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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作者: 任文锁 来源: 沈园文学网 时间: 2012-01-24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唐代著名诗人骆宾王轶事、
《史海钓沉》之二
上个世纪有一本流传甚广的诗与画相组合的一本小儿书《幼读古诗一百首》，该书第二首名为《咏鹅》的古诗，是唐朝诗人骆宾王写的。这本启蒙读本，让很多刚刚接触中国古代文学的幼童知道诗人骆宾王。“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走遍中国众多的星如棋布的小学课堂，你都可看到、听见老师在跟初入学的孩子，讲解着、直译着骆宾王《咏鹅》的古诗意：一只只鹅，伸着弯颈对天长歌，鹅的白色羽毛浮于绿水之上，红红的脚掌拨着清清的浪波。
可是有谁能想到在《唐诗宋词全集》卷七十七至七十九卷上记载，这首诗是骆宾王“七岁时作”？又有谁想到这位古代神童，在唐太宗贞观中年以后至武则天当政期间，骆宾王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四人齐名，号称初唐“文坛四杰”？又有谁想到这位在初唐诗坛车叱咤风云的一代文豪，却因直言女皇掌政不同意见而遭幸臣诬陷曾蒙冤入狱？可喜的是骆宾王并没有在坎坷命运面前低头、倒下，他用自己刻入历史肌肤的雄笔写出惊世之作，至今流传于中华大地乃至世界各地华人中、记载于中国文学史册与进入世界文学之林。
骆宾王（公元638年——不详）婺州义乌（今浙江省属县）。父亲是一位有本地声望的县令。同唐代许多青年文士一样，他因七岁时写出《咏鹅》诗，在当地名噪一时，道王李元庆把他招于幕下。他在进入道王府后开始仕宦生涯。公元664年道王死后。骆宾王到京城礼部任一个低职官员。后来，因为他的才学和初唐文坛的诗名，成为东台详正学士。
公元670年，骆宾王因触犯当朝宠臣，被贬到西北边塞。骆宾王在那里曾经参与对吐蕃的战争。其后几年向南漫游，穿过四川，到达唐帝国最西南的角落，他曾在那里当了几任小官。
公元676年，骆宾王被招回京城长安，先任主簿。公元678年迁任侍御史。不善权力斗争的骆宾王在侍御史的位子上，他遇上了仕途中最大逆境。仪凤三年（公元678年）秋，骆宾王因“数上书言天下大计，”天后武则天大怒，被武则天御用官僚以脏罪“逮系狱中”。这场权力纷争中的飞来之祸，给了骆宾王极大的打击。在封建君主时代，自视清高的骆宾王受到莫须有罪名，感到奇耻大辱。处于囹圄之中，他并没有消沉，他坚信自己是清正廉洁的，可是谁来替自己表明心迹呢。在他关押的宫墙西边，在法官审理诉讼的公堂一侧，有数株古槐树，树上有蝉在鸣唱。时值秋天，每日“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这时在骆宾王听来，此时秋蝉发声比过去听到的更加凄切幽怨。骆宾王想到古人认为蝉餐风饮露，品性高洁，有君子达人一样的情操。骆宾王想到著名诗人曹植的《蝉赋》中的：“皎皎贞素，侔夷（伯夷）惠（柳下惠）兮，帝臣是载，尚其洁兮。”；骆宾王又想起著名散文家陆云《寒蝉赋序》中的话：“至于寒蝉，才齐美矣。夫头上有緌，则其俭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享，则其廉也；处不巢居，则其俭也；应候守常，则其信也；加以冠冕，取其容也。君子则其操，可以事君，可以立身，岂非至德之虫哉？”古代的圣贤、今世的遭遇、蝉儿不停的歌唱。骆宾王才情大发，他为自己呼喊与清洗、为自己鸣不平、为自己找精神寄托。古人写诗撰文赞赏、歌颂的蝉儿，不正是刚直不阿的自己。在狱中，骆宾王奋笔疾书《在狱咏蝉》诞生了。为忠实记述自己写诗的情景和心境，40个字的正文，骆宾王写了整整二百四十三字的序言，是正文的将十倍之多。在流传于世的数万首唐诗中实属罕见。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骆宾王的诗篇以蝉为喻，亦比亦兴，抒写了自己品格的高洁和蒙冤受屈的愤慨。用蝉的高洁，来比喻自己不肯同流合污，坚定地表达诗人的不屈意志，情兼哀怨，语含悲辛，风骨凝炼，深婉感人。
诗人写道：当太阳移向西道（《隋书天文志》中记载：日循黄道东行，一日一夜行一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行东陆谓之春，行南陆谓之夏，行西陆谓之秋，行北陆谓之冬。）古人历书中记载的秋天来到了。前人写诗、赋文赞赏的蝉儿开始鸣唱。蝉声使客居在外，蒙冤入狱、身陷处于囹圄之中的我，格外思念故乡。如当年楚国的钟仪曾经感受的那样。当钟仪成为晋国的囚犯，他以戴着南方之楚冠以表示对故国思念和情意。我与钟仪一样，我也是囚禁在北方的南方人。我不能忍受长着黑色翅膀如同美女发卷一样美丽的蝉，前来听我的《白头吟》。我的《白头吟》不仅仅因我在狱、因秋深而吟唱，魏晋南朝宋文学家鲍照“自伤清直遭谤”时，曾作乐府曲调《白头吟》。今日我亦自伤清直遭诽谤，照仿古人填写、吟唱乐府曲调《白头吟》。我希望知音来听我的歌。当年西汉辞赋家司马相如抛弃卓文君聘茂凌人女为妾，卓文君唱了同样的《白头吟》以自绝，使司马相如回心转意，打消初衷。我唱《白头吟》或许会引起君王去谗言，对我因遭受诽谤而受难的遭遇，引起同情与悔意。黑如发卷的蝉翼，使我想起年少时的得意与迷人的俊美。这些情景对于我这个因为小人谗言与诽谤而遭遇君王摒弃的人来说，心情是十分悲愤的。蝉声是秋天的提醒，这与人的一生一样预示着人老年的到来。蝉儿的鸣唱就像是向君王辩护我遭诽谤的冤案，如果君王听到蝉儿的鸣唱，蝉儿的鸣唱或许会被提醒君王，我像蝉一样纯洁；或许会提醒君王我已经接近人生的秋天。我坚信如果君王听到我的申冤和实情，会释放我，会赦免我。然而，像我蒙冤受屈一样，蝉儿被秋天的处境所阻碍。蝉受风露侵袭，欲飞难进，欲鸣易沉。像我本人一样，因武后专政而“露重”，因幸臣在位而“风多”，使我的冤情无法进入宫殿，到达君王的耳边。我是坚信自己是清正廉洁的，可是谁能来替我表明心迹呢？
骆宾王的杰作并没有很快传到武则天手中。但骆宾王因武则天改元及迁都洛阳，大赦天下而获释。
意外的磨难，刻骨的爱、恨，产生了骆宾王的《在狱咏蝉》。骆宾王恢复自由后，意志没有消沉。他对武则天专政有了自己的看法和立场。他后来在浙江临海任一低职官员，继续关心时局。骆宾王在武则天篡权称帝时，参加了徐敬业对武则天的反叛。文才横溢的骆宾王为这场反叛贡献了一篇流传千古的檄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骆宾王在檄文中痛斥了武则天的罪恶，宣布了徐敬业起兵的理由，描述了起义军队的壮盛，号召所有皇亲国戚、地方官吏，一道起来声讨、推翻武氏政权。“请看今日之域，竟是谁家之天下！”直刺武后之心房。由于骆宾王非凡的笔力，檄文文辞严正，说服力极强。据说，武则天读到檄文中“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两句时，也为之感动，对左右说“宰相安得失此人”。
几千年悠悠岁月，一顶顶皇冠落地，一座座宫殿倒塌。与之相反的是骆宾王逆境之中的作品《在狱咏蝉》和惊天力作《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却流芳百世、代代吟唱、代代相传、永垂不朽。
二百多年前，清代蘅塘退士（孙洙）“专就唐诗中，脍灸人口之作，择其尤要者，每体得数十首，共三百余首，录成一编，为家塾课本”，他编成的《唐诗三百首》，从乾隆年间成书到现在，风行海内，扬名世界，凡爱中国古代文学者都必读过《唐诗三百首》。在这本书里，骆宾王的《在狱咏蝉》以独特的处境下，写出的佳作入选在内。唐诗、宋词、元曲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形成中国文学史上的三座高峰。在这高峰上骆宾王赫然挺立，彪炳文学高峰。
在中国文学史上，另一本影响十分巨大的散文佳作选本《古文观止》中，也选有骆宾王的惊世之作。
清初康熙年间，浙江山阴（今绍兴市）人吴楚材、吴调侯，历经数年从上起周代，下迄明末，在浩瀚的文海中选取二百二十二篇文章，按时代和作家编排，分为十二卷，取名《古文观止》。在两吴看来这入选的文章是古文的精华，是尽善尽美的了。他们认为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从《古文观止》在康熙三十四年（公元1695年）刊行以来，长时期的受到人们的欢迎，流传很广，影响极大。
我们中华民族有着悠久而光辉灿烂的文化传统。中国是诗的国度。唐诗是在世界文学宝库中独领风骚的汉文五言、七言古今诗体的高峰。骆宾王的《在狱咏蝉》是高峰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他的作品，几千年来，浸润着人们的心灵，陶冶着人们的情操，与同时代其他作品一起，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凡华夏之脉、炎黄子孙，无不在思想文化层面上，受其永恒光辉的照耀。
骆宾王这位坚忍不拔，以文采扬名千古的诗人、散文家值得后人敬佩和久久的忆念，读文学史应不忘吸取这种宝贵的精神力量。
任文锁2006年6月28日三稿于留晖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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