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写作是任心泉自然而然地流淌;那么,阅读就是让心灵自由自在地飞翔。 我曾对学生说,阅读的境界,是“读到自己,读出问题”。 所谓“读到‘自己’”,就是“把自己摆进去”,是欣赏,是联想,是共鸣,是审美。所谓“读出‘问题’”,就是不断地发现问题,是思考,是质疑,是研究,是批判。 真正学识渊博的人,是不会随时标榜自己“博览群书”的人,更不会在谈吐或写作时吊书袋。 我写文章很少引经据典——当然,这和我肚子里的“经典”本身就有限不无关系,但如果要吊吊还是可以蒙一些人的。八十年代,我的文章中爱引用萨特、海德格尔,后来引用陶行知、苏霍姆林斯基,现在写文章,我给自己的要求是,尽量不要引用或少引用别人的话。 我和流沙河聊天,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通俗的,他的学问便藏在平易的话中。把阅读汇入灵魂融入生活的人,是没有阅读痕迹的。 相反,我见过这样的所谓“学者”,喜欢给别人开书目,而且这些书目都并不“大众化”,但他偏要强调:“这都是最基本的谈常识的书。”以此让许多普通老师自卑的同时,又显示自己多么“有学问”。越把一些深奥的书说成“很基础很通俗”,就越能炫耀自己的水平。其实,我真的怀疑他是否读懂了这些书。 有的老师问我:“有的教育理论书我读不懂,怎么办?”我的回答是:“读不懂就不要读!” 我一直认为,读书应该是一件给人快乐的事,当然,这里的快乐不是浅薄的开心,也包括“思考”的幸福。但有的书就是成心不让读者读明白的,你怎么思考脑子里都是浆糊,怎么办?很简单,不读就是了。 现在有的专家本身就没有想要你读者读懂,你都读懂了,怎么会显出人家的“高深”?作者硬着头皮写的书,读者当然只有硬着头皮读。我不愿硬着头皮读,那就不读!老师们不要因此而怀疑自己的智商,不要自卑。既然那些书我们读不懂,那不读就是了,我们找能够读懂的书来读! 还有人给我诉说苦恼:“现在记性不好了,读了的书记不住。” 我说:“记不住有什么关系?谁叫你记了?” 是呀,又不是要考试,你记它干什么?你记得十年前的12月4日晚餐你吃的是什么吗?你记得一周前中午你吃过什么菜吗?不记得了吧?但难道你就白吃了?不,每一顿饭菜都已经化作营养滋养你的身体,记得住记不住有什么关系呢? 同样的道理,看了的书记不住,但坚持读书,所有读过的书都化作了你的精神养料。 一个人的阅读,无疑打上了他个性的烙印。职业特点、性格倾向、兴趣爱好、生活阅历、朋友影响……都会让自己的阅读成为不可复制的“这一个”。 以自己的眼光为标准去衡量别人的阅读,是可笑的。因此,每一个人也不应该因为别人没有读自己读过的书,而鄙薄别人。 有些众所周知的道理,明明可以用自己的语言,却偏要说“德里达(或福柯)说过”,非如此不能表明自己“学贯中西”。 一个人引用了荷尔德林所谓“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于是大家都说“诗意地栖息……”于是,诗意荡然无存。 读书的重要性,谁不知道呢?可很多学校(不好意思,敝校在装修时也未能免俗)千篇一律地重复狄金森的“没有一艘船能像一本书……” 一个人说了“慢慢走,欣赏啊”(据说是阿尔卑斯山上的一句话),于是,众人都爱说:“慢慢走,欣赏啊!” ——“阅读”,然后鹦鹉学舌,语言就这样变得贫乏而单调。 从来就没有什么“必读书”。你凭什么要我“必读”? 是的,任何一个从业者,都必须拥有相关的知识背景,或者说必须通过阅读拥有某些知识,甚至,作为一个有充实灵魂的人,也必须阅读人类共有的精神产品。但是,必须拥有知识,不等于必须读某一本书。同样的知识,书却可以有很多选择。 专家们坐在书斋里,开列一串串书单,然后写出一篇篇导读,居高临下地“教导”我们要这样不要那样……凭着专家的身份指手划脚,用自己的阅读爱好取代别人的阅读兴趣,甚至用“必读书目”的名义把自己的审美观和阅读观强加于人――这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思想专制”呢? 推荐是可以的而,甚至是必要的,但不可动辄便说“必读”。包括我所热爱的苏霍姆林斯基。 阅读的理解是相对和绝对的统一:相对之中有绝对,确定之中有不确定性,差异之中有同一性。 有人买书比读书积极。满屋的书不一定读,装饰而已。 有人没有书房,却通过各种渠道博览群书。所谓“书非借不能读也”。 “有用”的阅读是需要的,所谓“学以致用”。 但还应该有“没用”的阅读――这里的“有用”“没用”当然是就眼前的急功近利而言。教师,作为人类精神文明的传承者,除了认真阅读教育教学专业书,能不能读一些与教育教学无关的书――政治、哲学、经济、历史、文学和自然科学等方面的书? 应该让阅读成为我们生活的一种形态,或者说成为生命的呈现方式之一。 不阅读,无以生。 呼唤回到古典的阅读状态。 网络阅读是一目十行地浏览,而古典阅读是一边读一边揣摩,一边思考,一边咀嚼…… 网络阅读有存在的价值,但它永远不可能取代古典的阅读。 现在教育最令人忧虑的现象之一,是教书人不读书。 其实,书房的大小和学问的多少没有直接关系。 我的书房不大,但和我岳父比起来,我的所谓“藏书”算是相当“浩瀚”了——在我岳父家里,他只有一张老式写字台,上面放着几本《辞源》之类的工具书,然后几乎就没有其他藏书了。 三十多年的相处,我深知岳父本身就是一部“百科全书”。他把学问全装在肚子里,还需要书房干什么? 而我,基本上没有学问,因此,便把学问全放在书架上。于是,我便有了书房。 阅读的目的,不是用别人的知识塞满自己的大脑,更不是任别人的意志主宰自己的精神,而是让智慧荡涤灵魂,用文明点燃思想,让自己拥有辽阔澄明的胸襟,和一颗自由飞翔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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