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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叔

 zhangdegao 2012-03-19
        长青叔是后塆三爹的二儿子。后塆三爹,拙作《父亲的劫难》中有写到。

      搞集体的时候,长青叔因为有哮喘毛病,学了门理发手艺,给前后塆的老少爷们剃头。没有童子功,半道学的艺,水平不高。总感觉他的刀子有缺口,刮在脸上炸炸的响、火辣辣的疼。有一回,我学大人说:您剃的头像狗啃的。结果屁股上结结实实背了一下。后来稍大些,也涮了他一次:剃头兜子披身上了,我神秘的叫停,走到门口,探头东张西望。叔好奇地问干什么,我正儿八经的答:看有没有救命的。叔当然听懂了,在我肩上猛拍一下,疼了我至少一星期。

      后来不知怎么的,叔改跳大神,说是王母娘娘附体。那神还很灵验,他家香火不断,锦旗挂了满墙。但我却亲眼见到,我的一个兄弟发高烧,叔背了大汗淋漓的往医院跑。正在捡猪粪的和尚三爹喊:“慢迪卡(一点),慢迪卡,鞋子跑掉了。”见不理睬,就用钉耙薅起那只鞋用力飞到叔的前头。

      他在哪儿弄到一本中医书,看后照方抓药,作为迷信的辅助手段,调理病人。后来胆子大了,偶然也信手涂鸦。有一日,一张药单辗转传到了我父亲手头。父亲见生地一味居然开了500克,还有一味淫羊藿什么的开了250克,忙到后塆提醒叔:是药三分毒,剂量超大,会吃死人的。父亲懂中医,叔经常找父亲讨教,现在听父亲一席话,不禁面红脖子粗,半天不说话。

       真是“泡屁”(方言,指说话不实在、总虚夸的人),事后父亲感叹道。叔的“泡屁”是有名的。什么东西到他那儿,都是针尖大的眼,簸箕大的风,被他弄得神神叨叨。有一回,他神秘的说给我听:他从地下挖出了诸葛亮的“奇门遁甲”,学会书上的本领,就会像土行孙一样每天遁地800里。我当然对土遁不感兴趣,知道他又在云里雾里。对他从嘴角漾开去的总在神秘的笑的皱纹,倒是端详了好半天;还有那双眼睛,与不喜而笑的嘴角相反,凛凛然有些鬼怪之气。

      跳神影响太大、太坏,后来被工作队砸了牌位。以后近十年,叔一蹶不振,在生产队的泥里水里赚工分。改革开放后,他重整旗鼓,在自己的鱼棚里专门给人治不孕不育,被宣扬得神乎其神。鱼塘埂上经常有油头粉面、花花绿绿的人,鬼鬼祟祟地提着大包小包来朝圣。有医得儿出的,就献旗一面,还放鞭炮鸣谢,搞得鱼池上乌烟瘴气,吓得鱼儿乱飞。有一天他兴冲冲的对我说:因为治病,十里外的官垱村的鹅蛋价都翻了倍。鹅蛋是他治不孕不育的药引。

       我后来离开老家,很少再有叔的音讯。有一日,从市皮肤医院门前过。医院当门的桌上,供着一“名老中医”的牌子,桌子后坐着一穿白大褂、戴眼镜的干瘦老头——

       赫然就是我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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