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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

 满船空载月明归 2012-03-06

他人就是地狱

   ——关于萨特之一

本世纪五六十年代,萨特的存在主义风靡西方世界,影响巨大,萨特的名字几乎成了存在主义的代名词。然而存在主义哲学却并非萨特首创,在萨特之前,早已有了存在主义哲学。

早在丹麦神学家克尔凯郭尔(1813—1855)那里,就已出现了存在主义的萌芽。克尔凯郭尔1842年在柏林曾听过德国大哲学家谢林(1775—1854)讲授关于存在的课,也研究过大哲学家黑格尔(1770—1831)。然而使克尔凯郭尔深感失望的是,这些大哲学家们忙于建立抽象的思辩体系,再也不去观察、领悟和体会人的具体性,忽视了“人的存在”。克尔凯郭尔猛烈地抨击黑格尔,他憎恨黑格尔的理性主义辩证法体系。他特别重视个人的主观性,因此他打算提出自己的“存在”哲学。

克尔凯郭尔的思想具有浓厚的神秘主义色彩。他主张用内心体验的方式直接领悟自己的存在,上帝的存在,并且直接与上帝勾通。他相信,人的一生是在忧心忡忡中度过的,当人遇到危机的时候,这种忧虑就变得特别严重。只有当人处于极度的孤独、恐惧、空虚、绝望状态的时候,人对自身的认识才会深刻起来,才能真正领悟到自己的存在。他还认为,人对自身的认识就是认识到自身是罪人,认识到自身是有缺限的人。他又强调说,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由自己选择的,这种选择完全凭自己的意志,而不借助任何理性思索。人对自己的选择是偶然的,没有什么理由可言,也无法预测。克尔凯郭尔的这些观点都被后来的存在主义者所吸收,存在主义哲学就是在克尔凯郭尔的思想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不过在当时,克尔凯郭尔的思想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存在主义真正引人注目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到二十世纪初期。这一时期,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是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斯贝斯(1883—1969)和马丁·海德格尔(1889—1976)。雅斯贝斯的《世界观伦理学》被认为是第一本成熟的存在主义哲学著作。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则被认为是存在主义的主要著作之一。

海德格尔的思想以晦涩难懂著称,这里不可能也不打算去全面描述他的思想,只是想把海德格尔关于人的存在状态的观点介绍一下,因为它上承克尔凯郭尔,下启萨特。

海德格尔用了三个概念来描述人的存在状态:“烦”,“畏”,“死”。

烦:这说的是个人在与周围的世界发生联系时,总是担心自己会失去什么,担心自己不能够保护自己而感到忧心忡忡。“烦”的基本含义是:担心,焦虑。海德格尔认为,人感到焦虑不安,就说明人在反思自己,领悟自己,说明人尽管沦落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但是他还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人正是在焦虑不安的基础上,才产生对现实的不满情绪,才敢于向现实挑战。

畏:这说的是,人是孤独的,他处在一个陌生而敌对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把他抛弃了。面对这样的世界,人感到茫然失措,无所适从。海德格尔特别强调说,所谓“畏”根本不同于我们平常所说的害怕,恐惧,平常所说的害怕恐惧总是由确定的东西产生的,它是具体的,所怕的对象是看得见,摸得着,或说得出的。“畏”则不然,它完全不能确定,却无处不在,无所不包。正是这种难以名状,莫明其妙的“畏”,使人领悟到自身的存在,并且把自己同他人和周围的世界区分了开来。

死:这说的是,人面临死亡,自己的存在遭到剥夺时产生的一种情绪。海德格尔相信,人就是为死而生,人生就是奔向死亡的过程,对这一过程的体验和领悟就是奔向死亡的先行。这种趋向死亡的先行使人恐慌,但是也使人领悟到自己的存在,人的许多活动都可以由他人代替,唯独死亡不可代替。如果一个人一生都迷失在芸芸众生之中,领悟不到自己的存在,那么在死亡来临之际,他就会在一瞬间领悟到自己的存在。这就是说,人对死的领悟,对死的自觉,对死的恐惧,最能使人从麻木状态中惊醒,从而使人反跳回来,获得生的动力,开拓出自己生命的道路,获得生命的价值。因此,海德格尔要求人通过死亡之门,获得自己真正的存在,因此他的一句名言是:“人为死而在。”

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思想典型地反映了二十年代,德国资产阶级的思想情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德国战败告终。战败的德国失去大片土地,丧失了海外一切殖民地,还要支付巨额战争赔款,这时德国资产阶级感到内外交困,因此,他们内心充满着焦虑、烦恼,恐惧和悲观失望的情绪,但他们又不甘心失败,时刻企图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报仇雪耻。因此又产生垂死挣扎的心理。正是这种背景下,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应运而生。

存在主义真正广泛盛行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存在主义的中心从德国转移到了法国。萨特用文学的形式宣扬他的存在主义思想,使得存在主义在法国乃至西欧广泛流行起来。萨特成了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在萨特那里,存在主义既是一种哲学,也是一种文学。

(1)、存在先于本质

萨特把“存在先于本质”看成是存在主义的第一原理。“存在先于本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萨特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一书中说得很清楚,他说,人首先是存在,与自己相遇,在这个世界上崛起,然后才规定他自己。这个解释仍然有些玄乎。更通俗地说,人在一开始时无所谓本质,人之初是个无,他什么也不是,直到后来,他才成为他自己所创造的东西。萨特所说的“存在”是指个人的存在,纯粹意识活动的存在,而所谓“本质”,说的是人所具有的那些具体的特质和规定性。简言之,“存在先于本质”说的是:人来到世界上的时候,无所谓本质,只是作为纯粹意识活动、虚无而存在,人要通过自己的创造,最后才能获得自己的本质,也即获得自己的特质和规定性。

在萨特看来,人不能一开始就获得自己的本质,人的本质不是上帝赋予的,也不是环境决定的,而是在人的“自由选择”,自我创造的过程中不断获得的。人如果不能进行自由选择,自我谋划,自我创造,他就永远不能获得自己的本质,永远不能获得自己的价值,他就不是真正的“存在”,他已降到了物的“存在”状态。

萨特所说的“存在”是人所特有的,人以外的其他物不具备这种存在。因为所有的物的本质都是预先决定了的,它的特质预先就被规定好了。比如一粒种子,在长成植物之前,它的一切特质早已规定,我们可以预知它将成为什么样子,开什么花,结什么果,它的形状、大小、类别早已决定了。所以物是本质先于存在。但这种“存在”不是萨特所要说的“存在”。人的“存在”区别于物的“存在”,在于人有自我意识,在一定条件下,人可以面临多种选择,一个人将成为什么样的人,最终获得什么样的本质,预先无法确定。他将成为什么,这有多种可能,他有多种选择。选择的最终结果就是他的本质。人最终获得什么样的本质,这完全取决于人自己的选择。只有自由选择、自我创造、敢于冲破坏境束缚的人才会有真正的“存在”。

总之,人是一种自由选择的存在物。人只能自己规定自己的本质,自己创造自己的价值。更通俗地说,人只能自己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把自己交给自身以外的力量来安排。所以萨特有一句名言叫,“懦夫自己造成了懦弱,英雄是自己造成的英雄”。这就是说,懦夫也好,英雄也罢,都不是一开始就是懦夫或英雄的,只是通过自己的选择,自我创造,最后,他成了懦夫或英雄。

(2)、人是被判定为自由的

萨特在他的哲学著作《存在与虚无》一书中提出一个命题:人是被判定为自由的。在萨特看来,人的本质是自由的,存在与自由不可分,自由是绝对的。尽管自由都是一定境遇中的自由,但任何境遇都不能限定自由。人一旦被抛到世界上来,他就享有绝对自由,对人来讲,自由无须追求、他自身就是自由,自由与生俱来,无可逃避,无可选择,它是命定的。

萨特如此强调自由的绝对性,这似乎难于理解,人真的能绝对自由,不受任何束缚吗?人真的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吗?当然不能。萨特所强调的自由的绝对性,是指人的选择的自主性,萨特所讲的自由只能在选择中存在,人所以是自由的,因为人的选择永远是自由的。自由的行动就是选择的行动,人是命定为自由的,人就命定要选择。人为了生存、就必须不断地更新,不断地自由选择。在萨特看来,无论在什么条件下,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

自由是绝对的,这只是意味着选择的自由,选择的自由与获得自由是不同的,选择的自由是永恒的,有许多东西人们永远不能得到,但却可以永远地自由选择行动。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限制人的自由。

人的地位不能限制人的自由,首先人的地位是自己选择的,如果不是自己选择的,那么这个地位对你的意义却是由你自己选择的,比如人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不能由人自己自由选择,但是家庭环境对你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却是由你自己选择和决定的。贫寒的家庭环境,对有的人来说,可以激励他奋斗,促他成功,而有的人却在贫寒中自暴自弃;富裕的家庭环境,有的人可以充分利用其有利条件,发展自己,而有的人却在养尊处优中享乐消沉。贫寒与富裕对一个人究竟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不是由这些条件本身决定的,而由你自由选择的,萨特还以无产者为例来说明自由的绝对性。当我们说,一个失业者是自由的,这并不是说他能够为所欲为,能够立即变成一个富裕安乐的资产者。他之所以是自由的,是因为他始终可以选择,究竟是逆来顺受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呢?还是起来反抗命运呢?他大概难于摆脱贫困,但在包围着他的贫困之中,他可以代表他自己和所有其他人,向形形色色的贫困进行斗争。他可以选择做这样的人:即不承认贫困是人们注定的命运。因此萨特极其称赞马克思的“叛逆”精神,他说:马克思就是社会的叛逆,马克思说过,我们要改变世界,他用这句简单的话表示:人是自己命运的主人。

总之,萨特的意思是:人在各种具体的环境中,都是不受限制的,绝对自由的,环境不能决定人的自由,不能限制人的自由,人自由地创造环境,环境的意义是由人自己选择的,因而人是自由的产物。

可见萨特所说的自由,并不意味着为所欲为,只意味着选择的主动性和独立性。即使人对自己的环境不能选择,但对于环境的意义,即怎样对待自己的环境,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和行动则是可以自由选择的。

(3)、他人就是地狱

萨特有一句名言:他人就是地狱。

萨特在剧本《间隔》之中描绘了人与人之间的敌对关系。剧中男主人公加尔森在与他人相处中,感到人与人之间的敌对关系,悟出了一个道理:

“提起地狱,你们便会想到火刑、烤架、……啊,真是莫大的玩笑、何必用烤架呢!他人就是地狱。”

萨特把人与他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看作是敌对的关系。在萨特看来,人是绝对自由的,但这种自由只有在摆脱了与他人的联系时才能实现,他人和社会对个人的自由总是一种限制,要维护个人自由,就必然与他人的自由相冲突。萨特甚至认为,一对相恋的情人之间也是相互斗争的,双方都想剥夺对方的自由。

个人的自由只有与他人隔绝时才是可能的,但个人又不得不与他人共存。而我一旦与别人发生联系,我与他人之间必定有一方是作为主体性的存在,更通俗地说,必然有一方是处于积极的主动的地位,而另一方则降低为客体,也就是被降低为一个被动的物件。比如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沉思,另一个人从我身旁走过,朝我看看,我便立即意识到,我成了他的一个观看的对象,在他的眼里,我只是象公园里的长凳一样的一个物件罢了。但我决不甘心做别人的对象,做一个物件,我也要把他当作对象物,恢复我的主体性地位,这样我与他人都力图保持自己的主体性地位,矛盾冲突就不可避免了。所以萨特强调说,一方面我要设法从他人的掌握之中解放我自己,另一方面他人也试图从我的掌握之中解放他自己:一方面我竭力要去奴役他人,另一方面,他人又要竭力奴役我。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与人之间是敌对的。“他人即是地狱”。“地狱”意味着禁锢、束缚,他人对我的自由而言就是一种束缚。当然萨特看到的了人与人之间冲突的一面是对的,但是他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仅仅归结为矛盾冲突,并加以夸大,这显然是片面的和错误的。

(4)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

在萨特看来,世界是荒谬的,人生也是荒谬的,是不可名状,不可理喻的。人的存在是偶然的,没有什么理由的。人只有在极端的焦虑烦闷状态中才能领悟到自己的存在,才能发现自己存在的偶然性,一旦发现存在的偶然性,就会产生厌恶感。人生毫无目的地处于不断变幻之中,没有任何稳定性,正象萨特的小说《恶心》的主人公所感觉的那样,“一切都是没有根据的,这所公园,这座城市和我自己,都是等我发觉了这一点以后,它就使我感到恶心”。在一个偶然性的世界里,充满着丑恶和混浊。世界的混乱,生活的苦难使人感到世界不可捉摸,不可理解,因此一切都是荒谬的,“我们出生是荒谬的,我们死亡也是荒谬的”,存在就是荒谬。

萨特的存在主义在二战以后风行一时,持续了十多年之久,这当然不是偶然的。二战期间,法国所受战争破坏十分严重,战争结束后,人们心灵的创伤却一时难于医治,战争所留下的阴影一时不易抹去。另一方面,资本主义世界所固有的各种矛盾并没有消除,有时还趋于激化。人们普遍感到精神上的压抑,感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动荡不安的世界。人们感到无所适从,他人与社会似乎都成了自己的敌对力量,从而陷于苦闷焦虑之中,甚至感到绝望。人们对现实不满,要求反抗现实,希望恢复人的自由和尊严,但又找不到不出路。而萨特的存在主义既揭示了世界的荒谬性,又呼唤人们积极行动、自由选择,反抗绝望,把握自已的命运。因此引起社会普遍的强烈共鸣,这正是萨特的存在主义在战后普遍流行的社会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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