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上海之钱万隆酱油 只用盐水和黄豆 文汇报记者 李婷 2012-09-09 露天晒场上,排列着300只硕大的酱缸。63岁的王良官身手依然矫健,手握铁铲,一个跃步就稳稳站到了酱缸的缸沿上。酱醅黏稠厚重,需人工定时上下翻动,这样发酵才会均匀。 这是一种纯天然的发酵方式,酱缸里只有盐水和黄豆,不添加任何别的东西,全靠长时间日晒夜露、潜移默化。这么发酵,现如今已成奢侈,“工业化生产的酱油,最短10天就能装瓶。我们酿成一缸酱油,最少1年,多则2年,有的甚至要3年。”王良官给记者讲解钱万隆酱油的酿造技艺:从搬料、汰豆、蒸豆、制曲、制酱醅、晒酱、榨油、炒酱色、配酱色、晒油,到最后酱油出缸,12道工序全凭经验掌控,“眼看、心记、手研、鼻嗅、口试”。再好的师傅,也保证不了次次都酿出好酱油,因为有捉摸不定的天、风、空气,还有菌。 2008年,上海钱万隆酱油酿造技艺入选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这是百姓开门七件事之一的“酱”头一遭荣登“非遗”名录。
一度卖到豆油价 酱,是人类利用发酵的又一创造,数千年间,成就了中国人餐桌上的各式美味。最早使用“酱油”这一名称以及用它烹调菜肴的记载,据考证出现在宋代,又据说因为“珍贵如油”,才被称作“酱油”。 钱万隆酱油问世于1880年。创始人钱锦南是当时“奉南川”三县的名人,也是唯一一个头戴红顶子花翎、身穿黄马夹经商的“浦东人”。他依靠一个外号“牛肉老五”的朋友的官场势力,合伙在洋泾浜南三茅阁桥东开了酱园;几年后,那一带大兴土木,酱园搬迁到南市磨坊弄。 第一批酱油生产出来后,“牛肉老五”趁着给洋人家里和西餐馆供应牛肉,捎带了一些送去。他看洋人吃牛排、煎鸡蛋、煮鸡蛋时都蘸细盐,就想能不能让他们改改吃法。有个洋人尝了,跷起大拇指用中文夸:“妙不可言。”不久,“妙不可言钱万隆”的广告语传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钱万隆更成为“本帮”酱油的代表,与浙江海盐的“盐帮”、宁波的“宁帮”并称沪上酱园业“三大流派”。 因为声誉良好、经营有方,钱万隆在清朝光绪年间获授一块“官酱园”的烙金招牌。最巅峰期,这儿出产的酱油卖到了豆油价。 100多年过去,当越来越多老字号身陷名存实亡的困境,钱万隆却还坚守着老法的酱油酿造技艺,成了一个“活着的、发展着的传统生物工程样本”。 王良官是这项技艺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从爷爷那辈起,他家三代人都是钱万隆酱园的“作头师傅”:爷爷王关余17岁进酱园,父亲王瑞荣开始学徒时才13岁,王良官1979年进厂,也就20岁。“没有书本,全靠口传手教,师傅做到哪教到哪。每一道工序都有许多考究,稍一不慎就可能白费一批料。”学艺时的种种,王良官记忆犹新。
看天吃饭的活计 东北有肥沃的黑土地,耕作期虽短,却能产出上好的大豆。钱万隆酱油的原料便来自那里,选用的是一年陈豆。王良官说,此时大豆里的蛋白质等成分已经稳定,用来酿酱油最好。为选好原料,每年厂里都派专人去东北。 进好料,酿造便开始了。前三道工序是处理原料——选豆、浸豆、蒸豆,外人听着好像自己也能上手,其实不易。就说浸豆,拿捏一年四季里不同季节的浸泡时间和水温,要靠长期经验积累起来的本领。泡久了,大豆里的蛋白质会损耗;泡的时间不够,蒸出来的黄豆夹生,不易发酵。王良官心中有个计时器:夏季大约是4-5小时,春秋季8-10小时,冬季15-16小时;浸泡到豆粒表面无褶皱、豆内无白心,能用指尖轻易压成两瓣,这就刚刚好。他说,黄豆经过这一番浸泡、沥干,一般重量翻倍,体积增至2.2倍。 而后是制曲,这是食材发生神奇转化的起点——把翻拌均匀的豆料,分装于竹篾簸箕,铺成2-3厘米厚,再放进30℃-35℃的室内。10小时后豆料温度上升,此时要通风,将料温降到32℃-36℃。经过16-18小时,米曲霉孢子发芽、菌丝繁殖,这时要用手翻搓一遍,称为翻曲,让豆料接触新鲜空气,散发出热量和二氧化碳,再经过7-8小时,第二次翻曲。74-80小时后,豆料变得疏松,孢子丛生,无夹心,能闻到正常曲香而无异味——当种种要素聚齐,制曲已成。 将成曲投入配制好盐水的酱缸内,之后的一切便交给时间和大自然了。这是个看天吃饭的活计:阳光暴晒能激发菌的活力,而雨水可能搞砸一切。因而工人们大多住在酱园,晴天晒酱,雨天罩上竹篷盖,不论白天黑夜,雨点犹如催促出战的鼓点。酱缸上的帽子被不断拿下来扣上去,时间就在这反反复复中流逝。一般是1年,待到酱香四溢,便知酱醅已差不多晒制好。这时,“作头师傅”眼看色率、鼻闻香味、手拈厚度、口试鲜度,这缸酱能达到何种品级,心里就有了数,同时,要由他确定何时出缸。 酱醅出缸,还没完。拿它压榨出的酱油,要重新放回酱缸中再晒制6个月——“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酱油不添加防腐剂,却能长久保存。”王良官骄傲地说,市场上出售的酱油一般分酱香、醇香两种风味,而你尝尝钱万隆酱油,酱香和醇香兼而有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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