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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方言拾趣:现实版的文言古音

 茶香飘万里 2012-07-26

不留意一般是发现不了,其实太原地区的很多“土得厉害”的方言,原来还是文言古音呢。比如:

 

一、

 

我的一个长辈生于1917年,一辈子生长在太原北郊,如今还在,但不“健”了,表达已经不咋流利。恐怕再也听不到,他在对一件事情表达“原来如此”时,略带惊讶地说“诺儿”了。这个“诺”,原来早在汉代时就被用来表示“是”这样的意思了。电视剧《汉武大帝》里,第一次听到,剧中人拖着长音说“诺”时,我突然想起来他老人家说了一辈子的“诺儿?”,原来已经如此古老!

 

我父亲这一辈太原人,就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

 

二、潇洒

 

用“潇洒”这个词,表达“洒脱不拘、超逸绝俗貌”,在唐代就出现了,李白诗《王右军》里有:“右军,本清真,潇洒在风尘”句。这个词在太原民间,也是这样用的,比方说某个小伙子风流漂亮,大家会说:“看看这后生,真潇(臊音)洒了!”

想来,此“臊洒”必是“潇洒”无疑。

 

三、五脊六兽

 

五脊六兽”本是中国传统建筑中的名词,指一种起脊式的、而且脊梁上刻有几个小兽的很讲究的建筑。李伯祥的相声《夸讲究》里,说讲究人家连搭灵棚都是“五脊六兽的起脊大棚”。可见,这“五脊六兽”是阔绰人家专用的。

太原人在形容一个人神采飞扬,摇头晃脑、得意非凡的状态时,也会说:看这货!这两天五脊六兽的,又活不下了。”绝对贬义。

 

四、

 

    太原的清徐县和晋南的一些地方,说“谁”就是“孰”,这个词估计不会被淘汰,因为直到现在,这一带的百姓,包括刚会说话的儿童,还在说“孰”这个标准的文言词。

 

五、叱咤

 

叱咤风云”是一个多么威风凛凛的架势啊。我还是小时候听一个平卷舌都说不好的语文老师念“叱咤”,才把“叱咤”和太原方言“叱(此音)咤(咋音)联系起来的。

一般老百姓根本也担不起“叱咤”这样的形容。通常,被冠以“此咋”的,往往是极端淘气的小男娃娃而已。如果不幸是个成年人被冠以“此咋”,那可不太好听,一般是背后才说的。

 

六、圐圙

 

别被这两个怪字吓住。不过是两个大方框,一个里是“四方”、一个里是“八面”的象形字而已。这个词分别念“圐(枯音)圙(略音)”,意思是“一片四面有墙的空地”。这个词我专门查过,来源于蒙语,原意是“一大围草场”。山西和内蒙接壤,雁北地区生活习惯和内蒙也差不多,再加上当年走西口的晋商常年往来,大概的,这个词因此就进入山西了。

 

    至今,太原北郊一代的百姓,还把没有人住的空院子叫“圐圙”。

太原方言拾趣2:文言与俚语

上一篇《太原方言拾趣》,收录了“诺”、“潇洒”、“叱咤”、“孰”、“五脊六兽”、“圐圙”几个词,这次又想起来几个。别看这些方言平时都说,到真想把它记录下来的时候,却总有一时想不起来的。

 

逼仄

这绝对是个雅气十足的词。就咱们的中广博客里,我就见过不少博主用过这个词。我查了一下,最早的出处是《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但是这里写作“湢测”,作“迫近”解释。现在广泛使用的这个词,一般是作“狭窄”解释,包括太原方言。宋朝范成大的《吴船录》卷下有缘江负山,逼仄无平地。句,意思就是这个了。

太原的方言里,有把“逼仄”反过来念作“仄逼”的,应该是在常年的使用中,口头异化了的,意思一样,都是说某个地方狭窄得简直转不过身。不论是“逼仄”还是“仄逼”,念的时候一律都是接近爆破音。 

 

扁食

至少在华北地区,我觉得这个“扁食”大家都能明白,就是“饺子”。饺子据说是东汉的医圣张仲景发明的,他是为了防止贫民在冬季冻坏耳朵,才发明的这种食物,故名“娇耳”。清朝有关史料记载说;“元旦子时,盛馔同离,如食扁食,名角子,取其更岁交子之义。”所以,以目前的考证,“扁食”是清代才出现的。

 太原方言读“扁食”的时候,一般把“扁”字读成入声,“食”字轻读。但不管怎么读,当乡间的家庭主妇围着沾了面粉的围裙、卷着袖子、站在门口扬起笑脸和邻居说:“我们家今天吃扁食了”的时候,你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幸福感”的,即便现在生活质量高了,包饺子、吃饺子,对老百姓来说,还是一件蛮有喜庆氛围的事情。没听说过谁家有闹心事还包饺子吃。

 

格栏

这个“格栏”,在太原民间是一个很常用的词,河南河北两省的人也明白并且也使用着。我想,这个词本意大概和北京的“大栅栏”也应该是平辈。虽然在一般词典上找不到,电脑词库里也没有收录,但是,意思却很简单,就是棍子。就从字面上看,你也可以猜个差不多,典型的形声字,左形右声。太原方言里,“格”字轻读,“栏”字读上声。

这个词在使用的时候,一般分两类,一类是当“棍子”、一类是当“棍状物”,而不是和北京的“栅栏”一样有经有纬。要是说“拿一根格栏过来哇!”,是当棍子解释;要是说“那地方有一根格栏,是甚了?”,是当棍状物解释。

这个词的使用,还有一类就是骂人话了。即在“格栏”前加一个动词“挨(读nai音)”。不过也别紧张,当你不幸听到有人居然对你说“挨格栏了?”,十有八九不是准备给你一棍子,或一棒子什么的。而是他在对你的行为表示失望,意思是说你“你真该挨一格栏”。另外,你也许会听到,有人甚至对一个物件或正在进行的一件事,也要来一句“挨格栏” ,也别误会他要损坏公物或文件,没那么严重,这只是表明他很生气,或者不生气,只是下意识的一种轻微的逆反。

 

肏攮

实在不愿意收录这个词,但一再考虑目前的大环境,似乎说说也无妨。看官们要想拼音打出“肏”这个字,“cao”是唯一的路径。多难听啊!但是,这个词在太原方言里,念“日”音。

这个字能够登堂入室,应该全赖《红楼梦》了。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有这么一段:“刘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个。

据学者考证,刘姥姥是冀东一代的人,冀东方言里,“肏攮”这个词,也念“ri/nang”,意思是某个人吃东西的动作很不雅观。

太原方言里的肏攮”,和冀东方言里的肏攮”,意思是完全一致的。类似的还有“肏鬼”,意思就是胡闹,我们单位就有外号叫“胡肏鬼”的。在民间,看见一个正在埋头鼓捣什么东西的熟悉的人,也会说:“你这是肏鬼甚了?”。似乎也可以这样理解:如果“肏“真可以作一个具体的动词的话,这里的“肏鬼”,已经不是某人在“肏鬼了,而是某人在他正在鼓捣的这个东西。另外,我觉得人们常说的“狗日的”的“日”,就是这个字的通假,果然好看多了。

还要说一下。这个吃相不雅的“肏攮”其实满冤枉的。和它同辈的“饕餮”,地位反倒比他高得多。为什么呢?因为:美食家大吃大喝,就叫“饕餮”,隔壁的二小大吃大喝,就叫肏攮”。

太原方言拾趣3:褒贬人的土话

“褒贬人”,字面上看好像是论人的长短,但在太原,一般只用作“贬人”讲。随口褒贬人是比较粗俗的行为,其言词当然也不雅。但这类方言却并不一定都在民间中下层流传,不管什么阶层的人,只要不是特别拙于言词,褒贬别人的话,谁也能随口整出几句,保证不需要用得时候回家取去。

 

可精了、可憨了;可灵了(可奸了)

太原人说话,末尾也喜欢加些零碎,比如“不是哇(入声/阴平)?”、“是了(阳平)?”、“就是么(阴平/轻读)!”这“哇、了、么”就是附着于主干的零碎,而且往往还都是重音所在。

太原人说一个人很吝啬,爱用“那人可精了!”这里的“精”不是精明、精悍,而是说这个人“精得一毛不拔”;与之相对应的是“可憨了”。要是说一个人很聪明,反倒是说“可灵了”。

我在东北10年,熟了不少东北俗语。东北人说一个人很聪明,用的是“那人才奸呢!”。我觉得这个不好,哪有说一个人聪明就是“奸”的呢?在太原说一个人“可奸了”,那是骂人,说这个人“不能处”或“不好处”。潘长江和黄宏的一个小品里也这样说过:“我们老吴家辈儿辈儿奸,不像你们家——”;日常生活里也有这样的话,哪怕是夸一个聪明的小孩子,也用“那孩儿多奸呐!”(“奸”为重音所在,说的时候还要辅以咬牙切齿、拧眉瞪眼的面部表情,以示欣赏与羡慕。)

好一个“奸”字,透露出的岂不更像是一种狡狯而非聪明灵敏么?

 

捉鳖相

如果一个男人长得肩宽背厚、鼓鼻梁、双眼泡皮儿、白白净净的,可偏生却是个憨头憨脑的货,那么,他便是那个传说中长着“捉鳖相”的了。连他妈妈也会满不在乎地说:“额家小儿长得个捉鳖相,倒是不愁找对象!”显而易见,这“鳖”就是未来的那个看重他家小儿堂堂仪表的姑娘。这个词只用在男人身上。在守旧的时代,这“捉鳖相”兴许还能蒙一把。现在可不行了,所以,这个词在恐怕要逐渐退出现实生活了。

 

不开眉眼

山西之外,我至今还没有听到过哪个地方用这个词。倒是有“不开眼”之说,但那是两个意思。这里的“不开眉眼”的“眉”读作“迷”音。太原土话管眉毛就叫“mí毛”,这应该和北方很多地方把“尾巴”叫做“yǐ巴”一样。

太原人说别人“不开眉眼”,并不是这个人的眉眼真就没有长开,而是把这种长相抽象化,成了一种性格的代称。意思就是:某人“呆板、固执、是个钻牛角尖出不来的倔格栏、牧牛头”;甚至用来说某人“好勇斗狠、动辄翻脸”

回忆一下我在地儿摊上翻看过一些相书,其中就有一种眉形是紧紧连着的,或眉间不很光溜的,相曰,该类眉形的人有“阴郁、隐忍、固执”的一面。还别说,真有那么一点意思。揽镜自照,靠!我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开眉眼呢!

 

二杆子/杆子

这个词不错,简单明了。“杆”读上声。二杆子有两种用法:

一、     作代词。二杆子就是愣头青,比如:“看这货,真是个二杆子了!”但是这种语境里没有用“杆子”的。

二、     作形容词。一般用来修饰,比如:“看这货,二杆子/杆子劲儿又上来了!”

“二杆子”和“杆子”的区别大概在于程度,意思就是:越“二”的人,越有那么一股“杆子劲儿”

原方言拾趣4:土得掉渣儿

赵树理先生是“山药蛋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是因为他的作品乡土气息浓厚,而且他最擅长用“乡土气”来言物抒情,并且获得了成功。这也是“土”的价值的体现。

 

、圪墩、圪洞、圪崂、圪嶛

“圪”字辈的这几位,在这儿一站,黄土高坡味儿就出来了。我给这哥儿四个基本是按身高排序的。

老大“圪垛(tuó)”也叫“垛(duò)”是指平地上凸起来的部分,有风化水冲击形成的,也有人工改造形成的。在山西,像这样黄土裸露的“垛”可以经常见到。当然,也有另一种“垛”,比如:把柴草或粮食堆成“垛”状。

“圪墩”比垛”小得多,比如一个木头墩子或石头墩子。

比起老大老二,老三“圪洞”不仅没有凸起来,反而是凹下去的,是负身高。太原盆地周边的村落里,不管东山还西山的,这样比平地低洼的地方,一般都被叫作“圪洞”。河西有没有这样的叫法,我就不知道了。

照此看,“垛”、“”、“洞”就很直观,完全可以说明问题嘛!这“圪”在这里干脆就是个方言语气词。

老四“圪崂”是哥儿几个里活得最窝囊的,简单说吧,就是墙角之类的地方。和大家比较熟悉的“旮旯”类似。但是“”字是从土字旁的,电脑字库里没有,字典里有。

把“圪嶛(liaò)”放在老五,主要是我不欣赏它的做派。太原地区把固执古怪、不受欢迎的人都称作“圪嶛鬼”。意思就是,这家伙总不按大家公认的模式走,这种做派也被称作“圪嶛”或“弯弓圪嶛”。西山上就有一个叫“圪嶛沟”的地名,很有名,现在有公交车专线。我去过一次,也没觉得路有多么“弯弓圪嶛”。但“圪嶛”的意思就是弯曲不直,一把因受力太过而导致其手柄“圪嶛”了的劳动工具,就该光荣下岗了。(“嶛”也是从土字旁的)

 

坷垃

这个词比较容易理解,北方人应该不会陌生。土坷垃,和山药蛋差不多“土”。乡下小儿在野地里拉了屎,要么用大片草叶子擦,要么就用土坷垃擦,大概长辈们告诉过他们:坷垃虽土,却是最干净的。

刚开始听牟云阿姨演播的《长恨歌》,我对里面那个暗恋王琦瑶的很怀旧的海派年轻人“老克腊”的名字感到万分不解。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么会叫“老坷垃”呀!后来看了原文,查了资料,才知道,这两个词的差距实在太大太大了。呵呵。

 

烊和

在看小说《死水微澜》之前,我认为,这个词是太原地区方言里“有音无字”的一类。或者,最多和“扬洒”有关。

小说里有一段描写,罗歪嘴向蔡大嫂闲聊显摆,他说自己在江湖上走,义气当头,“烊和”了不少钱。李劼人先生标注说,“烊和”本是哥老会的术语。呵呵,啥呀!原来我们太原的方言里也有!而且都是胡乱花钱的意思。但这个词正式见诸文字,就是看李劼人先生的这部作品。据说,李先生曾经创造过一个字,叫“巴”是川菜的一种烹调方法,而且被国家权威机构认可。可见李先生是严谨而博学的。

时空相差百年千里,方言也有一样的,这不得不说我们都是炎黄子孙了。晋南临汾的一些地方说“我们”、“你们”,就是“额哋”、“你哋”,看来,广府人说粤语是来源于中原古汉语,是有根据的。

 

撩蜂剔蝎

这个词,太原方言至今还在使用,本意是撩逗一些比较危险的人或动物,引申开讲,也有顽皮淘气的意思。但是,我记忆中一般都读作“撩蜂剔jie”,而且,四个字都作阴平读,后两个字经常快读。

正式在书面上读到“撩蜂剔蝎”,是在《水浒传》第25回里。何九叔迫于西门庆的淫威,答应火化武大时“凡事遮盖则个”,看了尸体后内心惊恐,诈昏脱身。回来对他老婆说“——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做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撩蜂剔蝎?——”

后面金圣叹批“四字新艳,未经人道。”看来,这词在施耐庵生长的明初,到金圣叹生长的明末,都很“新艳”。他俩都是江南人,施耐庵能假北方的山东人之口说出,说明他有学问有阅历,金圣叹听来新艳,说明他对北方方言不熟。不知江苏的朋友听过这个词没有。

至于太原读作“撩蜂剔jie”,我想是讹误,第一,百姓误作“蝎”为“羯”;第二,读音不清导致。

太原方言拾趣5:红白事术语

 

铰脸

铰脸的意思是:用一根红线圈绕在两只手上,形成有经纬、可伸缩的一张网,颇像小时候玩儿的某种游戏。然后把这张网贴到新娘的面颊部,双手一动,“铰”新娘的脸。这也叫“开脸”。

据说,未出阁大姑娘的脸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隆重出嫁的这一刻,也是这层绒毛彻底结束使命的一刻。我认为,这个习俗其实有点儿不可言传的意味:这分明就是在检验新娘的贞操。

按说,这个习俗应该是象征性的。新娘子在拜堂前,要由家族中一个信得过的女性长辈执行“铰脸”仪式。她往往就那么比划一下,目的不过是超近距离地观察一下,该新娘脸上是否有那层绒毛而已。可我就亲眼见过一个老女人,硬生生把新娘铰得叫出声!

 

上席

大多数老百姓,在宴席上保证能得到最佳礼遇——“坐上席”的可能,就是他当“舅爷”的场合。

民间的宴席,没有礼宾司专门设计,一般都要由主家指定的总管来安排。这个人必须是精通家族关系、宴会礼仪、有威信的人担当。在排席,甚至是整台宴会中出现任何问题,总管是难辞其咎的。

太原的婚嫁宴席上,“舅爷”是不折不扣的最受尊重的人,他要是挑剔出排席或陪席上存在的问题来,可不是小事。到时候,没面子的不仅是总管,主人家更是下不来台。

有一部分别有用心的人,就专门盯人家这一块儿,一旦先于“舅爷”发现问题,就会暗示给“舅爷”,挑起事端来好看热闹。

太原的上席,是有标志的。面前一定是一碟子“花生豆豆”。

 

兵工大人

把媒人叫做“兵工大人”的说法,至今也没有谁给解释清楚。嘿嘿。

 

开锁

太原把过12岁生日叫做“开锁”。开锁是一瞬间的,但这个过程却是漫长的:孩子满月的时候,舅舅一般要送一个银锁,并在锁链上缠第一层红布,以后每年生日缠一层,12年后的生日要大办,要颇为隆重的由坐上席的舅爷“开锁”,并烧掉已经厚达12层的“驴缰”,以示孩子长大了,再也不用“套”着养了。

现在,“开锁”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传说。但还是要大办的,礼金还是要收的嘛!

但办“开锁”也有原则,每家只能给头一个孩子办,不论男孩女孩。

 

唱票儿

太原民间办喜事(一般是过寿),都要请一班“唱票儿”的来热闹一番。说白了就是请一些民间的票友班子唱戏。这些班子常年活动于郊区县份,容易联络。

“唱票儿”的一般情况是清唱,粉墨登场是要加钱的,宅门里的大户人家过寿,最不济也要彩唱。至于那些富贵人家,是有可能请科班甚至是名角走穴的。就有人不无羡慕的说过:“看人家某某某过寿,请的是某某晋剧团的!”

我还有幸在一个寿宴上看过晋剧名家栗某某的演出,这还那叫“唱票儿”呀!三乡五里的山西梆子爱好者都来捧场,摇头晃脑地赞美名角儿的同时,也没忘了歌颂一番主家的实力和仁义。

小门小户的老人过寿,请的清唱班子,其实也蛮有人情味儿的。拜寿开始前,在小小的台子上唱一出“三娘教子”或“鞭打芦花”,照样也有人感动。

 

批阳:

人应敬畏生死。每个生命的逝去,都应昭示一下。批阳,就是向亡人生前的熟人披露亡人的阳寿。

在太原民间,“批阳”是要在亡人去世当天的最后时刻(次日凌晨0点之前)完成。拿一个擀面板大小的木板,糊上一层白纸,黄纸糊边,由阴阳先生在上面写上亡人的生辰死忌,入殓以后放在大门口。“开光”的时候撕掉烧毁。

   

开光:

开光就是在入殓第三天,打开棺盖,亲人最后目睹一眼亡人,也顺便确定亡人真得亡故了。然后,用销子正式封死,这时候,孝子们是免不了大哭一通的,那“咚咚”的声音,就是阴阳永隔的提示。一些老人会感慨人生,顺便对亡人“盖棺定论”一番。

 

出引:

这个词古称“发引” 。《后汉书 独行传 范式》里有:“(张劭卒,)式未及到,而丧已发引,既至壙,将窆,而柩不肯进。”马三立说的传统相声《白事会》里,就用过“发引”这个词。

普通话把“发引”称为“出殡”。太原话则称“出引”或“发送”。不过,说“发送”显见的冷淡,甚至幸灾乐祸。

太原方言拾趣6:土方言与雅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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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阿”这样的叫法,在太原郊区存在,南北郊、河西都有。市里还没有听过。比如北边的尖草坪区有“李阿山”,实为“李家山”;南边的晋源区有“杨阿北头”,实为“杨家村”以北;西山的万柏林区有“冀阿沟”,实为“冀家沟”。

一个长辈曾说过,郊区土话比城关地带的雅方言难听,是因为郊区人有一种自我丑化的倾向,我觉得有点儿道理。农业时代的郊区,居民质朴不拘礼,有时候很愿意把话故意说得极土,似有向宿命屈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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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太原南城北城之间方言的极细微的区别。意思都是“那”,例如:“wai地方如何如何”。为何会有声调的不同呢?这应该和南北城外各自郊县的口音有关。

南城之外的南郊,旧称“南门外”,范围可至南郊晋祠、小店和清徐县,这地方的方言里,“wǎi”是很常见的。比如:“wǎiguǎi甚了?(那叫个啥呀?)”。从土话对雅方言的影响范围看,南城受南郊的影响肯定明显。

相反,北城外的北郊区和阳曲县,尤其是阳曲县方言里,“wài”更是常见。简直成阳曲县方言的代表了。比如:“wài die(那样的)”,所以,北城雅方言也一定程度地保留了这种声调。

在汉语字典上,可以查到这个字,念wài,口+外,“那”的意思。

 

&

这种说法不分城郊。说方言的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数说过:“把衣裳弥住些”这样的话。就好比山东方言把“给”一律念作“jǐ”一样,算是雅到家了。我虽说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弥”和“补”的区别,但感觉“补”更口语化,“弥”更书面化。

在此,求明白“弥”和“补”之差异的高人进一步解释。

 

=Hài

台湾国语把“和”读作“hàn”,有人说,这是老北京的方言,这样的说法,我是头一回听说。我们太原方言里的“Hài”,难道是“hàn”的变音?莫非,也是来自古代的雅音?呵呵,希望是。

 

咸、鞋、下

这几个字的拼音的生母x,太原方言一律发h。和南方某地的方言一模一样。“咸”读hán;“鞋”读“hái”;“下”读hà。不过,这些方言在太原,和南方的普遍使用不同,已经是彻底的土方言了。城里不说。

邻居一名退伍兵讲过个笑话:一次集训跑步时,某川籍新兵突然停下来敬礼:“报告连长,我的hai zi掉了!”

 

 

圪蹴(土+雅)

圪,第4篇专门介绍过,土得掉渣的太原方言之一。

蹴,一个很古老的字,《说文解字》如此解释:“过躡也。从足,就聲。”字典里,这个字读“cù”。例如,成语“一蹴而就”。“圪蹴”的“jīu”是这个字的第二种读音,解释为一种方言,但没有说哪个地区的。也许,华北地区还有很多地方的人说这个词:圪蹴(蹲下)

太原方言拾趣7:有音无字

虽说,这一辑收编的方言,我把它归为“有音无字”,但是否真是有音无字,并没有证据。虽说如此,到底还得写出来不是?所以,就顺着意思,琢磨着,写了出来。对不对的,没有把握。有高人看到并指正,在下万分感激。

 

扬误

这个词的意思是说,某人不紧不慢、拖拖拉拉地,把事情给耽误了。例如:“这货真扬误了,闹得车都没赶上!”

您就当是这家伙总“扬着脑袋,漫不经心,结果把事情耽误了”,简称“扬误”得了。不解气的话,就给他定个性,叫他个“扬误蛋”!

 

可(kě/ke

这个“可”字的意义很多,不过,您要听太原人在某个场合说了这个字,不一定能闹明白。比方这一段对话:

“老王,太原这两天热了不?”

“这两天?哦,这两天可热咧。”

您别说看明白了。老王说这句话的时候,如果“可”的音调不一样,意思是截然相反的。

如果老王读成上声kě,并且重(zhòng)读,那他的意思就是:太原这两天“不热了”;如果老王读成短促的入声ke,那他的意思就是:太原这两天“热得还厉害呢”。

还有,某人说自己的病好些了,也会说:“这两天可(kě)咧”

入声的那个ke还可以理解,毕竟是一般的用法。可上声的那个,可就不好理解了。太原人居然把“可”弄出一对儿反义词来!

 

摆(Belǎi

好端端的一个“摆”字,我们居然把它拆而分之,成了Be lǎi。古人是经常合词成字,比如:之于=诸。不过,也不是绝对的。杨绛先生字“季康”,不就是拆而分之了么?说不定,她老人家还是受了太原方言的启发呢!呵呵,玩笑。

具体怎么用?比方:

狗儿又Be lǎi尾巴了,又想溜舔你了哇?

走路的时候,手总在屁兜那儿Be lǎi的,钱包包一般丢不了。

 

贸(Mào

太原方言里,“把东西扔了”这个动作,叫Mào。比如:

把这破烂东西Mào了哇!

这个字,我也实在没办法把它准确翻译出来。写作“贸”,纯属无奈之举,只不过取其同音,并有“出手”的意思。

不过,“贸”本有交换之意,可这Mào,却是一去不回!

 

荷(hě)

这实在是个很雅很雅的方言啊!

太原方言里,把拿起什么东西来,就叫:hě起什么东西来。啥意思?我理解,就是:荷起来!

古文里,经常有“荷担”一词。佛经的翻译都使用,《金刚经》里就有“荷担如来”。您体会一下,“负荷”是一个很形象的词呢!

但是,太原方言把这个字也会引申使用。比如:“天阴咧,hě上伞再出去哇!”哪怕是随手拿上个啥东西,也用“荷”来表达。

太原方言拾趣8:称谓

对父母的直接称谓

中国最传统的标准称谓是“爹”、“娘”。这样的称谓,在太原南郊还保留着50%。南郊人称父亲至今还是“爹”,但“娘”还没听过。

北郊的称谓,和中国西部接近,管父亲叫“dā”。有的地区叫得很花哨,叫“dǎdà”,这种情况,一般发生于兄弟姐妹间谈到父亲的时候。不像四川人直接称呼,比如《死水微澜》里,刘三金叫罗歪嘴“干达达”。

现在还这么称呼的最后一代,是传统农村家庭中成长的少量70后。在他们的后代口中,再也听不到叫“dā”的了。

 

对岳父岳母的直接称谓

姻亲,是一个人社会关系中很重要的一环,其称谓也值得一书。

我父亲和我二姨夫,对我姥爷姥姥的直接称谓是“外父外母”。这种称谓和南方人一样。但在太原,也就是40后、30后的那一代还这么叫。50后那一代人,我还没听过这么叫的,那他们叫啥?叫“爸爸妈妈”,听着就虚情假意得很!

我主观上很愿意“外父外母”的称谓得到延续。这样叫既有了区别,又显得尊重。更不至于让女婿们心理转不过弯儿。

但是很遗憾,也不知道怎么,我从来还没听过儿媳妇对公婆的直接称谓。除了虚情假意的“爸爸妈妈”,还有啥?在中国的伦理体系中,儿媳和公公犯忌讳,简直不能见面,所以称谓也就无所谓了。婆媳之间,就更不能提了。

 

小婶子及其他

我从小就翻不清大人们口中的“小婶子”是啥意思,感觉不怎么直观。后来弄明白了,这种叫法是指着自己的孩子叫的。比如,自己的孩子叫某个女人叫“婶子”,那么,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小婶子”。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是自己丈夫的弟媳,也是她的妯娌。在太原,管妯娌叫“zhuo lǐ”( zhuo是入声)。

同理,儿媳妇口中的大伯(读入声bie)子、小叔子、大姑子、小姑子;女婿子口中的大姨子、小姨子、大舅子、小舅子,也是这个意思。这些比较直观。至于他/她们的配偶,可就不这么直观了。也只有“小叔子的老婆是小婶子”,这还是相对直观的。

我从小就拎不清这些,绕两个弯我就晕菜了。所以,我不算“嘴甜”的人。

 

Nie大姨

太原话里入声太多,没法写出来。这个Nie也是,不仅入声,而且还属于连读音,比较复杂,相当于英语里you的所有格Your

Nie大姨”就是“你的大姨”。更有趣的是,“Nie大姨”有两种用法:第一,对孩子说“给Nie大姨拜年了没有?”第二,对孩子的大姨直接称呼“Nie大姨,最近好些了没有啊?”。

第二种用法太有趣了!这是50后之前的老一代人爱用的称谓,而且女人用的多,显得比较亲切甚至亲昵。

 

自称

太原话的自称是“ě”。现在时兴的“额滴神啊”,用“é”,声调并不标准。山西、陕西、内蒙等西北地区都是说“ě”。

这个“ě”,在太原话里还不是最古老的自称,50后一代的中年人一般用“Ngě”。相当于加了一个声母。60后还有少量这种口音,70后这么说的,我从来没听到过。80后这一代已经普通话化了,就是wǒ或者ě。这也是一种简化了的懒音。

太原方言拾趣9:小名儿

某子或某某子

这里的子,不是发zǐ音,而是入声轻读的ze。我的长辈就叫我“东ze”。如果有人叫“连弟”,那么自然而然,大家就叫她“连弟ze”。但很奇怪,不是所有名字都能随意加ze,比如“志军”。另外,叠音名字不加ze

10几岁的时候,偷偷看过一个吕梁小伙写给对象的情书,抬头便是:亲爱的娥则——。吕梁人和陕西人很像,那个ze的发音很重,直接叫成了“则”。

平遥古城位于晋中,那里卖的所谓“碗托则”,就是一种山西面食“碗托”。广告牌上写“碗托”或“碗托子”就能说明问题了,加上“则”纯属画蛇添足。

 

妞儿

太原土话里的儿化音,和北京儿化音不一样,发音比较重。

妞儿,在太原话里不是连读的,而是彻底分开的。“妞”读作入声nie,儿读作ér,该妞儿排行第几,她就是几妞儿。这种叫法现在已经没有了。

也有一种叫法和普通话一样。但一般限于二妞三妞,没听说过谁家还有大妞,大妞叫官名。用于男孩的也是,二蛋的哥一般不叫大蛋,有可能叫蛋蛋,但叫官名的多。

 

太原地区常用小名儿集锦(一般都没有老大)

蛋(蛋蛋、二蛋、毛蛋、圪蛋、二圪蛋)

小(二小、三小、毛小、臭小)

毛(小毛、二毛、三毛)

儿(小儿、妞儿、兵儿、红儿、毛儿、柱儿)

狗(二狗、三狗、四狗、狗拴)

 

太原地区不可能出现的名字

1995年去黄山,住屯溪。在招待所得到了一张旅行社名片,上面赫赫然印着经理的名字:陈镇球。球”字居然也能入名?!足见我们太原人少见多怪。陈振球的小名大概是“球球”,但怎么也不能是“二球”吧?“二球”在太原是骂人话。大名鼎鼎的浙商鲁冠球、广东作家黄谷柳的笔下的“虾球”,这样的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太原人的名字里。太原人咋就认“蛋”不认“球”呢?反正都是圆乎乎的。

“狗剩”算是北方比较著名的小名,但太原没有,太原有“二狗”。东北也没有听过有“狗剩”。

《虾球传》里,还有两位叫“死蛇”和“牛屎陈”,这样的名字太原不会有。太原可以用狗入名,但没有用蛇入名的,也没有用屎或粪入名的,包括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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