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呆了几年，每天都在喧嚣中度过，紧张匆忙的工作生活中，时常倍感压力，心情烦躁不安。于是，每当我觉得心情压抑的时候，突然特别想在这初春的阳光下，去山间地头走走，呼吸一下田野里的清新空气，闻一闻泥土的芬芳，寻一回儿时天真烂漫、无欲无求的时光。
前几天因为我处理一个信访的事，从单位下了一次乡，到了大地里，在土黄色的田野里，猛然间发现了一抹抹绿意，我想，是到了挖野菜的时候了。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那里有起伏的西大山，有广阔无垠的田野，有自内蒙蜿蜒而下的牤牛河。记得小时候，春天到了，我总要和几个好哥们，一起去野外或小山坡的土坎子边挖苦麻子，婆婆丁，曲麻菜，小野蒜等野菜。这些野菜一般长在向阳的土坡上或是大地里。一到放学后，我们每人挎一个圆圆的小篮子，拿一把小锄，跑到山沟，土坡，田野里挖野菜。那时候，农村不富裕，几乎家家都要养鸡，养猪，母亲说苦麻子等野菜能预防猪瘟，鸡瘟，将剁碎的苦麻子菜拌在鸡食里，鸡吃了之后，就不会得鸡瘟，猪每天吃一回野菜，就会健健康康的。母亲还说让我天天挖野菜喂鸡和猪，这样鸡下的鸡蛋就可以给我换冰棍吃，而养猪却能让我们这些小馋嘴们能在年底饱餐一顿。而苦麻子等野菜则是家禽家畜的天然饲料，所以，小时候的春天，放学后挖苦麻子等野菜，几乎是雷打不动的事情。挖回了苦麻子等野菜，用厨房不用的菜刀在木板上把苦麻子剁碎，再放到木槽子和点面，就可以喂鸡喂鸭，而筐里剩下的大多数野菜，回到家里就扔到猪圈里喂猪。母亲还说：苦麻子菜是个宝，它不但能吃，而且还能治病。将三月里的苦麻子菜剜回家，洗净晾干，夏天洗澡时放一两束在澡盆里，这样身体不生疮疥，不长痱子。人如果感冒高烧不退，就用用开水烫过的苦麻子，搓你的全身，再喝点苦麻子菜熬的水喝，不用吃药，就可以痊愈。人经常吃苦麻子，可增强人体抵抗力，减少疾病的发生。也许是这样，每次回来，母亲都会把我挖回来的野菜选选，摘摘，把一些嫩的，干净、整齐的挑出来蘸酱吃，或者活些面蒸菜饽饽吃。而我，不管母亲怎么说，却怎么也不喜欢吃它，而且特别讨厌苦麻子，因为它的叶子和曲麻菜有些相似，当摘野菜一不留神把它摘到盆里，又裹挟在曲麻菜的盘子，被端上木方桌吃到嘴里时，那苦味儿就好像嚼到了黄连一般（我也没吃过黄连，但知道黄连是世界上最苦的东西了），真是苦不堪言。怎么也吃不出这苦了吧唧、还有点割舌头的野菜有什么好吃，又因为那苦味的刺激特别强烈，所以印象特别深刻，所以小时候自己很少吃上一棵苦麻子。我宁愿嚼妈妈做的咸黄豆，虽然很硬，但毕竟还有几粒油花，实在不行，就啃一个咸菜疙瘩，也不吃那又苦又柴的苦麻子……
可每次母亲都会说我挖回去的野菜有特殊的清香，越吃越甜，越吃越好吃。母亲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听母亲说：“五九，六零，六一三年困难时期，一到春天早就没了粮食，闹春荒的时候，野菜就是主食，苦麻子，曲麻菜等野菜救了很多人的命。还有“车轱辘菜”（样子圆圆的像是车轱辘，种子学名车前子）、曲麻菜，婆婆丁（蒲公英），杨树叶，柳树叶，榆钱榆树叶，羊奶稞（一种落叶灌木，春天的嫩叶可以吃，折断枝杈后，会流出像羊奶一样的液体）等，听母亲说这些村子里的人都吃过，无论是拌着吃还是做馅儿吃、或者做面汤喝，或者晒干后储存到冬天吃，人们都能够根据各自家里的粮食储备情况，仔细掂量着搭配些野菜，熬到秋天新粮食下来。一句话，虽然天灾人祸造成粮食短缺，但是这些农村遍地都是的不起眼的野蔬，却也是大自然的另一种眷顾吧。
我虽然自己不喜欢吃着又涩又苦的苦麻子，但是不去挖还不行，一是挨不起别的伙伴吃冰棍那种惬意神情的诱惑，二是我还想吃那香喷喷的猪肉大餐，再说可以借此机会出去跑跑跳跳，和伙伴们疯玩一场。所以每天放学后去挖野菜我都兴致勃勃。
春天野外的阳光特别的好，烂漫的春光中，满眼都是欢快轻松的景象。身旁的鸟叫，在远处人们吆喝耕牛的声中显得格外清脆，脚底下是湿润松软的土壤，天上是零碎飘渺的白云，眼前的田野里，什么都有，野花野草多得是，“紫刺棘”、“焰火苗”、“拉拉蔓”，特别是苦麻子和婆婆丁开的花，漫山遍野一片金黄，简直让人“惊艳”，婆婆丁的“绣球”还不时钻进你的鼻子，惹的我们不停地打喷嚏。另外，田野里还有很多活物：蚂蚁、蚯蚓，小蚂蚱什么的，记得小时候的我胆子特别大，每回回家都用狗尾巴草穿了一串蚂蚱去喂家里的猫，或者在湿土里挖蚯蚓回家喂鸡，现在想想，真是“血腥残酷”。正因为我比较贪玩，所以，我的菜篮子每次都不如其他人的丰盛，偶尔，还要遭到大家的一番“奚落”。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生活水平就一天天好了起来。也许是我的工作环境原因，经常熬夜，喝酒，按中医说法，身体常常有“火”，自己经常处于亚健康状态，听别人说苦麻子性味苦寒，具有清热解毒、凉血的功效。苦麻子菜中还含有蒲公英醇、胆碱等成分，有较强的杀菌作用，对黄疸性肝炎、咽喉炎、细菌性痢疾、感冒发热及慢性气管炎、扁桃体炎等均有一定的疗效，所以一到春季，就开始试着吃些外面挖的野菜，这一吃却不要紧，吃着吃着却吃上瘾来。原来小时候吃苦麻子时，入嘴是那么涩色的苦苦的感觉，现在吃起来，却是一股浓浓的苦香，尤其是苦麻子，我对他简直有一种痴迷。挖回来的苦麻子，摘去枯叶和土根，放到清水中泡一到两个小时，然后清洗几遍，去除苦味，冲洗干净摆在餐桌上，乘上一碗刚刚做熟的小米饭，夹一箸清翠，蓬松的苦麻子，蘸上自己做的农家大酱，吃一口，苦味弥漫，入嘴那种滋味和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时光荏苒，恍如经年隔世，小时候的生活比起现在是有点苦，但是那种纯真、那样的轻松格外让人向往。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是生活中却少了许多童真和乐趣。就像苦麻子一样，原来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吃之如甘如脂。餐桌上吃一顿苦麻子，却反又成了我的一种奢望。现在当我吃苦麻子时候，也撺掇让餐桌上的女儿尝一尝时，女儿却和当年的我一样，怎么也不喜欢那苦味儿。反而是我，也许是自己的年龄大了，成熟了，终于在“吃”与“不吃”中，懂得了当初母亲说的“苦中一点甜”“甜中忆点苦”的道理。过去吃野菜是为了充饥，而今天我们再吃野菜，则是为了寻找过去，保卫自己身体的健康，一样的菜，两种目的，一种野菜的变迁，又能说明什么呢？。
寻觅苦麻子菜，现在成了我们对过去的往事一种回忆，吃苦麻子，却是对过去的生活一种另类的补偿。尽管口中那苦味儿依然，可是我们再也无法回到纯然纯真的年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