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小修 莲生这人,虽然心性仔细,但却是个没坏心思的。别人若是对她好一分,她便也会对别人好十分。是以因为她病着宝钗派人送东西的事,心底是感激宝钗的,一路同行,又因为亲眼见了宝钗这人,知道她心思缜密虽然是个厉害的,但是对自己却是半点不差,因此抹不下着面子来,更何况薛家乃是大家,主动的对他们示好,倘若只是置之不理,反而不是那么回事。 而宝钗的为人练达,看人是极准的,当初跟莲生第一次遇上,就觉得莲生是个极好的,虽然看着面嫩年幼,但却是个自有主张的人。薛宝钗是个有心胸志气的,进宫参选过后,得了宫里头的信息,那心便越发活泛起来,举头青云路,纵然艰辛,也好过一直呆在荣国府,碌碌一生……宝钗心底想的不免多了,又担心倘若自己真的入了宫,母亲寄居荣国府,总是势单力薄的,自己常年陪惯了母亲,一朝离开,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何况哥哥薛蟠,是个五六不着调的,倘若真个懂事了,会知道照顾自己母亲也就罢了,只怕他没了自己在家里看着,反而更闹得不像话,更惹母亲生气。 而莲生是个懂事会做人的,当初在客栈宝钗同她相遇,一见便爱上了,一路已经熟络。后来到了京城,他们夫妻两个又拒绝了他家的大宅子,宁肯自己在外面奔波另寻住处,如此踏实肯干,宝钗心底更是敬爱,觉得莲生是个可靠的,所以宝钗在欣赏之余,也有意笼络莲生。 这也是冥冥中一场缘分。 莲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薛姨妈也看着莲生,轻轻地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是谁在这里?”有人撩起帘子,大步就走了进来,身后丫头才来得及说:“大爷回来了。” 薛蟠进了门,蓦地看到莲生在场,顿时呆若木鸡,又急忙行礼,说道:“原来是冯家嫂子,是我冒昧了,请嫂子勿怪,勿怪。” 旁边薛宝钗跟薛姨妈见薛蟠忽然如此“文质彬彬”起来,不由地都暗暗惊诧。先前见他冒失地闯进来,薛宝钗心底还暗暗不悦,如今见这呆子忽然作出书生的模样来,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一双妙眸看看莲生,又看看薛蟠。 莲生不慌不忙回了个礼,说道:“薛大爷多礼了。”回礼过后便侧了身,低着头也不看他。 薛蟠望着莲生,叹着说道:“没想到嫂子倒在这里,这几天我一直想找冯哥哥出来吃酒,不料他一向在忙,竟然抽不了身,我也去找过他几次,都见他在铺子里忙的不可开交,简直站不住脚。不是这个找,就是那个找,我就没好意思多留,以免打扰他。” 莲生点头,说道:“因为是新开的铺子,事情未免多了点,冷落了薛大爷了,且等以后空了,定是要请薛大爷的。” 薛蟠脸上露出欢喜之色,薛宝钗这时侯才开口说道:“哥哥,你只管跟嫂子诉什么苦,你要吃酒,找谁吃不了,你的朋友不是多的是么?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别缠着正经人家只胡闹,嫂子夫妻们初来乍到,此刻正要专心经营,亲历亲为,哪里跟你一样清闲?把事情都甩手给别人,自己倒是没事了。”这句话既有责备薛蟠的意思,也有劝他别只顾去找冯渊,却正和莲生的意思。 薛蟠听薛宝钗说,却不敢反驳,便笑着说道:“我不过是看嫂子在这里,所以才多嘴问了一问,又没有别的意思……嫂子也还没怪我呢,妹妹倒急了,先来批我一顿。” 薛宝钗说道:“你当嫂子跟你一样,她是性子宽和,不肯跟你计较的。” 薛蟠就看着薛姨妈,做状诉苦说道:“妹妹见了我怎么就只管训我,好似我又做了坏事,母亲你也不管管?” 薛姨妈哪里听他的,只说道:“你妹妹说的对,你就听着,但凡你能听进去,改了点,也不枉费她这番口舌,怎奈你次次都是如听耳旁风,她才见了你便说。” 薛蟠愁眉苦脸,嘟着嘴,说道:“既然如此,以后我就多多上心就是了,大不了也多去铺子几趟,跟冯兄弟一样照应着。” 薛宝钗看着薛蟠不服的样子,越觉得恼火,说道:“罢了,你还是不要去了,万一去了只是添乱,岂不是我又说错了?你做错了事,定是要不高兴,回来还不是我们受罪?” 薛蟠又大大叫苦,说道:“那么我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了?” 薛宝钗说道:“不是如此的。我只想你若是做,就用上十分心思,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也做不成,反坏了事。” 薛蟠叹气,说道:“妹妹今日火气真大,劈头盖脸只是说我,我真是来的错了。” 薛宝钗因为心底有事,看薛蟠不成形的样子,一颗心愈发焦灼,满腹的话想说,但也知道说出来也是无济于事,自己哥哥的性子她怎会不明白,怎么说也是枉然,便也生生咽了,说道:“你是来错了……只不过以后你想来错也错不了了,到时候……哥哥就欢喜了。”说这句的时候,只感觉满腹的委屈都似呼之欲出,忍不住语声哽咽。 莲生在旁见了,急忙伸手,轻轻地握住薛宝钗的手,轻声叫道:“姑娘……” 说话间,宝钗低着头,把头略略一歪,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薛蟠听了这话,觉得十分愕然,摸不着头脑,问道:“妹妹说话怎么没头没脑的,难道是说让我以后不要来见母亲跟妹妹了么?我是错了,可是不用这样对我吧?好妹妹……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薛宝钗低着头,只是滴泪。莲生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薛姨妈说道:“混账东西,只管浑说,你妹妹训斥你,还不是为了你好,她不放心?以后倘若你妹妹不在了,你再要想听这些训斥的话,也难得了,到时候我看你去哪里哭去!” 薛蟠闻言,呆若木鸡,起初不解为何薛姨妈如此说。想了半晌,才隐约想通,急忙说道:“莫非真的是宫内有了信儿了?我怎么不知道……”又惶恐地看向薛宝钗,又是鞠躬又是行礼,说道:“妹妹,我错了,你说的话我全听还不行吗?你别哭了,也别记恨我,我是糊涂性子,有口无心的,妹妹!我给你赔罪了。”说着说着,想到日后宝钗若是进宫,真个是见不到几次,不由地眼圈也红了,便要流泪。 薛姨妈也哄着薛宝钗,莲生也低声细语,宝钗掏出帕子轻轻地擦了擦眼角,才停了。薛蟠又说:“嫂子替我多劝劝妹妹……我是个混人,不会说话。” 莲生点点头。她心底却是明白薛宝钗此刻心情的。以前看红楼的时候,只觉得宝钗是个“奸”的,她太老成,那种圆滑的人人都喜爱性子,让人很不欣赏,尤其是最后她“鸠占鹊巢”,嫁给了宝玉,算起来林妹妹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死,所以对宝钗的个性,是怎么也爱不起来的,早就有了成见。 不料,在路上遇到宝钗之后,觉得她的个性温柔,心思体贴,果然是个很好的人。纵然是个不讨喜的角色,却算是个不错的朋友。如今身临其境,看宝钗在薛姨妈跟薛蟠之间,那番心思,才明白宝钗其实也并不容易。倘若薛蟠是个顶用的,自然会将家业撑起,替薛家争脸,哪里会让女儿家操什么心?但薛蟠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不然怎会叫“呆霸王”,薛家纵然家大业大,但是也架不住薛蟠糟践,名声又不好……而宝钗是个有志气的,自然看在眼里,忧在心头,也就是宝钗生为女儿身,倘若是个男子,此刻薛家,还不知是怎样的风生水起呢。 但就算宝钗是个女子,她也不是那些寻常的庸脂俗粉,是个不容小觑的,譬如这一次的参选。对于宝钗来说,就是一条扶摇直上的青云路。如今大有希望,她自是振奋。假如薛蟠是个顶用的,她还可以同薛蟠商议,薛家会成为她强而有力的后盾跟支持,但是薛蟠偏偏是个荒唐的性子,所以就算是有无限的谋算排布,宝钗都是埋在心底自己思量。 莲生想到这里,不由地对宝钗多了一丝怜悯,少了从前的成见。 薛宝钗一时委屈发作起来,听薛蟠连连道歉,莲生又安慰着,才缓和过来,擦干了泪,转过头来说:“你别在这里胡闹了,让嫂子看了也笑话。” “嫂子是好人,知道我是得罪了妹妹,诚心悔过的,不会笑我,”薛蟠站着不动,又说:“妹妹,是我错了,你只管骂我打我,只要你别生气。” 薛宝钗见他呆呆的,一刹那委屈过后,慢慢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已经好了,你不用说了。” 薛蟠站在地上不敢离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薛宝钗反握了莲生的手,沉思了一会,才又看向薛蟠,说道:“哥哥,方才你来的时候,我正在跟母亲说一件事……”莲生心知薛宝钗要说什么,急忙拦阻说道:“姑娘……” 薛蟠却问:“妹妹,是什么事?” 薛宝钗不语,同莲生对视了一会,她是个聪明之人,当下知道莲生怕是有些不太愿意,便慢慢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薛蟠,叹气说道:“哥哥,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是时候做点正经事情了,以前我说的话你统统不听……所以我早先跟母亲说,以后我若真的不在家里了,我想请嫂子可以时常来探望母亲,同时,也请嫂子替我看着你些……” 莲生听了宝钗言语,心头略惊,没想到薛宝钗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宝钗虽然是对薛蟠说,实则有询问自己的意思,莲生便急忙将她拦下,说道:“姑娘,这万万不可,我年纪小,且不懂事,是不会这些的。”薛宝钗看着莲生,低声说道:“嫂子你虽然年纪小,见识却不知多少人都比不上,我是知道的,嫂子是个有主意的,若是不肯让母亲认女儿也无妨,只求嫂子记得我先前的话……日后我哥哥有个骄横跋扈的时候,在外头很不像话,嫂子知道了,不必跟他说,只告诉母亲,让母亲训他,我也放心。” 薛姨妈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薛蟠呆了一会,也急忙说:“正是,我若有什么不对,嫂子直接跟我说就是了,我一定会听,绝不忤逆。” 薛宝钗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嫂子自不便拿你如何,休要说呆话……且先前我说的话你全不听,难道真就此改了,倘若真如此,也是我们的造化了。” 莲生见状,也无法反驳,心想:“宝钗明白我的意思,不为难我,却退而求其次。这薛蟠性子暴躁,薛宝钗这是让我做她在外头的眼目了……她好放心的意思,难道我就这样听了?到时候真跟薛姨妈说了,薛蟠记恨我了又如何……嗯,大不了我日后不管他就是了。她一片心,却不好当面逆了她的面子……既然如此,我先听着,或许她一走,薛蟠自己懂事了呢,既不伤情面又省了心。”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薛宝钗对莲生说了心腹的事,也松了口气,中午便留下莲生一起吃过了午饭,着实的精心照顾,处处留意。莲生怕冯渊在家中担心,午后又呆了一会,便要告辞,薛宝钗也不多留,握着莲生的手送出了梨香院,细细密密又说了一会话,才停了步子,送莲生上了轿,又看了一会,才返回去了。 莲生回到了宅子,下了轿入内,换了衣裳。却不见冯渊,叫了人来问,回答说是少爷还在铺子里忙,只中午头回来一次,也派了小厮在家中,等候奶奶的消息,倘若是回来了,便即刻去铺子里告诉。 莲生听了,知道冯渊得了信,很快便会回家来,便也坐了,不一会甄夫人来,问起去贾府的事情,莲生便将宝钗对她所说的话一一都说了,这就是有娘亲的好处,什么体己的话,可以摊开来说。甄夫人听了,便说道:“这宝姑娘真个要入宫了?” 莲生说道:“宝姑娘是个不肯显山露水的个性,她既然说了,那这件事肯定是铁板钉钉了,我想不日她便要进宫去了。” 莲生这人,虽然心性仔细,但却是个没坏心思的。别人若是对她好一分,她便也会对别人好十分。是以因为她病着宝钗派人送东西的事,心底是感激宝钗的,一路同行,又因为亲眼见了宝钗这人,知道她心思缜密虽然是个厉害的,但是对自己却是半点不差,因此抹不下着面子来,更何况薛家乃是大家,主动的对他们示好,倘若只是置之不理,反而不是那么回事。 而宝钗的为人练达,看人是极准的,当初跟莲生第一次遇上,就觉得莲生是个极好的,虽然看着面嫩年幼,但却是个自有主张的人。薛宝钗是个有心胸志气的,进宫参选过后,得了宫里头的信息,那心便越发活泛起来,举头青云路,纵然艰辛,也好过一直呆在荣国府,碌碌一生……宝钗心底想的不免多了,又担心倘若自己真的入了宫,母亲寄居荣国府,总是势单力薄的,自己常年陪惯了母亲,一朝离开,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何况哥哥薛蟠,是个五六不着调的,倘若真个懂事了,会知道照顾自己母亲也就罢了,只怕他没了自己在家里看着,反而更闹得不像话,更惹母亲生气。 而莲生是个懂事会做人的,当初在客栈宝钗同她相遇,一见便爱上了,一路已经熟络。后来到了京城,他们夫妻两个又拒绝了他家的大宅子,宁肯自己在外面奔波另寻住处,如此踏实肯干,宝钗心底更是敬爱,觉得莲生是个可靠的,所以宝钗在欣赏之余,也有意笼络莲生。 这也是冥冥中一场缘分。 莲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薛姨妈也看着莲生,轻轻地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是谁在这里?”有人撩起帘子,大步就走了进来,身后丫头才来得及说:“大爷回来了。” 薛蟠进了门,蓦地看到莲生在场,顿时呆若木鸡,又急忙行礼,说道:“原来是冯家嫂子,是我冒昧了,请嫂子勿怪,勿怪。” 旁边薛宝钗跟薛姨妈见薛蟠忽然如此“文质彬彬”起来,不由地都暗暗惊诧。先前见他冒失地闯进来,薛宝钗心底还暗暗不悦,如今见这呆子忽然作出书生的模样来,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一双妙眸看看莲生,又看看薛蟠。 莲生不慌不忙回了个礼,说道:“薛大爷多礼了。”回礼过后便侧了身,低着头也不看他。 薛蟠望着莲生,叹着说道:“没想到嫂子倒在这里,这几天我一直想找冯哥哥出来吃酒,不料他一向在忙,竟然抽不了身,我也去找过他几次,都见他在铺子里忙的不可开交,简直站不住脚。不是这个找,就是那个找,我就没好意思多留,以免打扰他。” 莲生点头,说道:“因为是新开的铺子,事情未免多了点,冷落了薛大爷了,且等以后空了,定是要请薛大爷的。” 薛蟠脸上露出欢喜之色,薛宝钗这时侯才开口说道:“哥哥,你只管跟嫂子诉什么苦,你要吃酒,找谁吃不了,你的朋友不是多的是么?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别缠着正经人家只胡闹,嫂子夫妻们初来乍到,此刻正要专心经营,亲历亲为,哪里跟你一样清闲?把事情都甩手给别人,自己倒是没事了。”这句话既有责备薛蟠的意思,也有劝他别只顾去找冯渊,却正和莲生的意思。 薛蟠听薛宝钗说,却不敢反驳,便笑着说道:“我不过是看嫂子在这里,所以才多嘴问了一问,又没有别的意思……嫂子也还没怪我呢,妹妹倒急了,先来批我一顿。” 薛宝钗说道:“你当嫂子跟你一样,她是性子宽和,不肯跟你计较的。” 薛蟠就看着薛姨妈,做状诉苦说道:“妹妹见了我怎么就只管训我,好似我又做了坏事,母亲你也不管管?” 薛姨妈哪里听他的,只说道:“你妹妹说的对,你就听着,但凡你能听进去,改了点,也不枉费她这番口舌,怎奈你次次都是如听耳旁风,她才见了你便说。” 薛蟠愁眉苦脸,嘟着嘴,说道:“既然如此,以后我就多多上心就是了,大不了也多去铺子几趟,跟冯兄弟一样照应着。” 薛宝钗看着薛蟠不服的样子,越觉得恼火,说道:“罢了,你还是不要去了,万一去了只是添乱,岂不是我又说错了?你做错了事,定是要不高兴,回来还不是我们受罪?” 薛蟠又大大叫苦,说道:“那么我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了?” 薛宝钗说道:“不是如此的。我只想你若是做,就用上十分心思,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也做不成,反坏了事。” 薛蟠叹气,说道:“妹妹今日火气真大,劈头盖脸只是说我,我真是来的错了。” 薛宝钗因为心底有事,看薛蟠不成形的样子,一颗心愈发焦灼,满腹的话想说,但也知道说出来也是无济于事,自己哥哥的性子她怎会不明白,怎么说也是枉然,便也生生咽了,说道:“你是来错了……只不过以后你想来错也错不了了,到时候……哥哥就欢喜了。”说这句的时候,只感觉满腹的委屈都似呼之欲出,忍不住语声哽咽。 莲生在旁见了,急忙伸手,轻轻地握住薛宝钗的手,轻声叫道:“姑娘……” 说话间,宝钗低着头,把头略略一歪,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薛蟠听了这话,觉得十分愕然,摸不着头脑,问道:“妹妹说话怎么没头没脑的,难道是说让我以后不要来见母亲跟妹妹了么?我是错了,可是不用这样对我吧?好妹妹……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薛宝钗低着头,只是滴泪。莲生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薛姨妈说道:“混账东西,只管浑说,你妹妹训斥你,还不是为了你好,她不放心?以后倘若你妹妹不在了,你再要想听这些训斥的话,也难得了,到时候我看你去哪里哭去!” 薛蟠闻言,呆若木鸡,起初不解为何薛姨妈如此说。想了半晌,才隐约想通,急忙说道:“莫非真的是宫内有了信儿了?我怎么不知道……”又惶恐地看向薛宝钗,又是鞠躬又是行礼,说道:“妹妹,我错了,你说的话我全听还不行吗?你别哭了,也别记恨我,我是糊涂性子,有口无心的,妹妹!我给你赔罪了。”说着说着,想到日后宝钗若是进宫,真个是见不到几次,不由地眼圈也红了,便要流泪。 薛姨妈也哄着薛宝钗,莲生也低声细语,宝钗掏出帕子轻轻地擦了擦眼角,才停了。薛蟠又说:“嫂子替我多劝劝妹妹……我是个混人,不会说话。” 莲生点点头。她心底却是明白薛宝钗此刻心情的。以前看红楼的时候,只觉得宝钗是个“奸”的,她太老成,那种圆滑的人人都喜爱性子,让人很不欣赏,尤其是最后她“鸠占鹊巢”,嫁给了宝玉,算起来林妹妹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死,所以对宝钗的个性,是怎么也爱不起来的,早就有了成见。 不料,在路上遇到宝钗之后,觉得她的个性温柔,心思体贴,果然是个很好的人。纵然是个不讨喜的角色,却算是个不错的朋友。如今身临其境,看宝钗在薛姨妈跟薛蟠之间,那番心思,才明白宝钗其实也并不容易。倘若薛蟠是个顶用的,自然会将家业撑起,替薛家争脸,哪里会让女儿家操什么心?但薛蟠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不然怎会叫“呆霸王”,薛家纵然家大业大,但是也架不住薛蟠糟践,名声又不好……而宝钗是个有志气的,自然看在眼里,忧在心头,也就是宝钗生为女儿身,倘若是个男子,此刻薛家,还不知是怎样的风生水起呢。 但就算宝钗是个女子,她也不是那些寻常的庸脂俗粉,是个不容小觑的,譬如这一次的参选。对于宝钗来说,就是一条扶摇直上的青云路。如今大有希望,她自是振奋。假如薛蟠是个顶用的,她还可以同薛蟠商议,薛家会成为她强而有力的后盾跟支持,但是薛蟠偏偏是个荒唐的性子,所以就算是有无限的谋算排布,宝钗都是埋在心底自己思量。 莲生想到这里,不由地对宝钗多了一丝怜悯,少了从前的成见。 薛宝钗一时委屈发作起来,听薛蟠连连道歉,莲生又安慰着,才缓和过来,擦干了泪,转过头来说:“你别在这里胡闹了,让嫂子看了也笑话。” “嫂子是好人,知道我是得罪了妹妹,诚心悔过的,不会笑我,”薛蟠站着不动,又说:“妹妹,是我错了,你只管骂我打我,只要你别生气。” 薛宝钗见他呆呆的,一刹那委屈过后,慢慢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已经好了,你不用说了。” 薛蟠站在地上不敢离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薛宝钗反握了莲生的手,沉思了一会,才又看向薛蟠,说道:“哥哥,方才你来的时候,我正在跟母亲说一件事……”莲生心知薛宝钗要说什么,急忙拦阻说道:“姑娘……” 薛蟠却问:“妹妹,是什么事?” 薛宝钗不语,同莲生对视了一会,她是个聪明之人,当下知道莲生怕是有些不太愿意,便慢慢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薛蟠,叹气说道:“哥哥,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是时候做点正经事情了,以前我说的话你统统不听……所以我早先跟母亲说,以后我若真的不在家里了,我想请嫂子可以时常来探望母亲,同时,也请嫂子替我看着你些……” 莲生听了宝钗言语,心头略惊,没想到薛宝钗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宝钗虽然是对薛蟠说,实则有询问自己的意思,莲生便急忙将她拦下,说道:“姑娘,这万万不可,我年纪小,且不懂事,是不会这些的。”薛宝钗看着莲生,低声说道:“嫂子你虽然年纪小,见识却不知多少人都比不上,我是知道的,嫂子是个有主意的,若是不肯让母亲认女儿也无妨,只求嫂子记得我先前的话……日后我哥哥有个骄横跋扈的时候,在外头很不像话,嫂子知道了,不必跟他说,只告诉母亲,让母亲训他,我也放心。” 薛姨妈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薛蟠呆了一会,也急忙说:“正是,我若有什么不对,嫂子直接跟我说就是了,我一定会听,绝不忤逆。” 薛宝钗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嫂子自不便拿你如何,休要说呆话……且先前我说的话你全不听,难道真就此改了,倘若真如此,也是我们的造化了。” 莲生见状,也无法反驳,心想:“宝钗明白我的意思,不为难我,却退而求其次。这薛蟠性子暴躁,薛宝钗这是让我做她在外头的眼目了……她好放心的意思,难道我就这样听了?到时候真跟薛姨妈说了,薛蟠记恨我了又如何……嗯,大不了我日后不管他就是了。她一片心,却不好当面逆了她的面子……既然如此,我先听着,或许她一走,薛蟠自己懂事了呢,既不伤情面又省了心。”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薛宝钗对莲生说了心腹的事,也松了口气,中午便留下莲生一起吃过了午饭,着实的精心照顾,处处留意。莲生怕冯渊在家中担心,午后又呆了一会,便要告辞,薛宝钗也不多留,握着莲生的手送出了梨香院,细细密密又说了一会话,才停了步子,送莲生上了轿,又看了一会,才返回去了。 莲生回到了宅子,下了轿入内,换了衣裳。却不见冯渊,叫了人来问,回答说是少爷还在铺子里忙,只中午头回来一次,也派了小厮在家中,等候奶奶的消息,倘若是回来了,便即刻去铺子里告诉。 莲生听了,知道冯渊得了信,很快便会回家来,便也坐了,不一会甄夫人来,问起去贾府的事情,莲生便将宝钗对她所说的话一一都说了,这就是有娘亲的好处,什么体己的话,可以摊开来说。甄夫人听了,便说道:“这宝姑娘真个要入宫了?” 莲生说道:“宝姑娘是个不肯显山露水的个性,她既然说了,那这件事肯定是铁板钉钉了,我想不日她便要进宫去了。” 莲生悠悠然说道:“哪里就笑你了,我只问你,我这才去了半天呢,无非是跟薛老妇人宝姑娘说些话,你就急了,——倘若以后我三天两日不在,怎么办?”冯渊听了这个,顿时怔住,呆呆地说道:“夫人要去哪里,我也跟着去就是了。”莲生便说道:“这宝姑娘大概是要入宫的,她让我以后多往梨香院那边走动,对她老人家也有个慰藉。难道你也跟着去?”冯渊被唬住,问道:“我,我……那夫人以后真个要离开三天两日了?我……”情急之时,双眉也皱起来。 莲生望着他着急的样子,笑着说道:“瞧你着急的样子,我不过是答应着罢了,免得宝姑娘也不安心,而且承蒙她看得起我,才对我说那番话,我若是就拒绝,未免不近人情,日后真个如此,我也最多只是去探望一日,陪着说些话而已……毕竟又不是亲生女儿,哪里就那么亲热了?无非是应个过场罢了。”冯渊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握住莲生的手,悻悻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好好的夫人,不陪着我,倒要去陪着别人了。”说着,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来。 莲生看他着紧自己,却觉得心头甜蜜,碍于丫头在旁边,便咳嗽了声,冯渊嘴唇一努,终于将她的手放开,莲生才又问道:“你今日在铺子里,觉得怎样?” 冯渊侃侃说道:“因为事先都关照过周围乡里,倒也帮衬,不少人前来探看。”莲生说道:“那生意还算是过得去么?”冯渊点点头,说道:“因夫人先前说过,咱们刚刚开张,最紧要的是要招揽客人上门,所以价格是订的极优惠的,倒也还可以。” 莲生缓缓说道:“如此便好,毕竟咱们初来乍到,也不可太张扬,现在紧要的是让上门的客人有些印象,以后常来,亦或者立下口碑,口口相传,生意自然会好。”冯渊说道:“正是这个理,所以我也按照夫人吩咐,紧紧地盯着几个店小二,不许他们惫懒,另外,又准备了上好茶点,有些犹豫不定的客人,便请他们坐了,慢慢思想,还别说,真个十有**用过茶点后又买了才走的。”莲生拍手,笑着说道:“这样就好了。” 冯渊好奇问道:“夫人怎么竟然想到这样的,从没有听说开成衣铺要准备点心茶水的。有不少人惊疑呢,起先还有些笑话咱们的。”莲生说道:“这也是一种满足心理,倘若那些顾客得到上好照料,对店内的印象就会更好,他们觉得自己受到重视,心情也会舒畅,看东西当然也更加顺眼,自然会买了再走,另外,他们觉得舒服了,以后也会常来。”冯渊笑道:“原来如此……我先前还想不过多余,幸亏我是个听话的,乖乖安排了,夫人真是神人。”莲生莞尔一笑,又说道:“我才不是什么神人,倒是你,你也不差啊,整天在外面忙碌,不过,留神自己的身体,别累坏了。” 冯渊同她四目相对,认真说道:“我一点也不累,竟是比以前更觉得开心,以前要让我去铺子一趟,就好像要杀了我似的,如今感觉却是不同,从一开始选铺子,到现在一点一点布置好了,眼见了成型,仿佛是亲手养大的孩儿一般,只愿他越来越好,浑身自有用不尽的力气。” “这是你用了心的缘故。”莲生微笑点头,心头默默地想着一件事。冯渊又说道:“夫人在想什么?” 莲生抬头看他,说道:“无。”只想着现在不是时候,且让他历练两三天,再同他说。 当晚上冯渊缠着莲生取乐,莲生推不过,到底问道:“你白天那样奔走劳累,怎么晚上还这么精神?”冯渊委屈,说道:“夫人是厌我了么?”莲生见他双眉微蹙,眼巴巴看着自己,哪里忍得住……叹了一声,将他抱住,主动亲他一口,说道:“傻瓜。”冯渊这才又欢喜起来,将她衣裳徐徐褪了,莲生心底暗暗忧虑,想道:“这件事情我总是抵不过他,若是只拦着他也不是方法,毕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他手段太好,倘若天天如此,我会不会因为那什么‘纵-欲’而身亡?”一时哭笑不得。冯渊见她走神,便越发尽心,终究是弄得莲生欲罢不能,无法,也只是由他去了。 冯渊又发了两回才住了,心满意足的抱着莲生,脸在她的脸颊上蹭了一会,喃喃不停地说些动听情话,又恋恋不舍的亲了几次,才睡了。见他如此体贴温存,莲生心头极欢悦愉快,又觉得就算真的是“纵-欲”而亡,也是值得了…… 不过如此,莲生倒是睡得好,只因为身体疲累之极,精神又极是满足了的,从来没有失眠之虞。 第二天,冯渊精神抖擞起来,出去张罗开铺子,起身的时候,怕惊动莲生,只是蹑手蹑脚的,莲生晚上累得很,睡的迷迷糊糊,倒也没有惊动。只不过素来冯渊都是抱着她入睡的,到底是感觉少了什么,模模糊糊睁开眼睛,问道:“这么早?”冯渊见她半醒不醒,眼睛微睁的样子,倍加可爱,便匆匆掩了衣领子,低头来在她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说道:“夫人再睡会,别这么早就起来。”知道她身子娇弱,十分怜惜。 莲生“唔”了一声,想起身,却有心无力,只半睡半醒的看着冯渊,含含糊糊说:“你今日回来,记得……带点时下的衣裳图样给我看看……”也不知说清楚了没有,没力气再说,只听得冯渊低低笑了一声,自己收拾好,出门去了。 冯渊出了门,带了小厮就往街上的铺子而去,此刻刚刚天光,红日初升,一道金色光芒照在大街上,着实壮丽又有朝气,冯渊意气洋洋,只觉得心头欢畅无比。 正在纵马徐行,忽然之间见前方路上也来了一个人,此刻是清晨,本没多少行人的,街头上骑马的也只冯渊一个,如今倒来了个对头,冯渊定睛一看,却是看不清,只是他迎着光,那人背着光,身形都隐没在黑影之中,一时察觉不到。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拉着缰绳慢慢走来,将要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的目光相对,冯渊这也才将对方看的清楚,而与此同时,那人也看着冯渊,双眸之中微微惊艳。 冯渊眼见这人生的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头发徐徐拢在头顶,用冠子束了,头顶上挑着一颗小小的红缨球,一身的风流气概,双眼烁烁,只是隐隐地透出一股冷意,不知为何。 冯渊原本是个风流不羁的,遇到莲生之后便彻底改了,看到如此人物,也只是略点了点头,心想这京城不愧是繁华之地,竟有如此出色之人。却不料想,那人心底也是这样想着冯渊的。 冯渊纵马同此人错身,只当是路上偶遇,再不放在心上,一路跑到了铺子翻身下马,让人带了马回后院去靠槽,自己才大步流星进了店铺。 一直忙到了中午,冯渊坐在里屋,将掌柜的抱来的时新衣裳样子一一翻看,这掌柜的也是重金礼聘来的,性格诚恳老实,便在旁边指点冯渊最近哪一款衣裳卖的好,哪一款花样最讨喜,冯渊一一在心头记录了。 中午时候,冯渊就让小厮抱着那本衣裳簿子,打马回府。同莲生两个吃过了东西,才把簿子拿出来给莲生过目,且在旁边一一指点,莲生便仔细的翻看了一下午。 好不容易将一本簿子看完,冯渊问道:“夫人为何对这个格外上心?”莲生沉思,想着说道:“我在想,这京城如此之大,成衣铺子也不知有多少,样子也都是大同小异的,我们刚开张,不比那些老字号,也只是仗着刚开,价格上好一些所以才引了人来,倘若日后还是如此,恐怕最好也不过是不温不火,所以我总想着,一定要出奇制胜,有些别人家不会的东西在里头,客人才会印象深刻,别处找不到的,在我们这儿找到,我们的铺子才更有优势。” 当初启程离开的时候,这些书,冯渊本是要丢弃不要了的,为了莲生一句话,才装了柜子运了过来。莲生看了几本,无非是四书五经,子曰诗云,都是些正统道学的书籍。莲生看着这些,忽然想到了在荣国府内见了宝玉的事,想到薛宝钗一说起读书来,宝玉就为之头疼的样子,不由地莞尔,心底又暗暗沉思:不知道冯渊面对这些,又是个什么态度。 两个丫头陪在左右,银卓好奇地看着莲生动作,见莲生微笑,便问道:“奶奶无端端看着这些书笑什么?都是老旧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呢?”她跟黄玉都是不识字的,自然不明白莲生看这些书的含义,更不会想到莲生是因为想到贾宝玉而一时微笑。 莲生说道:“越是老旧,反而会越有意思。”银卓越发不解,说道:“惯常里我只听说过古董啊什么的老旧是好的,难道书也是这样?”莲生说道:“书留的久了,自有一番意味。更何况有些书年代久远,可能是后世绝版了的,岂不珍贵?”银卓似懂非懂的。黄玉却问道:“奶奶怎么兴起要看书了呢?”这话问的却正是点子上,莲生笑笑,说道:“看看总是好的,日后也许会派上大用场。” 当下便挑了几本顺眼的,先看了一遍。 且不说莲生在家中静静看书,冯渊带了小厮去铺子,还没到铺子门口,就见里面嘈嘈杂杂的响,门口也有人探头探脑的围着,冯渊见状,情知出了事情,急忙翻身下马,向前奔来。众人是认得冯渊乃是老板的,便急忙散开,让出一条路,冯渊一直进了屋内,见掌柜的脸上带汗,正在对着对面的两个人拱手作揖。 冯渊问道:“发生何事?”掌柜的一见冯渊到了,仿佛得了大救星,急忙一转脚步走到冯渊跟前,说道:“东家,这两位爷说是地方上的人,要收每月上缴的钱银。” 冯渊一皱眉,说道:“每月上缴什么钱银,怎么我不知道?”开办店铺,按理说除了官府内应该交的税银,应该没有别的出项。掌柜的见状,急忙低声说道:“东家,这是地方上的人……得罪不得。只不过他们要的太多,咱们还刚开张,很是吃力啊。” 冯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人都是地方一霸,赖此为生的。 说话间,那两个地头蛇也已经走了过来,两人齐齐打量冯渊,歪声歪气说道:“你就是这铺子的少东?” 冯渊不慌不忙,说道:“我就是。两位大哥,有何指教?” 两个人摆出无赖姿势,其中一个说道:“也没什么可指教的,只是收月钱来的,这老东西说他做不了主,恰好,来了个能做主的。” 冯渊皱眉,说道:“两位大哥,小弟初来乍到,还不懂地方上的规矩,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至于月钱之类,倘若是惯例,小弟自然也不敢疏忽的,只不过店铺刚刚开张,所以有些难处。” 无赖便说道:“你倒是会说话……这话听来便动听多了,就如你所说,这月钱周遭的人人人有份,谁也不落空,十两银子,你既然能开得起店铺,难道给不起这区区十两银子么?” 其实这十两,果然是这两人狮子大开口了。周遭的店铺平素也受这些地痞恶霸的欺凌,但早已经习以为常,每月最多一二两银子缴纳,得个平安,也是值得的。但是这些人见冯渊是外地之人,初来乍到并无根基,所以才有心欺负,张口就要了大头。 冯渊这才明白为何掌柜的竟为了难,若是一二两银子的话,给他们也就罢了,和气生财么,但是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仆人做大半年的辛苦工了。怎么给他们?倘若惯上了脾气来,日后越发猖狂,又怎么说?就算现在忍一时之气把银子交了,也没什么用处,无非是相当于用银子来打水漂了而已。 但是这些无赖地痞,久居地方,自然有些根基的,所以才敢如此横行霸道,倘若今日得罪了他们,恐怕后患无穷。 冯渊皱眉,心底忍了又忍,说道:“两位大哥,实不相瞒,小弟是因为在家乡呆不住了,所以才来到京城,又因置买了宅子……连同这店铺,所以手头也颇为紧缺,这十两银子,委实有些头沉了……小弟斗胆跟两位打个商量,不如先减免些,等小店回本了之后,自然会将银子奉上。”他心底虽然大恼,面上却仍旧是带着笑说起来。 这两个无赖其中一人已经有些心动,便说道:“听你说的怪可怜见的,倒也是这个道理。”便看向另外一人,意思是饶过了他先。 不料另一人却是个九死未悔的性子,眼睛一横,说道:“在大爷跟前哭什么?你这店子虽然刚开张,却已经有不少人来帮衬,爷们整日里在这里,看的清清楚楚,你休要拿些言语来敷衍大爷,赶紧拿银两出来是正经,不然的话,叫你回不了本,反而关门大吉!” 就算冯渊是个好脾气的,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了。他是纨绔出身,平常只有他给人家气受,哪里受过别人的闲气?方才那一番,也是因为他牢记英莲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所以才不曾发作,只想着将这两人好言好语先哄了过去,也就是了。如今见这人居然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是个软脚蟹,反说出这些威胁的话来,怎能再忍下去? 冯渊眼睛一瞪,怒道:“我先前一再忍让,你却步步相逼,当真不给人一条活路么?” 那人见冯渊翻脸,便也拉开架势,说道:“不错,你要怎样?要么给银子,要么静等着关门罢了。” 冯渊冷冷说道:“掌柜,派人去报官,就说有人在地方上公然勒索,要挟良民。”掌柜的流着汗,打点着要吩咐小二出门。冯渊便又说道:“我虽然初来乍到,但是也知道,这是天子脚下,如今朗朗乾坤,你们两人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王法么?”那两人其中一个,有些退意,不料另一个却仍旧死性不改,反而冷笑说道:“哪里来的糊涂虫,不懂世事,爷们敢在这天子脚下横行,自然要有两把刷子,你事先不打听打听就去报官,还以为会讨什么好么?” 冯渊听他有恃无恐的口吻,顿时也想到这些人肯定是“官匪勾结”的,那人说完,便又看着冯渊,说道:“怎么,怕了么?瞧你细皮嫩肉的,必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如此出头露面也委屈你了,倒不如……”肆意猖狂,要说些不像话的言语。 这混账话还没说完,冷二郎哪里按捺的住,眉头一皱,骂道:“野畜生自找死,你柳大爷今日不打死你,不见我的名头!” 那人还要嘴硬,却不料冷二郎手脚奇快,刚刚说罢,那猿臂向前轻伸,一把攥住了那人的胸前衣裳,那人一怔,旋即叫道:“你想做什么?”冷二郎说道:“柳大爷送你去见阎王!”说着,一拳挥过去,结结实实打在这人脸上,只听得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近距离打来,实在疼痛,这人只觉得脸上似乎被铁锤子狠狠地捶了一下,顿时之间脑袋都嗡叫起来,周围人的声音半点听不到,眼前也是光影闪烁,再看不清那人俊美容色。 冷二郎一拳不消火,顺势将这人向着地上一推,此人站不住脚,踉跄几下,冷二郎飞起一脚踹过去,端端正正正对准了腰间,此人再叫一声,四仰八叉跌在地上,冷二郎直接扑过去,狠狠地脚再踹下,一手又提起他的衣襟,将他拎死物一般拎的近了,那铁一样的拳头,对准了脸跟胸口,咚咚地便直擂下去,只打得此人鼻口窜血,痛不欲生,叫喊都不能了。 事情发生只在一刹那的功夫,冷二郎招式敏捷,下手奇快,这地痞周围的同伙都惊呆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大家急忙冲上来相救,冯渊见此人为了自己仗义出头,哪里肯袖手旁观,大喝一声,说道:“你们想要以多欺少,却是不能!”袖子一挽跳到冷二郎身后。 此刻冷二郎也察觉了,见手中的人已经是鼻青脸肿,半个混字也吐不出来,这才觉得胸口的火气消退大半,将他狠狠地向着地上一掼,这才站起身来,同冯渊并肩站着,仍旧眉眼冷冷地说道:“怎么,你们还都想跟我动手?回去只管向赵四打听打听,冷二郎是何许人也,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都活的不耐烦了?我本来看在赵四爷的面上,不肯同尔等计较,不料这人竟不长眼,我教训他也是轻的,谁敢说什么……想着跟他一般下场的,只管来!” 这两个人并肩站着,虽然好看,却似两个美貌修罗,一个横眉冷对,一个虎视眈眈,浑身腾腾地都是杀气,正应了那句“可远观不可亵玩”,众地痞倒并不都像是地上躺着那蠢货一般满脑浆糊,有聪明的,见冷二郎如此,知道他是个有来历的,就不肯轻易招惹,又何况还有个冯渊在彼,就算冲突起来,也不一定讨了好去。不如将事情从长计议。要知道:冯渊的店子就在此地,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假如回去问过了赵四爷,他只要说一声不认得“冷二郎柳大爷”是何人,再带了人回来慢慢地整治报仇也就是了。 当下众人唯唯诺诺,不敢再纷争,有个带头的性格老到,当下便出面,说道:“柳大爷息怒,原本是我们这位兄弟太糊涂了,倘若真是赵四爷的老兄弟,我先在此陪个不是。” 冷二郎知晓他们表面恭敬,心底不定想着怎么报复,冷笑一声,便说道:“你心底不信也是寻常,你们且只管回去问,这一来回也耗不了多少时间,我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去,有什么不对的,你们就回来寻我。” 那些人见他说的铁板钉钉,眼睛冷冷地似要钉死人,竟不敢同他对视,心底越发敬畏,陪笑说道:“岂敢冒犯柳大爷,小的们先告退了。”口吻已经变了,回头吩咐人带了那伤者,分开人群远远离开,只走了一条路,直拐了弯,才站住脚,又沉沉吩咐众人说道:“今日怎么惹出这个对头来,让大家很是没脸,我先回去向赵四爷问个清楚,你们留下人在这里看着,盯着这两个,尤其是那个冷二郎……倘若有什么不对,大家回来,将他们一并打死!” 不说一帮地痞忙着奔走。且说将人打发了之后,围观的人也自散去了,有那些老成的,就跟冯渊说道:“得罪了他们,可不是等闲,日后他们天天来寻衅滋事,可如何是好?”掌柜的也如此说。冯渊说道:“不必担心,我们不过是正经生意人,怕他们怎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冷二郎从旁觑着冯渊,心底想道:“果然不枉费我这一番出头,真是个光明磊落性格爽快之人。”见众人围着,纷纷的替冯渊担忧,他便上前,分开众人,慨然说道:“众人都不用担心,我说到做到,现在并不离开,等一会那帮人回来,便见分晓。”略顿了顿,微微冷笑,才又说道,“看他们回来,又怎么说。” 冯渊见他也是一肩担当,便说道:“承蒙兄弟相助之情,请入内喝一杯茶稍事休息如何?” 冷二郎听冯渊说话,眉间才露出一丝融融之色,略点头说道:“多谢哥哥美意,小弟叨扰了。” 冯渊不顾众人议论纷纷,微微而笑伸手相让冷二郎入内,两个人虽然初见,却好似交往许久的旧友,一并入了铺子,店小二眼疾手快奉了香茶上来,冷二郎喝了一口,冯渊才说道:“敝人冯渊,本是应天府人士,近日才来到京城,开得这一片成衣铺子,没想到才几日,就遇到这帮强人作乱,幸亏兄弟拔刀相助,在下多谢了——只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冷二郎见冯渊出言询问,才微笑说道:“原来是冯大哥,幸会!敝名柳湘莲,人称冷二郎,方才也是一时义愤,值不当什么,冯大哥不嫌我多事便好。” 冯渊笑道:“怎会,感激还来不及。”柳湘莲说道:“怎么冯大哥不怕我是信口开河反而惹祸么?”冯渊说道:“柳兄弟并不似那样之人,何况柳兄弟先前仗义相助,乃是出自好心,我岂是那样恩将仇报、畏首畏尾之人?”柳湘莲看着冯渊,点了点头,说道:“冯大哥放心,我知道你初来乍到不易,必不会连累你,说不定因为此事,让你免去日后诸多麻烦。”冯渊泰然说道:“多谢柳兄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哪里就想那么多,只静静等着就是了。” 柳湘莲见他一派笃定,并不惊慌,暗暗点头。两人坐了一会,闲谈些话,时而切磋些武艺,时而说说吹拉弹唱之事,两人都属风流纨绔,自然不乏话题的,最初的陌生谨慎一去,却真个如好友一般说的热络了。 冯渊又同柳湘莲说起方才动手之事,比划之中,提起那被打之人的狼狈模样,两人不由地哈哈大笑。却正在此时,外面掌柜的慌里慌张出来,说道:“东家,大事不好,那些人气势汹汹地,又回来了!” 冯渊说道:“不用慌,我在这里。”柳湘莲见他神色如常,也站起身来,说道:“哥哥别急,一同出去看看究竟。”掌柜的愁眉深锁,只以为这两个少年子弟惹了祸患,不知深浅。 冯渊却大步向前,率先出了里屋,柳湘莲不慌不忙,跟在后头。 两人出了里面,到了外头,站定了一看,果然门口上聚集了许多的人,其中还有先前那个被两人打伤的了,领头的正是先前带头离开那人,一见柳湘莲跟冯渊现身,立刻劈手给了那伤者一记耳光,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给柳二爷请罪?”那人哭丧着脸,嘴肿脸肿,头上还被白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伛偻着身子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柳二爷,如今知罪了,请二爷责罚。” 冯渊见状,心底称奇,周围的人更是目瞪口呆,柳湘莲哼了一声,冷着脸也不说话,那领头的人见状,也急忙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说道:“小人回去,才知道柳二爷向来跟我们四爷交情匪浅,四爷听说此事,勃然大怒,喝令小的等回来请罪,请柳二爷高抬贵手,饶恕小的等吧。”说着,便作势要跪下去。 柳湘莲见状,才一伸手,急忙作出扶持的样子来,说道:“且慢,不必行此大礼!”那人本也是无奈,作出样子来的,见柳湘莲给了自己台阶下,正中下怀,心底宽了口气,心想这面子总算保住几分,便抬头看向柳湘莲,说道:“多谢柳二爷!” 莲生回头,笑着说道:“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又悄无声息,也不先让人进来说一声,总是这样存心吓人。”说道:“刚回来,在外面吃了酒,等不及,就先来见夫人,也不耐烦另让人说了。”莲生看着他脸上红扑扑,便问:“你跟那个今日认识了柳大爷去吃?”说道:“正是他,确是个仗义干脆好兄弟,相谈甚欢,是以晚了些,夫人莫非是气我回来晚了?”说着,眉眼间便有忐忑之意。 莲生看他一眼,说道:“你自在外面应酬,做正经事,我怎么会嫌挑,只是你自己有寸就好了。”这才说道:“我时时刻刻都记得夫人话,自然会有寸。绝对不敢让夫人担心,也并没敢喝太多酒,生怕了惹夫人不快。”莲生望着他,点头说道:“还说没有喝多?你看看你这脸。红成什么样子了?”伸手摸摸脸,果然有点泛热了,便疑惑,说道:“真个不瞒夫人,没怎么多喝,多是劝着柳兄弟喝……我心底也是清醒,一点糊涂都没有,果然红厉害么?想必是回来路上,夜风太凉了,吹也说不定。” 莲生听了这话,这才起身,伸出手来,用手背在额头上一试,果然有些发热,忍不住急道:“你莫不是在酒楼里吃热了,出来时候太急,一时不防备,被风吹着了凉吧?”见她急了,就伸手握住她双手,说道:“我身子好得很,哪里就那么弱不禁风了,夫人放心,决计没事。” 莲生仍旧不放心,说道:“别逞强,小心点是好。”只是为难,这又不是现代,倘若察觉不对,可以立刻吃点感冒药预防,可是现在,……难不成立刻去熬草药? 却摇头说道:“真个没事,夫人别担心。我一身酒气,自觉污浊不堪,别沾染夫人身上,先去沐浴,回来再陪夫人。”说着,便放开莲生,回身去了。莲生目送他离开,想来想去,唤了黄玉来,说道:“你去吩咐厨房,用一头生姜,去皮剁碎碎,再用滚开水冲开做一碗,趁热就送上来。” 黄玉领命而去。莲生趁着这个功夫,也洗了手,果然一时刻,沐浴完毕,便返回来,莲生见他双颊红仍旧未去,一头发还有些湿,不由地埋怨:“就这么直直地出来了?也不晓得把头发上水擦干一些?”说道:“我怕你等急了担心。”莲生就令他坐在床边,自己取了干净帕子来,亲自替他擦拭头发。 乖乖地坐了半晌,脸上替他擦过了发,又用梳子替他把头发梳开,伸手,将她手握住,说:“这些不要你来做,小心累了,不耐烦。”莲生觉得他手心滚烫,一双眼更似要滴出水来,脸颊上红也非寻常,不由皱眉说道:“这些算得了什么……若你担心,以后就记得收拾妥当了再过来,别吃了冷风吹。”满口答应着。 正好外面黄玉说道:“奶奶,吩咐姜汤弄好了,要不要端进来?”莲生说道:“快送进来。”看向莲生:“夫人弄姜汤做什么?”莲生笑着说道:“自然是给不听话人喝。”一怔。 黄玉托着木盘将姜汤送上,莲生亲手端了,用调羹拨弄了一下,试了小半口,果然滚烫**,急忙说道:“来,快过来趁热喝了。”说道:“夫人怎么弄这东西给我喝?”他最怕苦,皱眉苦脸,虽然如此,却不敢违抗,此刻就算是莲生给他毒药喝,恐怕也是喜滋滋一口喝下。便将碗端了过来,一口一口,连汤带生姜都喝光了。 莲生在边上看着,一直看他喝完了,才将碗接了过去,放回托盘,黄玉端了出去。莲生拿了干净帕子,替擦拭额头上冒出汗。 此刻才放声说:“真是好辣姜水。”一边吐吐舌头,舌尖通红,脸上红也更是浓了,莲生说:“不妨事,对身体是好,来,快些上床去。”眼睛一亮看她,说道:“这时侯?”莲生一怔,旋即明白他又想多了,便伸手戳他额头,说道:“又胡思乱想什么?让你赶紧盖了被子睡一觉,发发汗,将寒气驱除就好了。”伸手握着她手,缠着说:“我真没事。夫人陪我一起睡吧。”那手已经跟小火炉相似了,莲生又是心疼又是微嗔,说道:“你不听话了么?”见状,急忙撤手,自己回身上了床,说:“听听听,我若是不听娘子话,就让我生重病,永不好。”莲生本是假意做恼,没想到他发出这样重誓来,想拦住都来不及,越是心疼,回过身,见低头正在脱靴,黄玉上前要帮手,莲生说道:“黄玉你下去吧。”黄玉答应一声,转身去了,一怔,就想自己动手,莲生走到他身边,将他手一按,亲自替他将靴子脱了,呆在床边,莲生扶着他肩头,说道:“呆子,以后别动不动就赌咒发誓,你心对我好,我是知道,只别再说那些重话,我听了难受,知道么?”点了点头,莲生握着他肩令他躺在床上,将被子拉起来,想了想,又让丫鬟拿了一床来,严严实实地替他盖住了,自己坐在床边,低头望着,说道:“老老实实地睡觉,不许掀被子,也不许睁眼睛。” 正一眼不眨地看着莲生,闻言只好闭上双眼,然而他哪里有睡意,被子盖得严密,只觉得浑身汗出如浆,很想一把将被子掀掉,但是却又不敢动手,只好苦苦忍耐,不知不觉中,却也昏昏迷迷睡了过去。 原来自从上京以来,一直都没有停脚时候,总是在忙东忙西,谋划操劳,他是个养尊处优公子哥儿,先前过是花天酒地闲散日子,诸事都不放在心上。今番发了奋要努力,可谓是尽心尽力,不敢懈怠,生怕做错了什么,会让莲生操心,于是凡事都详尽操劳,他年青,身体底子还好,所以一时不觉得怎样,这也大抵是因为他娶了莲生,所以“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是日夜操劳,都不觉得有事,反而有用不完力气,可是他到底也不是铁石之人,就算是千里路也要一步一步走,哪里像是他这样,忽然之间来了一番急行军,他自己觉得无妨,身体上到底是有些撑不住。 其他也正如莲生所料,晚上跟柳湘莲吃了一番酒,酒楼中热烘烘,不免眼酣耳热出了一身汗,他又不注意,即刻出了酒楼,夜风扑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寒邪便就此侵入体内,自己自然不觉得,莲生见他双颊发红,额头滚烫,连手心也是如此,就知道恐怕是感染风寒,所以急忙用这个土方子,替他驱寒。 果然模模糊糊睡过去,莲生只坐在床边,借着那一线灯光,练习刺绣,过一会才放下,又拿汗斤子,替擦拭那脸上冒出汗,又看他气色,只见一张俊脸已经变得通红,呼吸都急促了许多,莲生暗暗忧心,心想倘若天明了不好,就得赶紧请医生来。如此反反复复,不敢合眼,一直过了更,黄玉几番来看了,说道:“奶奶,还是早些歇息吧,我来看着少爷就好。”莲生只是让她下去休息。黄玉哪里敢就去,便只陪在身边。 一惊,生怕家中出事,万般甘甜顿时也变食不知味,急忙问道:“莫非奶奶有什么事吗?”小厮见他急了,急忙摇头说道:“回少爷,没什么事,奶奶只说让少爷别太忙了,事情做完了就家去。”这才放下来,又让糕点店小二捡了些招牌口碑点,自己又点了两样可,一一包了起来,让小厮带着,匆匆地出店回家去。 回了家进门,换了衣裳,问莲生不,才知道莲生去找甄夫人练习针线了。他便提了点,去了岳母房中。 刚进门,就见莲生跟甄夫人坐炕沿上,两个隔着张桌子,静静地对坐着刺绣,那种低头认真模样,真如一副美人图画。 丫鬟说道:“爷回来了!”莲生跟甄夫人一起抬头看过来。 这边微微一笑,进了门去,将拎着点放下手桌子上,跟甄夫人见了礼,才又对莲生说:“你怎么不多睡会,昨晚上看了我一宿,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头晕?” 莲生说道:“这已经是中午了,也睡足了,没什么,头也不晕。倒是你,该多养养才是,怎么一大早就跑去看子了?也不管自己身体,那子,自也有掌柜,你不必如应卯一样赶着点儿去。”说道:“我已经好了,没事养些什么,自然要以事业为重,先前我不晓事,不沾手,如今既然开了子,自要上,学点经营也好,就去看看……对了,”说着,回身把点拎过来,莲生问道:“这是什么?”说道:“这是我路过点子,闻得好一阵香气,料想你该是喜欢,便买了些回来,好就跟母亲一起尝尝,看好吃不好吃?” 说着,便叫丫鬟拿了碟子来,把各类点一一分开,放桌子上,让莲生跟甄夫人品尝。 那纸包刚打开,就闻得一股扑鼻香气,也不知是油香,还是果子香,引人食指大动,莲生点头,让着甄夫人先吃,甄夫人便捡了两块吃了,果然赞不绝口。又让莲生吃,莲生说道:“你买了,自己也不尝尝?只看着像什么,你过来……”听话,便上前一步,莲生夹了一块芙蓉糕,用手接了,送进嘴里去,张口含着,慢慢吃了,中顿时比吃了蜜还甜。 莲生看着他,问道:“好吃吗?”也吃什么也不知道,只点头:“好吃很,夫人快尝尝看,若是好吃,以后我天天买来。”莲生这才点点头,低头也夹了一块,自己吃起来。 旁边甄夫人看着他们这幅相亲相爱样子,底宽慰紧,又高兴,只想:“以前英莲丢了,还以为此生此世都找不回,为了这宗事,闹得家破人亡,连老爷也不知跟道士和尚跑到哪里去了,我寄居父亲家中,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吃了多少苦楚,只以为就这样到死了……没想到,竟还有苦尽甘来一天,眼见莲生如此有福,跟了个贴无比夫君,我又跟着沾光,真是神天菩萨庇佑。”一刹那真是感怀不尽,眼睛也有些湿润,幸好两个小没有发觉,甄夫人默默地点头念佛,泪才慢慢退了回去。 莲生又推让甄夫人吃,甄夫人满怀欣慰,吃了两块,才问莲生,说道:“你这么急叫我回来,可是有事么?”莲生这才想起来,说道:“啊,你不说,我也忘了……”转头跟黄玉说,“快去厨房看看,那汤熬好了没有?”黄玉答应一声“是”,赶紧出去问婆子。 好奇,问道:“什么汤?”莲生说道:“先前是我疏忽了,你这半个多月,太过忙碌,劳劳力,身体定然有亏,昨晚上又吃了酒发了汗,冷风一吹,寒气入体……可不能小觑,我今日书上找了个方,保管你吃了强身健体。”说着,便抿着嘴笑。 目光闪动,底感激不已,只说道:“夫人,我身子没事,你……倒是要多留你自己才是。”莲生说道:“不要讳疾忌医,何况现也没有让你看医生,只是食补罢了。” 过了一会,果然厨房送了汤上来,莲生不放,就说道:“先拿过来,我尝尝看。”黄玉便端了过来,用得是一个小小罐子,里面承着很多材料,上头咕噜咕噜还冒热气,莲生就拿了个瓷碗,用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又接着尝了尝,觉得味道不差,才点点头,说:“跟我想差不多。”说完,就亲自用调羹把汤舀到碗里,才递给,说道:“快喝了。凉了话,药性恐怕会减弱。” 接过去,慢慢地喝了,莲生又给他舀了一碗喝了,才停了。问他说道:“味道如何?”点头,说道:“很好喝,比昨晚上辣姜汤好很了,甜甜,还带一点药味。夫人,这是什么?”莲生说道:“我翻书翻了个法子,命人拿了去药店问过,说是无害,才敢用,那位老大夫又加了几味,我记得里面有人参,黄芪,芡实,枸杞,茯苓配合着鹿肉炖,健气宜体,熬了半上午,味道还成么?”目瞪口呆,说道:“好是好,不过……”莲生问道:“不过怎么?”不安,又看着莲生说道:“为了我太破费了,也让夫人太费了,若是用夫人身上,就好了。” 莲生说道:“我又不比你外面东奔西走,不用喝那个,你喝两日,再去给老大夫瞧瞧,没事话再继续喝。”说道:“那我谨尊夫人吩咐。” 两个人说了一会,甄夫人才说:“眼看晌午了,你们小两个,回去吃饭吧,我自己吃就行了。” 莲生跟就告退了出来,回转到自己屋内,进了门,想起一事,才又说道:“我回来路上,听人家说,宁府一个长孙媳妇没了,事情闹得很轰动,许多达官贵人都去拜祭,不知跟荣府有没有什么大关联。” 莲生头一动,问道:“是秦大奶奶?”一怔,说道;“这个我不知,只听说是一个长孙媳妇,夫人知道?”莲生摇摇头,说:“我隐约听人家说。”底想:果然是秦可卿没了么?记得她葬礼确是很轰动,贾珍因此向荣府借了王熙凤过去处理事务,而朝廷之中许许多多紧要人物都设棚拜祭,未免太张,也太张扬了。单从这件事上来看,宁府日后被抄家,也不冤枉。 莲生想到这里,不由地微微一叹,问道:“夫人怎么了?”莲生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宽慰,说道:“横竖跟咱们没有关系,夫人不要放上。”莲生点点头,说道:“说对。” 两个人一起用过了午膳,便要小憩一会。 并躺床上,逐渐地只觉得浑身燥热,望着莲生,时常觉得猿意马,又知道她昨晚倦了,所以不敢冒犯莲生,少不得就忍了,也不敢就去碰她一根指头,生怕天雷勾动地火,于是自己和了衣裳朝内,终于睡着。 睡了一会,起来后只觉得精神奕奕,见莲生也起身,便说道:“夫人汤果然够功力,我只觉得特别精神。”莲生看他双眼发亮,抿嘴一笑,说道“少来瞎说,还不是你自己疑,我那又不是神汤,哪里就奏效那么快了?” 她刚刚睡起,仍旧有些睡眼惺忪,头发也略见蓬松,更如海棠初睡醒,可爱无限,比以前更有别样风情。喉头一动,身子又热,那手指跳了两跳,终究不敢扑过去。 莲生见他呆原地,伸出手指来点了点他额头,说道:“呆子,怎么又愣神了,想什么?” 听了这个,由动,问道:“贤弟说,莫非是宁府那长孙媳妇?”柳湘莲一怔,也问道:“正是秦大奶奶。怎么,哥哥也知道?”摇头,说道:“我初来乍到,怎会知道,只是方才自外面回来之前,听人说过。似排场很是隆重。”柳湘莲听了这个,眉头一皱,脸上略见一丝痛恨之意,随即便又叹道:“所谓‘红颜薄命’,这也是命。只过人都死了,闹再大排场却又有何用。”说着,仍免露出了一丝恨恨表情来。 见他表情古怪,便免问道:“排场闹得隆重,也是对往生之人尊重意思,怎么贤弟反而竟有些悦?”柳湘莲闻言,便抬起头来,看了一会,嘴唇微动,终究曾说出话来,只是停地摇头叹息。 见他说,自己也追问,又见柳湘莲郁郁,便安抚他说道:“贤弟消沮丧,想凡人终究免一死,还是看开些。”柳湘莲点点头,说道:“我只是一时想到些平肮脏之事,所以心头有火……唉,只可惜了我那个兄弟,日后知何去何从。”问道:“贤弟说,是那个去世秦大奶奶弟弟?”柳湘莲点点头,说道:“那也是个聪明可怜人,先前秦大奶奶在,还可照顾着他,如今秦大奶奶死了,他知要怎么办才。”说道:“贤弟忧心什么?难道他父母也在?倘若父母在,自会照顾他。” 柳湘莲闻言就叹道:“倘若他父母是有心疼他,倒也罢了,偏偏那两个是极会钻营之辈,先前千方百计送女儿入那宁府里去,如今白白葬送了……又嫌我那秦弟在家里没有出息,出去读书还要费钱,先前便托了秦大奶奶关系,让秦弟跟那荣府宝玉一起,去荣府学堂里上学,也省了诸多银两……我看了真是惯,他家里虽然贫寒,难道就独独缺那几个钱?秦大奶奶在时候,暗暗救济了他们家也知道有多少……兀自嫌足,只想着自己女儿多给家里挣些,双手只肯往家里拨弄,但凡是要往外出一点点,就跟杀了他们似,如今倒,秦大奶奶去世了,看他们还去指望谁。只可惜我那秦弟,始终放心下他……” 听了这个,惊愕说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父母?哪个父母是为了儿孙?怎么竟然如此悭吝薄情?他们家应该只有秦小弟吧?莫非还有几个孩子?所以才如此刻薄偏袒对待?” 柳湘莲停摇头,便说道:“只有秦大奶奶跟秦弟两个,哪里还有其他。”也很是咋舌,说道:“既然如此,就该善待秦小弟才是啊。我看贤弟是多虑了……纵然他们再悭吝,也会刻薄到唯一子嗣身上才是。” 柳湘莲便说道:“哥哥有所知,秦家那两个老,委实很像话,先前我说那些,若是我秦弟跟我亲口所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又怎会胡说?那两个老,那种恶形恶状,全然是真,恨得就让秦大奶奶把宁府搬到自己家里去,秦大奶奶在时候,百般依附挑唆,若是给钱银,就百般辱骂,说女儿孝,种种情形,提也罢,唉!……又恨得我秦弟紧紧地巴着宝二爷,一概吃穿以及用得钱银,都由宝玉出还够,还想着我秦弟从宝玉身上弄点回去……你看这样家长,可恨可恨?” 柳湘莲说着,一时义愤,用力一拳捶在桌子上,茶杯茶碗都跳起来,冷茶水也晃了些出来,丫鬟急忙上前收拾。 柳湘莲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告罪,说道:“小弟一时失态,请哥哥勿怪。”反而安抚说道:“兄弟是个急公义,一时真情流露,又有何罪?无妨无妨。” 两人重又落座,柳湘莲才又叹说:“今日我去吊祭秦大奶奶,又担心我那兄弟以后缺了照料,知会怎样,所以情难自禁……”说着,眼中便又滚出两点泪来。 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就急忙劝说,又说道:“我原先还知情,如今听贤弟一说,秦家那两位家长确是个像话。似生照料自己儿女,反而指望着儿女卑躬屈膝来替自己赚钱,实在可恨,别说是贤弟,连为兄心里都觉得气愤难平。” 柳湘莲抬头看着,知道他是个知己,实在感激,说道:“哥哥你明白我心就了……我心中难受,也知道要向谁说。” 伸手按在他肩头,说道:“贤弟别再难过了,想你秦弟,歹是个男儿,此刻虽然年纪小,终究会长大,有朝一日长大成人,也能自立门户,自然就受那两个老管束欺压了,贤弟别担心。” 柳湘莲担忧说道:“倘若真个如此,我也用担心了,只是我那秦弟,身体娇弱,是个病秧子,而且又多心,遇到点事情,就记挂心底,就算身体没事,也会积郁成疾,更何况他是个会多想,先前还有秦大奶奶宽慰着,如今秦大奶奶去了……我只怕他……唉……” 说道:“贤弟这片心,他怎么会知道?贤弟以后只也如此劝慰着他,让他想开了些,也就罢了。他明白了贤弟这心,自会保重。”柳湘莲听了这样知心知意话,着实安慰,又因为发泄了一阵,心底过了些,脸上悲也收敛起来,只望着说道:“我这满腹心事没处说,今日跟哥哥说了一番,也觉得过多了。” 笑道:“贤弟这也是信我,才跟我说这些。”柳湘莲点点头,说道:“如此打扰了哥哥半日,我也该走了。”见他要走,急忙挽留说道:“急什么?怎么能让贤弟来去匆忙,贤弟若是没其他事情,今日就留下来,我们晚上吃酒消遣。” 柳湘莲推让说道:“还是改日,今日我心情抑郁,怕一时吃多了,像话,闹得哥哥安宁,我也过意去。”说道:“这怕什么,只管留下就是了,我这里没有外人,你嫂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绝对会责怪。”柳湘莲听他说起这个,又见他说时候满眼柔情款款,由心头一动,慢慢说道:“先前哥哥出来时候,我瞧哥哥脸上有一道红指痕……” 听他一说,顿时回想起来,是自己厮缠着莲生时候,被她捏了一把脸才清醒过来,难道是那时候留下未退色,所以给柳湘莲看到了?他一想到莲生,顿时绯红满脸。 柳湘莲何等聪明人,一见神色,顿时明白了,刹那笑道:“原来哥哥是被嫂子闹得……只知是为了什么哥哥惹得嫂子恼了?”他还以为是淘气,惹了家中母老虎,所以被“惩治”了。 急忙摇头,辩驳说道:“贤弟误会了,并非如此,你嫂子是无心,她性格温柔,对我最过。”他如此着急维护,柳湘莲怎会知其意,便又笑着说道:“我明白了,原来是闺房之乐。”脸上红透,说道:“贤弟休要取笑我。”虽然如此说,却也是满脸柔情难以掩饰。 柳湘莲见他如此,便啧啧赞叹,说道:“看哥哥样子,是十分眷恋嫂子,哥哥如此人物,想必嫂子也是个凡,才让哥哥倾心如此,实在羡煞人也……”见他夸奖莲生,却丝毫也谦逊,只喜滋滋地说道:“贤弟却是料事如神,你嫂子确实是天下无双人。”柳湘莲见这先前老成人忽然之间如小孩子得了夸奖,竟然自行夸起娇妻来,情知他必定是爱极了那位夫人,由地笑出声来,说道:“我见哥哥样子,就知道嫂子果然是个极了。” 连连点头,恨只恨能将莲生请出来给柳湘莲看看……柳湘莲看着喜自禁模样,忽然想到自己,由地长长地叹了一声。 见他忽然发出感叹,由问道:“贤弟这又是怎么了?” 柳湘莲说道:“无他,只是我看到哥哥模样,想到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却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知心可意人。” 见状,便说道:“兴许是贤弟缘分到,缘分到了,自然会遇上。”想到自己跟莲生相遇,真是又惊又险,又是感激上天庇佑。 柳湘莲点点头,说道:“或许真是如此。” 说道:“贤弟莫要感叹,我祝愿贤弟早一日觅得自己心头上人。”柳湘莲也笑道:“承蒙哥哥吉言。只盼有照一日,我也如哥哥一般,得一个天下无双佳人。”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柳湘莲才告辞离开。怕莲生晓得发生何事,便又特特回去,将柳湘莲来访之事同她说了一遍。没想到莲生对这个很感兴趣,便让细细说了。 回到家中,依旧不声不响赶紧地回自己房里去,可巧一进门,就见到莲生正低着头,似乎在缝制什么东西,冯渊瞅了一眼,觉得古里古怪,也不晓得是个什么物件,便问道:“夫人在忙什么?点了灯就别耗眼睛啦。”莲生见他进来,急忙将手中东西掖到身后枕头底下去,说道:“偏偏属耗子,进来了也不吱一声,只望着吓唬人?” 冯渊笑嘻嘻,说道:“我是属耗子,你就是属米粒,耗子专门抱米粒。”莲生“噗”地笑出声来,心底想:“这个家伙,忽然说这些……”顿时想起那一首家喻户晓烂大街歌,熟悉旋律一时在心底响起,不由地哈哈又笑了几声。 冯渊见她只管笑,也觉得欢乐,就伸手一把抱住莲生,说道:“夫人怎么听见我要抱你,就这么开心。”莲生又不能跟他唱那一句“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只顾捂着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冯渊见她这样开心,自也欢畅,低头就在她粉嫩脸上亲吻,莲生这才察觉了,将他推开,说道:“做什么,晚饭还没吃了,正经些。” 一时笑厉害,又带着羞,脸又红了。冯渊望着她样子,不依不饶地说:“我不要吃晚饭,我要吃你。”莲生羞得低了头,伸手将他推开,嗔着说道:“爷要吃我,也要等我吃饱了再说。” 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冯渊却并不笑,只是急忙点头说:“说是,我真是糊涂了……不可让夫人饿着,我陪夫人去吃。” 莲生跟他两个便牵着手去吃饭。中途路上,莲生心想:我这话说很是古怪,就好像是一头豢养小猪,要把自己送到主人嘴里之前,还要求吃更肥点……一时想多了,更是忍不住抖着膀子笑。然而转念又想冯渊竟丝毫也不取笑他,反而只记着她饿了,可见,纵然他多荒唐也好,心底却始终以她为第一。 两个人甜甜蜜蜜,恩恩爱爱,你推我让吃了一顿晚饭,府内各处也点了灯。冯渊同莲生慢慢地踏着夜色回房,陪着莲生坐下,一边说道:“夫人且慢坐,我去沐浴,一会回来。”莲生随口叮嘱说道:“记得将头发弄干了后再出来,若还吹了风着凉,我不依。”冯渊便点头,望着莲生,忽然心猿意马。 莲生抬头看他,问道:“怎还不去?”原来他们沐浴另备房间,是以莲生见冯渊不动,有些奇怪。冯渊却看着她,问道:“夫人洗不洗?”莲生想了想,说:“你先去,我待会再去。”冯渊想听正是这句,闻言双眸中一道光掠过,说道:“何必那么麻烦,我陪夫人就是了。” 莲生一怔,立刻明白他意思,窘道:“不像话,我不习惯,还是自己洗。”冯渊说道:“怕什么,我伺候夫人,保管让你挑不出错。”莲生心知若让他洗,不知要闹出什么来,只是不同意,冯渊拉着她手,说道:“我只是要为夫人尽点心意,夫人成全我么。”莲生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当我不知你心意,若让你陪着,还不知洗到什么时候……”说着,脸也红了起来。 冯渊立刻发誓,说道:“我绝对不会对夫人作出什么来,若我真……”莲生哪里肯让他说重话,立刻伸手捂住他嘴,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不言不语样子,着实可怜,只好叹一口气,说道:“好了,拗不过你……”冯渊闻言大喜。 如此一来,索性也不出去了,便让丫鬟们打水进来,将浴盆安置在屏风后头。顷刻间弄妥当之后,冯渊让丫鬟们都退下,自己拽着莲生,也不由得她临阵退缩,便将她拉到屏风后面去。莲生红着脸低着头,冯渊亲自动手,伺候她褪下衣裳,莲生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冯渊手指修长,褪衣裳瞬间不停擦过她肩头,手臂,细细腰间,却又不肯透露十分行迹,莲生只瞪了他两眼,也不肯说他。冯渊望着,实在忍不住,却也用了耐心压下心头火,伸手揽了她小小身子,双臂略微用力一抱,只觉得满怀娇软香嫩,已经将莲生抱起来,整个人缓缓地浸入水中去。 热水浸泡,莲生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冯渊即刻问道:“水热不热,凉不凉?”莲生将身子浸在水里,人才觉得好过了些,哼哼着说道:“很好。正合适。”冯渊伸手入水中,才放了心,又将她发缓缓解开,浸入水中,他站在浴盆边上,便呆呆地看莲生。 莲生见他痴痴样子,幸亏自己此刻是在水里,却将羞意减了三分,也不怕他,反而伸手掬了一些儿水,向着冯渊脸上溅过去,说道:“只管看什么?”冯渊没想到要避开,水入了眼睛,顿时“哎吆”一声,莲生急忙说道:“怎么了?”关怀心切,靠到他身边来看,不防冯渊伸手捉住她双手,说道:“夫人说我只管看,莫非是责怪我没有尽心……”说着,便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上莲生脸颊,顺着向下。 莲生惊觉,急忙自水里向后,却不防冯渊拉着她手,将她又轻而易举拉过来,莲生说道:“你……让人好好洗行么?”冯渊答应一声,说道:“这是当然,我来伺候。”说着,便动作迅速地将外衣脱了。莲生大惊,问道:“你脱衣做什么?”冯渊将长衫搭在屏风上,回身说道:“我怕弄湿了。也不利落。”说着,只穿着单衣过来,莲生这才放心,说道:“你穿这样少,小心着凉了。”冯渊说道:“夫人担心我么?”莲生抿嘴一笑不语。冯渊这才拿了帕子,轻轻地替莲生擦拭,他手自她颈间到背部,又替她擦拭胳膊,动作自然温存无比,只是起初还像话,后来就渐渐有点古怪。 莲生逐渐觉得冯渊手略用了力,手心滚烫起来,手指所到之处,肌肤一阵微微麻痒,她忍着笑,不由微微闪避,勉强说道:“好了,剩下我自己来,一会儿就行了,你先出去。等一会叫人来替你换水。”冯渊手缓缓自她伸手向前,将她自后面抱住,另只手探入水下,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哪里就那么麻烦了,娘子你这样干净,倒不如我接着这水洗就罢了。”他越说越低声,简直如同引诱,莲生微微懵懂,却察觉他上下手皆在不安分,不由地低声叫道:“喂……” 冯渊低低一笑,恨不得就腾身进去,同莲生共浴。只好说道:“我听闻西山那边,新出了一口温泉,有名好,倘若有一日跟夫人去那边一起共浴,却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说着一声叹,动作剧烈。莲生伸手抓住他手,试图制止他,然而却无用,冯渊手指缓缓抽动,各种挑逗,莲生扭来扭去,抗拒不得,起初还压抑着,后来也忍不住低声呻吟求饶。 一番折腾,终于末了,冯渊将莲生抱出,莲生已经是精疲力竭,合着眼不语,胸口微微起伏,冯渊将她抱在腿上,用干帕子替她仔细擦了身,才拉了被子,将她盖住,自己转回去,趁着那水还半热,也飞快洗了一番。 冯渊说道:“我见是你亲手做,欢喜不成么?” 莲生微微一怔,这才明白他心意。原来是贪图自己亲手做东西……但就算如此,仍旧觉得忍不住笑,便说道:“你欢喜自然是成,但是却不能给你做。”说着,又一掩嘴。 冯渊捉住她玉葱般小手,握在手心里揉捏,一边逼问说道:“这却是为何?你给我说清楚。” 莲生咯咯笑了两声,再也忍不住,三分柔情七分爱意地柔声说道:“好哥哥,你只管看看你合适不合适也就罢了。”说着,轻轻地一挣,将小手自冯渊手心挣扎出来,轻轻地探到冯渊胸前,手指缓缓地在那赤-裸胸口抚摸过……一直到那突起艳红色小点儿上轻轻按了一按,又实在忍不住,便缩回手来掩嘴笑,边笑着边才断断续续地说道:“虽然说你这儿还有几分看头,可也用不到这样儿吧。” 冯渊见她方才便笑便动作,早就看得呆了,又被她按了敏感之处,顿时身上如烤炉火。一时目眩神迷。如今听莲生又这么说,才醒悟过来,低头看看自己胸,又看看莲生笑得花枝乱颤那样子……那物事裹在上面,倒有些兜揽用处,而自己这平平……却是不必。 冯渊这才明了原来这东西并非只是新鲜好看,而是实用,他了悟之下,脸上也是滚滚发红,又看着莲生促狭得意样,心想自己竟闹出这样笑话来,怪道她笑这样儿,便嘟起嘴来说道:“怪道我觉得娘子这儿似有所不同,原来这物还有此等玄妙功效。”说着,便伸手去握住了莲生娇软,故意又咬牙说道:“竟然敢笑话我,且看我怎么整治你才是真。” 莲生见他动了真格,才收了笑,急忙说道:“嗳,你说错话,还不让人笑么?哎呀……不要,方才已经……”便缩起身子来试图躲避。 冯渊怎么肯放,便紧紧地压住她不许她逃离,说道:“方才不过是小菜,如今我却要吃全席。哼,谁叫你还笑那么开心?”说着便亲吻下来,吻着她唇,一路向下,在胸衣上摸索了一会儿,又说道:“多了这宝贝,虽麻烦,以后却更是有趣了……”他手指灵活之极,顺着带子摸到后面去,将系着带儿挑弄了一番,便轻易解开,向着旁边一搭,俯身便亲吻过去。 莲生微微呻-吟出声,只说道:“嗯,慢点儿,我不敢笑了还不成么?” 冯渊自白日攒了火儿,终于熬到晚上,怎能轻易放过莲生,喘着说道:“如今才知道怕,却是没用。你只管求我就是了……”也不管她求饶,双手按住了她纤纤腰,不令她乱动,刹那如猛虎下山,将个小小羊吃死死。 莲生被他按着,无法动弹,只觉得他比平日更加激烈,撞得她神魂颠倒,激情时候冯渊将她抱起在怀中,如坐莲姿势,双臂用力勒紧了她,肌肤贴着,紧紧地仿佛要将自己揉进怀中里去。 莲生也知道他白日未曾尽兴,便也尽量顺着他,冯渊更觉快意,两人一夜颠鸾倒凤,难以尽述。 第二日,冯渊破天荒没有早起去店里,只拥着莲生,一直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捏捏她鼻子,说道:“夫人醒了?”莲生怔怔看了他一会,又歪头见外面光照进来,知道时候不早,急忙问道:“什么时间了?”冯渊便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横竖没事,多睡些时候罢了。”莲生说道:“恐怕给丫头仆人们笑话。”冯渊说道:“怕他们说什么,哪个敢笑,看我收拾他们。” 莲生偎在冯渊怀中,两个人耳鬓厮磨,又说了会儿话,才起了身,外面丫鬟们听到声响,才敢进来伺候。银卓便说道:“今儿天变冷了,也起了风,少爷要是出去话,要多穿衣裳呢。”莲生听了,便去门口向外一看,果然见天阴测测,冯渊不以为意,说道:“无妨,多加件衣裳就成。”莲生才说道:“嗳,别大意,多穿件棉衣。”冯渊听她说,倒乖乖答应了,果然拿了件夹袄来,套了身上去。 两人去用了点早膳,冯渊便说道:“夫人,我去铺子里头看看,倘若无事,即刻就回来了。”莲生说道:“嗯,去吧,等你回来,我也有事要同你商议。”冯渊听她如此说,也不多问,便转身出外去了。 冯渊出了大街,果然觉得风比平日更冷峻了些,吹得人脸上丝丝,好似刀割一样,冯渊暗暗庆幸听了莲生话穿了夹袄,不然话,现在岂不是会跟身边匆匆而过这些路人般,冻弓着腰抖成一团儿?冯渊一时得意,心想这便是有夫人好处,知冷知热,都会护着。 将近铺子时候,冯渊依稀见前面街头,有一队队伍缓缓而过,中间有人挑着些箱子,又有三四辆马车跟着,冯渊只以为是谁家搬家,也不以为意,只向着铺子去了。 入了铺子内,暖意扑面而来,掌柜迎上来,笑容可掬,说道:“东家早啊,今儿天可冷了多了。”冯渊点头,说道:“似要变天了。掌柜也多穿着点,小心这天冷无常,着了寒气。”掌柜答应了,又让小厮捧热茶上来,冯渊喝了杯,身上又暖了几分。 因天气不好,来客人也少,甚是清闲,掌柜怕冯渊无聊,便说道:“东家不如且入内,我让小们去买一坛子黄酒,剁了姜,放在那炉子上热了,再弄些酒食来……那福来顺五香烧鸡是最有名,切半斤来下酒,东家慢慢吃喝着,又暖身子,又有趣。” 若是先前,冯渊便立刻就答应了。然而此刻听掌柜一说,又听了一个“姜”字,他心底立刻想起莲生来,便想到:假如跟她在一起,喝喝暖暖姜黄酒,说说话,才算真有趣。我独自一个,又有些什么趣味了,无端端喝闷酒似。 想到这里,冯渊便笑着说道:“不用劳烦店内伙计,只让我小厮去走一趟,买两坛子陈年黄酒,再去买两只烧鸡,一并包着先带回来,我却不在店内了,只回家去。留一坛子黄酒一只烧鸡,天冷,掌柜你也辛苦,也稍微歇歇,铺子内事情,还要你多留心呢。” 掌柜本是想请冯渊,却没想到竟无端得了福利,当下感激不尽,说了好些个谦让话。 冯渊便派了小厮去。自己在店内等候。过了一会儿,铺子门口来了两个客人,掌柜便让小二们上去招呼,那两人似乎并不是来购置衣物,只随便看了会,却总不停嘴儿说话,穿着蓝衫说道:“听闻那有名昆曲戏班子今儿进京了,咱们可要赶早儿去见识见识。”黑衣便说道:“听闻里面有个唱小旦,叫什么我却是忘了,有名天下无双,扮相唱功都是一流,让人叫绝,自然是非看不可。” 冯渊本在一边剥着花生米就着茶水喝,耳边随意听着,听到这里,却是一怔,心头想到:若说是唱小旦又天下无双,除了玉菡还有何人? 想想要先做其一。便说道:“想我们先前在应天府除了各色铺子之外另有些田产之类如今迁到此地却也不能孤零零地只靠着铺子过活要想那世道好世道歹有个起落所以我心底打算不如再如以前一般去买几亩地租种给佃户就算是每年都有些天气好歹但至少也是个保证。不知你意下如何?”听了也是心动说道:“这倒也是个好法子我最近也正有些无所事事想寻些事情来做这不也是正好?”这话若是在他纨绔之时是怎样也不会说如今有了转了性正是想一展拳脚却是巴不得。他果然奋勇便说道:“切勿操之过急毕竟我们是远来对地方上事情不熟这件事却需要找个对地头熟人来办免得有什么意外。” 想了想沉思说道:“夫人说极是我想这件事……不如去寻柳湘。”说道:“他?”说道:“他是个地头极熟先前铺子里事情也是他面儿给了结了将一场大大风波轻易便化解了我想他是个最合适不过。”心想这冷二郎现在模样倒有些似以前都是些不懂世事纨绔公子也不事经营只欢喜袖手做戏尽情玩乐所以担心他是否靠得住但是如此说便不想逆他意思只说道:“既然你觉得合适那就先他口风倘若他有些难色就另寻他人千万别为难人家。”说道:“夫人你总是想得比我周到我记下了倘若他不懂这些我也是不会托他经手。” 当下两人便敲定了这一件。果然次日就去寻柳湘不料去了他府上却门庭冷落萧索异常冷清了个懒洋洋小厮只说少爷不在。无法只好托他留下口信那小厮无精打采样子又担心恐怕这信儿也不记得传。 一路往回走恰巧先前派出去寻蒋玉菡下落小厮要往家里去路上了便行礼说道:“小人竟在这里遇爷好叫爷知道小人找了这半日今日听说那应天府来昆戏班现如今在忠顺王府上做戏呢。”听了一怔点点头想到:昨日听说他会去东明楼没想到只扑了个空原来如此没想到他竟然到王府里去了那样高门大户若是忠顺王爷爱他自然不会轻放要琪官恐怕也不是朝夕事情。 便暂且将事情压下沿路返回。只觉得事情一件也没有办成心底就有点怏怏地回到了家门口下了马思量着怎么跟说却门口又拴着另一匹马一愣之下刚要出声询却门口小厮跑出来行了礼说道:“爷回来了里面柳公子等了好久。” 一听立刻道:“可是柳湘柳公子?”小厮说道:“正是前日里来那位爷。”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满面笑容快步入内里面柳湘正在等候门口大步如飞进来他便就也站起身来两人在门口上紧紧握了手柳湘说道:“哥哥这是去哪里了行色匆匆?”便笑说道:“贤弟你是猜也猜不到我这一番忙碌却是去寻你。” 两人相顾大笑柳湘才道:“哥哥可是有事?”说道:“正有些许事情想要询贤弟。”柳湘道:“不知是何事?小弟若能效力绝不推辞怠慢。”说道:“多谢贤弟一番美意只是我最近打算着要购买田产怎奈毕竟是外乡远来所以有些不熟地面上事不敢就下手不知贤弟可知道有关此等消息?”柳湘想了想笑道:“哥哥这件事我却是对人了。”大喜说道:“果然贤弟明白?”柳湘点点头说道:“这件事哥哥来我真正是时候也没这样巧——昨日我跟人饮酒说起来有个兄弟考了官儿要外放他家只他一个因要搬去外地嫌麻烦临去倒想把家中大部分田产变卖都是祖上传下田地都是极好价钱又合适不过万把两银子酒席上同我说起这宗要买小弟是个不善经营素来两袖清风也没余钱去买便只听了不以为意没想到今日哥哥就起来。” 一听这个拍手说道:“果然是好巧了不过真是好田地话恐怕抢手还不知多少人要呢……不知人家现在卖了出去不曾?”柳湘也是个痛快人如今有意他便立想帮他做成这件事于是立刻起身说道:“哥哥休要着急这件事才说不久应没那么快吧不如让兄弟去探一探就知道。”说道:“怎好让贤弟奔走?”柳湘说道:“我惯常也在京内东奔西走哪天不奔上十几趟这又是为了哥哥正经事情自然是再所不辞。” 他是个热热急性子也只好答应了说道:“我命人整治酒席专等贤弟回来。”柳湘哈哈笑道:“就看在哥哥这酒席份儿上这件事也定要做成。” 相送柳湘到了门边上柳湘翻身上了马快马加鞭飞速地去了。 回身便进内堂去找将此事跟她说了也觉得欢喜说道:“既然是柳二爷朋友想必是个可靠。倘若就这样顺利将田地盘下来又剩了七零八碎办事倒是大好真是要多谢柳二爷。”也点头又把蒋玉菡如今在忠顺王府事情说了怔了怔叹道:“蒋叔叔是我们夫妻恩人虽然现在无法面但他在京城之内也就好了终究有相一日只不过……”忍而不说。 说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愿他还好。”点点头心中却想:果然到了那个忠顺王府里头了也正是因为琪官跟贾宝玉之间事后来这忠顺王府人才找上荣府当面质贾政所以贾政才把贾宝玉打得半死么?没想到蒋玉菡果然落到他们手中去了。只不知道那位忠顺王爷是什么心性…… 是个现代人所以心底对蒋玉菡戏子身份丝毫轻视外都无只觉得他也是个身不由己可怜之人倒是跟一样且又善心所以只希望蒋玉菡还好。但是那些王爷侯爷谁知道是什么心性?蒋玉菡身为戏子却跟小官儿没什么差别总是被他们玩弄……倘若对方是个温柔手段倒也罢了怕只怕……爱。 柳湘莲同冯渊入了内,同主人家见了礼,又加两个庄头并仆人们。两个庄头,一个沉稳干练,一个能说会道,便跟主人家订了契约,又转了田契,庄头们同新主人见了礼,彼此认得了,冯渊告知了两人自家住址,庄头们便准备改日去参见。 一切弄停当了,主人家略备薄酒,大家喝了一回才停了,各自散去。 冯渊同柳湘莲两人出了门口,柳湘莲便要回去,冯渊怎能放他,拉着又回到自己府内,果然连酒席已经准备妥当,两人便又喝了一回。冯渊怕自己喝醉了,莲生不喜,便有意约束自己,不肯放怀畅饮,柳湘莲看出端倪,便问道:“哥哥为何浅尝辄止?”冯渊说道:“说了让贤弟笑话,为兄酒量浅,怕不小心喝多了,乱了性子,会惹得你嫂子不喜。” 柳湘莲一听,啧啧说道:“我看哥哥你爱嫂子如珠如宝,嫂子定然是个极出色人物,真真令人羡慕,我向来孤身一人,也觉得无碍,如今看着哥哥如此,不由地也生了那成家立业心思,哈哈,哥哥勿笑。”冯渊便说道:“此事乃是正事,并无好笑。又照我说,贤弟你这是缘分未到,倘若遇上那人,四目相对,自然知道那便是你所求。我先前无人管束,浪荡无知,从不肯做正经事情,就如贤弟一样,自遇上你嫂子后才将前尘皆都改了,来到京城,安家立业,不然话,却又上哪里去认识贤弟?”柳湘莲也连连点头,说道:“这真是我同哥哥缘分,我自见了哥哥,真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听哥哥说起以往,竟然跟我境遇颇为相似。”他又叹一声,说道,“只不知我是不是也会有哥哥这样际遇造化……也得一个如意妻房,成家立业,安安稳稳之日。” 冯渊安慰说道:“这怎么不会?贤弟你如此人品,将来定会得个极好妻室,贤弟你切勿多虑了。”柳湘莲说道:“但愿如哥哥所说。”两人说了一会,柳湘莲喝了半醉,才起身告辞,又说道:“今日叨扰哥哥了,改日让我回请。”冯渊见时候不早,也不多做挽留,便又传小厮,陪着柳湘莲一并回转家里去。 命人将酒席撤了,冯渊才回转里头,未见莲生之前,又先换了衣裳,净了手脸,才转了进去,却见她正对着灯影,低头在绣着什么。银卓说道:“爷回来了。”莲生抬起头来,方见了他。 冯渊进去,说道:“又忙什么?都说灯影暗,小心坏了眼睛。”莲生说道:“不妨事,不是什么精细东西,只是费点神而已。”又问:“柳二爷去了?”冯渊说道:“本是要请他喝得快活,没想到他竟喝了一肚子郁闷。”莲生搁了东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你说了什么,惹他不快?”冯渊说道:“倒不是,而是他羡慕我有如此好妻室,不免想到自身,所以一时郁郁寡欢。”莲生闻言一笑,说道:“定是你又跟人家胡乱说我些什么了。”冯渊摇头,说道:“柳二弟眼神厉害,纵然我不说,他也看得出。” 两人一夜无言,抱着睡了,次日清早,吃了饭,便有人来传帖子,说是柳二爷有请。冯渊见他如此快来请,也只好进内对莲生说了,又换了衣裳,才跟那人前去。 到了地头,却见并非是柳湘莲家中,冯渊正在奇怪,那看门小厮见人来了,就进去通报,不一会柳湘莲便跟一个青年男子并肩而出,将冯渊挽了手,柳湘莲说道:“哥哥总算来了,等我坐不住。”又给两人介绍,“这位是冯紫英冯大哥,这便是我方才提起哥哥。” 冯紫英便同冯渊两人见过了,冯渊见这冯紫英,浑身佻达气质,目光如炬,一看就是个能干,跟柳湘莲又有不同。冯紫英也觉得冯渊人品非凡,宛如人中美玉,也觉欢喜,三人亲亲热热入了内,见酒席已经摆好,冯渊便又客套了一番,三人才落了座,冯紫英却说:“且慢,还有一人要来。” 柳湘莲问道:“冯大哥还请了谁人?”冯紫英说道:“小柳,别人不敢说,此人话,你是最喜见到。”柳湘莲不解,眼中透出疑惑之色,冯渊见他两人说着,也不打扰,只喝着茶,过了一会,只听到外面有人说道:“蒋爷来了。” 冯紫英即刻站起来,说道:“好了好了,终于来了,小柳来见过。”柳湘莲也站了起来,冯渊见状,便也起身来,向着门口一看,以为是何方神圣。 不料如此一看,却蓦地惊了。 自门口进来那人,举止娴静优雅,面貌妩媚俊秀,竟然不是新认识朋友,而是遍寻不着旧日相识。 那人进门来,举手同冯紫英行了礼,冯紫英握他手,说道:“琪官,今日跟你介绍两个好朋友。”那人一笑,抬眸看过来,看到柳湘莲脸上还犹可,猛地瞧见冯渊,不由神色大变,脱口而出,又惊又喜,说道:“哥哥怎么在此?” 冯渊也是震惊非凡,一时之间仿佛如坠雾里云中,纵然相见,也觉得似梦一般,见蒋玉菡叫他,他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说道:“玉菡,莫非我这是做梦不成?” 冯紫英见状一怔,柳湘莲也愣着了,两人站在一处只看,见那蒋玉菡上前,伸手紧紧地同冯渊手握在一起,两人看了一会,又举手相抱,竟是个久别重逢样,两人眼睛皆都红了。 冯紫英是个转换极快人,见状便笑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是想介绍小蒋跟小柳认识,现在小蒋反倒跟冯大哥认得?” 蒋玉菡便弹了泪,说道:“一时失态,冯爷别怪。”又对柳湘莲微微点头。柳湘莲见他举止温文有礼,如今光影,又是冯渊好友,便丝毫不以为责怪,反觉得他真性情,便说道:“哥哥兄弟,便也是我兄弟了。”又看向冯紫英,说道,“这便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两人哈哈大笑。 四个人这才落了座,蒋玉菡跟冯渊再度重逢,简直有说不完话,却碍于酒席上,不好就喋喋说,于是只开怀畅饮,冯紫英又说:“我今日本想介绍琪官给小柳认识,为什么呢?却因为小柳他也是个好此道。”柳湘莲含笑不语。蒋玉菡不解,看着冯紫英,冯紫英说道:“小柳他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最好是扮小旦,有时候技痒,便会亲身扮了上场场一段,只不过他是个生手,而琪官却是个名满天下,我便有意让你们两位认识,就算是互相切磋切磋,也是好。”蒋玉菡这才问道:“怎么,柳二爷喜欢唱旦角?”十分惊异。连冯渊也惊了,见柳湘莲一副英伟丈夫模样,没想到竟有如此爱好。 莲生并不说破,只问道:“叔叔什么时候能搬出来?”连冯渊也说道:“好不容易相见了,恨不得你留下来。”蒋玉菡见他们夫妻这个这样盛情,眼圈红红地便低下头去,过了片刻才说道:“我知道哥哥嫂嫂意思,只不过,我目前身不由己,也做不了主,不过,想必过段日子我便能出来,只能到时候再同哥哥嫂嫂相聚了。”说着,脸上才露出一丝宽慰笑意。 莲生心头十分怜惜蒋玉菡,但是有些话,却偏偏有些事情不能明说,只好说道:“我有一句胆大话,说了还请叔叔勿怪:叔叔如今也在京城,这里就相当于叔叔你在京城内宅子,我跟夫君,就是叔叔亲人,假如叔叔有什么难办事情需要人相助,我们夫妻两个,就是叔叔可商议协助之人。”冯渊听了,便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蒋玉菡望着莲生,眼中薄薄一层泪,垂头默默地片刻,才重抬头说道:“哥哥嫂嫂一片深情厚谊,我已经明白了。”眷眷深情,皆在只言片语之中。 三人久别重逢,又说了好些话,蒋玉菡终要回王府里去,冯渊送他离开,久久回来,见莲生忧心忡忡,不由问道:“夫人在想什么?”莲生便直截了当说道:“我心中有些担忧叔叔。”冯渊说道:“他是个聪明机灵人,不会有事。何况他也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纵然有什么事,也自应付得了,夫人且宽心。”莲生叹,说道:“只不过如叔叔这样人,竟总是碍于戏子身份,不得跳脱,总叫人不平叹息。”冯渊听了,也觉得有点伤怀,说道:“只是这件事我们却是无能为力,唉,总归是他命,只盼日后会好些,等他出来了王府,咱们千方百计,替他脱了这个身份,日后也如我们一般,再张罗一个好妻房,开枝散叶,岂不是好?” 莲生点头,心中却想:虽然这样打算好,但那忠顺王府岂是好惹?只因为蒋玉菡偷偷离开,隐姓埋名买了田地安稳下来,他们便派人四处找寻,连贾宝玉也追问到了……还不是照旧给追了回去?蒋玉菡他那样身份,在那些有权有势人眼中,就宛如一件玩物,自己是做不了主,又因为对方实在是势大,也招惹抗衡不了。 莲生想到这里,不由地一时暴躁。又想:如今也不知他跟北静王有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按理说他刚来京城,恐怕也不会那么快,所以此刻他应该还不认识宝玉。 莲生皱着眉,苦苦思索,心底只替蒋玉菡考虑,想找个让他脱离苦海法子,想来想去,却总是无计可施,只好暂且放下。 冯渊在旁,见莲生不语,只在沉思,他也不敢打扰,也不愿意去铺子,便只夫妻两个对坐着。莲生出了一会儿神,才慢慢地叹一口气,一抬眼看见对面冯渊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呆呆?”冯渊说道:“夫人在想什么,样子看起来好不忧愁。”莲生有心事,他也不觉得开心,眉毛也略略地蹙着。 莲生心底所想,事关蒋玉菡未来之事,自然不能同他说,然而他这一问,却又触动了莲生心底另一宗事,她心头一动,便说道:“我方才想,那些当官儿,也实在太不像话了,说要人留就让人留,说不放就不放,偏偏没法儿抗拒。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冯渊听她这么说,便点点头,说道:“这实在是可恶,只不过,我们却也是没办法。”莲生就说道:“除非是有个比他更大官儿,管着他话那就行了。”冯渊说道:“那又谈何容易,我们却不认识那样。”莲生问道:“我今日来看了几本书,心头有个念想……”说着便看向冯渊,冯渊问道:“夫人想些什么?跟我说说。”莲生便说道:“我想问你,你有没有读书心?” 冯渊呆了一呆,便问道:“夫人这话何意,莫非是……想让我读书?”莲生便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是非要你去读书,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也曾有这样个想法?”。冯渊望着莲生出神,片刻说道:“以前爹娘在时候,曾逼着我读了一阵子,本想参加童试,不料那时候家中正发生变故,是以我也无心,后来爹娘离了,我也没有再读书心思,就荒废了。” 莲生见状便起身来,走到冯渊身边,伸手搭在他肩头,说道:“过去就过去了,不须总是提着,只因为叔叔这件事,让我有些感慨,倘若你有读书心思,能考取个功名,也是好……”说着,沉吟不语,忽然又在心底想:虽然古人都以科考为重,但是那官场上光景,又好到哪里去?冯渊这样性子……万一不爱周旋应付,亦或者得罪了什么要人,反倒不美。 因此心底不由地又有点后悔,此刻只看冯渊反应罢了。冯渊说道:“夫人是希望我去科考么?” 莲生见他却又来问自己,不由地怔住,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好,沉吟了一会,说道:“我只是提一提,到底如何,还要你自己拿主意,按理说我们现在这样儿已经不错了,不用非得去做那些锦上添花事。” 冯渊见莲生这样说,便点点头说:“其实我去参加,倒也不是难事,先前读书时候,先生常夸奖我,说我资质上佳,有个解元之命,不料世事无常……倘若是夫人所望,我就再试试又何妨。” 莲生见他如此,便说道:“你要是有心,咱们也可以试试看,不必如临大敌对待着,你就只当又要开另一个铺子,抽空看点书就好。” 冯渊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夫人放心,只不过以后要常常劳烦夫人。”莲生问道:“劳烦我什么?”冯渊说道:“故人云:红袖添香夜读书,日后要让夫人常常为我研磨,倒茶,挑灯……岂不是会比我更忙碌。”莲生伸手将他抱住,说道:“那些却不算什么,只是……你怎地什么都听我,这样乖。我以为你会不喜欢读书。”冯渊回手亦抱着她肩,说道:“我统共就这一个夫人,世上也再无比你更亲人,你说话我不听,却去听谁?” 莲生很是心爱他,便低下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说道:“奖励你。”冯渊将她抱紧了,轻轻握着她腰一抬,便将她放在腿上,说道:“夫人若是奖励,这个却是不够。”莲生望着他双眼,心中后悔自己竟来招惹火了他,冯渊望着她,手在背上摸了摸,问道:“夫人今日穿了‘安得玩儿’了没有?” 莲生一听,“噗”地笑起来。 你道莲生为何而笑?原来,因为冯渊发现了莲生自制内衣,事后便追问她叫什么名字,莲生心想,这个叫做“乳-罩”,却不能跟你说,恐怕吓坏了他,于是灵机一动,便用了英文发音“underwear”,好故意让他听不懂,且难以记住。 不料冯渊很是聪明,便从她读音上,自动翻译出了“安得玩儿”这几个字。初初听到时候,把莲生笑眼泪都流出,深信自己夫君是人间极品,简直妙不可言,这几个字,真是精髓之中精髓,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今又听冯渊这么说,莲生又捂着嘴笑,冯渊看她鬼鬼样子,情知她有什么在作弄自己。却哼了一声,不管她,伸手在她腰间摸摸,便不老实起来,莲生急忙按住他手,说:“小心丫鬟进来,看了不像话。”冯渊嘟起嘴,说:“让我看看,我又不去铺子,长天老日,闲着做什么,夫人既然怕羞,不如进里面去。”便索性抱起了莲生,欲起身将她抱入里屋,莲生急忙说道:“这才什么时候,不许,坐好。”冯渊怎么坐得住,只央求着说道:“那就让我看看,只看看而已,绝不乱来。”莲生对此嗤之以鼻,说道:“上次洗澡时候,也是有人说绝不乱来。后来呢?”冯渊被她提起这件事,又触动了心思,只觉得口干,说道:“我说过绝不乱来,所以我没有乱来,我都是做正经事。”说着,便低头吻住莲生嘴唇,只觉得如含了樱桃在嘴里,甜美非常,怎样也舍不得放开。 冯渊回来之后,便去了书房,将以前撂下书一一整理了,拿出来备用,又看了一会,歪头天将黑了,莲生又派人来请他回去吃饭,两口子吃了饭,外面忽然有了人来,说是荣府来小厮,冯渊急忙出外,过了片刻才匆匆回来,面上惊喜不定,莲生问道:“如何了?” 冯渊皱了皱眉,说道:“外面那人,是薛家派来,说请你明儿过府呢。”莲生问道:“无端端,没有其他事?”冯渊说道:“那小厮说,如今荣府内忙乱成了一团,处处喜气洋洋,说是他们家大小姐当了贵妃娘娘。”莲生微微一惊,继而点头,心想必定就是贾元春了,便又说道:“这对他们是大事……为何薛老夫人却派人来叫我呢?”冯渊说道:“我原本没说完,这位荣府大小姐当了贵妃,你却忘了前度进宫薛姑娘?我方才在外头跟那来人说了几句,听他话,那如今也进了宫薛姑娘,据说现如今也是宫内女官了呢。” 莲生略一思忖,说道:“宝姑娘是个有心思,当个女官,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冯渊回身坐了,颇为烦恼。莲生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别人家当了贵妃当了女官,你倒是唉声叹气起来了?”冯渊看着她,惆怅说道:“我倒不是为了那些,只是因为那来人说,若你有空话,明儿一早就来请了,我真想一口就回绝了他们。” 莲生抿嘴一笑,说道:“你回绝了不曾?”冯渊颓了下去,说道:“我倒是有心,只怕回头夫人责我胡乱安排,所以就不曾开口。”莲生吃吃地笑,说道:“你这么烦恼做什么,我若去,也只是一日半日,又不会留下。”冯渊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抱了,说道:“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对夫人,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莲生仰头看他,笑话说道:“果真看出你肯读书了,说话也开始文绉绉,还有什么?统统说给我听听。”冯渊见她取笑,便又说道:“还有是,比如……‘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声音温柔,念着古诗经里句子,自有一番君子之风,又因是情诗,读来便格外旖旎,那声儿一点一点钻到莲生耳朵里去,全是情意绵绵。 这一首出自《诗经-郑风》,说正是新婚小夫妻两个恩爱情形,跟莲生冯渊两个此刻相处场景,正是不谋而合。又被他深情款款念出来,真是别有一番风情,莲生听着“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八字,一时**荡魄,不知不觉便红了脸。 冯渊靠近来,不知不觉在莲生脸上亲了一口。莲生才惊觉过来,急忙低低咳嗽一声,抬头看冯渊,说道:“你只记得这些?将来上考场,可就糟糕了。” 冯渊认真说道:“其实不是读这些,那些个枯燥无味,不好在夫人面前说。这些是先前年少时候读着,本以为都忘记了,如今夫人问,便又不知不觉想了起来。”莲生伸手,捏捏他脸,说道:“这些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以后还要好好地读正经书。”冯渊伸手握着她手,说道:“夫人放心,只要不在夫人跟前,我都是极正经。”莲生最禁不起他说这些儿情话,脸顿时都红了,两人说好处,不免又卿卿我我了一番。 当晚上,冯渊也不好十分纠缠她,因念着她第二日要去荣府,怕她劳累,便只亲亲抱抱,安稳拥着她睡了。莲生靠在他怀中,心头宁静喜悦。她之所以爱冯渊,也因这其一,冯渊虽然对她执念甚深,又所欲太盛,极爱同她欢好,但却又难得十分为她着想,怕她承受不起,便宁肯忍着自己,怕她第二日起身不得,便宁肯拥着不做其他。纵然是爱她,也更敬她尊她,进退有度,绝不过分,总让她觉得十万分舒心放松,这也才是情中上乘,情种中情种。 冯渊迟疑了一下,低了头说:“这……我不饿,就没有用。”莲生便故意说道:“怎么会不饿,平时不是吃好好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请大夫来看才是。”冯渊拉了她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摩挲,说道:“夫人不在,我没心思吃饭。”莲生将手甩开,说道:“你就是不叫我安心是不是?”冯渊急忙说:“夫人,我不是故意,我也想吃,只不过委实没有食欲,不知为何,胸口堵得慌,一口也吞不下。” 莲生转头看他,才慢慢地叹一口气,说道:“我中午头也没有吃饭,便匆匆回来了,如今我要用些,你呢?”冯渊眨了眨眼,忽然皱眉,说道:“不知为何,此刻我竟觉得很饿……”莲生“噗嗤”笑出来,冯渊脸也慢慢红了,说道:“真不知为何……肚子忽地空空地……”莲生无法,本来想寻他,如今却全无心思,只是怜爱着,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一下他额头,说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当下,莲生便命丫鬟仆人送了茶饭上来,冯渊见了她,就好像整个人苏醒过来般,也能吃,也能说,也能笑出来,不似先前在书房内横眉怒眼一心读书样儿,同莲生两个吃过了饭,莲生才又跟他说了今日进府内事,冯渊也不关心,只哼着说:“他们家人当贵妃当娘娘,同我们有什么相干。”说着就抱住莲生,说道,“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听莲生说了贾宝玉事情,便又说道:“那个人?我似乎隐约听谁闻过,据说是个不懂礼数荒诞不羁,夫人,他没有对你如何吧?”这才带了几分紧张。 莲生笑道:“他能对我如何?”冯渊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莲生说道:“那个人,是个没什么心机,又不是个坏人,毕竟也是大家公子,不过是性情有些天真烂漫,所以世人不懂内情,多有些非议,其实不是坏。”冯渊听了这话,便放了心,又看着莲生,说道:“夫人对他印象还好……”语气有些古里古怪。莲生斜眼看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渊便转开眼,看向别处,说道:“没什么……不过夫人竟替他辩解,我,哼……”虽然说着没什么,眼睛却溜溜地转,嘴也有些嘟起来,分明是不悦了。 莲生知道因为她夸奖贾宝玉几句,此人吃醋了。便也不说破,只忍着笑,说道:“打住!休在这里乱说,快喝口茶,也好去读书了,下午时候再去铺子里看看。”冯渊听她这么说,才急忙喝了茶,说道:“那我去看书了。”莲生说道:“快去,要专心。”冯渊虽然起身,却站着不动,莲生说道:“怎还不走?”冯渊说:“我一上午没见你了……”莲生问道:“又怎样?”冯渊俯身下来,伸手抬起她小小下巴,在那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亲,才起身,说道:“我去了!”这才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莲生瞪着他离去背影,冯渊出了门,身边丫鬟吃吃笑了几声,莲生也红了脸,丫鬟银卓说道:“奶奶原先不知……奶奶出去才半日,爷急得跟没了心肝儿宝贝一样,起初在屋内团团转,过一刻就问什么时候了,一连问了几遍……后来鲁管家说了几句,才去了书房,又怕自己会忍不住出来,便叫人把书房门从外头锁了,才安心在里面读书了。” 莲生想了想,也觉得又是好笑又是爱他,摇了摇头,回身叫黄玉银卓拿了自己针线,便去找甄夫人。 甄夫人正也在刺绣,莲生上前,问道:“母亲,昨日同母亲商议那个活计,可有眉目?” 甄夫人说道:“你说那个,我想了许久,雀金呢这种东西,我未曾听说,不过你说是俄罗斯东西,我没有听过,也是寻常,至于孔雀金线,我只也见过一次……是一个大户人家要用,明晃晃,倒是好看,就是贵重些,平常人家也难以用到。我想来想去,也是没什么眉目,就算得了孔雀金线,要绣起来,也是麻烦。毕竟一次也没经手过,谁又会用那东西了?” 莲生想了想,不放弃说道:“那自然是世间无两东西,也便是因为如此,才值得咱们花心思去想,母亲只别愁这两样原物难得,只须想想,我们用什么可替代。”甄夫人便说道:“若说替代,那孔雀毛却找不到原物,但倘若我们用蓝绿色线来绣,倒可以绣出几分相似,只要画出花纹来,不愁绣不出,只不过因为是披风,所以要费些天长地久功夫,可你说雀金呢,既然是用孔雀金线绣,必有其不凡,倘若用了普通丝线替代,就算绣出来,恐怕毕竟也是不像样。”莲生说道:“母亲说是,而且刺绣话,又费时,我却不能再等许多日,自要找个替代法子……做又快又好。”甄夫人便笑道:“你这孩子,欲速则不达,哪里会有什么又快又好法子,这刺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除非人多,也可以赶得快些。”莲生捧着腮,呆呆地思量。甄夫人便笑着,自做自己活计。 原来莲生最近想着,要给成衣铺子造一个噱头,必须要做出点儿叫人印象深刻东西,这铺子才会更加旺盛。莲生苦思冥想了许久,忽然想到了先前让自己印象深刻荣府老太太给了贾宝玉那件“孔雀裘”,念头动了,便再也挥之不去,心想那是个贵重稀罕东西,但倘若铺子里做出来了……那才可心呢。 甄夫人先前做惯了针线活,刺绣功夫自然是上乘,所以莲生便来同她商量,如今听了甄夫人说,莲生心想倘若是在现代,只要设计好了样子,然后用机器来制造话,自然要容易多,但是若是人手来绣,确要用不少日子才能造成,她如今是想快些造出来,所以不耐心等许久,何况造价太高,也不是很妥当,自然要找个两全齐美法子,莲生想了许久,低头又看自己衣物上花纹,忽然灵机一动,心头暗暗叫自己怎地竟钻了牛角尖,一时没有想通,便立刻问道:“母亲,倘若我们画出样子来,不用绣,让织师们织造,这法子可行不可?”甄夫人闻言,停了手上活计,想了想,说道:“这个法子倒可以,只不过技艺难得,倘若是一些高明织造师傅,是可以造出这样锦缎来,只不过,应该很贵一些。”莲生说道:“假如能造出来,倒是省事又快,钱不妨事,回头我让他去打听打听。” 莲生想通了这宗,才觉得去了一桩心事。 冯渊读了些书,下午便去铺子,去之前便先来跟莲生说,莲生便让他去打听特制锦缎要如何织造,能不能成,费时几何,钱银几何,冯渊记清楚了,便去铺子中同掌柜打听。掌柜经验丰富,见冯渊问详细,便问道:“东家怎地说起这个?外行却是少有来问。”冯渊便说道:“你只说能不能成?日后才同你细说。”掌柜便说道:“若说这精细锦纹缎子,我倒是认识几个熟手师傅,只不过做这种布料,费时费力,又耗钱财,所以鲜少人问津,东家问如此详细,我便去打听一番,回头再跟东家细说。”冯渊便答应了。 将近天黑,也起了风,冯渊便出了铺子,望家里返。 冯渊归家之后,就将情形同莲生说了,莲生点头,静等掌柜日后传讯。果然第二天掌柜便打听了具体消息,原来要织造特定缎子,虽然可以,但要耗神不说,造价也高,倘若制出来没有人要,又是白费心血,是以等闲织师傅不接,只有几个顶尖儿认识,略有点兴趣。莲生听了这个,便叮嘱了一番冯渊,回头跟那些织布师傅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冯渊得了莲生叮嘱,就叫掌柜特意约了几个师傅出来,酒楼上雅间内做一桌请了,酒过三巡,才依照莲生意思,同众人说了番话,第一,这笔买卖只做一次,耗费多少钱银,都有铺子里出,绝不亏欠。第二,制定锦缎是有限,铺子定多少便是多少,少一些不成,多了也不成。第三,参与师傅们此后不许再经手同样锦缎织造,亦不得泄露所用材料,以保证原版。 师傅们听了这样严格规矩,个个面面相觑,毕竟先前从没有听说过,却也正因为冯渊如此郑重其事,师傅们也觉得这买卖有些来历,他们个个技艺非凡,好奇心也重,自然有心试试,所谓业精于勤,永无止尽,然而同时,却又担心白费力气……冯渊不慌不忙,又给出大笔丰厚酬劳。众人见契约在手,银票亦在,有道是财帛动人心,个个儿便应承了,齐齐同冯渊订了约。又约定了开工完工时间。 冯渊做完了这件事便即刻回家,跟莲生说这好消息,莲生便将事先做好了花样儿拿出来,又说道:“这要用到孔雀金线,你只管去买些回来,其他朱红,明黄,墨绿,蓝绿,白……等十二种彩绒纬丝只让那些经手师傅去集全便是,这上面我都也写了单子,他们既然是熟手,得了到手,自然会按照图样搭配起来。先让他们试织一下,出了样版便拿回来给我看。看过后无碍,再继续。” 冯渊见莲生准备这样妥当,自然是无二话。第二天便拿了样子并莲生开出单子前去铺子之中,交给众位师傅看,众人拿在手中看了,都是织造业大行家,顿时啧啧称奇,本来是三四分兴趣,如今已经是**分,彼此相看,都觉得这单子任务颇重,然而却又有种挑战般刺激新鲜感,众人均是行家,有那种见识广博,便说道:“这种料子若制成,恐怕便跟俄罗斯那种雀金呢有**分相似……我也是早先只见过一次,确实好看,却没听说咱们朝有人制出。” 冯渊听莲生讲过这种布料,见这人果然是个有来历,竟说破这料子来头,便微笑点头不语,知道没有找错人。几个织布师傅交流了片刻,一时都觉得,假如这批料子能做出来,必定轰动一时! 当下,几位织造业顶尖儿好手们拿着单子彼此商议,商讨着搭配颜色之类,十分投入。冯渊边上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看他们讨论激烈,也觉得有趣。忽然一人说道:“东家,这单儿上样子是看过了,材料也齐全,配色之类,我们自会按照单子上尽量做到,只这缎子竟还需要孔雀金线,那可是价格不菲之物,不知东家可备了?” 冯渊说道:“这个我晓得,已经着手开始准备,大家不必担忧,若是没有什么其他异议,就开始动手罢,对了,最好先制出一面样板布料来,我看过之后,若无差错,再做决定。”众人也觉得这样建议谨慎,便都一一答应了。 当下,冯渊又带了小厮,继续去各个制缎店内购孔雀金线,原来这种金线极其罕见,用得又很少,各家制缎店内仅有,也是存货,从来不曾用,冯渊走遍了京城内制缎店,几乎将所有孔雀金线都收拢来了,才勉强够数。 冯渊回到家中,便同莲生说了,又说道:“好险,差一些些辜负娘子所托。”莲生便笑而不语。冯渊问道:“夫人为何不恼?倘若这孔雀金线不够,可如何使得?”莲生便说道:“我先前还怕,倘若真个儿做得成,会有那些跟风人来趁机一哄而上,所以让你同师傅们约定日后不许他们再经手此布料,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想这孔雀金线如此难得,就算日后有人要效仿,也是不能够。”冯渊这才明白,看莲生笑得笃定又偷喜样儿,十分心喜,便上前将她轻轻抱住,问道:“只是我不知,夫人为何费心要做这个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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