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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京剧第一世家——记谭门七代?(十)

 兰黛公主 2012-04-29

谭富英做人方面,可以用谦谦君子来形容。忠孝仁义这个中国传统对男人最高的评价,放在谭富英身上也是恰如其分。从与裘盛戎、梁小鸾(长期与她搭档的名旦)合作开始,谭富英就表现出一位忠厚长者的风范,但又不以长辈的身份压人。裘盛戎当时年轻气盛,在舞台上总有咄咄逼人之势,谭富英从不放在心上,面对这个比自己晚出道的师侄,总是尽可能地突出对方。梁小鸾与谭富英搭档时,名气不是很大,但谭富英还是让梁小鸾与他并挂头牌演出。

在与马连良合作时,他又以师弟的姿态,处处谦让,不管排演什么戏,他总是说:“我听师哥的。”总是把大轴戏让给马连良。就是平时走路,开会,他总是谦恭地礼让马先生,人们经常看到,谭先生让马先生先行,马先生请谭先生先行,最后是马先生挽住谭先生的手,并肩而行的感人场面。两位全国最有名的老生就这样在一个剧团和睦相处,很多同行都感到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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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群英会》(左起)马崇仁饰甘宁、马盛龙饰阚泽、马连良饰诸葛亮、叶盛兰饰周瑜、谭富英饰鲁肃、裘盛戎饰黄盖,为京剧中的经典作品

 

赵燕侠更是后生晚辈,是参加北京京剧团最晚、最年轻的一个副团长,为了不使她感到新剧团的“欺生”,谭富英甚至在她主演的《辛安驿》前面垫一出中型剧目《摘缨会》。所以说,北京京剧团那么多顶级的艺术家在一起合作,却能够互相谦让,彼此和睦,与谭富英牺牲自己的名利,以身作则,顾全大局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就是在全国京剧名家演出大合作的《赤壁之战》时,他这个“活鲁肃”竟然主动把鲁肃这个角色让给李少春,自己演一个戏份不多的刘备。而在著名的京剧电影《秦香莲》中,谭富英把陈世美这个角色也让给自己的弟子马长礼。马长礼后来成名,是和这部电影分不开的。

在京剧界,谭富英是出名的大孝子,他早出晚归都要到父亲的房间请安。如果外面有饭局,遇到他父亲爱吃的东西,或者是什么新鲜的佳肴,他总是到帐房单交一份钱,请厨房再做一份。饭后用手帕包起来,给父亲送到当面,请父亲品尝。可是当他到朝鲜战场慰问志愿军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卧床不起,病入膏肓了。他每天在床前伺候,却不敢说自己要到朝鲜慰问的事情。后来还是谭小培从别人那里知道了,深明大义让他去了朝鲜。可是列车刚刚开到天津,就接到父亲逝世的噩耗。按谭家的规矩和他自己的心愿,是要大办丧事的。领导允许他回家奔丧,而他回到北京,哭别了父亲,就戴着热孝日夜兼程赶赴到抗美援朝的前线,冒着生命危险和零下20度的严寒,在战壕、掩体中进行演出活动。

在上世纪50年代末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剧团要到条件相对困难的唐山定期演出,谭富英每次都主动请缨,作为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和年轻人一样去完成最艰苦的演出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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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谭富英

 

1959年,谭富英加入中国共产党。谭富英有个“三不主义”:不娶小、不收徒、不做官。江青曾说谭富英正正派派,老老实实,唱戏这样,做人也这样,看来江青对他是了解的。但在文革中,江青有次开会,要大家对京剧《海港》提意见,谭富英提出该剧高腔太多,不仅不利于艺术表现,而且也对演员嗓子的健康有害。会后江青十分恼火,命陪同的谢富治(时任北京市革委会主任)要谭富英退党。作为谭门的第一个党员,谭富英并不一定真正了解共产主义,但他把退党是很当回事的。他生性平和恬淡,宠辱不惊,但这下变得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很久很久都没有缓过来。

文革结束后,1977年,谭富英恢复了党籍,而且党龄连续计算。本该心情舒畅地重返舞台的时候,他却身染重病住院。服药注射,都不见效。谭富英知道他开的都是进口药,很贵,就对医生说:“这药留给别人用吧!我用不着了!”于3月22日与世长辞,走的时候很安详。

谭富英逝世后,北京文艺界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他的遗体火化后,按国家的最高礼遇,骨灰被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2002年,他的子女将他的骨灰请到门头沟区风景秀丽的万佛陵园安葬,并树立了半身雕像和墓碑,供人瞻仰。

谭富英1924年与宋洁贞(著名须生宋继亭之三姐)女士结婚,生寿颐(元寿)、寿丰(韵寿)、寿永(喜寿)三子,在宋氏生喜寿时因患产后风早逝。1936年谭富英续娶姜志昭(著名小生姜妙香之女)女士,生下三女凤云、凤霞、凤珠,一子寿昌。1947年,姜志昭夫人病逝。1948年谭富英续娶杨淑贤女士,生子寿康、小英。

谭富英的儿子寿颐、寿丰、寿永和寿昌在京剧界分别工文武老生、丑角、武生和场面。

 

 

谭门第五代  谭元寿(1928—)

 

 1928年,谭元寿生于北京,为谭富英长子,谱名寿颐,乳名百岁。谭元寿自幼丧母,是在一个没有母亲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幼时从其舅父宋继亭学艺,七岁时即同其祖父谭小培与王幼卿于那家花园演出《汾河湾》,扮演薛丁山。后又同其父演出此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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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元寿幼时便与父亲谭富英同台演出《汾河湾》

 

1938年,11岁的谭元寿和父亲当年一样,被送入富连成科班,蹲“七年大狱”,他这一科是元字辈,所以取名元寿。师从刘盛通、张连福、雷喜福、王喜秀、茹富兰、沈富贵、王连平等名家和名教师学老生戏和武生戏。

虽然时隔七十年,谭元寿想起那七年仍然有点胆寒。富连成每礼拜一为探望日,家人准备一些衣物食品送往探看。一年只放一次大假,即春节前三天,若赶上排练新戏,三天假期也只好作罢。谭元寿七年只赶上了三个假期,总共回家十几天,因此每天都在盼望着礼拜一。科班讲究“打通堂”,即一个人淘气全班跟着挨打,那时全是趴在板凳上挨竹板。而且祖父谭小培有言在先,挨打时给谭元寿增加一倍的板子,于是他经常遭受不白之冤又无处倾诉。12岁那年,谭元寿因为一句词唱错了,屁股挨了20大板,被打得血肉模糊,下不了板凳。幸好师兄给抬了下来,可是已经走不动。但是,该练功的时候还要练,该拿鼎的时候还要拿,没有专门休息养伤的时间。在科班中还常受到师兄的欺负,给师兄洗衣服、端洗脚水都是常有的事情。

有一次,谭元寿被打得遍体鳞伤,回家后,保姆给谭元寿换衣服,看到衣服连着肉,血肉模糊,心疼得直哭。由于生母已逝,保姆就只好跟他父亲谭富英说。尽管保姆说得很伤心,但谭富英听了后,反而说:“这叫挨打吗?告诉他,如果这叫挨打,那么他挨的打,还没有我的三分之一呢。”场面话是这样说,但当爹的自己挨打是一回事,儿子挨别人的打又是一回事。据说谭富英看到儿子被打成那个样子,心里也忍受不了,背地里也去找叶家算账呢。

虽然七年科班学戏如同牢狱,但谭元寿后来还是感谢这七年给了他深厚的京剧功底,谭元寿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在富连成除了学戏还是学戏,没有太多的文化积淀。富连成也有文化老师,但都是晚上习武之后进行教授,累了一天无心学习,况且老师的水平也非常有限。七年后会的还是七年前的《三字经》和《百家姓》。

后来,谭富英告诫谭元寿:“演历史戏要熟悉历史,多看历史书籍,了解历史人物性格,对表演极有帮助。”于是谭元寿自小就养成了与父亲一样爱看历史书籍的好习惯,经常阅读三国和列国一类的古典著作,以便能更好地在舞台上塑造古代人物形象。

出科后,谭元寿经宋富亭按谭派的路子重新“下挂”(回炉),并得到谭富英一字一板,一招一式的亲传。而且,谭元寿后来又拜了余叔岩的弟子李少春为师,得到李少春的传承也很多。谭元寿曾为荀慧生“挎刀”,参加过裘盛戎的班社。1947年谭元寿和杜近芳在北京合演《红鬃烈马》,获得好评。他所演的谭门本戏《定军山》、《战太平》、《南阳关》、《桑园寄子》、《失·空·斩》等,深得其父亲传,尤其“快扳”,快而不乱,高亢响亮,充分显示了谭派的特色。谭元寿由于基本功扎实,武生戏能《三岔口》、《白水滩》、《长坂坡》、《连环套》、《落马湖》、《殷家堡》、《野猪林》、《战宛城》等,亦曾贴演过文武双出,前《三岔口》后《失空斩》。晚年仍能演出唱做翻扑并重的《打金砖》,功底之深可见一斑。

谭门自谭鑫培起,都曾在上海扬名立万。1949年谭元寿自行挑班后,1950年到1952年,他也在上海天蟾舞台连续演出2年多,同样受到上海观众的欢迎。天蟾舞台把谭元寿和一些人挽留住,参加了天蟾实验京剧团。那时天蟾舞台所在的四马路,也是妓院的集中地,上海有名的妓院会乐里就近在咫尺。当时上海刚刚解放,妓院还未清除。谭门的规矩又是极严的,所以祖父谭小培不同意他留在上海,硬把他叫回了北京。1954年,谭元寿加入北京京剧团。

对于现代观众,谭门七代中最熟悉的却是谭元寿,因为他饰演了样板戏《沙家浜》中的郭建光。1971年,谭元寿在上海剧院曾创下连演了40场《沙家浜》的记录,其火爆的程度不亚于如今任何大牌歌手的演唱会。谭元寿当时在中国受欢迎的程度也绝不亚于今天的周润发和刘德华。 《沙家浜》里“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朝霞映在阳澄湖上”和“你待同志亲如一家”等,都是当时脍炙人口的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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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家浜》中谭元寿饰演郭建光的经典扮相    

 

只是当年如此火爆的剧目,谭元寿后来再也不曾演过。他笑称:“那时音符都设得很高很高,要突出一号人物,现在我这年龄嗓子唱不上去了。”其实,这或许有他对所谓样板戏的看法和文革中的个人遭遇有关。

《沙家浜》的火爆,并不能掩盖谭元寿的遗憾。建国后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使得京剧这门传统艺术遭受重创,当时除了少数几个样板戏,传统戏都不能演,而且演出的机会也根本不能和祖辈相比,谭元寿失去了很多展示自己艺术才华的机会。更让他痛心的是,在那个荒唐岁月,谭元寿被强制与谭门“划清界限”,搬出大外廊营谭家私宅,那著名的46间半祖居,后来卖给房地产部门,只值三万元钱。文革后,等谭元寿再次登台演出传统京剧时,已是年过五旬了。

对谭元寿来说,京剧就他的生命。由于人老后难免会有眼袋,会影响化装效果,显得不那么精神。有人劝他做个手术,谭门出身的谭元寿开始哪儿接受得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为了延长艺术生命,他还是干了这件时髦事儿——整容,做了眼袋,剃了眉毛。不仅如此,他还逼着儿子谭孝曾照做,为的是舞台上的逼真和完美性。

2003年他排一个非典戏,剧情是倒叙的,上来先说非典已经过去了,再回忆非典时候的事。而传统京剧最忌讳“倒插笔”。谭元寿开始不同意,编剧、导演都劝他先演演试试,谭元寿演完后,觉得效果还挺好。孙子谭正岩要和日本的一个爵士乐团合作演出,要说爵士乐跟京剧是一点不沾边。搁以前谭元寿准不同意,现在也就认为孙子想尝试就尝试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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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元寿和黄忠一样也是老当益壮

 

随着社会的巨变,在谭门长大的谭元寿也尝试接受新鲜的事物,但是很多京剧的传统他还是坚守的,如以前京剧的教育制度。他坚持,若是新社会还有富连成那样的科班,定把后代送去锻炼,毕竟老祖宗总结的“不打不成戏”的道理还是被实践证明正确的。谭元寿对如今的五天工作日、两天休息日的安排颇有异议:“两天大假,心都散了,哪有功夫去学戏。”因为梨园有句老话:曲不离口,拳不离手。

谭元寿很少在正式的演出中清唱,这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只要他答应演出,不管其他的、甚至小几辈的演员是否便装上场,他都要扮好装再上台。谭元寿说不扮装感觉不到人物,也表现不到位,清唱对不起观众。他有句精辟的话:清唱唱的再好,至多也不过是一个歌唱家,一个真正的京剧演员是唱、念、做、打都要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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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梅派和谭派的掌门人梅葆玖、谭元寿在梅兰芳坐像前的合影

 

在世家长大的谭元寿经历过谭门的辉煌,生活也当然很有品位。他有三个爱好:烟、酒、手表。烟喜欢抽高档雪茄,酒爱喝洋酒,表当然收藏的也是名表。或许有人奇怪,怎么唱京剧的能抽烟喝酒?那嗓子不就坏了?其实烟酒也分人,有的人抽烟生痰,嗓子干,当然不能抽,但谭元寿就能抽。能够适应白酒烈性的,酒反倒可以润嗓子,而谭元寿就是如此。这只能用谭门世代都有个好嗓子来解释了。 

谭元寿性格和乃父一样谦逊、平和,但不乏幽默,举手投足之间仍见大家风范。年逾古稀,仍活跃在京剧舞台上,凡重大演出任务或纪念活动,总少不了他登台献艺。前些年音配像工程中的谭派戏,更是积极参与。在纪念谭鑫培诞辰150周年时,以73岁高龄演出了《定军山》、《连环套》和《华容道》。现在作为八旬的老人,登台虽然已少,但还是每星期吊三次嗓,踢踢胳膊练练腿。如今,谭家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周末全家老小不论有多忙,都要放下手中的事情,回到家里聚会。谭元寿享受着天伦之乐。

为了使谭派艺术千古流传,作为当今谭门的掌门人,他的精力更多花在指点儿子谭孝增和培养孙子谭正岩,以及谭派艺术的推广。他曾在电视上公开宣布,只要有人喜欢谭派他都愿意倾力相授。为此,他还经常打电话催着弟子回来学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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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伦之乐

 

这里要提提谭元寿的夫人。当年,为了让爷爷谭小培早日看到重孙,经过媒妁之言、谭小培的首肯,谭夫人17岁嫁入了谭家。她辛辛苦苦一辈子,伺候照顾了谭小培、谭富英、谭元寿、谭孝增、谭正岩整整五代人。谭门规矩,在家只有男人才能堂而皇之地坐着,谭夫人伺候祖父和公公是只能站着的。儿子谭孝增曾含泪回忆,直到他自己快结婚的时候,公公谭富英才对儿媳说了句,媳妇啊,你坐吧。虽然千年的媳妇熬成婆,但她还是不敢坐,只坐了凳子的一个小边。要知道,那时已是上世纪70年代了。等到儿孙成人该享福的时候,谭夫人却得了老年痴呆症。在谈到谭门七代时,不要忘记谭门那些在幕后默默奉献的女人们。

在“大师”泛滥的现在,谭元寿对自己是很清醒的。正如那场非典戏里有一句台词,儿媳阎桂祥对谭元寿说:“您要注意身体,您是国家的宝啊!”谭元寿说:“国宝?京剧才是国宝,我只是一个演员而已。”

谭元寿说过:“现在人们老说‘一代不如一代’,我对此并不奇怪,也没有觉得脸上无光。只是觉得祖上太光彩照人,我们难以望其项背。我出生在这个世家,无形中定了终身:必须从事京剧事业、必须继承谭派艺术!虽然我的这一生比较平稳,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大红大紫,可是我觉得我尽力了,无愧于我的祖先,无愧于京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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