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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 ◎王国华 邓通是中国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个富人，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同其他富人一样，在专制制度下，他的致富并非依经济规律得来，而是仰仗当权者的扶持与赏赐。其财富多少跟人身依附关系的强弱有关，与经营水平无关。邓通还是一个名声很坏的人，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其放入《佞幸列传》。 邓通籍贯为蜀郡南安。关于他的出身，史书中并无明确记载，但在民间流传着一个敷衍而成的故事。邓通的父亲名叫邓贤，生活在汉朝初年。他勤于耕作，家道殷实。其妻先后生了三个女儿。古代重男轻女，直至第四胎，才生下一个儿子。邓贤视其为掌上明珠。因村北的官道刚刚修通，邓贤常见驿骑飞驰、四方辐辏，就为儿子起名叫“通”。邓通长相可人，出落得十分秀气。 按照秦汉时的规矩，年轻人若想走仕途，可以自备车马、服装、生活费，到京师做郎官，等待朝廷征用。邓贤自然希望儿子更上一层楼，便把邓通送到京城长安。 邓通进入宫廷以后，第一份职业是“黄头郎”。简单地说，就是船夫。东方文化中讲究“五行八卦”，而“五行”里的“金木水火土”中，土可以胜水。船在水上，为求吉利，便以土来镇水，而土为黄色，故船夫称为“黄头郎”。《史记》中讲邓通“以濯船为黄头郎”，亦即，他仅仅做了个以洗刷船体为主业的船夫，这在当时应该是很低的职位了。 邓通的发迹得益于汉文帝刘恒的一个梦。汉文帝是汉高祖刘邦的第四个儿子，统治庞大的帝国达二十三年。他和儿子汉景帝统治时期，政治稳定，经济生产得到显著发展，历来被视为“治世”，合称“文景之治”。但汉文帝与历代皇帝一样，信奉鬼神，酷好长生之道。有一天，汉文帝梦见自己试图登天，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正在这时，一个黄头郎从后面推了他一把，他借势耸身，终于登了上去。他猛回头想看清那人的长相，而那人面目模糊，只记得那人穿了一件横腰的单短衫，衣带系结在背后。 汉文帝相信这是上天的意旨，便偷偷观察周围的黄头郎们。这天，他终于见到一个人，与梦中穿着非常相似。询问其姓名为“邓通”。“邓通”音同“登通”，一片坦途的意思，正合登天之梦。汉文帝立刻把邓通召到身边，做了一个贴身的随从。 汉文帝和邓通的关系非常密切，经常一起出入。文帝不但赏赐给他大量金钱，还加封他为上大夫。有人说汉文帝有“龙阳之癖”（即同性恋），他之所以厚爱邓通，是因为二人已经有了那层关系。但最早为邓通立传的司马迁并没明确写明这一点，后人只是凭蛛丝马迹如此揣度而已。不过，这种猜测亦合乎当时的情况。邓通个性温和、谨慎，不事张扬，不善交际，文帝虽然几次赐他休假（洗沐），他也从不敢出去玩。文帝还让邓通替自己选拔人才，而邓通从不随便推荐人。这样看来，他还是自知之明的。历史上有些人一旦有了一点小小的机会和权力，就拼命害人，相比之下，邓通要厚道得多，他只是独善其身以固宠，并没殃及他人。 邓通最为人诟病之处，是他的柔媚和阿谀。文帝身上长了毒疮，邓通用嘴为文帝舔舐创口，以减轻疼痛。文帝十分受用。一天，文帝问邓通：“天下人谁最爱我？”邓通答道：“当然是太子了，你们父子情深，骨肉相连，还有谁比他更爱你？”第二天，太子来探病，文帝让太子为自己舐疮，太子面露难色。后来他听说邓通常常为皇帝舐疮，认为邓通抢了风头，使自己难堪，由此对邓通怀恨在心。邓通以嘴舐疮，诚然恶心；太子怨恨邓通，亦其来有自。其实追究整个事件的缘起，最变态的应是汉文帝。以是否愿意为自己舐疮来衡量谁最爱自己，这简直是超级变态了。 一次，文帝见到一个自称会相面的人，便让他给邓通相一相。相面者说：“此人命中注定贫饿而死。”文帝笑道：“一个人的贫富是由我决定的，我让他富他就富，我让他穷他就穷，我还决定不了他的命运吗？”于是，文帝下令把四川的一座铜山赐给邓通，准许他自己铸造钱币。一个人拥有造币厂，还有谁比他更富有？邓通这段经历让他成为被后世艳羡的对象。明人著作《金瓶梅》中提到男人应该拥有的“五要素”之一，便是“像邓通一样广有钱财”。据说邓通所铸铜币质量很好，每一个大钱都精工细作，从不在铸钱时掺杂铅、铁等金属，因而所制钱币光泽好，分量足，厚薄匀，质地纯，成为当时国民非常信任的流通货币。 文帝死后，太子即位，是为汉景帝。对当初的尴尬事，景帝依然耿耿于怀，他首先免掉了邓通的职位，将其撵回家。有人见风使舵，告发邓通曾将铸钱运到域外。经查证属实后，景帝没收了邓通的全部家产。长公主（景帝的姑姑）见邓通可怜，赠送给他许多财物，这些财物后来亦被没收。晚年的邓通只好寄居在别人家中，至死一文不名。果然应了那位相面者的话。 邓通的敛财，可以视为贪婪；他的谄媚，可以视为无耻。不过单从这两方面的细节来看，后世很多人已经远远超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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