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版序
第十二版序
15年前，我写作本书时始终坚持这样一种认识，即民主将在全世界范围内普遍到来，这一过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当读者再次回味这本书时，会感受到它的每一页都在向人们宣示：社会的面貌正在改变，人类的处境也正在改变，新的未来很快就会降临。
今天，当我又一次毫无畏惧地提醒公众注意我的作品之时，也请允许我适时地补充一点：当前的局势使本书获得了现实意义和实践效用。而在本书问世之初，这些作用是没有的。
以前是王权当道，而今它已被推翻。君主政体之下时的法国，曾视美国的各项民主创制为奇闻，而今成为共和政体的法国应该把它当作学习的对象了。不但在通过武力方式建立新政府方面，而且在通过健全法制保证新政府得以长存方面，都应当学习美国。
战士的功劳在于打破一个旧世界，立法者的功劳在于建设一个新世界，两者同样功不可没。法国应当建立王国还是共和国的问题已经无需再探讨了，现在我们需要研究的，是要建立一个动乱不已、杂乱无章、穷兵黩武的共和国，还是一个持久太平、安定有序、爱好和平的共和国，是一个自由的共和国还是一个专制的共和国，是一个忽视财产和家庭权力保护的共和国还是一个以法律保护这种权力的共和国。研究和解决这些问题不仅对法国有重大意义，而且对整个文明世界具有重大意义。成功地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就会在拯救自己的同时解救我们周围的其他民族。但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就很可能会累及这些民族同我们一起失败。世界的命运将会因我们要建立的是民主的自由还是民主的暴政而截然不同。而且这也关系到我们的共和国是到处受到拥护还是到处被人抵制。
幸运的是，我们以上提出的这些问题，美国已在60多年前解决了。60多年来，我们曾经创制的人民主权原则在美国取得了统治地位，并被以最直接、最充分、最权威的形式实施。得益于以人民主权原则作为一切法律的共同基础，美国的人口、领土和财富不断增加，并在这一期间比全球的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更加繁荣和稳定。但是反观我们自己，欧洲的众多民族不是被战争所破坏，就是由于内哄而衰败，几乎整个欧洲都被革命搅得天翻地覆。在整个文明世界，只有美国人民安然无恙、超然度外。共和政体不仅没有践踏一切权力，而且保护了美国人民。在那里，不但个人财产受到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更为有力的保护，而且也同时清除了无政府主义与专制主义可能滋生的土壤。
还有哪里能让我们比在美国获得更大更多的经验和教训吗？
当然，我们考察研究美国，并不是为了完全照搬它所建立的各种具体制度，而是为了有所选择地学习那些适用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借鉴的是其法制的基本原则和精神，而非法制的具体内容和细节。不同的国家，其法制的具体内容也是不同的。适用于法兰西共和国的法制应当不同于治理美国的法制。但是我们必须承认，美国法制所依据的原则，如崇尚法纪、均势制衡、自由、尊重权力等，对所有的共和国都是不可或缺的。这是因为：不实行这些原则，共和国就将迅速走向消亡。
1848年
绪论
我在美国逗留期间见到很多新鲜事物，其中最引起我注意的是身份平等。这是一件大事，它对社会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它赋予舆论、法律以特定的方向和方针，它让执政者拥有了新的政治箴言，让人民养成了特有的习惯。
随着对美国了解的加深，我发现身份平等的影响远远大于政治措施和法律，它对政府和公民社会产生了同样的钳制作用。它对人们的言论、情感、习惯、民俗有着巨大的影响，它在改变着社会的诸多方面。我越来越认为，身份平等是一件最为根本的大事，所有其他的事物都是由它产生的。因此，我将把它视为我的整个考察的焦点。
回头来看我们的半球，身份平等虽然在社会上还没有获得像在美国那样的地位，但却正在接近它。而且，民主在支配美国社会之后，好像也开始在欧洲得势。于是，撰写读者即将阅读的这本书的念头便在我脑海中油然而生。
可以说，一场伟大的民主革命正在我们身边进行。谁都看到了它，但认识却不尽相同。一些人把它看作是偶然产生的并且可以被遏止的一种新现象；而一些人则断定它是不可抗拒的，因为他们认为这是有史以来已知的最深刻、最持久的变革。
同时，这种现象并非法国独有。同样的革命正在整个基督教世界进行。社会生活中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在促进民主。所有的人，不管他们是出于自愿还是无意为之；也不管他们自视是民主的斗士还是民主的敌人，都为民主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在此，我不得不说，身份平等的进一步发展是一种客观历史进程。它是普遍而持久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所有的事和所有的人都在为它的前进开辟道路。
今天，如果说我们经过长期的观察和认真的思考发现，平等的逐渐向前发展既是人类历史对自己过去的总结，又启示了人类历史的未来。那么，单单这一发现本身就带上了至高无上的神喻的光环。因此，企图阻止民主就是在抗拒上帝的意志，我们每个民族必须顺应上帝的旨意。
我们的时代已经给肩负领导社会前进的人提出了任务，这就是：引导民主的发展；唤起民众对民主的信仰；纯化民主风尚；规范民主实践；以科学态度对待民主，以对民主的自觉取代盲目的顺从；推动民主的内涵与时俱进、不断深化。
一个全新的社会在呼唤一门新的政治科学的诞生。民主革命虽然在法国社会发生了，但整个社会并没有在法律、思想、民情和道德方面为使这场革命变得有益而做好相应变化的准备。因此，我们虽然有了民主，但是还缺乏能让它兴利除弊的东西；我们现在只看到了它带来的害处，尚未享受到它应该提供的好处。
这场伟大的社会革命已在美国得以彻底地展现。在那里，这场革命的实现相当容易；以至于可以说，这个国家远没有发生类似我们进行的民主革命，就收到了超越这场革命的成果。直到十七世纪初才在美洲定居下来的欧洲移民，不但创造了民主原则，而且还把它移植到新大陆的土地上。一经播种，民主原则就得到了自由成长，并与新的民情一起前进，最终和平地发展成为法律。有一点我丝毫不会怀疑，那就是我们迟早也会像美国人一样，达到身份的完全平等。但我不会由此断言，我们的社会有朝一日也必然会取得与美国人一样的政治结果。我也从来不会认为，美国人发明的民主形式是民主可能具有的唯一形式。既然产生法制和民情的原因在两国是相同的，那为什么不去探究这个原因在每个国家产生的后果呢——而这正是值得我们回答的问题。
因此，我考察美国的初衷并不是出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想从美国的实践中找到可供我们借鉴的经验。谁要是认为我想写一篇赞扬美国民主的颂词，那就大错特错了。夸奖美国的民主形式不是我的根本目的，因为我认为任何法制文明都不会完美无缺，尤其是在我还不能以巨大的历史感作为背景，来为这场不可抗拒的社会革命对人类有利还是有害这个问题给出深思熟虑的答案时。
我所能做的并尽力在做的，就是从这场革命已经完成或即将完成这一事实出发，从中找出一个使这场革命发展得最完整、最充分、最圆满和最和平的国家，并以此为证据来辨明革命最应当产生的结果；如有可能，则进一步探讨能使革命有益于人类的更好途径。我自信，我从美国得到的远超过美国自身所实际拥有的。进入我的研究视野的，除了民主本身的形象，还有它的内涵、特性、不足和价值。我想弄清民主的本质，以便我们可以驾驭它，并趋利避害。
出于这样的写作目的，本卷的第一部分将主要说明已在美国得到充分展现的民主对其法制、政府工作、国家事务所产生的影响。我还研究了民主在美国所产生的好处和坏处，探讨了美国人为引导民主发展使用了什么预防措施以及他们遗漏了什么措施。在此基础上，我总结了使民主得以统治社会的原因。本卷的第二部分，主要是描述身份平等和民主政府对美国的公民社会、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和民情形成所产生的影响。
在此，我衷心希望本书能够客观真实地展现我在美国的见闻，而为做到这一点，我坚持不让事实来服从观点，而是让观点以事实为依据。对此，请各位读者放心。
需要指出的是，仔细阅读本书的读者，将会发现全书有一个可以统领各个部分的中心思想。所以，我希望读者能够根据通读全书所得出的总体印象来评论这本书，而不要用书中的一个孤立的事实或观点来反对书中其他的看似孤立的事实或观点。因为我本人不是根据孤立的证据，而是根据大量的存在整体联系的证据来立论的。
最后，我想说的是，写作本书完全不是为了讨好某些人。在整个写作过程中，我既未想为某一政党服务，也未想攻击它们，更不想去标新立异，而只力求比各政党看得再远一些。也就是说，当各政党在为明天而忙碌时，我已在规划更远未来的蓝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