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秋夜。坐在房间一角,那里有我最心爱的书,有《百年萨特》、《随园诗话》,有《南怀瑾选
集》。这几年很多时候看书,目的就是将自己从一大堆纷繁复杂的人事泥沼中拔出来,而不至于越陷越深。可
是,连续几天,我无法阅读,阴郁一直潜伏着,似乎空气里的每一分子已经被它控制住了。
在中秋前夕,一位最要好的又离我所在城市最近的大学同学,她的另一位在感情上重新拥有了美好的晨
曦,而她却在180°的方向落入孤寂的黑夜。这些年,她像西西佛为宗教献身一样,她为她的爱情心甘做苦行
僧,包括割舍如日中天的事业。
我不知道,在人一生中,要做多少次等待,甚至想,人的一生,就是等待一朵花开的一生吧,我们怀着那
么多美好,期冀着有一朵圣洁非凡的花。可是,我们真正等到了属于我们的那朵花吗?
记得,读书时,离学院两站路处有一塘荷花池。在一个初夏的黎明,我和这位女同学步行赶到荷花池去拍
睡莲。我们到得太早,太阳还没有出来,睡莲们闭着眼睛正在酣梦中。我们放下相机,坐在池边,坐在睡莲们梦
的窗口,静静地等待。
黎明的大地是沉寂的,银色的天空是沉寂的,只有鸟儿守不住这份清冷的沉寂,丢下一串响铃给我们就飞
走了。
我们坐在水边,莲在水里,看着那些莲,我们也在水里。等待一朵花开是美丽的,是人类一种高贵的姿
态。只是,这份坚守,不易,甚至伤痕累累。
……
假日间隙,跑去那个离我不远的城市看望她,湖边漫步。长发长裙飘逸的她起初还努力冲我笑,笑容,易
碎,像树缝里漏下稀疏的影,一片片破碎掉。她,终于,哭起来……。
而她说:“要离开的,注定就不是我生命中的他,不管生命中的他是猫是狗或是路边的野草,只要他是
他,我就一定会找出他,爱上他……”她是这般执着的人。
在一个并不完美的世界追求完美,具有悲剧色彩。等待心中一朵完美花开的女人宛如痴情的人鱼公主,为
了心爱的王子——心中那些完美,不惜在刀尖上舞蹈。只要不倒下,她会一直跳下去,哪怕遍体鳞伤。
每次与她见面,我总会看见坐在时光深处的我们,静静等待睡莲花开的那个黎明。
“安慰捉襟见肘,你要冷暖自知”。
这句话是这几年我和她说得最多的,可这次,和她说这句话,如此沉重:冷暖自知,当冷暖的交界模糊掉
时,我便也分不清了!
目光越过黑色键盘,望向窗外,想起了“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诗句。古诗词总与月亮有
关,一幅唯美古典的意境,而此刻,在我空洞的眼眸里,月光只是一层薄薄的白。
走向窗前,“举目忽惊明月冷。月里依稀,认得山河影。” 不止一次,读王国维这首词,我总固执地把
“山河影”解为斑驳的往事和记忆。我总不管它牵强与否,一轮冷月,毕竟对等着生命的承载。
始终记得张爱玲说的: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难免有点凄凉——时间之上,苍茫的月
色注定覆盖着悲欢离合的轮回与劫数。在悲凉的底色里,月色的本质注定是孤独的,流浪的。
直至拿起那本《南怀瑾选集》,从里面飘出一张小纸笺,不知什么时候抄写的:“爱,是慈恩,是持久忍
耐。”想起这是《圣经》里的话。……当你用全部的力量去重新审视内心和寻找支撑自己信念的支撑物时,一种
高度会使一个真实的自我突现出来。
是的,我们,要有爱,这是美好的东西。不论是绝望,还是希望,但肯定的是:这个世界上有真爱,我们
才能这样好好地活下来。
站起来,深呼吸,再深呼吸。
(芦苇)
在湖边漫步时,我又看见了芦苇。
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棵脆弱的芦苇,但又是一棵会思想的芦苇”。我想,他一定就是在这个季节里与芦
苇邂逅的吧。
秋季的芦苇踏着比精灵还灵巧的风的节奏,舞动着令人心醉的流动舞韵,一切与速度有关,明媚生动。
在冬天的季节里,芦苇呈现沙漠一样的寂寞颜色,笔直易折的芦杆上,一蓬蓬硕大芦花在风中垂下沉重的
思想,令人充满无限想象。
帕斯卡尔像一个临水照拂的少年,面对芦苇,面对镜中的自我,他真切地看到了属于人类的最本质的特
征,天使与撒旦同时拥有我们的灵魂,高贵与丑陋只不过是我们的左手与右手……。
芦苇就这样被脆弱的然而又是会思想的人类,赋予了哲学的诗意。
大学时,校园的湖水里生长着许多芦苇。春夏秋冬,随着季节的嬗变,它们各怀有不同的心情。我喜欢秋
季的芦苇,在秋阳的映衬下,神气十足,轮廓清晰,周身散发着温暖的亚麻色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