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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一位父亲

 该死的老杜 2012-02-02

发表时间:2011-12-06   来源:文汇报

    有这么一位父亲,为了照看伤残的儿子,放弃了中国的教授工作,赶赴悉尼,二十多年如一日,陪伴在儿子身边,端水、喂饭。

  这位父亲,为了瘫痪的儿子,快六十了,还去学开车,考驾照,屡败屡战,终于能开车带着儿子到海滩,上饭馆,让儿子获得一点快乐。

  这位怀着深爱的父亲,是河南大学艺术系原绘画教授王儒伯;不幸的儿子,是在下班路上遭歹徒抢劫殴残的旅澳留学生王沙城。

  当我见到这位父亲的时候,他已是白发苍苍,而从他手上的照片看到,儿子也开始银丝爬头。真是岁月如梭,亲情永在。

  王教授教了大半生的书,却很少跟儿子在一起。因为政治运动,他和太太朱馨欣被贬到河南开封,同在大学授画。幼小的儿子则留在上海爷爷奶奶家。儿子有父母的艺术基因,长大后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当美术编辑,设计的《聊斋志异》图书封面,还得了全国三等奖,这是当年获奖者中唯一的年轻人。

  1987年,这位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赴澳留学,当地华文报社聘用了他。他给父母写信说,澳洲太好了,好人太多了。父母给他回信,提醒道,你还是要注意,纵有好人一万个,只要有一个坏人,你就得小心。经历过风风雨雨的父母,总觉得儿子沙沙把事情看得太简单、太美好了。果然,刚给儿子回了信,就出事了。

  那是1988年,沙沙才29岁。那天傍晚,他下班回家走出火车站,突然从拐角里蹿出两三个黑影,在他头上猛地一敲,他当即晕倒。也许抢钱的歹徒觉得他身强力壮,怕他反抗,所以先打昏再掏钱。可是他并没有什么钱,只是穿得西装革履,结果歹徒就以为他是有钱人。但从他袋里没掏出钱,只有一个手表,一张准备飞去美国与太太相会的机票。歹徒拿走了手表,扔下了机票。

  在医院里,医生把他头颅打开,拉出一块橘子大小的血瘀,手术顺利,可他仍昏迷不醒。接到悉尼总领事馆打来的电报,王教授夫妇还不大相信,怎么可能呢?他们匆匆飞到悉尼。沙沙虽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可永远瘫痪了。

  沙沙一直高烧不退,每天要用十字架立起来站着,用冰袋敷,用电风扇吹,来降发烫的体温。这情形与中国很不一样,中国人发烧都是捂汗,用热水敷,这里恰恰相反。王教授问,能否不用风扇,不用冰袋?医生说不行,澳洲人也是如此做。

  王教授又问,能不能吃中药?医院说,如果要用中药,你们要把药的化学成分告诉我们。可中药的化学成分哪能弄懂,也没法翻译。在澳洲用药,必须有注册医生开处方,而中医不获政府认可。后来有一位华裔西医对王教授说,我也懂一点中医,你去请高明的中医来开药,我来签名。结果很简单,开了两三天的药,吃了几次,就退烧了。医院也觉得奇怪,怎么就会好了呢?

  经医生诊断,沙沙脑瘫痪95%,左边手脚完全不能动,右边能动一点,但不能伸展控制,眼睛也看不清楚,吃饭、上厕所,一定要有人护理。医生护士很忙,王教授每天去帮忙两三次,帮翻翻身,喂喂饭,清洁卫生,让儿子少受点罪。

  儿媳妇也从美国赶来护理。后来王教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会耽误人家,就让他们办了离婚,自己来照看儿子。

平时王教授坐巴士去护理院,但周末巴士少,得开车去。为了方便照看儿子,王教授只好学驾驶。一般人考驾照,一两次就行了,可王教授却考了十七八次。

  他说,我来澳时55岁,几年后学开车。每次路考,要一百多元。开始是请华人教,便宜点,考了几次都通不过。人家说,可能是华人教的关系,考官不容易通过。我就找洋人教,还是考不出来。考不出来有几个原因,一是年纪偏大,二是英语差。考官说向左,我要反应一下才听懂。后来家人都不让我考了,一是怕我出危险,二是经济压力大,老考不过,要花销多少?!只有儿子愿意我考,因为他知道,我考不出来,他就永远坐在家里。他说,爸爸,去考吧去考吧!结果我还真的考出来了。

  王教授买了辆850元的旧车,带着儿子到处兜风。那时他的身体还行,可以把儿子弄上车,拉着到海边、公园、饭店转转,儿子那高兴劲,别提了。马季来悉尼表演相声,王教授也把儿子拉去看了。

  护理院两三个人还管不好沙沙,王教授一个人就能管他走路。护士都说,你们中国人厉害。

  王教授说,儿子75公斤,我才49公斤,比他矮一头,我却能帮他上楼下楼,帮他上车。儿子也很开心,让我拉他走一走,到饭店吃饭,换换口味,蛮好的。后来,他越来越重,我年纪也越来越大,所以就买了一辆带吊车的面包车,继续带他到处走。另外,每周有两三次,保险公司也会派人来带他去走走,吃吃饭。幸亏报社给他买了保险,所有治疗康复费用全由保险公司出。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二十多年如一日去照看儿子,有些人不理解,不过王教授喜欢哄自己。他说,在电视上看到,有块圣母像石头会出汗流泪,大家都去拜,那石头值几千万。我儿子就像块石头,不但会出汗会流泪,还会叫我声爸爸,我的这块石头也值几千万呐,很宝贵。三五十岁的儿子,我还能亲亲、抱抱,别人能行吗?这样一想,我就很开心了,何必烦恼呢?既成事实,烦恼也没用。

  父亲也常哄儿子,对他说,你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饭来张口,我喂你,衣来也不用伸手,我帮你穿。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是悉尼,阳光明媚,空气新鲜,你就住在这儿,连爸妈都来这里陪你了。

  有个护士说要带沙沙去上海世博会,他高兴死了,告诉父亲,护士要带他坐大飞机去上海看世博。父亲告诉他,这个事情办不到,因为这里有吊车,我可以帮你上厕所。如果中国没吊车,上旅店,上医院,护士骨头断了也弄不好你。护士听了说,哎呀,我想得太简单了。

  父亲对儿子说,你病太重,不能出远门,还是我在这里想办法让你高兴吧,可以带你去坐飞机。悉尼就有小飞机观光服务,在上空转一圈半小时。他跟父亲上了飞机,看到海阔天空,又高兴得要命——他一放松、一开心,精神状态就会好一些。要知道,他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年,好人也会躺傻。

  正常人的眼光是锥状的,可以看两边,而他的眼睛是管状视线,只有直直一点。他画画,你要是不移动纸张,他的笔墨就重复了。沙沙的画参加了残疾人画展,有卖的有展的,还蛮受欢迎。他一高兴就会主动说,想画画。父亲就为他铺纸,帮他移动笔和纸。

  王教授习惯随身带着速写本,照顾儿子之余,有时还画点画。一画画,脑子就专注了,什么麻烦都不想。

  父母儿子三人出了个画册,叫《朱馨欣、王儒伯、王沙城画集》,在悉尼开了个画展,把一家三口的旧作和新作,王教授的油画及国画,朱老师的水彩画,沙沙的印象派一起展卖,各有风味。翻开精美的画册,扉页上印有王教授刚劲的笔墨:几支秃笔几张纸,画罢东西画南北,乐在其中。这绝对是王教授现在的心境。

  他说,我这个人很相信命运,相信随缘,能争取就争取,不能办到的,将就就可以了。不要想十全十美。天堂也没有十全十美,如果左右有区别的话,你坐在上帝的左边,那右边谁坐?要随遇而安,知足常乐。 (张奥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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