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天下午，阳光灿烂，忙完手头工作，突然冒出来一个突然的想法：骑车，回家。回三十余里开外的家。
沿着乡间小路走，是我回家最爱的方式。
我喜欢就这样在宁静的小路上慢慢骑行。没有汽车的鸣笛、尾气，没有人声的嘈杂、喧闹，路上很静。偶尔在田地里可见老农们在麦田里剔草，和煦的春风将春草的气息送进鼻息，一缕熟悉的味道在心中渐渐漫延，如同与我同行的绿色河流，毫不疲惫地跳跃着。
道旁的柳树泛出了悠悠的绿，还可以看到粉红的桃花、白色的玉兰，在这条路上行走，人是不寂寞的。
如同一个婴儿投进了妈妈熟悉的怀抱，我所有的慵懒、疲倦以及累积在胸中的块垒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禁不住有一股想要大声呐喊的冲动。迎着风，我惬意地慢行。
二
很多回，我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远远望见大大小小的树木，郁郁葱葱的庄稼，高高低低的房子，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疲惫的双腿便像注入了油一样的马达，得到了极大的鼓舞。
拐过了四道弯，前方就是我上初中时的母校，也是我毕业后曾经工作了八年的地方。原来的平房早已盖成了四层的教学楼，前段日子回去，看到我曾经居住的办公室兼宿舍已经破陋不堪，据校长介绍也马上要拆除重盖办公楼了。高兴之余又生出一股淡淡的失落，再也找不到十几个青春女教师早晚呆在一起在梧桐树下热热闹闹的幸福感觉了。从这个在我工作中成长的地方走出了十年，相继又有八个人离开，我崇敬的几位老教师也已退休，就连学校西面的桃林也早已被砍伐殆尽，上学时我曾经在这个地方偷桃吃，工作后还带领着学生来这儿玩。可现在已是物事变迁心情迥异了，让人生出“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我不敢再多做停顿，加快速度，向前奔去。再行三里就该到家了。
三
停下来走走吧。看看路边的小紫花开了没有。我突然看到了有几个十几岁的青涩少女在向我走来，她们在这美好的春天里旁若无人地唱着“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歌声在空旷的原野里回荡，悠远绵长。我还看到了她们小心翼翼地在路边摘下一朵朵无名的紫花，把它们插在荆棘枝条上，将一缕缕暗香带进校园。瞧，在寂静无人的中午，那几个在据说被人成为鬼魂经常出没的“轱辘沟”里疯跑练胆儿的女孩儿不还是她们么？
我笑了，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还是没有长大。摘些紫花吧，寄给南南北北的已为人母但仍然保持童心的那几个女孩儿吧，离家太远，她们是没有我这样的空闲的。但对于那段日子，却怀着和我一样的爱恋。
那些年，我们一起自由长大一起追逐快乐追逐梦想的女孩儿。
四
不知不觉，已到了村头。
推着车，和熟悉的大爷大妈叔叔婶婶们打着招呼。有人告诉我说，你妈刚到东地摘菠菜去了，现在家给你溻菜馍。仿佛我不曾离别过，他们一语就点明了我迫切要知道的心事。
从十五岁离家读师范，回家的情节似乎不断地重复着，是那么的相似，又有许多的不同。
记得师范二年级的冬天，我连续几天发烧，校医说是感冒，病一直不好，出去到医院一看，医生说是出疹子。我害怕极了，记得邻村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前年出疹子竟然死了。班主任要找人送我回来，我不肯。下午三点多便自己坐上了回家的小火车。一路上，恐慌的感觉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逐渐加剧，脑海里不断想象着自己是不是会因着了风变成满脸麻子，会不会因发现得晚死掉。在县城下了火车，又坐上回家的三轮，摇摇晃晃行三十里下车，还要再步行走四里多路。那时交通是极不方便的，而且还没有电话。
从三轮车上下来，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没有星光。我高一脚低一脚地急急地走。终于挨到了家。从过道里看到了小厨房后穿过的黄黄的灯光，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涌了出来。“妈，我回来了！”深深的夜色里，我大声呼叫。
门开了，爹和妈又惊又喜，把我安顿好，慌忙燃起柴火，给我烧稀饭烙油馍。
恐惧的感觉飞到了九霄云外，家里的灶火真温暖。
五
“妈，我回来了！”
妈摊着沾满面的手走了出来，爹也高兴地出来了。
我是姐妹三个中最小的，所以最受宠。小时候家里穷，但爹很乐观妈很坚韧，两位姐姐很懂事，家里总是充满了快乐的气氛，惹得我的几个小闺蜜老是羡慕我，所以一放假邻村的她们几个就到我家蹭饭，晚上也都和我挤到一块儿睡。
“不嫌累呀，骑车回来。”妈怨我道。
我傻呵呵一笑，钻进了厨房，拿起菜馍狼吞虎咽。家里的饭真香啊。
两周多不见，妈似乎又瘦了，爹的络腮胡几乎全白了。“爹，给你买的电动剃须刀你没用啊？瞧你胡子成森林了。”我嗔怪道。
“嘿嘿，还是用不习惯。”爹不好意思地笑。
望着眼前这个大字不识一个却坚持供我上学的老人，我想起了上学时自己唱歌爹在旁边吹口琴伴奏的情形。那时，我是多么钦仰爹的聪明：他不识谱不认字竟然跟着曲调大致不差地吹奏，岂不是天才？而现在，爹却愈来愈像孩子了。
不禁有点儿鼻酸。忙说：“再有两星期，五一前你们就可以搬到城里了，房子快整好了。”
“我还不想去。”妈说。妈一直是家里的灵魂。
“妈，俩姐不在家，你们离我近点儿，想我了一会儿就到了。我也放心呀，可以天天见到你们。这些天赶紧收拾一下吧。”我搂着妈的脖子撒娇。
“这闺女！”妈无奈又幸福地笑了。
六
想起了一句话：“只要你的母亲健在，你就会感到自己永远是个孩子。”
是啊，不管走得多远，不管行程中染了多少风霜，不管自己经历了多少风雨，我都愿意自己还是孩子，躺在家温暖舒适的摇篮里，望着蓝天白云，静静地看时光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