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语中单词之妙
 古语多单词（也称单纯词），现代语多双音词。用现代语写的新诗，朗诵起来，效果往往比较好，而古诗、古体诗词，朗诵起来，那些能看明白的字，听起来不一定明白。我近一诗，全五言：“《讲话》忆初读，少年刚起步……”念给老伴听，她就不知道“忆初读”是哪几个字，若改成这样：“回忆当初阅读《讲话》时”，就听明白了。可是五言诗中，不能冒出一句九言来。另一诗“战时打狗狗已尽，近年渐渐非稀珍，一村约有几百条，排在街上赛羊群……”其中“非稀珍”也文一些，能看得明白，不一定听明白。
我曾想生活语中，有些词，是两字简说，或两字念成一字。如“啥”、“咋”、“甭”。细考究，发现不完全是。还是古语多单词留在日常生活中的习惯语。那个“啥”，简说有“甚”（东北、西北地方多用），如说“啥”是“什么”变一字说，东北人念“啥”为“何”的开口音，似乎是“何”的变音；也有“什么”的意思。“咋”与“怎么”也不全是一回事，“怎么”的“怎”是动词。“你能怎么着我？”“我还能怎么着你？”有戳或碰，即动手动脚之意。“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你不让我过去，我就不过去，你还要怎么着我？”这当中的“怎么”分明是指对付一下。说“你不用理他”，“你不要理他”，和说“你甭理他”，味、劲都不同。前者语气缓和，后者痛快、坚定，有声色。 “么”，也不全是“什么”，“这是个么？”指这是个什么物，什么东西。“您”，在现代语中是尊称，在生活语中是“你们”，“您都不去，俺也不去”，是说“你们都不去，我们也就都不去”；“俺”常是一个人自称，有时也是一伙人的共称，略去了“们”。“走吧？”这个“吧”说的很强调，不属虚词，是“走不走”的意思。“走不，咋？”的意思是你走不走，还想做什么？今天说“干活”、“干什么”，过去就是一个“做”，念“奏”，如“你做什么？”“我不做什么。”“那家什，做好了吗？”生活语中多用“沉”说“重”，“沉沉的”、“沉甸甸的”、“死沉”，“挑着沉，走得慢，到家淌了一头汗”，若说“挑着重”，就让人觉得不如“沉”沉。“重”还有“重大”、“重要”等别的用项，“沉”没有；“沉”和“重”结合起来才有点分量。 过去没有“爱你不爱你”这词，是“看中看不中”，这“中”不是当中的“中”，是个褒义词，有“行”和“好”，即合心意的意思。50多岁以上的人谈恋爱，大概很少说“爱”的。当年咱找好了对象，对她说“你跟我上学去吧！”她就知道是说让她嫁给咱，一句“行啊”，事情就定了。现在的人，有时可能说一百个“爱”，人家还说“咱俩没说过啥哩！” “漂亮”是现代词，过去就是“俊”，这个“俊”似乎比“漂亮”还漂亮。“倍儿俊啊！”就是极漂亮啊。“美丽”，只是一个“美”就行，“看美的你！”若再加一个“丽”，“美”的含义似乎就冲淡了。“自由”也是现代词，过去就是一个“由”，“由着你”；还有“依”也是，念“衣”，“这回依着你了”，沾一点“由”味。“为人不当差，当差不自在，风里也得去，雨里也得来。”“不自在”也就是“不自由”。“关爱你”是“疼你”，一个“疼”字。“高兴”是“恣”，“看恣的你！”。“喜欢”只是一个“喜”或一个“欢”就行，“俺喜煞了！”“看那孩子欢的！” “顽皮”、“调皮”，只一个“皮”字，就超过了“顽皮”和“调皮”，“看这孩子皮的！”“皮的没一分了！”这个“皮”说时很强调，这个调皮就极形象。我属猴，小时曾被称为“皮猴”。这个字也不全是贬义，有时有点夸奖，“你这个皮孩子，嘿嘿！”我有个同事，孩子皮的没法，每见我都诉苦：“简直没咒念了！”孩子大了以后，开书店，开音像店，发展成大老板，是大型连锁书店的总经理，工作干得很出色，已当了多年的省人大代表、人大常委，高大魁梧，快五十岁的人了，每见我这个老伯伯，都以小名自称。虽然人家早已大名鼎鼎。老人们说：“皮孩子聪明，长大了有出息！” 一个“谱”，一个“调”，不是音乐中的，也可能从音乐中引申而来，“不靠谱”、“不着调”，“着”念“照”，“打谱”这个“谱”是计划，做事“不靠谱”，就是离开了计划；“这人不着（照）调”，像唱歌跑了调，说这个人与正干、正派、正经不沾边。若说一个成年人“这个人从小就不着调”，是说这个人从根里就不怎么样，基本上就把这个人否定了。 事例还很多。考究好这事，对电视、戏剧、小说之类文艺样式，写人物对话，很有用。看现在许多电视剧，人物对话像背书，像念文章，还有些作品像半哑子说话，让人读起来吃力。想一想人们在生活中怎样说话，单词之妙，是生活语中之一妙。妙还多。我觉得，考究好了，对改进自己的文字工作有力。  (2012/04/07雨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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