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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词论与填词的主张

 szjxj2011 2011-11-16

李清照词论与填词的主张

壹、前言

翻开中国文学史,首先跃入眼廉的,是一连串散发耀人光彩的伟大诗人、词人的名字。在这为数众多,如天上繁星一般的伟大文学作家中,我们却可以发现一道璀璨特异的星光,在中国文学史中独自放射著它的光芒,那就是女词人椑钋逭铡?赵翼有诗云: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在文学的滚滚洪流中,人才辈出、新旧更替,争相显露其过人的才华。但,或许是来自先天秉赋的不同,或许是受了传统环境中女子无才便是德思想的限制,因而无法在以男性为主导的文坛中立足,女性文学作家在中国文学史页中所占的篇幅一直相当稀少。

汉代四百年间,文学人才辈出,但数得出来的女性作家却只有两位:一位是班昭,另一位是蔡文姬。班昭为其兄班固所著之《汉书》续成《八表》和《天文志》,完成这部史学上的不朽巨著。相传当时的大经学家马融,看到《汉书》,不能彻底燎解,乃不惜亲自登楼请教。班昭在楼上讲书,马融在楼下恭谨的跪著受教。从这一则传闻,可以想见这位千古才女学问之渊博。

蔡文姬是东汉末年,大名鼎鼎的文坛领袖蔡邕的女儿。她自幼便有文名,不幸生不逢时,遭遇黄巾之乱,被匈奴兵掳到北方,在胡地住了十二年,被迫与胡人同居,生下了两个儿子。幸亏曹操念旧,用重金将她赎回。她一生惨痛的遭遇,都表现在她那首用血和泪写成,长达千言的《悲愤诗》之中。《悲愤诗》是中国长篇叙事诗中,难得的可贵作品。宋朝大文豪苏东坡曾说:史载文姬两诗,特为俊伟,非为妇人之奇,乃伯喈所不逮。竟直说她在诗歌上的成就超过她的父亲了。

到了唐代,社会风气开放,女性活跃在社会各阶层。当此盛世,诗人辈出,据《全唐诗》的统计,共有两千余家。但比较出色的女诗人,却只有薛涛和鱼玄机两人而已。薛、鱼二人虽然才华敏锐,但在文学创作的园地中,毕竟只是两朵不起眼的小花而已,,比之李白、杜甫、王维等人,真有如天壤之别。

到了北宋末年,在这寥若晨星的女性作家群中,忽然产生了巨大的震汤。在山东济南柳絮泉这个人为荟萃的地方,诞生了一位划时代的女作家,使後世的文学研究者,不得不费心尽力,为她在文学史上的贡献,多所著墨一番。

李清照是宋代有名的文学家,也是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伟大作家。她天才横溢、睥睨当时。她的词,无论是在意境上、在风格上,都可说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了。在词体的演变中,她戛然特立,独创一格,超绝於两宋词人之上,闪烁著她特有鲜明的文学生命;而後更深受辛稼轩喜爱,为之折服。其词论更是对当时的文坛前辈所填之词,做了一番总检讨;这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又岂是泛泛空言的文章可与之比拟的。不幸遭逢靖康之乱,颠沛流离;先丧其夫赵明诚,而後又飘零於江湖之中。其金石收藏,荡然俱尽,百不存一。叫人不得不悲叹她才华之高而生命之蹇,为她洒下一掬同情之泪。

对於这样一位旷古的的女作家,如今能为後人所知的,只有一些由零碎记载拼凑而成的模糊影像,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她一生的欢乐、悲苦与离愁;他一生的心路历程,只杂乱的分散在一些记载中。後世只能从这些零散的典籍中,想像她的生活片段。这也是後世研究李清照者所遇到的最大困难:资料少而零散、收集整理不易。

所以自宋朝以降,研究李清照者,多侧重於事迹的考证以及其作品的真伪辑佚,这也是因为时代风气使然。直到近人龙沐勋、夏承焘诸公,精研词学,才开始用文学欣赏的角度,对她的词作给予适当的评价。

伟大的人物势必将从历史的帷幕中跨出,去散放他们生命的光芒的。即使在他的一生中,曾经遭受过巨大的磨难,但他仍会以各种方式去印证生命的可贵。对於一位文学家而言,文学作品正是他生命中最好的生存验证。而李清照正是如此,她用她的笔,表现她一生的遭遇,也诉说了时代变异下的悲欢离合,将社会情况与她的遭遇紧紧相合,在文学史上卓然独立。

贰、李清照的生平

李清照(1084~约1151)号易安居士,宋朝人,生於今济南历城柳絮泉。父李格非出於韩琦门下,官任礼部员外郎。母为状元王拱辰的孙女,家学渊博。她生长在这种学术气息浓厚的家庭里,对她後来在文学上的成就,自然有很大的帮助。她十八岁嫁给赵明诚。赵的父亲赵挺之,官至尚书右丞。她们结婚之後,由於兴趣相投,把整个生活都建立在艺术的基础上,因此是相当幸福的。除了诗、词唱和之外,就是收集和研究古代的金石艺术。在《金石录後序》中,她叙述她两人的生活说:

(赵明诚)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夫妻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後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练,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将月就,渐益堆积……後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给,衣食有余。联手两俊,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共同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胜负,为饮茶先後,中则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於是几案罗列枕籍,意会心谋,目往神受,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她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热爱文化艺术,又具有丰富的智慧和才情。他们夫妻这种艺术化的生活方式,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和拥有的。她们的光阴和金钱,都贡献在搜求金石文物的工作上。

可惜不久之後,宋朝遭受靖康之难,金人的兵火,毁灭了他们美满的家庭生活和艺术空气。钦宗、徽宗被掳回金国,宋室也南迁了。他们不得不把收集的历代金石书画抛弃了大部分,只带了最精要的一小部分,匆匆的逃难到江南。而赵明诚就在旅途中罹患热病而死,留下李清照孤单一人。昔日的神仙眷侣,到头来只剩孤雁单飞,李清照心中所受的打击和悲痛,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加以战火日渐迫近,社会一片离乱,几乎不容许她落泪伤心。她只好带著一颗破碎的心,无依无靠的生活在贫困悲苦的环境中,东飘西泊,不知流浪过多少地方,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安身之所。她就这样遥望著沦陷的故乡,思念著死去的丈夫,而抑郁的在江南的旅居中寂寞的死去了。

由此看来,李清照的生活可分为美满快乐的前期,和国破家亡後流浪时悲苦的後其。前期的作品,是热情的、明快而又活泼天真的;後期则是缠绵凄苦,而入於低沈的伤感。

叁、李清照的词论

李清照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女词人,而且是一位有名的词论家。她在词的创作实践中累积了丰富的经验,把它提升为理论,写成一篇著名的《词论》,留存於《苕溪渔隐丛话》、《词苑丛谈》和《诗人玉屑》中。向这样独抒己见的词论,在她以前的宋代词坛和文学史上,还没有见过。这是采用传统观点并结合她早期创作经验的词论专著,也是我国封建社会词坛第一篇著名的词论专著。她有系统地评论了唐至北宋诸词家创作的得失与倾向,较她为早的晁补之、李之仪,以及比她略晚的王灼,虽然也评过词,但都不及她的全面和系统。

一、《词论》的创作年代

在介绍李清照的《词论》之前,我们必须先知道这篇文章的写作时代,一方面可以了解时代背景对《词论》一文的影响,一方面也可以推想作者当时写作的心态,以方便对词论产生更明确的认识。

关於《词论》的创作年代,历来各家研究者众说纷纭,在此采俞正燮、夏承焘、郭绍虞、王仲文、洪昭诸位先生的看法,认为这篇《词论》可能是李清照早期之作。原因是考据上的佐证较为可信,理由如下:

()、词论批评北宋词家,计有柳永(生卒年不详)、张先(西元九九零~一零七八年)、晏殊(西元九九一~一零五五年)、宋庠(西元九九六~一零六六年)、宋祁(西元九九八~一零六一年)兄弟、沈唐(生卒年不详)、欧阳修(西元一零零七~一零七二年)、元绛(西元一零零八~一零八三年)、曾巩(西元一零一九~一零八三年)、王安石(一零二一~一零八六年)、晏几道(西元一零三零~一一零六年)、苏轼(西元一零三六~一一零一年)、黄庭坚(西元一零四五~一一零五年)、晁端礼(西元一零四六~一一一三年)、秦观(西元一零四九~一一零一年)、贺铸(西元一零六三~一一二零年)等十六人,始於柳、张(西元九九零年)而止於晁、贺(一一二零年),无任何评论涉及靖康乱後的词坛。

()、文章开头叙述了唐代开元、天宝年间李八郎唱歌的一段承平逸事,当中又说: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北宋自太祖建隆元年(西元九六零年)至钦宗靖康二年(西元一一二七年),共一百六十七年。所谓涵养百余年,当指靖康事变以前。

()、《词论》在批评北宋诸词家时,要求倚声需协律、铺叙、典重、主情致、尚故实等主张,与李清照南渡後词作的风格并不完全相同。

()、没有论及周邦彦(西元一零五六~一一二一年)。陆游《老学庵笔记》云:易安讥弹前辈,既中其病。《词论》既为李清照讥弹前辈之作,而周邦彦与李清照同时,并非李清照的前辈,故词论不涉及他,此为原因之一。所谓盖棺论定,前人每发议论,多不论及时人。因为赞誉有阿谀之嫌;诋毁又变为雠敌,因此只好缺而不论。李清照的《词论》当如此例。

由以上数项理由可知,《词论》当为李清照新婚後、南渡前所作,其时李清照尚年轻,故免不了具有少年人的锐气和较强烈的批判精神,所以在措辞上免不了较为尖锐,而在批评前辈词作时也是直指其病,不加修饰。

二、《词论》全文

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隐姓名,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与同之宴所。曰:表弟愿与坐末。众皆不顾。既酒行乐作,歌者进,时曹元谦、念奴为冠,歌罢,众皆咨嗟称赏。名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此必李八郎也。

自後郑、魏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已有《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词,不可遍举。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等词;语虽奇甚,然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於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然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於大海,然皆句读不齐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邪?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後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则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则尚故实而多庛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後集卷卅三)

三、《词论》观点的探讨

()、重视声律

李清照论词,首重声律。故《词论》开宗明义曰: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继而又不惜费辞屡述李八郎逸事。一是说明唐世乐歌之繁荣,但最主要的目的则是显示出唐以後乐歌与词曲之密切关系,并为《词论》的主要观点词别是一家预立根据。李八郎即李衮。李肇《唐国史补》卷下记载说:

李衮善歌,初于江外而名动京师。崔昭入朝,密载而至,乃邀宾客,请第一部乐及京邑之名倡,以为盛会,绐言表弟,请登末座,命衮蔽衣而出,合坐嗤笑。顷命酒,昭曰:欲请表弟歌。坐中又笑。及啭喉一发,乐人皆大惊曰:此必李八郎也。遂罗拜阶下。

词体本身与诗文不同的最大特点,就是词具有的音乐性。诗可吟、文可诵,但最富有变化、适合音乐表现的却是词。李衮虽然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丝毫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甚至屡遭讪笑;但是他却用歌声打动所有人,更因而揭穿了自己本来面目。这段故事便是李清照用来强调词体中声律重要性的最佳佐证。

李清照论词重视声律,故期评晚唐词,则谓郑、卫之声日炽;论江南李氏君臣词,则曰亡国之音哀以思。柳永乐章集有词语尘下之弊,而李清照仍称誉之,谓其词协音律,能变旧声做新声,晏殊、欧阳修、苏轼所为之词不协音律,李清照便以句读不葺之诗讽刺之;王安石、曾巩以文为词,不顾声律,李清照便直接指摘他们的词不可读,并且说如果读了他们的词,则人必绝倒。这是因为李清照认为诗与词、文不同科,晏殊、欧阳修、苏轼之以诗为词,王安石、曾巩之以文为词,追究其根源,都是因为不重视词的先天条件。

那么,究竟诗、文、词三者的同异之处到底是什么呢?李清照提出了以下的见解:

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

根据李清照这一段文章的叙述,可知她不只说明了词与诗、文的不同;为了说明起见,更讨论到词的字声与押韵等问题。

词体作法是:先有词牌,而後倚声填词,所以必须详加考虑到五音、五声、六律以及清浊轻重等等用词遣字的问题。李清照的意思是:诗律宽而词律较严,所以倚声填词仍必须要严守法度,奉为圭臬;绝不宜轻于宜易,而破坏词体,令词不能披以管弦、从容而歌,却去拗折天下人嗓子。就这点而言,李清照之说似甚为保守,但其恪守声律,对欧阳修、苏轼、王安石、曾巩、晏殊的批评,却是入情入理。究其目的乃是为了救弊补偏;将当时以诗为词,以文入词的风气扭转过来,求能裨益词林,功劳实在不可轻易抹煞。徐师曾说:诗余为之填词,则调有定格,字有定数,韵有定声。至於据知长短,虽可损益,然亦不当率意而为之。譬诸医家加减古方,不过因其方而稍更之,一或太过,则本方之意失矣。”(《文体明辨序说》,诗余)也是此意。

()、《词论》对前人的批评

由於李清照本身通晓音律,了解作词的艰苦,因此对於词的批评,提出了一些颇可贵的见解。李清照之词论,评骘前人词作的部分占了相当大的篇幅。但她却直接批评其利病得失,不稍假借颜色。又从她历举当时有名词人,多所揭短而少所称许这一点来看;可知她自视甚高,对作词的要求有自己的一套见解。这是相当难以令人接受的,因为受到批评的几乎都是後代公认的名词家。因此自来前人对《词论》的评价便极不一致。有关她词论的批评,大部分也都与此有关。

胡仔说:易安历评诸公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此论未公,吾不凭也。其意盖自谓能擅其长,以乐府名家者。退之诗云: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正为此辈发也。”(《苕溪渔隐丛话》後集卷卅三)

裴畅也说:易安自视其才,藐视一切,本不足存。第以一妇人能开此大口,其妄不待言,其狂亦不可及也。”(《词苑萃编》卷九)

二人都相当贬抑词论的价值。但与胡仔几乎同时的陆游则认为李清照词论卓有见地,绝非好为大言者。其《老学庵笔记》说:易安讥弹前辈,既中其病。对词论却又相当推崇。在众说纷纭的情况下,到底《词论》所评是否中肯,李清照是否好为大言,在此作一分析:

1、论晚唐词

李清照论词,首重声律,所以她评晚唐词则说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这两句话虽是在概述花间词风,其中便隐含温庭筠在内。温庭筠是花间派词人之首,《旧唐书,温庭筠传》说他: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词。从《花间集》看他的词,绮罗香泽之态、绸缪婉转之度,皆不出绮怨之思。但觉镂金铺采,炫人耳目,但却缺乏深远情韵。

2、论五代词

李清照评论五代词,说: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盖因五代(梁、唐、晋、汉、周)之际,政治局势动汤,社会离乱,在这样动乱的时代中,文艺自然得不到足够的滋养成长,乐府诗歌便毁颓丧坠了,近人林大椿所辑《唐五代词》亦仅得作者卅余人,词数百阕而已,与北宋词坛百花烂漫的情形比较之下,便有如天地之别般悬殊,所以斯文道熄形容之,实是恰当不过。

3、论江南李氏君臣

李清照论江南李氏君臣词,则说: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江南李氏君臣,乃指李景、李煜父子和冯延巳而言。

小楼吹彻玉笙寒见於李景《摊破浣溪纱》;吹皱一池春水则见於冯延巳《谒金门》。其词义用语皆为前人所未曾用过,所以李清照评为奇甚。至於其後的亡国之音哀以思一语,则应该是用来评後主的词。如李煜後期作品:《破阵子》、《清平乐》、《浣溪沙》、《子夜歌》、《望江南》四首、《乌夜啼》三首、《虞美人》二首、《浪淘沙》二首,皆是婉转悱恻、凄凉怨慕,充满了故国黍离之悲,正与其亡国之身,朝不保夕、动辄得咎的境遇相互呼应。

4、论柳永词

柳永是第一个创作大量长调慢词的词人,对於词调的发展相当有贡献。柳词的主要内容是在叙述下层人民的生活和城市繁华的景象。语言通俗、情景交融、善於铺叙是柳永词的主要特点。尤其善於描写羁旅行役、离愁别恨和同情妓女之作。他的词在当时极为流行,甚至到了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的地步,但是有些作品的用语、意境鄙俗低下。李清照相当不满意他用通俗的市井语言写词,因其与她所主张的用语须奇、措词高雅相悖。陈振孙批评柳永词说:格固不高,而音律谐婉、语意妥贴,承平气象,形容曲尽,尤工於羁旅行役。”(《直斋书录解题》卷廿一)

所以《词论》评论柳永词,谓其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於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乐章集》所辑,虽不全然如此论,但也大体不差。

5、论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等六人词

李清照虽然在此一口气批评六个人,但主要著眼於张子野()、宋子京()身上;其余宋庠、沈唐、元绛、晁次膺四家则因词风相似,所以牵连谈论到。张先,以乐章擅名一时,他生平最得意的句子有所谓三影之说:《天仙子》中云破月来花弄影、《舟中闻双琵琶》的柳径无人,坠轻絮无影及《归朝欢》娇柔嫩起,廉幙卷花影,细密轻丽,的确是用心锻练出的好句子,但却是连碎不成篇,无法贯穿全词的意境。宋祈虽著有《宋景文公长短句》流传於世,但著名的也只有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而已。

李清照在此批评了张先等人虽时时有妙语,然破碎何足名家,就是反对一篇词中只有个别的佳句妙语,而与全篇不相称。她认为这种玩弄支离破碎的文字游戏是应该受到指责的,词的风格需要通篇一气,浑然天成,方为上品。

6、论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词

李清照在此批评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三人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於大海,然皆句读不齐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

李清照相当反对以诗为词,特别将著眼点放在音律上面。因为词律较严而诗律较宽,拿作诗的音律填词,自然有许多地方不可歌了。此段应该为针对苏轼而发的议论,因为晏殊、欧阳修本来填词就属於传统的婉约派,此处应是牵连偶及才是。从今天看来,晏殊《珠玉集》与欧阳修《六一词》中,鲜有不协音律句读不葺之诗;况且李清照向来服膺欧公,其《临江仙》词序有云:欧阳公作《蝶恋花》,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之句,余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句,其声即旧《临江仙》也。其中对欧阳修推誉有加,假使李清照批评晏、欧,言语必定不会这般犀厉才是。

而苏轼词,後人多以豪放称之,以其足为後世效法。王灼说:东坡先生以文章余事作诗,溢而作词曲,其高处入天,平处尚临镜笑春,不顾侪辈。”(《碧鸡漫志》卷二)

就是因为苏轼才气太高,词曲的规范无法限制住他的思想,造成他不喜剪裁文句以就音律,加上他诗化了的词风,所以尽管李清照盛赞他学际天人,在李清照极注重声律的标准之下,终不能免於认为其词是句读不齐之诗的评语。如著名的《念奴娇》: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仅当年,小乔出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其下半阙若依词牌而作,应该是:遥想公仅当年,小乔出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才是。但如此一来,不仅文辞结构大变,也没有苏词一气呵成的痛快感了。

苏轼填词,同於他的豪爽性格,不会为了迁就声律而牺牲意境;因此前人多以其词不协律为病。晁补之为此作了一些说明:苏东坡词人谓不协音律,然居士词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者。可知苏词常有不合律处。

7、论王安石、曾巩词

曾巩词不多见,现仅存《赏南枝》一阕,见於黄大舆《梅苑》卷一,是子固自创之词牌。词曰:

暮冬天地闭,正柔木冻折,瑞雪飘飞。对景见南山,岭梅露、几点清雅容姿。丹染萼、玉坠枝。又岂是、一阳有私。大抵是、化工独许,使占却先时。霜威莫苦凌持。此花根性,想群卉争知。贵用在和羹,三春里、不管绿是红非。攀赏处、宜酒卮。醉燃嗅、幽香更奇。倚阑干、仗何人去,嘱羌管休吹。

曾巩这阕词,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像是拆散了的散文,而且文义艰涩,拗哲难读。徐本立评之曰:文义拙涩,声调亦拗。”(《词律拾遗》卷五)

王安石著有《临川先生歌曲》一卷行世,但他平日言行相当轻视倚声之学,从他曾说:为宰相而作小词可乎?一言观来,他睥睨诗余的心态溢於言表。又因为他以文入词,所以词中往往未协律处甚众。王灼评曰:王荆公长短句不多合绳墨处。”(《碧鸡漫志》卷二)

词论评论王安石、曾巩说: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此是讽刺王、曾两人以文为词,不明词律,实非过当。

8、论晏几道、贺铸、秦观、黄庭坚词

李清照词论末段议及晏几道、贺铸、秦观、黄庭坚四人之词,曰:乃知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後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则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则尚故实而多庛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晏、贺、秦、黄等四家词,是李清照稍微显露赞扬意思的。词论称四人始能知词,又说秦词主情致、黄词尚故实,均有推誉之意。但是因其各有所短,最後仍免不了受到李清照评论他们填词之弊病。

晏几道工小令,作品收入《小山词》。陈振孙对他相当称许:叔原词在诸名胜中,独可追逼花间,高处或过之。”(《直斋书录解题》卷廿一)。可知《小山词》的成就是有过人之处的,但是晏几道在慢词风靡一时的情况下,鲜有长调作品产生,除《泛清波摘偏》、《六么令》数阕外,几乎全为令词。小令篇幅短,用字精简,几无铺叙的可能。所以李清照说他无铺叙。

贺铸,著有《东山词》,张耒为其作序中说贺词大抵倚声而为,皆可歌也。又说: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祛。方回自己也说: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命不暇。由此之贺铸词缺少李清照要的端庄稳重,也就是所谓的典重的特质。

秦少游所撰曰《淮海词》,其词善於刻画,文字细密,以情韵见长;但气格不高,纤巧无力。王灼评其词:秦少游,俊逸精妙。”(《碧鸡漫志》卷二)。张炎也说:秦少游词,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清丽中不断意脉,咀嚼无滓,久而知味。”(《词源》卷下)。王灼、张炎二人之论,同於《词论》论秦词主情韵极妍丽丰姿之意。但是李清照说秦观倚声少故实,则不知为何而发。洪迈言:秦少游《八六子》词云: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语句清峭,为名流推激。余家旧有建本《兰畹曲集》,载杜牧之一词,但记末句云:正销魂,梧桐又移翠阴。秦公盖效之,似差不及也。”(《容斋随笔》卷廿三);叶梦得云:秦观少游亦善为乐府,语工而入律,知乐者谓之作家歌。元丰间,盛行於淮、楚。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本隋炀帝诗也,少游取以为《满庭芳》词。”(《避暑诗话》卷三)。由此观之,秦观词中不仅不是少故实,而且还很能运用故实,《词论》在此之议论未公允。

黄庭坚词作收入《山谷词》,喜好变化前人语言为己之用,所以李清照称其尚故实。但是他词中常见鄙俗言语,贺裳《皱水轩词荃》中说:黄九时出俚语,如口不能言,心不快活。可谓伧父之甚。彭孙遹《金粟词话》说:山谷:女边著子,门里安心。鄙俚不堪入诵。沈曾植《菌阁琐谈》也说:山谷《步蟾宫》词:虫儿真个恶灵利,恼乱得道人眼起。俗语也。可见《词论》对他多疵病的评语是针对他词中的鄙俗用语,所以秦观词是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来,《词论》除了对秦观少故实的评论至今仍有疑问外,大体而言,真是能既中其病的。

()、《词论》所主张的作词方法

李清照於批评前人作品,可以说是相当严格的,所以不管是多有名的词人,在她眼中,往往作品仍有缺陷,未臻完美。那么,到底她所肯定的完美词章到底是什么面目呢?从她在《词论》的评论中可以看到一些蛛丝马迹。《词论》谈及填词所运用的艺术手法。综其所述,约有下列几方面:

1、用语要奇

用语要奇,就是不蹈袭前人语意之意。《词论》评江南李氏君臣时,推许李景之小楼吹彻玉笙寒与冯延巳之吹皱一池春水,称其语意奇甚。张炎说:词以意为主,不要蹈袭前人语意。”(《词源》卷下)。也就是希望词人倚声时要有新意,不要一味重谈前人老调,而要创新、发明,方能不落入旧有的窠臼之中,而使才能被局限住。

2、词要高雅

李清照批评柳永,谓《乐章集》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批评黄庭坚填词尚故实而多疵病。这是因为李清照要求填词须措词高雅,反对柳、黄两人使用俚语和澜浪俳狎、不堪入目的用语入词。李清照虽然也使用一些浅俗平易的词汇填词,但她虽使用寻常语言度入词律之中,却无不妥之处。这是因为基於她在倚声时,对音乐美、文学美的要求,使她在使用这些词语时,反而达到的特殊效果。

3、通篇要浑成

李清照相当重视文学的整体性,相当反对无通篇意境,只有零散佳句的词篇。所以论及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诸家词时,豪不客气的给予虽时时有妙语,然破碎何足名家的批评,直接驳斥他们填词欠缺浑成,虽有佳句,而与全篇决不相称。张炎在批评吴文英词时也说: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炫人耳目,拆散下来,不成片段。”(《词源》卷下)。如果过度重视锻练字句、堆砌词藻,而忽视了词篇的整体内涵;那么,成就也就只能传诵一时,而不能卓然成家了。

4、词要铺叙且须典重

词为长短句,在字数方面较诗自由。而李清照身处於词风受到张先、柳永等人大量开创长调慢词後的文学界,在形式上又更进一步的开拓了。所以她认为词具有较诗良好的描写篇幅,应该能更从容的对情、境加以描写刻画,不必像诗一样的浓缩字句。而且填词要重视词句的端整庄重,不宜轻佻为之,这是由於李清照对词的看法不若同时的人,她把倚声填词视为一项严肃的事,而其他文人则当作馈赠、应酬的作品。心态不同则结果亦异,所以李清照的作品常隐含著故国之情,具有较深刻的爱国意识。

5、词主情致而尚故实

词尚婉约,所以诗刚而词柔。填词要善用充满艺术形象的语言,来表深邃细密的情感,使人能跟随文字的脚步,踏入词人的内心世界,感受暗藏其中的深远情韵。故实即运用典故,用典得当可以增加作品的典雅性质,更有充实内容的功用。但却并非一未拿前人故事来夸耀自己的博学,而是巧妙地加以运用,不著痕迹,使内容更趋一致,更有整体性。若是用的不好,反而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

综合以上所述及李清照对声韵格律的讲究,最後她提出了词别是一家的有名论断。此一观点,总结而成以下的结论。在形式上,不可以作诗或做古文的方式来填词,诗文与词之间仍是有严格区别的,因诗仅分平侧,而词分五音、五声、六律、清浊、轻重,所以词於格律要求实细密於诗、文。在内容与风格方面,则不可轻佻浮汤,而要典重。在艺术技巧上要求通篇一气浑成,在表现词的情致时,还要注意到用典与铺叙。使用的语言不可低俗,而要高雅、协音律。

别是一家的说法便是李清照一生对词的观点,虽然後半生的动汤,曾使她的词风有了改变,朴实无华的语言,真实情感的自描,和早期词论中协音律、高雅、典重的要求稍生歧异,但别是一家的观点却仍深植在他的创作意念中,这便是在她的词中我们看不到波涛澎湃、豪放壮丽之句子的缘故。

以上对李清照的《词论》内容作了一番探讨,相信应能使人对之产生一定的认识。但是看完了李清照对宋代几位大家批评後,不得不对李清照的观点感到疑惑,就连公认的大文豪苏轼都因不喜剪裁以就音律,而免不了遭受句读不葺的评语,更何况是其他成就尚不及苏轼者。那么,李清照是不是真能如《词论》中所说的各项原则来倚声填词,这一点就非常值得作深入的探讨了。

李清照所作的词,脍炙人口,卓然成家。自北宋以来的女作家中,当首推第一。杨慎《词品》中有段赞美说:宋人中填词,李易安亦称冠绝,使在衣冠,当与秦七、黄九争雄,不独雄於闺阁也。

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清照以一妇人,而词格乃抗轶周、柳。张端义《贵耳集》极推崇其元宵《永遇乐》、《声声慢》,以为闺阁有此文笔,殆为闲气,良非虚美。虽篇帙无多,固不能不宝而存之,为词家一大宗也。

沈植曾《菌阁琐谈》中也有一段批评,说:易安跌宕昭彰,气调极类少游,刻挚且兼山谷。惜篇章极少,不过窥豹一斑。闺房之秀,故文士之豪也。才锋大露,被谤始因此。自明以来,堕情者醉其芬馨,飞想者赏其神骏。易安有灵,後者当许为知己。

自来论李清照词风者,以此说最为真切。只可惜李清照所作之词,在宋元之际早已散佚,今日尚存的只有後人拾掇而成的《漱玉词》而已;较其原帙,只是十存一二,自然难以从中窥得原貌。

清代王士祯推许李清照为婉约之宗,徐金九也说其词妍婉。可见她在词的创作上,走的是正宗的路径,她遵守作词的一切规矩,精心刻意的去创作,於是成就了艺术上空灵高尚的境界。她很重视音律,锻练字句,在风格上是属於周邦彦、秦观这一派。但她有秦观的细微婉约,而无他的淫靡;她有周邦彦的功力,却没有他那种露骨的雕琢。她的词富於生活和心情的表现,就这点来看,又与李後主、晏几道的风格十分相近,故李後主、李清照与李白并称词中三李

肆、李清照词论与词作的对照

以上探讨了许多李清照对填词的所要求的原则,到底她有无做到自己的要求呢?下就李清照词作的一些共同特色来印证其《词论》的主张:

一、旖旎婉约

沈曾植《菌阁琐谈》虽然曾说: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但她毕竟是女儿身,性尚温柔,情重绮丽。所以将情感形诸文墨之间,自然是旖旎而婉约的。所以王士桢《弇州山人词评》说:花间以小语致巧,世说靡也;草堂以丽字取妍,六朝偷也。即词号称诗余,然而诗人不为也。何者?其婉娈而近情也,足以移情而夺嗜。其柔靡而近俗也,诗缓而就之,而不知其下也。之诗而词,非词也。之词而诗,非诗也。言其业,李氏、晏氏父子、耆卿、子野、美成、少游、易安至也,词之正宗也。

在《花草拾遗》中又说:张南湖论词派有二:一曰婉约,二曰豪放。仆谓婉约以易安为宗,豪放以幼安称首。

婉约是易安词的基本风格,其成就堪称是南唐李煜以後婉约词派的又一个高峰。就题材内容而言,李清照词与其他婉约派的的作品无大不同。但再表现这一内容时,她扬弃过於典雅或媚俗的词语,而采用经过提炼的口语,使其词作独具清新之美。

再者,李清照词作所表达的感情,无论是悲是喜是忧是愁,都是来自她自己的切身感受,顾极其真挚。不同於花间派词人,代写闺情,难免矫揉造作,庸俗浮泛。

当然,婉约的最大特点是含蓄。所谓含蓄,唐代诗论家司空图的解释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诗品》。清代学者沈祥龙的说法是:含蓄者,意不浅露,语不穷尽,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其妙不外寄言而已。《论词随笔》两者都是强调情感一放即收、若有似无,言词不说尽、造成余韵绵缈的效果,令人自行去体会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以此来看李清照的词,堪称深得其妙,今举例如下:

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 人悄悄,月依依,翠廉垂。更挪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诉衷情》

词中所写,是流寓者的孤寂、思乡者的愁苦,却通篇没有孤寂、愁苦的字眼。却从夜深人静的氛围渲染、无聊已极的动作描写中,透露出无比孤独悲愁的心绪。

又如: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廉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凤凰台上忆吹箫》

此作是写赵明诚出守莱州,夫妻短暂别离的愁苦情怀。然而开篇五句却只写慵懒情状。这就耐人寻味,引人遥想原因何在。接下来,本可直言离愁别苦,她却偏来个欲说还休,又多一层跌宕。至於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更是神来之笔。前人有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的因酒而病;有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因秋而悲。但词人却说,自己的憔悴,全与病酒、悲秋无关。这无疑是又添曲折,使得所要表达的情感在极度的含蓄中委婉的显现出来。至於词的後半阕,不直说无人领会她心中的悲愁,而是说只有楼前流水能怜念她的满腔愁情,更见婉约之妙。

由此可知李清照的词,是照著她的主张,也就是传统婉约派词人的道路来创作的。

二、浅俗清新

李清照填词,喜欢用新奇的词句,读来倍感清新,喜欢用通俗的语句,读来倍感亲切。她使用许多口语入词,而口语来自民间,自然带有生活上的趣味,使词作产生清新的效果。所以她许多词,都是以寻常言语,度入音律。例如:

《怨王孙》中的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孤雁儿》中的“……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声声慢》中的“……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南歌子》中的“……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武陵春》中的“……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永遇乐》中的“……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廉儿底下,听人笑语。

《临江仙》中的“……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行香子》中的“……星桥鹊架,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雨、霎儿晴、霎儿风。

《点绛唇》中的“……见客入来,袜 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一剪梅》中的“……花自飘零水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念奴娇》中的“……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添字采桑子》中的“……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凄清,点滴凄清。愁损离人,不惯起来听。

几乎都是生活中的口语,看来似乎浅俗,但却明白晓畅,又富有表现力,把主人公的心绪巧妙的表现出来。

在李清照之前,柳永已经开始运用民间口语填词。但他尽收俚俗语言,编入词中,缺乏精选,以致於词中出现胳织收了孛里罢了从来斗等过於俚俗,甚至费解的词语。李清照则不然,她对口语的选择是严格的,加工是精心的,从而达到易处见工、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的境地。譬如《一剪梅》里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就字面而言,全为口语。但再运用时词人却作了巧妙的安排,形成对仗。尽管对仗不是词的特徵,但偶尔运用,却别有新意,把愁情无所不在,却又无法驱除的情状,表达得十分真切。

张端义说:易安居士李氏,赵明诚之妻……,南渡以来,常怀京洛旧事。晚年赋元宵《永遇乐》词云:落日镕金,暮云合璧,已自工致。至於染柳烟轻,吹梅怨笛,春意知几许,气象更好,後叠云: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皆以寻常语言度入音律,练句精巧则易,平淡入调者难。山谷谓已故为新、以俗为雅者,易安先得之矣。”(《贵耳集》卷上)

又说:更有一奇字云: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字不许第二人押……”(《贵耳集》卷上)

俗语说:熟读唐诗三百篇,不会做诗也会吟。但如果不能自出机枢,仍然不能成为大诗人的。由此可见,李清照将寻常用语锻练为极巧的词语,正是她创新、为前人所未到之处的新境界。

三、用典端整

李清照由於家学渊源,加上本身重视文艺、爱好读书。因此她的词作中的句子,往往脱胎许多前辈作家的警策精句;或是引用文学经典的典故。虽然如此,在李清照的词作中,虽然常是字句皆有来处,但却不见斧凿痕迹,也没有自夸博学,乱掉书袋的毛病,使人无从挑剔起。而且能使词篇能有通篇一气的主题意识,不因勉强用典而使词章文意四分五裂、不成片段。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彷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渔家傲》

此阕词用典甚多。其中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有屈原《天问》与天帝对话的浪漫情怀;学诗谩有惊人句显然由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脱胎而来;九万里风鹏正举……”一句则是用庄子《逍遥游》的典故。

藤床低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孤雁儿》

在这一阕词中,笛声三弄用的是《世说新语》王子猷与桓子野的一段轶事。吹箫人去玉楼空由李商隐《代应诗》中离鸾别凤今何在?十二玉楼空更空一句蜕变而来。人间天上则用李後主语: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由以上二例可知,李清照不仅博学广识,更能触类旁通,将前人典故文辞暗含於自己的词作中,使之合於内容所需要。不仅如此,更能使文意多了一重可供深究的趣味,更能引人入胜,再三玩味。

四、合於格律

词本事乐府的一种,离不开音律。而在词的创作理论上,李清照於其《词论》中极力主张词必须协律:盖诗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因此,她的词作特别注重音律美。

李清照的词,大都合於词谱: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廉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醉花阴》

其格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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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谱所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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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醉花阴》一词是完全合於音律的。

又如: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廉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凤凰台上忆吹箫》

的格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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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谱所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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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合律。

由此可以想见李清照对协律要求之重视,不仅是在批评他人时如此,在对自己作品的把关上,也是相当严格的。

五、长於铺叙

李清照批评晏几道苦无铺叙,那李清照的作品是否长於铺叙呢?现今李清照尚存的词不到五十首,其中大部分是小令,自无可铺叙的空间。但在篇幅稍长的慢词中,便需要讲究铺叙的技巧了。李清照的《满庭芳》就显示了她这方面的才能: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幽深。篆香烧尽,日影下廉钩。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寞浑似,何逊在扬州。 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难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

本阕词为咏梅所作,但一开始就描摹景物:门户紧闭、篆香烧尽、夕阳西斜、江梅投影窗上,如此逐一摹写,烘托出画堂的幽深。良宵淡月、疏影横斜,更有笛声飘过,亦是形、声并举,多侧面渲染,把梅花的韵致充分的表现。自然,铺叙只是手段,其效果是将词人赏梅时的复杂心理多层次的表现出来:有孤寂、有离愁,藉惜花而自怜,终又转为洒脱,凡历经数变。

其实不光只有这一阕词,其他李清照的长篇词作,如:《多丽》小楼寒、《声声慢》寻寻觅觅、《庆清朝慢》禁幄低张、《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等词,也都显示她长於铺续的特点。

李清照是抒写性灵的高手,其方式往往是以形传神,即借抒情主人公的外在行为来反射内心的世界。譬如《蝶恋花》词: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以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报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下阕中特意写了她的四个动作。一是缝制衣衫,这是为了消磨时光的无聊举动。二是斜靠在枕边,显示的是离愁深重,无心作一切事情。三是压坏了钗头凤,恰说明心绪烦乱,以致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四是夜阑人静时,主人公犹剪灯花,更是借下意识的无聊举动,显示出词人因丈夫外出而形成的孤独和寂寞。全篇充满了生动的描述,犹如一场正在上演的戏剧,其描摹铺叙的功力可见一班。

伍、後人对李清照词论的看法

由於李清照写作《词论》时所用批判的词句略为激烈,以至後人对於李清照的《词论》,提出不同的评议,主要集中在三方面:

第一、认为李清照的《词论》苛求太甚,持论不公,蚍蜉撼树,未免狂妄。胡仔说:易安历评诸公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此论未公,吾不凭也。其意盖自谓能擅其长,以乐府名家者。退之诗云:『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正为此辈发也。”(《苕溪渔隐丛话》後集卷卅三)。裴畅也说:易安自视其才,藐视一切,本不足存。第以一妇人能开此大口,其妄不待言,其狂亦不可及也。”(《词苑萃编》卷九)

评价李清照的《词论》,不应一味以狂妄可笑等情绪化的言语批评之,应当看当中的论点是否切合实际才是。据前所述的研究,李清照评论诸家词的长短得失,大都是持中肯的态度;揭短前人之处,也多有切实的根据,并非妄加论断之语,所以不能说此论未公。至於说以一妇人能开此大口,而加以贬责,这更是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狭隘观念作祟。妇人为何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呢?当南宋初年,朝廷君臣对金人腆颜求和以求苟安,而李清照发语为诗,主张抗战,这难道也要以妇人开此大口而加以责难吗?

二、晚近有的论者认为:在李清照那个时代,词的发展趋势已进入与诗合流的阶段,不合流将没有词的出路。因此,《词论》中提出词别是一家的口号,要求保持词的传统风格,对宋词的发展起了阻碍的作用。但是也有论者不同意这种看法,认为清照的《词论》是全面地反映了北宋时代慢词发展的繁荣面貌不能够说它视违背词的发展规律。又说:词要合乐,词要歌唱,这是词体型式的特点。提出取消词的音律,取消合乐歌唱使合於诗,这是取消词的独立性。李清照的《词论》是针对当时宋词发展的情况提出补偏救弊的见解,主张词必须谐合音律,因此词别是一家,不能成为句读不葺之诗。这种见解,正是保持了词的独立性,推动词的发展,并非阻碍。事实证明,南宋一百五十余年历史中,著名的词人如辛弃疾、姜夔、史达祖、吴文英、王沂孙、张炎等人,都是注重协律的,而且保存词体风格艺术的特美,并没有合流於诗。因为每一种文学都有其艺术特质,各种文体之间,可以相互交流,取长补短,但最根本的基础绝不能被他种文体所同化;一旦被同化,则此文体将丧失自己的独特性而消失。如小说可以改编为剧本,剧本亦可改写为小说,但两者绝对不能合流混一的。所以词与诗合流的说法,在理论上是讲不通的,而在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由宋至清,词从来没有与诗合流。苏轼之以诗为词,不过是运用作诗的方法於倚声填词之中,以扩大词的内容意涵,并未对其协律的基本要求造成破坏。

三、有的论者认为,李清照《词论》中提出作词的要求,如典重铺叙尚故实等,与她的创作实践是矛盾的。她的某些名篇,都不尽合於典重、尚故实、擅长铺叙的要求。缪钺说:李清照《词论》中所提出的几点要求,是针对晏几道、贺铸、秦观诸家词的缺点而发的,并非要提出一个完整的填词艺术之理论。李清照在填词的实践中,使自己的词学观不断获得丰富的发展,而不一定局限於以上几点,这是合理的,并非矛盾。”(《灵溪词说》页338)。施议对认为:李清照理论主张和创作实践是相互统一的。又加以阐述说:高雅典重却未必尽合合乐歌词的本质特性。合乐歌词应当是以旖旎尽情之辞,应合管弦冶荡之音,浅俗清新,这才是她的本质特性。因此,李清照对词的认识,包括高雅典重和浅俗清新两个方面。

笔者认为缪、施两位先生对研究李清照的《词论》和其填词的创作的相合处上,不免有强作解人之嫌,短短百字左右的小词,要合音入律、铺叙、典重、主情韵、尚故实,在各方面兼顾,真是谈何容易。李清照的各项主张,应该是填词时应当把握的原则,尽量运用於每一阕词的创作中才是。

陆、结论

李清照以一位专门的词人身分,来书写自己的词学观念,并对北宋的词作家作一份广泛的批评。她完成了第一件词学批评专论,并建立了一套词学创作原则的体系。虽然她身处於礼教之防最为严密的宋代,但她并不因此退入传统父权主义下,限制女性的小框框中;她凭藉著过人的天赋文采与对文学的狂热,终於为她在中国文学史中留下一页辉煌的篇章。虽然她词作流传至今的量并不多,但其品质却足以傲视群伦,教後人为之惊艳。

参考资料:
一、书籍部分
王震亚《诗坛女杰椑钋逭铡?台北市,昭文社,民国8611月,初版
平慧善等《李清照诗文词》 台北市,锦绣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民国818月,初版
朱崇才《词话学》 台北市,文津出版社,民国841月,初版
吕正惠译《白香词谱》 台北市,五南图书出版公司,民国772月,初版
何广棪《李清照研究》 台北市,九思出版社,民国66121日,初版一刷
沈英名《宋词辨正》 台北市,正中书局,民国696月,初版
林明德《跨出诗的边疆唐宋词选》 台北市,时报文化出版,民国709月,初版
庄惠宜《李清照、李後主词欣赏》 台南市,文国书局,民国873月,初版一刷
陈弘治《唐宋词名作评析》 台北市,文津出版社,民国7710月,五版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台北市,河洛图书出版社,民国671月,初版
陈振寰《读词常识》 台北市,国文天地出版社,民国793月,初版,原出版者:上海古籍出版社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 台北市,华正书局有限公司,民国837月校订本
刘维崇《李清照评传》 台北市,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民国761月,初版
刘瑜《漱玉词欣赏》 大陆济南市,黄河出版社,西元198812月,初版
缪钺、叶嘉莹《词学古今谈》 台北市,万卷楼图书有限公司,民国8110月,初版
缪钺、叶嘉莹《灵溪词说》 台北市,国文天地杂志社,民国7812月,初版,原出版者:上海古籍出版社
龙沐勋《倚声学(词学十讲)》台北市,里人书局,民国851月,初版
龚兆吉《历代词论新编》 台北县,祺龄出版社,民国8312月,初版一刷

二、论文期刊部分
王熙元《李清照词的抒情艺术》《大学杂志》332期,民国732月,页2832
王临泰《关於李清照》,《中县文艺》5期,民国8010月,页5360
田哲益《词后婉约之宗的李清照-上》,《中华文化月刊》134期,民国7912月,页4153
田哲益《词后婉约之宗的李清照-下》,《中华文化月刊》135期,民国801月,页5770
李甲孚《宋代的女词人:李清照》,《妇女杂志》241期,民国7710月,页143145
李慕如《词国之后:李清照》,《屏东师院学报》5期,民国764月,页149
林宗霖《词后李清照》,《励进》330期,民国628月,页5661
林玫仪《李清照词论评析》,《淡江学报》23期,民国7410月,页4958
涂力中《女词人李清照的一生》,《中国语文》806期,民国866月,页6675
袁宙宗《却待明月照沟渠:李清照的文学生命》,《大学杂志》332期,民国732月,页2527
唐润钿《女中词圣李清照》,《文坛》156期,民国626月,页6889
徐信义《人比黄花瘦:略说李清照词》,《中国语文》545期,民国735月,页3236
徐信义《黄花清瘦漱玉扬芬:李清照》,《国文天地》310期,民国773月,页5054
庄练《旷代女词人:李清照〔中国历史上名女人-8〕》,《畅流》656期,民国715月,页2125
梁令惠《李清照与漱玉词》,《书和人》633期,民国7811月,页12
张梦机《李清照词欣赏》,《自由青年》42483期,民国5811月,页6671
黄建兴《从金石录後叙一文看一代词宗李清照》,《今日中国》73期,民国665月,页163181
黄丽贞《李清照的词论上》,《中国语文》784期,民国854月,页2024
黄丽贞《李清照的词论下》,《中国语文》785期,民国855月,页2329
黄丽贞《李清照词欣赏》,《中国语文》772期,民国848月,页1823
刘纪华《李清照的心灵世界》,《联合文学》25期,民国753月,页2327
隐灵《历尽沧桑女词人:李清照》,《大学杂志》332期,民国732月,页2224
舞沂《星河欲转千帆舞:李清照的作品与生平》,《文艺月刊》167期,民国725月,页2640
蔡慕陶《易安居士〔李清照〕其人其词》,《古今谈》167期,民国684月,页3536
骆志尹《词国女皇李清照九百年》,《艺文志》231期,民国7312月,页3336
朴人《李清照的一生和她的词》,《山东文献》43期,民国6712月,页139152
朴人《李清照的一生》,《中国文选》139期,民国6711月,页126137
缪香珍《词坛彗星李清照上》,《畅流》4811期,民国631月,页2732
缪香珍《词坛彗星李清照下》,《畅流》4812期,民国632月,页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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