白护封的中部已经被摸得变了颜色,可见先生平素治学的认真。先生的藏书,则在书房中。

    锺先生放下写了一半的文稿,关心地问及我们的行程。因我刚去过长沙县的金井镇,他回忆起当年从平江来长沙,就要经过金井,那时全靠步行,起早带晚,要走整整一天。现在有了公路汽车,人的活动半径就大得多了。

    虽已是八十高龄,锺先生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兴致勃勃地谈起他最近在做的几种新书。因说到《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旧版印得不理想,正打算重做,稼句当即表示,可以为锺先生找到该书的线装本,作为重印底本。

    锺先生送《念楼序跋》给稼句和国梁,因为我已有了,便另送了我一部湖南美术出版社版《念楼学短合集》的精装本。这部书的序言,锺先生请了杨绛先生来写,因为当年《走向世界》的序言,是钱锺书先生所写,而且是钱先生主动要求写的。这在钱先生,是一生中的唯一一次。杨先生序中提到的“双序珠玉交辉”,就是锺先生请托时的说词。杨先生不顾“腕弱”,遂成就了这一段佳话。

    《念楼学短合集》的好处,杨绛先生在序文中做了“句句有千钧之重”的评价。倒是稼句注意到,这一种精装本,与他所得的一种装帧不同。那一种软精装,是将封面回折,包过书脊而成;这一种则是另做成单独的护封,外加硬纸函套。连同平装本,这一部书就有了三种不同的装帧。这也是应该记下的书林掌故。

    三种装帧的共同点,是书脊外露,便于平摊阅读。锺先生说,这个创意初见于南京书衣坊主人朱赢椿设计的那一套“城市文化丛书”,“最妙的是书页全用线穿,封面也不粘连书本,书脊上能看出麻线绞结,百多页(二百多面)的本子,无论翻开哪一页,都可以平摊着看,不必‘手指头儿告消乏’。此乃近十年来第一遭真得开卷之乐”。锺先生专门写了一篇《喜得展卷之乐》(收入《念楼序跋》时易名《展得开》),以出版家的慧眼,敏锐地点出其佳处。朱赢椿后来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作为《不裁》的装帧,竟一举夺得2007年度“世界最美的书”的殊荣。

    锺先生同样也提出了改进的设想:“书的封面干脆印成单独的护封,和书本两不相关,不仅更加经得起翻,书名也可以出现在书脊上,这样便更好了。”而《念楼学短合集》中单册的装帧,正是依锺先生所设想的样子来做的。

    《念楼序跋》是湖南文艺出版社2010年10月的布面精装本。牛皮纸护封的封底上,印着《〈走向世界〉后记》开篇第一节:“‘我的杯很小,但我用我的杯喝水。’——这是法国诗人缪赛的名句,也是我很喜欢的一种态度。真正能够不用别人的杯喝水吗?其实也未必尽然;不过有这么一点儿洁癖,就不那么容易随着大流去吃大户罢了。”

    坚守着“这么一点儿洁癖”,不“随着大流去吃大户”,则是锺先生的态度了。

    正是这种态度,使锺先生赢得了普天下读书人的尊崇。

    我们是中午辞出念楼的。当天下午,陪稼句去了岳麓书院。书院的建筑,较我前次来时又繁缛了几重,标出了几十个景点。其实我们想瞻仰的,只是那扇正门,和门上的对联:“惟楚有材,於斯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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